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雪白的光丝突然分开,化做两道模糊的鹤影,撞破大门,隐入夜空。
最后一道是金光,它的力量最大,青光在它的禁锢下动弹不得,可是沉云能动,吸收第六第七道与众不同的青光后,沉云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仙风道骨、清风明月一样的人。
斜飞的眉,清朗的眼,端直的鼻,仰月的唇,坚毅的下巴,神情淡漠冷静,肌肤莹白如玉,身姿修长挺拔,看上去……像仙……
陌生的“沉云”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原本清冷疏远的感觉立刻被和煦温暖代替,如沐春风。
张振琦几乎看呆了,许露露也看呆了,在他们的印象中,沉云从来没笑过。他们曾经用过各种办法想让他笑,无论是笑话还是喜剧片,无论是硌吱还是做鬼脸,从来没有见此人脸上露过笑模样,这个人似乎生下来就没有笑神经,事实上,这个人少了很多表情神经。
“沉云”脸上在笑,手下可不留情,一把抓住金光,动手把金光从青光上“撕”了下来,最后一道青光也没入他体内。
撕下来的金光似乎在发怒,居然冲着“沉云”猛撞过去,挟带烈风,猛虎一般冲了过去,虚无的光线居然把“沉云”撞得后退一步。
“沉云”脸上笑意更浓,对着珠子一招手,珠子腾空飞到他手中。
“沈云”一边笑一边伸出抓住转回去准备再次撞过来的金光,一点一点攥成团,跟珠子一块放双手里揉,直到把金光和珠子揉成一体。
在手心里掂了掂,作势欲扔,停下,举到眼前认真看了看,脸上渐渐露出欣慰柔和的神色,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一把扔出。
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
“沈云”这时才把目光转向已经吓呆了的张振琦许露露,露出思索的神情,好象有点不认识他们。
过了一会,他似乎想起什么,微笑道:“原来是你们……”
目光再次看向张振琦,目光含笑,说:“原来你是……”突然住嘴,侧耳听了一下,袍袖一挥,消失不见。
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82 上天入地
洛云一脸苦恼,端着茶杯,斜倚松树,望着远处一只小黑貂快乐地和两只仙鹤玩耍,司命坐在他旁边,端着杯茶啜饮,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洛云,你的茶已经凉了。”
洛云苦恼地放下茶杯,来回走了几步,说:“我就差一世了,就差一世就功德圆满了,那两个混蛋!那两个混蛋!!”气得说不下去。
司命笑眯眯地说:“那两个混蛋早就算好了,如果这一世拉不回你,就想办法让你伤人,下一世再拉你。他们才不会让你成仙。”
洛云眼中嗖嗖地射了寒剑,冷冷地说:“这里面你是不是插了一手?”
司命笑容可掬地说:“我怎么会插手你的事,只不过他们从我的命运簿里看到了。你知道,你那些师弟想看我的命运簿,那可有很多很多的办法。”
一脸“我就是插了手你又能怎么样?”的欠扁表情。
对一个仙人你能怎么样?只能在心里痛骂一顿。洛云心里一时间那些骂人的话纷纷登台亮相,上至司命的尊长下至司命的徒弟一个也没逃掉。
司命饶有兴趣地看着洛云的脸色在变,同时心里反省──是不是自己那几个徒弟和洛云那些师弟太接近,把一些不好的习性带过来,不然他一个清心寡欲的神仙,为什么看到别人烦恼时会有说不出的开心呢?不行,以后让小黑少跟花间翩翩小白这三个妖精在一起,别把我家小仙童带坏了。
“你就真的那么想当神仙?”司命悠悠地问。
“……”洛云无语,当神仙是他小时便一心向往的事,但是现在……
“你可知道,神仙的生涯寂寞又无情……规矩还那么多,一步踏错,便会受到很大的惩处……”司命脸上蒙上淡淡的忧色。
远处小黑貂向这边望过来,快乐地窜过来,窜到司命怀里蹭了蹭,咬了一下他的手指,又快乐地跑到河边跟两只仙鹤一个桃精玩去了。
司命被咬了,脸上反而露出淡淡的笑意,说:“幸亏有了小黑……你可知道,我差点要违犯天规,宁愿受罚也不愿再在这仙山多待一天……过了几千年这样平静无波的日子,真是枯燥得可怕。”
洛云怔怔地听着,想着……
“俗人有句话──只羡鸳鸯不羡仙,不知你在人间听过没有?天上已经有不少神仙受不了寂寞乏味,爱上了凡人或是妖精……”
洛云惆怅地想着:我不也是被妖精所缠?还是个虎妖,还是个被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虎妖……
司命笑了笑说:“你若不喜欢妖精,淡若可是个神仙,还是神仙中最美丽动人的花仙。”
洛云不自觉地说:“淡若怎么能动情呢?神仙不能动情,我怎么舍得他再受惩罚?”
“那御风呢?你就舍得御风?”
“当然舍不……”洛云突然清醒,赶紧封闭自己的心,恨恨地瞪了司命一眼,飘然离去。
司命清远的声音尾随而去:“考虑一下,当个地仙也不错,还能动情,至少没那么寂寞……”
站起来,望向缥缈的山下,远远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急速赶来。
地府,牛头马面奉上清茶,款待来访的洛云,判官搬来宗卷,查到沉云的母亲──43岁赴京车祸身亡。
洛云掩上宗卷,半晌不语。
阎王板着脸问:“你修了七世,还没放下人间世俗之情吗?”
洛云沉思着,问:“你在地府多久了?”
阎王板着脸说:“很久很久,地府刚存在,我便来了。”
洛云慢慢地问:“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阎王怔忡了,说:“早已忘记……在地府,用不着亲情……”
洛云说:“我记得……那个人,沉云九岁那年,那个男的和她离婚了,丢下她和沉云,她……妈妈一个人带着沉云,很难,沉云生了病,妈妈半夜背着我去医院,到处找大夫……还去小琦露露家里借钱给我治病……后来我们吃了好久的咸菜馒头,有时候小琦和露露的妈妈送好吃的来,她都舍不得吃,都给我留着……”
明年她就要死了……
出车祸……
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洛云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阎王看着他,继续板着脸,说:“真是奇怪,你的七情六欲居然一个也不少,你的轮回居然没有效用?”
洛云看着阴森的阎罗殿,看着苦着脸的牛头马面,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惨叫声,听着远处传来的凄惨的哭声,再看看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板着脸的阎王,问:“你有多久没笑过了?”
阎王愣了愣,“笑?我为什么要笑?”
“你哭过吗?”
阎王继续发愣,“我为什么要哭?”
“你镇守地府这么多年,管着鬼魂罚着鬼魂,他们的经历可曾让你动过一次容?你的心可曾为他们软过一次?”
“一些凡人而已……”
“神仙的世界寂寞而无情,厌过没有?”
“……厌?”
“你娶过阎妃,可曾喜欢过她?”
“……”
“你有孩子,可曾抱过他?”
“……”
洛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悠悠吐出:“如果断了七情六欲便和你一样,这七情六欲不断也罢!”
……
83 情结
慢慢走进畅逸山庄,一路弱柳垂地,曲径通幽,!紫嫣红,各色名卉争奇斗艳。
这畅逸山庄,比以前要美上百倍千倍。
远处的草地上,雪白身影盈盈而立,清丽出尘的风姿让四周如画的风景都失去了颜色……
记忆里,淡若永远都是凝愁含怨的模样,也只有翩翩能让他一展笑颜。
从什么时候,他成功占据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成为心里的一部分?
是他刚修人形时全心全意的信赖还是后来坚强地在众妖的威胁下活着?是他伤心时流出的眼泪还是听自己的话违背心意和众妖和平相处?'奇''书+网'就连无痕连续几次咬他原身的叶子也忍而不发,原谅兔妖?还是他拼命挡下所有的天雷,用自己的命来换取自己的生机?
如果他不是仙多好……
淡若痴痴地看着渐行渐近的一袭青衣,眼中慢慢浮起泪光。
回来了……大师兄终于回来了,可是……他的决定……
淡若的心从隐疼变成持续的锐痛──
这颗心原本就是洛云的心,和他的主人有着微妙的联系,这联系能让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洛云,也可以让他用仙术探明洛云真正的心意。
洛云喜欢他,所以不会接受他……洛云不会因为喜欢而让他受到上天的惩罚,所以他把对他的喜欢埋在心里最深处……他还想把这种喜欢伪装成以前的感情,可是要论伪装,谁能比得过曾在御风眼皮低下伪装成野草而逃脱性命的兰仙?
洛云不知道自己因为拥有了他的心,所以他的封闭术对自己没用,自己运用仙术,可以透到他的眼睛,看到他心里最隐蔽的想法。
淡若目中闪过痛苦的神情──因为成了仙,又拥有一颗人心,以前当妖精时流泪而亡的情景不会再出现,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引起大师兄的痛惜……
洛云是死也不肯自己因为爱他而让他上诛仙台……可是他宁愿上诛仙台也要爱他……
看着衣带当风的洛云越行越近,淡若的心也越来越苦──大师兄看似心软,可性子却强硬无比,因为受不了御风的蛮横,他宁愿轮回受苦也不愿示弱,为了不让淡若受罚,他又会做出什么?
这颗心,慢慢地被失望笼罩,一点一点地疼,这种疼,只有花根被虫子一点一点噬咬可比拟,或者更疼……
每走近一步,洛云都能看出那烟云般眼神黯淡一分,等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方时,那双眸子原有的空灵清澈已经被失望和绝望浓浓地染成令人喘不上气的深色……
淡淡的薄愁淡怨变成了静静的幽深,变成了死水般的平静无波,这种没有表情的哀伤,却比什么都让他感到心疼……突然想起,多年前淡若花瓣一样轻灵地跪坐在他膝上,神情如梦,任他亲吻那诱人的柔媚~~~~~
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淡若──”
指尖已经微微触到冰丝一般柔滑的袖子,那个空灵美丽的花仙也平空消失,指尖微微一凉,却是花仙离开时滴下的眼泪……
洛云看着那滴圆圆的水珠心中钝钝地疼──对不起,如果有可能,我永远不会让你再掉一滴眼泪,可是……我不能因为喜欢你而让你受到上天的惩罚……
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淡若消失的地方,心里隐隐地疼,咸咸的液体总想往上涌,酸酸的感觉总在心里流~~~~~~~~~
身后忽然感觉到迫人的压力,紧接着身体被紧紧地锢住,两条铁一样的臂膀紧紧地锁住他的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可是在这个伤感的时刻……
用力挥开那两条坚硬有力的胳膊,第一个反应还是想逃,没有成功的同时也引起了那个强有力的妖精的怒气,两条胳膊缠得更紧了,而且脖子上能感觉到粗重的鼻息──
“你还想逃吗?休想!就算要被天雷击毙,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你就算成了仙,我也要缠着你!上天入地我也不放过你!”强势的虎妖咬着牙说完这些话,滚烫的眼泪突然打湿了洛云的肩膀,二百多年的相思突然泛滥成止不住的眼泪滚滚而下。
二百多年,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洛云在十丈软红中辗转挣扎,受了各种各样的苦,遭了各种各样的罪,断掉一种又一种的情……而他只能想办法舍弃修为,收集洛云的七情六欲。
就怕他全部断绝情欲,就怕他突然悟道成仙。
二百多年的担惊受怕二百年做为旁观者的无能为力化成的眼泪,甚至比淡若的忧伤更让洛云难以招架。
那么强悍的御风,那么威风的老虎,那么狂傲的妖精,居然也有这种时刻──洛云下意识地摸摸左边肩膀,那里的衣衫已经湿了。
御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洛云,等待心里的难过稍稍过去,粗鲁地擦擦脸,恶声恶气地说:“竟敢揉搓我的神魄!竟敢把我的修为当成球来投掷!意敢逃到司命那里!意敢逃到地府!今天就让你尝尝敢戏弄我和躲避我的滋味,让你这辈子也逃不开我的手掌心!”
大手一捞,把洛云打横抱了起来,残留泪意的虎目圆睁,炯炯地盯着洛云越来越红的脸。
“说!永远不准再逃!”压抑了两百多年的天性在得知洛云人珠合一的那一刻起终于卷土重来。
不想再装,不想再压制想独占洛云的念头──他是我的,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至于淡若,让他见鬼去吧!洛云只能属于我!
就让想得发疼想得发狂的心得到纾解吧,就让想得发疯想得发急的心得到释放吧,让他再也不敢逃再也不敢躲,就让他真正地属于自己,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低下头,狂乱地吻上那个无法挣扎的人,带着势在必夺的信心和决心,以强有力的姿态掩饰自己的生涩──好面子的老虎可不会说出他吻技出自偷窥翩翩与情人的欢好,只停留于表面的吸吮,但……已经足够了……
洛云的重新长好的心和刚刚聚齐的魂魄都被快狂乱的老虎吸吮出来,只能在狂暴的妖精稍稍离开时挣扎地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声音──
“你……这……该……死……的……别……在……这……”
……
……
84 花泪
薄雾愁云一点一点地聚积,畅逸山庄上空堆积了铅色的厚云,云层压得很低,低得几乎能挨到树梢。
一阵风袭来,满院落英缤纷,逐风逐水,翻卷着挣扎着,挣到无力,无奈地随波逐流。
淡若坐在畅逸山庄最高的房檐上,目光迷离地望着那个有着月门的小院,望着那个被法力封闭、连风也吹不进的屋子。
一滴……两滴……三滴……眼泪先是聚成了水洼,又流成小溪,顺着明瓦流下去,一滴一滴再落在有着暗色石纹的青石台阶上。
二百多年前,他未成仙时,也是坐在这里望着那个方向,眼泪流成了河,哭得形容憔悴,几乎死去,终于引得大师兄心软……
这次他又坐在这个位置,泪水流成河,大师兄却再也不肯出来……
因为是仙,就得在天规的约束下克制心意,束手束脚不敢行差踏错吗?如果早知道天规那么多那么严,辛辛苦苦成仙又有何用?还不若当妖精,每一百年接受一次天劫,躲过了继续逍遥一百年,躲不过便魂飞魄散吧,总比现在成了仙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妖带走自己喜欢的人,甚至连争夺的机会也没有。
因为是虎妖,就能轻松地练成高深的法力,就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就能轻易地夺走别的生灵的性命吗?
只因为是兽类的王,修成妖后就能得到一切吗?
就因为是大师兄养育的第一个生灵,就能得到大师兄吗?
泪眼朦胧中,眼前的一切都在虚晃闪烁。
陈沐正在四处找能自由变身的花间,远远地看到淡若纤细萧瑟的背影,想了想,搬了梯子爬上房顶,坐到这个清灵玉秀却害人于无形的花仙身边。
看着淡若痴痴地看着隐隐闪动金光的地方,哭得眼睛都肿了,陈沐忍不住从心里泛起阵阵怜惜,忍不住劝他:“你别哭了。”
淡若恍若未闻。
又一阵风袭来,半空中乱红一片。若是以前,淡若定会在各处挂上神符,避免风凋春花,现在,爱花的人独自伤心,院里的花也跟着遭殃。
一片花瓣飘了过来,飘到淡若膝盖的衣服上,红红的,像一滴血。一串泪掉下来,落到花瓣上,圆圆的,鼓鼓的,晶莹剔透,花瓣承受不住,泪水向下淌,顺着雪白的衣服滑下去,和以前的泪痕融合,蜿蜿蜒蜒。
陈沐直呼可惜,若是花间在这,定会大呼小叫欢开喜地,拿出所有的容器(在畅逸山庄二百多年,爱美的花间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从淡若身上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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