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看着秀瑶笑道:“小妹儿,大哥口袋里有好吃的。”说着就拍了拍腰间的灰布小挎兜。
秀瑶啊一声扑上去,小手伸进去一摸,小小的一粒粒的,是什么呢?
“啊。是酸枣!”秀瑶开心地低呼,将酸枣捧出来,果然是一些红红的、黄绿色,上面带着麻点的小酸枣。
“大哥,这个季节还能摘到这个呢。”她还寻思指定早就被孩子们摘光了呢。
秦业笑道:“有些地方别人够不着,我用镰刀砍下来就摘到了。”
别人摘不着?那不是一些危险的地方吗?像一些陡峭的河沿边什么。她又去看那些青草,郁郁菁菁的,长得非常高大,一看就不是他们平日里割的那些平地草。
怪不得大哥这么短时间就能割这么多草呢,别人不敢去的地方,可不就是多么。
秀瑶心里酸酸的,她挑了几颗又大又红的酸枣塞给大哥,“大哥,你以后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割草,多点少点又
没什么的。”
要是出了意外才让人揪心呢,家里又没有钱看大夫。
秦业笑得温厚无比,“不怕的,我们在大户做工的,哪个没有练点绝活儿,否则人家也看不上不是。”
秀瑶点点头,这话倒是,二婶三婶整日价嫉妒大哥能在大户家做工,还有赏钱,听着体面又轻松,实际上那么多年轻小伙子,人家干嘛只要大哥啊。
这是因为大哥有过人之处啊。
秀瑶帮着大哥把青草摊开了,然后回家找三姐几个分酸枣去。
秀婷原本就听见秦业回来,趴在门缝看了半天了,她立刻追着秀瑶进了里间将她和秀容堵在里面,看着她们正在吃酸枣,便大声道:“我也要吃。”
秀容和秀瑶不睬她,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不是刚打了架吗,谁要跟她们说话啊。
秀婷不过是个小姑娘,根本没有那种意识,今儿打明天就好了,还是要凑上来要吃的,“那也是我大哥,我娘说了,没分家就是一家人,你大哥就是我大哥,你的就是我的,快点拿来。”
秀容嗤道:“我的是你的,那你的也是我的,你把你姥爷那时候给你的吱嘎老虎给我吧。”
秀婷立刻道:“不行,那是我姥爷给我的。”
秀容冷笑,“不是一家人吗?你姥爷就是我姥爷。”
秀婷不干了,秀容拉着秀瑶就走,不搭理她,恰好秀丽也从屋里出来,看着秀瑶便忽闪着大眼睛,“瑶瑶姐,我也要。”
秀瑶笑了笑,摸了一小把塞给她,秀丽就喜滋滋地在边上吃。
而秀婷也从屋里追出来见给秀丽不给她,越发地闹腾,柳氏看见了,让秀容不要逗妹妹,给她点。秀容才不乐意地给了她两个,秀婷一个劲嫌少,说给秀丽的多,又知道秀容不肯多给,就去抢秀丽的。
秀丽被弄得哇哇哭。
这时候二婶听见也进来,啪的给了秀丽一巴掌,斥责道:“你个眼窝子浅没见识的小蹄子,不就两个破酸枣,值当你咧咧,再咧咧卖了你。”
柳氏蹙眉,却还是笑道:“小孩子们就是吵吵把火的,今儿吵吵明儿就好,我们大人不用管。”
二婶哼了一声,却理也没理,只把秀丽拎回屋教训去了,秀婷一看自己惹祸了,一溜烟的跑了。
柳氏知道二婶是为什么,孩子打架是借口,时间就是因为自己家孩子多,她总觉得他们占了便宜,所以对大房处处有不满。
自从丫头们那日打得天翻地覆的,二婶就拉着脸跟大房欠她十万吊钱似的,一直不跟柳氏说话,见了面假装当没见着,更不用说还说
话了。
村里大人们如果撕破脸打架了,那是都尴尬嫉恨,回头互相不说话,经常持续个一年两年五六年的也有。可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样,刚打完,秀婷几个就能再去招惹秀瑶几个,根本不会觉得吵了架就不说话了,而是要一直说一直打,要让她们对秀瑶几个视而不见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们总是好奇想要秀瑶她们的东西,如果吵一架从此不打交道,岂不是亏大发了。
但是二婶不想跟大房说话,就想丫头们也不跟他们说话,所以她就教训孩子。
秀娴听见娘跟二婶说话,而二婶不仅没问好反而还冷着脸指桑骂槐地说,她顿时来气了,听见二婶在东厢骂孩子,一脚踹开了门,站在门口冲着北屋嚷道:“我说二娘娘,这又不是下雨天闲着也是闲着你打孩子玩儿,一地的活儿还等着呢,秀丽犯什么错了,值当你吵吵把火的没完没了。”
说完她就等二婶跟她对呢,结果二婶却没吭腔,倒是秀丽哭着跑出来。
秀瑶朝她招手,秀丽跑过去,秀瑶给她擦了擦脸,又悄悄塞她嘴里一块糖,秀丽就又哭又乐,秀瑶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声张,秀丽立刻点点头。
秦扬看见了倒是没像以往那样推开她嫌她跟秀瑶说话,而是一副大度的样子道:“哭什么哭,以后让你跟我姐姐玩儿就是了,我不嫌弃你的。”
秀丽又乐,“我也要跟姐姐去地里,采花花,编篮子。”
秦扬一听也嚷嚷着要去。
一连种了几天地了,现在这块地边上只有一条河,水不多,太多人挑水,很快就需要排队蹲着舀了。
于是老秦头又抽调两个年级小点不能干重活的丫头去舀水,秀瑶和秀婷是不能一块的,一块就掐架,秀瑶就领着秀丽去,秦扬自然也要跟着。
最开始的大家都很有秩序,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互相谦让着,在下面舀水的孩子们还有说有笑地一边做着游戏。
突然一个穿着缎子小袍子,腰间挂着玉佩的胖墩墩的孩子冲过来,挥舞着胳膊吆喝道:“都给老子滚开,滚开,谁让你们在这里舀水了,我让你们用这里的水了吗?”
他看秦扬站在路当中,上前就将秦扬一把推倒在地,踹了一脚。
秦扬也不哭,爬起来就踢他,那小子比秦扬大两岁又胖墩墩的更有劲,秦扬自然不是对手,很快就被他压在地下。
秀丽看见了就挥着一根树枝子来帮忙,小胖子被秀丽抽了一下子,忙侧着头躲。秦扬就趁机抓了他一把,小胖子被秦扬抓得脖子火辣辣的疼,顿时来气,一吹口哨,四五个小孩子从岸上冲下来,按着秦
扬就打。
秀瑶正在那边舀水,身后被人围着不知道后面发生什么,直到有人提醒她才听见。秀瑶听着秦扬哇哇地叫,赶忙扔了水瓢冲过去,就见四五个小孩子把秦扬按在泥地上,把他胖嘟嘟的脸使劲往泥水里按,秦扬力气小挣扎不动,只是一个劲地踢腾小脚。还有一个小胖子骑着他,一边打他的屁股一边喊,“你这个小野种,还敢不敢对本少爷无礼了。”
而秀丽就在一边被人揪住了小辫,一边揪一边捏她的脸蛋子,捏得她哇哇的哭。
秀瑶一下子火了,捡起一块泥块,“忽”的就砸过去,先把揪秀丽小辫子的砸开,又砸那个骑着秦扬的。
小胖子这么大哪里都是被人众星拱月一样拱卫着,从没被人打过,被秀瑶一泥块砸在头上一下子懵了,立刻哇哇地大哭起来,那声音惊天动地的。
有人小声对秀瑶道:“瑶瑶,你惨了,你打了周二爷家的宝贝疙瘩。”
挑衅上门
秀瑶意识到可能闯祸了,不过自己之前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周二爷周大爷家的宝贝疙瘩,他先欺负人,按着小羊儿打,她岂能坐视不管?
那帮小孩子也没料到一个小丫头这么凶悍,敢拿石头打他们,看小少爷头上顶个包,破了一层油皮,立刻大呼小叫起来。
小胖子捂着头,指着秀瑶吩咐道:“把她给我拿下!”
小孩子们一呼啦地都蹿过来,这时候秀娴和大哥过来拎水,见状秀娴大喝一声,“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说着挥着扁担冲下来。
那些小孩子见状,忙喊道:“哎呀,是二愣子,快跑吧。”
小胖子却不肯,“都不许跑,她敢打我,我就打死她。”
秦业见是周二爷家的小孙子,便对秀娴道:“别跟他们冲突。”然后赶紧下去把小弟抱起来,秦扬反而没哭,瞪着大眼还要去打小胖子。
秀瑶赶紧哄他,又让大哥二姐拎水回去,她带着秀丽和秦扬
那边小胖子的手下早有脚快地跑去告状了,秀娴他们只以为小孩子打架也没当回事就拎水回去了,也没跟老秦头说,大家就继续忙活种地的事儿。
很快那边也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到了老秦家地头上叫嚣着,“秦铁柱,给老子滚出来,敢打老子的宝贝,你们一家活腻歪了,不想在桃源镇混下去了是吧。”还有最周二家不满的秦姓和他姓的也都跟着跑过来。前桃源后桃源,秦周是最大的两个姓,世代住在这里,谁也不敢说让谁混不下去。大家看周二混子家的混蛋儿子威胁人,立刻都凑上去。有知情人立刻跟来了,去和老秦头打招呼。
秦三顺一听是周二爷家的人,一下子慌了,埋怨道:“你说你们也是,怎么去惹周二爷家的人?他们可是周老虎,不像周大爷那么和善讲道理。”
秦二贵一听却气呼呼地道:“打的就是周老虎家的那帮龟孙子。”说着抄起大镢头就要冲上去,老秦头喝住了他。
老秦头看了秦业一眼,问明白了怎么回事。
秦业道:“爷爷,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周家小子按着咱们扬扬,一群人在那里揍他呢,秀瑶扔了块坷垃擦破了他一点皮,没大碍的。”
秦三顺一听叫起来了,“哎呀,大了胆子了,还敢拿石头打人呢。”
老秦头瞪了他一眼,“闭嘴吧。”
他带了儿子们过去,见来的是正是周二混的小儿子周小利,他顿时眼皮子猛地一跳,眼睛都红了,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旱烟袋。
周小利冲过来,梗着脖子瞪着牛眼,吵吵道:“老秦头,你这是怎么地?不服气啊,这
么多年了,还想打架怎么地啊?”
秦大福、秦二贵和秦业几个一听,抄起大镢铁锨的就要砸过去,本家附近干活的其他青年也要助阵,那边周小利的人也挥着二叉钩子、铁锨的要迎战。
老秦头断喝一声,“都给我消停儿的。”
他看向周小利,“周小利,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待要怎的?”
周小利眉毛一竖,脸上横肉顿起,那脸顿时也显得狰狞起来,“老秦头,你说怎么地?你家丫头拿石头打破了我儿子的头,你说怎么地?”
那边周小胖立刻跳脚,“把死丫头拖过来!”
老秦头冷哼一声,眼里没有半点畏惧,那原本因为劳作微驼的背反而挺得笔直的,“那你儿子带着几个小崽子按着我孙子打怎么算?”
周小利横道:“你儿子被石头砸了吗?你丫头砸了我儿子,万一把我儿子砸出脑瘤怎么办?万一让我儿子以后……”
秀瑶看他那么不讲理,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小了,冲过去喊道:“你把你儿子脑袋剖开,要是砸出脑瘤了我给他抵命。”
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老秦家这小丫头哪里有这么股子横劲儿啊,倒赶上他家那直不楞登的二嫚儿了。
不过她这招却好使,周小利怎么会舍得剖开自己宝贝儿子的脑袋呢。
秀瑶拉着秦扬道:“你们家儿子就破了一点皮,你看看把我弟弟打的。”秦扬被他们按着,脸上也擦破了好多皮,半边脸还紫了。
周小利无视秦扬的伤,他瞪着秀瑶,像要吃人似的,横道:“臭丫头,你打了我儿子还敢耍横,快给我儿子跪下磕头,否则咱们没完。”说着他看向秦扬,嘴角斜斜地扯着,对老秦头道:“老秦头,老儿子幺孙子,哼哼!”
老秦头的脸一下子变了,尖声道:“周小利,你他娘的敢,你欠我们老秦家的,我们还没跟你算呢,你再敢踏进我老秦家的地一步试试!”
这块地是老秦家自己的,还不是租的。
周小利呸了一声,却没往前走,他嘲讽道:“死老头子,你还有几亩地呢,你可小心,回头我让你一分地都没,不但自己家的没,官家的田,我大伯家的田,你一厘都甭想种。”
正嚣张着,那边周小胖带了人绕到后面逮着机会又把秦扬摁住了,秀娴见状,气得上前一脚一个踢开,周小胖被踢到在地,又磕了后脑勺。
周小利嗷一声,“妈个巴子,他娘的,给我揍!”
这一喊,大家都抄家伙,围观的有姓周的有姓秦的,有点威信的就上前劝架,还有几个姓秦的青年也要上前帮忙。
》吵吵着眼瞅着就要打起来,那边一人飞奔而来,大喊道:“三哥,三哥,你干嘛呢?咱大伯来了,你少张牙舞爪的。”
周小利看是三叔家的强子,哼道:“怎么的,你想跟姓秦的穿一条裤子啊。”
周强道:“三哥,做人得讲理,什么姓秦姓周的,咱们是一个村子吧?多少年前就在一起吧?那时候大家还亲如一家人呢,家谱上还写着呢。”
周小利恶狠狠地瞪着秦扬,秦扬一点都不怕,叉着腰瞪回去。
很快那边周大爷带了一群人快步走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他就连连拱手,“乡亲们,乡亲们,让大家见笑了,我这个侄子啊,就这样,脾气暴点,脾气暴躁点啊。”
说着沉着脸对周小利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对自己乡亲耍威风啊”又对老秦头笑道:“老哥见谅见谅啊。”
大家都知道周大爷是出了名的和善,而那个周二爷是出了名的奸诈恶毒,这周小利紧随他爹,是个愣头青,就会耍横。
周小利却不肯算完,“大伯,你怎么向着外人?你看他们合伙把我儿子打的。”
说着就把周小胖推出来,露出他被秀瑶砸得青了的额角,“这再歪那么点可就要出人命了,大伯,这不是你孙子啊。”
周大爷摸了摸周小胖,笑道:“你这个小猴子,又欺负人了吧。”
周小胖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不肯认错,指着秀瑶道:“大爷爷,她打我。”
周大爷道:“那你要怎的”
周小胖咬着嘴唇,看了秀瑶一眼,见她穿的破破烂烂的,一双破草鞋,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但是一张小脸还挺好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跟爷爷手脖子上戴着的那黑曜石一样。
“大爷爷,让她给我做丫头,天天给我倒洗脚水!”
周大爷皱眉,“这可不行,人家秀瑶是好人家的女孩儿。”
周小胖不依,“管她什么人家的女儿,那她打我,便让她成不好人家的就得了。”
周大爷沉声轻斥,“你这个熊孩子,说什么呢。”
周小利看他大伯竟然这么样惯着这些佃户,简直是要翻天了,他讥讽道:“大伯,你是不是不习惯做老爷啊,还觉得自己是泥腿子呢。”
周家也不是生来就是富户,以前也穷得很,还曾经得老秦家照顾,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大伯显然还没转过那个筋来啊。
那他就帮大伯转转筋。
“畜生,怎么跟长辈说话呢!”周大爷呵斥道。
周小利哼了一声,连称不敢,嘴上如此,面上却依旧不服,梗着头。
r》那边有人当和事佬,“不如就让老秦叔出点钱,给周小少爷陪个不是,奉送点抓药钱就是了。”
“闭嘴!”同时几个人呵斥他。
老秦家饭都吃不饱,还有钱给别人抓药?
周大爷自然知道,而周小利才看不上那点钱,他冷冷道:“要赔钱也行,没有个三五十两休想罢休。”
这时候跟着周大爷来的那群人里,有个少年走上前,声音朗朗地道:“你不过是仗着冯家给的那点体面,你要是不想要几分体面,我替你跟冯家打个招呼,你看如何?”
这少年先前一直在人群后面望着旁边的河出神,看了半天这才过来,大家一直没注意,还以为是周大爷家的什么人呢。
大家看他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棉布夹衣,模样却是这些乡人从没见过的俊秀干净,眉宇间自有一股书卷清华之气,那双水润含笑的眸子却不怒而威,带着一种让这些乡人不敢直视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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