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温度始终一点点地,把他的心也给冻僵了。
“皇上,娘娘已经走了,您别太悲伤。”李元床前劝道,他眼圈也红红的,方才在门外哭过一场,进来后就不敢再哭了;见刘渐伤痛欲绝,便上前劝道。
刘渐抬起头头,静静地道:“你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朕想和小言单独相处。”他们是在山洞定情的,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两人都没有时间好好相处,如今,总算只剩下他们两个了,他想好好地陪陪她。
李元领人出去了,昭阳殿从未有过此刻这般宁静。以往即便毛乐言不在这里,总有宫人在打扫,或多或少,都有嬉笑喧闹声传出去。而这一次,就真的只剩下沉寂了。
柳依依来到昭阳殿,她跟李元了解了情况,然后黯然离开。之后,是带病而来的郦贵妃,那些曾经仇视过她的宫妃,也都一一过来,知道皇帝在里面,大家都不打搅,静静地站立了一会,便领人离开。
太后也命身边的嬷嬷过来瞧,她自己是决计不肯过来的,听闻嬷嬷回去禀报,又独自生了闷气,觉得刘渐太不懂得大体,对他越发地失望了。她私底下跟嬷嬷说,“若是登基为帝的是吉儿,大概不会像渐儿这么没分寸。”
嬷嬷则不以为然地道:“皇上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为了国事操心劳累,没过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如今爱人离世,他伤心是在所难免的,也是人之常情,太后何必如此严苛地要求皇上?”
太后则道:“既然登基为帝,就已经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昔日先帝传位给他,哀家心里就不大同意,毕竟他各方面都没有吉儿出色,哀家也因此觉得亏欠了吉儿。阿红,哀家这些年,也知道渐儿辛苦了,但是这种辛苦相比起他得到的,算得了什么?哀家只是觉得,渐儿根本没有宠幸过这个乐妃,乐妃虚担了乐妃的名头,却不算是渐儿的女人,如今为了这个未曾宠幸过的女人,他如此悲伤,岂不是显得有些虚伪?哀家总不相信,后宫里那么多女子,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乐妃。哀家不是不赞成他难过,只是难过也要有个谱啊,抱着一个死去的女人,这是多晦气的事情?他是一国之君,如今国家又多事,他应该尽量远离这些事情才是。”
钱嬷嬷不做声了,她其实知道太后气毛乐言的死让莫离和公主的婚事延迟了。而这一桩婚事,注定会成就一对怨偶的。
顿了许久,钱嬷嬷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其实,有些事情,不必太过执着,太后毕竟年老了,许多事情,乐见其成就是,要是横加插手去管,只怕适得其反。”
太后白了她一眼,“那都是哀家的儿女,能不管吗?阿红,你到底是没做过母亲的人,不知道哀家这心里难受。算了,与你多说无益,去吧,为哀家端一碗参汤过来,哀家这几日的心总觉得难受。”
钱嬷嬷闻言,也不敢再气她,急忙便出去了。
宫中传出乐妃薨逝的消息,庆王府中有人欢喜有人伤。庆王已经先一步入宫,而太妃和玉姑姑带着王妃和林妃,也一同入宫。雪雁听闻毛乐言死去的消息,先是开心,继而想起她到底是自己的姐姐,心里禁不住又有些难受起来。
真正开心的是西王妃,也就是以前的宁妃,还有一人,则是毛乐言刚来到这个年代的时候,第一个结下梁子的云夫人罗云裳。但是,看在太妃和庆王的份上,她们也一同入宫了。
庆王被陈如儿禁锢的期间,其实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知道落在那个恶毒女人手上,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毛乐言的机智,皇上竟然能率人入王府营救。他被救走的时候,是知道毛乐言没事的,所以,这两日也只是在府内养伤,陪着太妃,还不曾入宫。
所以,当毛乐言薨逝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荒谬。但当证实了消息,他就发疯似地往宫内奔去。他一路直闯入宫,来到昭阳殿,昭阳殿外,已经聚满了许多人。各宫的娘娘来看过之后,都留下两个人在这里等候消息,看昭阳殿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毛乐言在调查宫内内奸的时候,曾在各个嫔妃间走动,送礼和送自制的护肤品,甚得大家喜欢。又因她未曾被皇上宠幸过,所以大家也都对她没有敌意,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存在敌意的时候,是最容易打入对方内心的。
庆王想推门进去,被景王伸手拦住,“皇上在里面。”
庆王一双眼红得吓人,他面容有些狰狞,一字一句地道:“有些话,她生的时候,本王不敢说,如今,无论谁在场,本王都要对她说。”说罢,他用力推开殿门,穿过大殿往寝殿而去。
寝殿里,窗户全部关闭,屋内阴暗而寒冷,庆王只觉得全身发冷,牙齿都在打颤,床前齐整地摆放着毛乐言的缎面绣花镶珠棉鞋,床头挂着她红色的披风。
而刘渐,抱着她坐在床上,他的双脚伸出床边,后背靠着一个大枕头,毛乐言就静静地依偎在他臂弯内,闭着双眼,上了脂粉的脸貌美如花,却又纯净不已。
“你来了。”刘渐抬眸,淡淡地道。对于庆王,他始终心存一份愧疚,他知道庆王心中一直都有毛乐言,而毛乐言原先也是王府的人,他才是后来破坏他们的人。
庆王双脚有些打战,微微启齿,嘴唇一开一合间,只溢出了一个“嗯”字。刘渐低头看着毛乐言,静静地道:“她走了,你来跟她道别吧!”
庆王定定地瞧着毛乐言,脑子里记得的依旧是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他喃喃地道:“本王记得,有一次看她骑着那辆车子在毛苑的院子里转圈,她掉在地上,本王跑过去,她就在地上装死,但本王只要搔她的咯吱窝,她就会笑着弹起来。”
刘渐苦涩地道:“而这一次,不会了。”他是坚强的帝王,也是最没用的帝王,自己心爱的女子,竟然让她孤零零地死在冷宫里。他没有去过冷宫,但是听李元描述过,那里阴暗潮湿,脏乱不堪,老鼠蟑螂四处窜,梁上结着蜘蛛网,而他的女人,是躺在一间连床都没有的冷殿里,停止呼吸的。只想到这点,心里就绞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庆王站在床边,心里盘桓着许多话,但是喉咙已经哽咽,无法成言。
似乎是转眼间,一切都成了旧事。
庆王刘显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床前,凝视着毛乐言的容颜,许久不说话。
过了一会,便听到殿外传来哭声,是太妃和玉姑姑等人来了,王妃和林妃也难掩悲伤之情,在殿外跟着哭起来。这件事情原本太妃等人都不是很相信,但是见到这么多人在这里,而且连景王都默然点头,她们就知道毛乐言确实是去了。玉姑姑尤其伤心,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巴结和对她好的人很多,因着她是太妃身边的最宠信的人。但是能像毛乐言这样真心对待她的,却是少之又少,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毛乐言这个丫头,希望她能幸福。本来她入宫为妃,玉姑姑都不是很赞成,后来听说入宫是为了国家大事,她也就只能在心底期盼她一切幸福了。但是没想到,这一入宫,就再也没能见到她了。怎不叫她伤心难过?
林妃如今有儿子,又得太妃和庆王的宠爱,都是因为毛乐言,心中对毛乐言自然十分感激,也感念她在自己落魄的时候给过自己最大的关顾,所以对毛乐言的突然离世,觉得十分突然和悲伤。
皇后亲自操办毛乐言的丧礼,郦贵妃主动协助,皇后请示太后,说要让毛乐言用贵妃的规格下葬,但是太后坚决不同意,说她生前是乐妃,又没有被皇帝宠幸过,还用妃子的规格下葬就足矣。皇后虽然有心想为毛乐言做点什么,但是太后不同意,而皇上又在悲伤中,不敢问他,只好依照太后的旨意去办事。
只是李元还是告知了刘渐,刘渐沉默良久,说了一句:“不必用妃子的规格下葬,她是朕的妻子,让皇后自己琢磨吧。”对毛乐言的丧礼便不愿意再多说一句,多提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割心般的痛楚。
李元把皇帝的话告知了皇后,皇后想了一会,慎重地道:“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他的意思,本宫懂了。”
在皇上心里,他一直都没把毛乐言当成妃子,她是他的妻子。既然是妻子,不是帝妃,一切,就该按照民间的风俗去办。
所以,这个丧礼,就没有了君臣之礼,来的都是亲朋好友,鞠躬上香瞻仰遗容,都按照民间的风俗。
第两百一十九章 私闯皇陵
毛乐言的丧礼,在昭阳殿举行,几乎所有的京官都来上香。她将葬于皇陵,日后与皇帝刘渐合葬。
出殡当日,景王和莫离亲自扶灵,送葬队伍直出西门,一直送到城外。
皇宫里一片凝重气息,昭阳殿内,粉儿等人无所适从,即便从前毛乐言也经常不在他们身边,但是这一次,他们却知道,毛乐言是不会再回来了。
刘渐等过了毛乐言头七才上朝。而朝中局势,也是十分紧张的。静王确实已经起兵,之前假传消息,说镇国王爷领兵路经西南,本就是他自己的兵马,想一路直杀上京城,夺取皇位,不必掠夺城池。他已经伪造了玲珑玉佩,并且命人在民间造谣,说真命天子在西南。而这个谣言,已经尘嚣直上,在民间传开了。
所幸此时镇南王大获全胜,从边关取道西南直追静王的军队。但是静王的军队到底是养精蓄锐,而镇国王爷的兵马则是兵疲马瘦,相信即便两军对垒,镇国王爷也未必能讨得好处。
而刘泽中单独领着一对精锐的兵马率先进京,他是来接应陈如儿的,京中的局势他并未完全了解,但是,也从王府侍卫传书中得知,毛乐言曾经被困王府,遭受陈如儿的错待,他为此十分震怒,后又得到陈如儿的消息,说静王府已经被攻破,王府的人开始往西南撤返,其中并未交代过毛乐言的消息,他一时情急,便跟静王请命,率先入京,和陈如儿等人会合。
他们日夜赶路,加上精兵体力本来就强于常人,所以,只用了十五日的时间,便已经来到距离京城二百里外的团木城。团木城三面环山,地势十分险要,城中人多种茶叶,供给周边的城镇。
他们暂且驻兵团木城,并且派出探子,回京打听消息。按照脚程,他们应该是早和陈如儿等人相遇,但是,一直到团木城,还没有遇到陈如儿。刘泽中暗自担心,不知道陈如儿会否发生了什么意外。
这日,刘泽中在团木城中有名的望乡楼用餐,见到许多腰间带着佩剑的武林人士上来,他们手臂上都缠着黑纱,似乎是家中白事。他有些诧异,这些人约莫是十几个,穿着和佩剑都不像是一个门派的,但是为何却一同缠着黑纱?正当他想命人上前问清楚的时候,那些武林人士开始交谈起来了。
“如今,毛盟主一死,沈副盟主大概就是要上位了,还真便宜了他。”一个彪形大汉叹息道。
“也不是这么说的,其实毛盟主虽然是盟主,但是一直没有过问武林盟的事情,反而是沈副盟主,一直主持着武林盟的事情,如今,也不过是正名而已。”
“只是,听说毛盟主的武功很高,我等无缘见识,真是可惜了。听说,是静王府的人先伤了她,不知道静王府谁有这么大的能耐伤了她呢?”
刘泽中脑子轰的一声,炸得他的思绪短暂空白。他还没出声命人去问,已经有侍卫起身走到那武林人士的桌子前问道:“请问,你们说的毛盟主,是指毛乐言吗?”
方才说话的那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除了她,还有哪位盟主?”
侍卫问道:“但是,你们方才说她死了?这不大可能吧?据在下所知,她武功很高强,本事也大,谁能杀死她?”
那武林人士道:“具体也不知道,听说是被静王府的人杀死的,也有人说是太后下毒害死她,因为,她是死在冷宫里的。”
侍卫回去如实禀报了刘泽中,刘泽中手里握住一只瓷杯,用力地掷于地上,咬牙切齿地道:“马上找到夫人,小王要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周围的食客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尤其那些武林人士,当场跳起来,警备地看着他。刘泽中一卷黑袍,连饭都不吃,率人回去。
他命一部分人去找寻陈如儿的下落,自己则带着几名侍卫,乔装打扮成为富家公子入京。
一路上,他始终不相信毛乐言真的死了,在他心中,毛乐言是一只猫,有九条命,死不了的。定是她不知道在耍什么把戏,他知道,他的鬼把戏最多的。
回京之后,他途经静王府,曾经辉煌的地方已经变成頽桓败瓦,他有些嘘唏,回西南之前,他其实想跟毛乐言交代清楚,但是,他知道一旦说出他要反刘渐,毛乐言肯定会翻脸,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不愿意在临走的时候看到她不高兴。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说。他站在王府的门口,静静地道:“小王是怎么都不相信你会死的,你一定是躲起来了,你是不是想离开他?小王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你躲在哪里。”
“王爷,卑职去打听过,乐妃娘娘确实已经出殡,棺木安放在在皇陵里。”一名乔装成小厮的侍卫上前禀报道。
刘泽中眸光一闪,冷笑一声道:“她不会死的,说她死了的人,根本不了解她。”
侍卫迟疑了一下,道:“但是,确实很多人参与送殡。”
刘泽中阴郁着脸,冷冷道:“想知道真假,去皇陵看看不就知道了?”
侍卫吓了一跳,道:“皇陵?怕是不容易进去吧。”
刘泽中冷然一笑,“入皇陵,岂能难倒小王?昔日修建皇陵的时候,先祖特意修建了一条秘密通道,通过那条秘密通道,可直通皇陵。”
“那,小王爷知道通道在哪里么?”侍卫双眸发光,急忙问道。
刘泽中不言语,只背着手走着,几名侍卫尾随而上,离开了静王府。
深夜,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泻在人世间。深夜的风,如同刀子一般刮着人的脸,寒夜里寂静无声,连虫儿都睡着了。刘泽中一身黑衣,身后跟着几名侍卫,从城外的深山处寻找密道。密道在十分隐秘的地方,他虽然知道,但是却从未来过。
在山中兜兜转转,约莫有一个时辰,才找到密道的入口,彼时,月亮已经隐藏在云层里,天地暗黑一片,只有飕飕的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密道通往皇陵,先祖就葬在皇陵中央,而毛乐言的棺木,只是停放在外边,刘渐的意思是等他死后,再把他和毛乐言同棺而葬。当刘泽中站在一副崭新的楠木棺木前的时候,他的身子微微颤抖,伸手触摸棺木上的花纹,用很深很深的力度去印着自己的指印。
“小王爷,要打开吗?”侍卫见他站在棺木前,沉默不语,便上前问道。
刘泽中不语,脸色有些吓人,良久,他才缓缓道:“小心点,不许弄坏了棺木。”
侍卫领命,上前撬开棺木上的铜钉,沉重的楠木棺材盖缓缓地移开,刘泽中有片刻的心慌意乱,但是,最终还是稳定了情绪,定睛细看躺在棺木里的女子。
毛乐言已经下葬超过半个月,但是尸身依旧没有腐烂,这个得归功于楠木棺材的防腐功能。女子身穿红色的嫁衣,皮肤上了胭脂,白里透红,睫毛长长,眼底下有一排扇子形状的阴影,嘴唇依旧饱满而红润,仿佛,她只是沉睡了一般。
刘泽中伸手扶住棺木,眼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