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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之事便简单了,胡福郎跟着胡幽去了他家,拜会胡幽祖父胡柯,说动他离开泉州这伤心之地,举家乘船北上至庆元府,再自庆元府乘大车来到郁樟山庄。
“大郎,为将他们带来,在如何安置上俺可是擅做主张了。”胡福郎见赵与莒高兴,心中也是欢喜,他在赵与莒筹办“保兴”时便被折服,故此说话时也是极客气的:“俺在泉州见识一番,总觉得泉州虽好,却非故土,离咱们山庄又远。来时自应元府上岸,便觉得这庆元府海客虽较泉州要少,却也极是繁华,不如……”
“九哥所言极是,是俺当初想差了。”赵与莒对自己的错误一口应承下来,他虽是心思缜密,可偶尔仍会用后世眼光看待事情,让胡福郎去泉州开铺子便是如此,现今泉州海运虽是极通畅的,可6路却不如后世便利,将郁庄山庄的生丝运去,还是得走水路。
因此,赵与莒又在白纸上写下两个字:“庆元”。
“既是这般,俺便关了泉州的铺子,在庆元府另开一家。”胡福郎精神一振,赵与莒从善如流,没有旁人那般倔犟固执,让他觉着为郁樟山庄做事,颇能一展所长。
“听闻九哥认了那位胡老船匠为义父?”赵与莒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胡福郎的提议,然后笑着道:“既是九哥义父,那便也是我长辈了,今日我见他劳累不堪,便未曾多谈,明日还得与他老人家说说造船之事。”
胡福郎嘿嘿笑了笑,却未答话,他原本父母早逝,靠着亲族拉扯才活到十三四岁,又靠着自家努力,才在小米店里当上了学徒。自被赵与莒所用后,生计上已经是不愁,见到那胡幽,不免想起当年的自己。
“在庆元府建船场,先做些渔船罢。”赵与莒轻轻敲了两下桌子,沉吟着道:“请胡老伯多带些徒弟,九哥在庆元船场里也寻寻,看看能否招着其余船匠,哪怕是在船场里干过一些时日的学徒也成。”
“大郎急着造船出海?”胡福郎一惊,这与当初他从赵与莒嘴中听说的却不太相同。
赵与莒点了点头,然后微笑道:“九哥放心,自是不会让九哥出洋冒险的。”
胡福郎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两人商议了会儿在庆元府建船场之事,赵与莒又提道招募工匠之事:“若是也有胡老伯这般船匠,九哥只管募来,钱钿上的事情不必担心。”
“俺见着后边的庄子了,今年春茧上来,咱们庄子便可大干一场,俺自然不会替你省钱的。”胡福郎开了个玩笑,突然想起一事来:“去庆元府,倒须与沿海制置司打交道,大郎还须定个章程。”
“沿海制置司?”赵与莒微微一怔。( )
三十二、船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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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是他赵家祖上之耻,靖康之难后,高宗自家吹嘘着泥马渡江来到江南,实际上却是被人赶得抛家舍业。便是逃到江南,也不得安全,曾有次金军大举南来,高宗不得不乘船避入海中。有过此次之后,高宗便将入海当做最后的退路,为防金人舟辑断了这最后的保命之路,他用臣下之计,设沿海制置司,率领水军驻于定海(今舟山)。经过这许多年来变迁,如今沿海制置司下辖数千水军,大小战船过百,扼庆元府之门户。
“九哥先在庆元府安定下来,若是寻着门路,不防结交一下沿海制置司的将官。”赵与莒轻轻拍了拍桌子,自己如何把这事情给忘了:“制置司自有船场,若是有合适的门路,不妨于其中请些船匠来……九哥,咱们的船场,设在昌国县(今定海)吧,寻个有淡水的小岛,便是离岸远些也不打紧,若是上头无人那是最好,若是有人,想法子让他们搬出来。”
既是胡福郎抽得出身来,赵与莒便有心将基地之事也一起办了,在舟山群岛中寻一个有淡水的小岛,虽说比起6上不方便些,但一来便于保守机密,二来可以做前站中转。
这个基地还有一处作用,便是掩人耳目。赵与莒知道自家这一年来家业兴旺,已经引起不少人关注,而且郁樟山庄可用之地几乎都被占了,已无多大前景,若是在定海置一小岛,一则远近适宜,便于遥控,二则足以掩人耳目,不至为邻近所知。
自然,出面去做这件事情的,最合适不过的是老管家赵喜,当他把事情办好之后,再让胡福郎、赵子曰轮流前去监管。自家船场,少不得用些后世的造船技艺,放在岛上,虽说运输材料稍嫌麻烦,却不虞那些技艺为他人所知。
赵与莒希望能将造船工艺保持三至五年左右,待三五年后,这座小岛便将成为跳板。
“此事不难,唯有海中风大须得谨慎。”胡福郎不知道这一刹那间赵与莒已经想到很远,只是按自己的思路说道。
“唔……”台风确实是舟山群岛一大隐忧,每年里至少要来上几回,不过若是选址得当,建房时注意材料,则可以减少些损失。这些事情便无须告诉胡福郎了,到时告诉给老管家,由他带着方木匠方有财前去营造,先是造一小港,能供近海小船进出即可,再建船坞,待得自家实力壮大了,便可慢慢扩建。
两人商议良久,都觉得弃泉州而选庆元,确实为正确之举。赵与莒心中也暗暗嘲笑自己,看多了后世之书,只知道泉州为宋元时最重要海港,却把身边另一个良港给忘了。
他们正商议之间,门外却传来小翠的声音:“大郎,萧学究求见。”
自从赵与莒觉小翠多有替孩童求情之举后,渐渐将她打去母亲院子里服侍,她原本就是服侍全氏的,加之内管家之权未削,因此也不以为意,只是每日里总还要往赵与莒院子转转。赵与莒听得她的声音,向胡福郎笑了笑:“这位萧学究是庄子里新请的西席,九哥先坐会儿,我看他又有何事。”
萧伯朗自搬到郁樟山庄之后可谓如鱼得水,他是大人,又有基础,虽说只是短短几个月,却早已过了那些孩童们的进度,如今算学已经做到解析几何了。不唯如此,他对被如今仕人称为旁门左道的机关技巧之术极感兴趣,那个刻钟也提醒了他,让他利用擒纵器原理,做出许多小玩意来。
这些小玩意,很多都是后世的玩具,象小鸡啄米之类的。他这些日子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了便会来问,将赵与莒弄得难以应付,故此有些避着他。
“恩……大郎。”萧伯朗并不知胡福郎在,因此兴致冲冲地进来,开口便要叫恩师,见到胡福郎,这才改了口。
“萧学究请坐。”给二人介绍一番之后,赵与莒招呼萧伯朗坐下道:“学究今日有何事?”
“大郎,我想到了!”萧伯朗只是匆匆向胡福郎行了一礼,然后叫道:“木牛流马,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便是如同刻钟一般!”
赵与莒苦笑起来,萧伯朗其余都好,能捡着这样一个醉心于旁门左道的读书人,实在是他的幸运,但他这惊惊咋咋的脾气,特别是在科技明方面每有所得,便恨不得嚷得全庄皆知的性子,让他颇有些不适。
或许正是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才让他能不顾面子,拜自己一个孩童为师。
“或许如此,我还道你又有新奇主意了呢。”赵与莒半是调侃地道:“便是知道武侯以此制出木牛流马,难道说你也想造个?”
萧伯朗呆了一呆,然后摇了摇头:“造木牛流马倒不如造那热气球,大郎,何时再放一回热气球吧!”
这又是一个让赵与莒苦笑的提议,自元夕节傍晚放过一回热气球之后,萧伯朗隔上几日便要提上一回,赵与莒却从未应允。原因无它,便是不想过于惊世骇俗,那日元夕,人们都在看灯,在场的又都是家中庄客,热气球也只放了不过三五丈高便收了回来,故此未曾惊动旁人。便是有嘴不牢的庄客去外头吹嘘,也只道郁樟山庄放了一个特大的孔明灯,未曾引起什么怀疑。但事后赵与莒自己想想已经有些后悔,验证杜仲胶功效的方法多得是,自己不知是因为孩子气了或是其它,却选了个最惹人注意的,虽是换来了萧伯朗这个臂助,多少也有些危险。
“不放热气球?”见赵与莒一昧摇头,萧伯朗颇为失望,刻钟制出后,他便觉得有些无所事事,顿了顿,他又说道:“说起热气球,那个欧八马,跟学生说过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哦?”赵与莒心中一动,欧八马是欧老根之子,当初被送到家中义学后不久便显出过人聪明来,而且这少年喜好动脑,算学学得极佳,是少数几个已经掌握了四则运算的孩童之一。他与萧伯朗脾气相投,早已结成忘年之交。
“他说热气既是可以推起气球,又可以推动蒸茧锅之铁盖,或许可替代水轮来带动缫车。”萧伯朗轻轻拍着自己的手,说出让赵与莒目瞪口呆的话来。(注1)
注1:自然没有那么早能明蒸汽机的,无论是科学还是工艺积累,目前都是不够的。1688年,法国物理学家德尼斯&;#8226;帕潘,曾用一个圆筒和活塞制造出第一台简单的蒸汽机。此时欧八马,也只是进行一些前期的探究罢了。( )
三十三、史弥远(上)
临安乃行在驻所,因天子志图光复,自高宗至今,并未如何扩建。中间御街虽说也极宽敞,可比之中原汴梁时,毕竟要显得落魄些。
两个轿夫抬着一顶暖轿,缓缓穿过御街,因此时轿子极为寻常,这顶轿子装饰不算华美,轿边跟着的也只有十余个人,故此倒没有什么人注意。
轿窗处被拉开一条缝隙,两只眼珠正透过这缝隙向外张望,若是有认识的人见着这位向外张望的,定是会被吓上一跳的。
这人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面皮白净,五官也算端正,只是眉毛特浓密了些,显出此人心志刚毅。他留着长须,向外观望时手一只手撩起布帘,另一只手则捻着胡须,仿佛是在咬牙切齿一般。
他便是大宋如今的右丞相兼枢密使史弥远。
自开禧三年十一月,他与杨皇后等密谋,杀死了当时的丞相韩侂胄至今,他已经大权在握五年。久居上位,使得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风范,处理起政务来,也不再象最初时那般手忙脚乱。
但此时,这位权倾天下的丞相大人,却多少显得有些鬼祟。就连向御街两旁观望,也都得小心再小心,生怕为人所觉。
之所以至此,是因为三年前的那场刺杀。嘉定二年五月,一位叫罗日愿的军官,曾密谋杀他。虽然因为事情不机密而失败,罗日愿也被他处以磔刑,但自此以后,史弥远便不大敢便服出门,即使是上朝之时,也都前呼后拥多置护卫。
偶尔,他也会轻车简从,出来透透气,察看一番民间景致。只不过每次都会象现今这般,几乎不露出脸面,免得被临安城中百姓认出。他虽不常外出,外间的消息却从不间断地传到他耳中,他知道因为他强力要给秦桧恢复官职谥号之事,临安城的百姓已有人将他与秦桧相提并论了。
“这些子愚氓蠢妇,哪知道庙之策!”想到这里,他冷冷哼了声。
近些日子,又一个极不好流言在临安城中传播,北方的大金与胡人交战失利,意欲自大宋弥补损失。这个消息让史弥远极是不安,他对金国失利之事也有所耳闻,但心中却有些将信将疑,自开禧北伐失利之后,史弥远便认定,大金兵强马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国,怎么还会输与那些胡人?
他正犹豫之间,突然听到御街之旁传来一声嗡响,仿佛古寺晨钟一般,让人心静神宁。他吃了一惊,御街他是极熟悉的,却不曾知道这里也有寺院,难道说是新近建成的?
他再度撩起帘子向外看,觉自己置身于御街中断,周围都是金店银店的。其中一处金店之前,围着百余名百姓,那钟声,正是从金店中传来。
史弥远沉下脸,他是个崇信浮图之人,民间甚至有流言,说他原本是天童和尚崇智正觉转世,至于这流言是谁传出去的,唯有史弥远自己才知晓了。故此,他不愿看到这充满铜臭味的金店,却用佛钟来招徕顾客。
“响了,果然响了!”那些围观的百姓轰然喝采叫好,这声音盖过了铜钟声。
史弥远用脚踩了踩轿底,两个轿夫都是家养的,早熟悉了他的意思,知道这是驻轿的暗号,便停了轿子。几个随从立刻分为两伙,一伙挤开轿前围观的百姓,另一伙则护在轿边。
被挤开的人回头看了看,只道是官宦人家的女眷,倒也不以为意。便是心存不满者也只是小声叫骂两句,这临安乃天子脚下,多的是普通百姓得罪不起的达官贵人,为争一时闲气吃了板子,实在是不值。
被围在正中的,却是石抹广彦与金店的掌柜。
“如何,俺说了这刻钟是上好之物吧。”那金店掌柜用手拍着张方桌,方桌之上摆着刻钟,不过这刻钟较之赵与莒见到的第一座刻钟要精细得多了,高不过半人,长宽也各只有尺许。
石抹广彦好奇地歪着头,这东西确实是稀奇,至少此前他在大宋与金国都未曾见过。
“你且说说,此物有何用处?”虽听得刻钟能出钟声,石抹广彦还是有些不明白,抱着双臂向金店掌柜问道。
“此物名为刻钟,乃计时之器,你见这三根针,短粗者为时针,专指十二时辰,细长者为秒针,专掌白驹过隙,这中间的便是分针了。秒钟转一圈为一分,分钟转一圈为半个时辰。”金店掌柜手舞足蹈地道:“比之沙漏刻漏,此物简便易识,放在家中屋里,既可计时,又可装饰!”
石抹广彦不觉心动,他看了看那刻钟三根指针的指向,很快便认出时间:未时两刻
“瞧那秒针,一直在转,那分针也在转,只是转得稍慢。”
“还要下方那铁葫芦,一直在摆,竟然未曾停过!”
“莫非这木盒之中有人操纵机关?”
“休得胡言,那木盒才多大,便是一个小儿,也不可能躲在其中!”
周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史弥远心头的怒意散了,若这真是一上好计时之器,自家里倒是要买上几个。
石抹广彦绕着那刻钟转了几圈,若是真象这金店掌柜吹嘘的那般神奇,这倒是一件极好的礼物。他轻轻拍了拍刻钟,金店掌柜立刻拦住他的手:“客官,此物虽好,价钱却是不便宜,若是不买,还请勿动。”
“我倒是想买一个,只是不知这个……呃,刻钟,果真能永动不止么?”石抹广彦问道。
“客官说笑了,世上岂有永动不止的机关,这刻钟自然也会停,伙计,摆上桌子,将那个停下的搬出来!”那掌柜笑了笑,然后向店里喊道,店中有个伙计又搬出张方桌,又小心翼翼地抱出另一座刻钟,这座刻钟与先前那座一模一样,只是秒钟与铁葫芦未见其动。
“诸位请看,这座刻钟是停的,俺这便让它动起来。”听得围观百姓有些噪动,那掌柜的得意洋洋地来到刻钟之后,将手塞进后部的一个圆孔中,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那秒钟与铁葫芦便又动了起来。( )
三十三、史弥远(下)
“果然动了,果然动了!”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