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贵妇的五亿法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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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贵妇的五亿法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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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疾人检查了他的那张证明,在上面加盖了一个章,然后说:
  “一直走,左边第九条街。”
  年轻人通过了第二道防线,终于来到了K区。从大门延伸的那条路是K区的中轴线,两边呈直角地一字排开一溜儿格式一致的建筑。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这些灰色的建筑,开有上千扇窗户,不像是无生命的东西,而像是活的怪兽。但是,新来的人想必对眼前的景象麻木不仁,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去注意它。
  五分钟工夫,他便找到了第九街743车间,来到塞利格曼工长面前。
  工长拿过那张盖满各种印章的证明,检查了一番,然后抬眼望着年轻工人:
  “雇您当冶炼工?……”他问道。“您显得太年轻了吧?”
  “有志不在年高,”年轻工人回答道,“我马上就二十六岁了,而且我已经干了七个月的冶炼工了……如果您觉得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让您看我的证明材料,人事部主任就是根据这些材料才在纽约雇佣我的。”
  年轻人的德语讲得很流利,不过有一点点口音,这似乎引起了工长的疑心。
  “您是阿尔萨斯人吗?”工长问他。
  “不,我是瑞士人……沙夫豪森人。喏,我的证件都在这儿,是完备的。”
  他从一只皮夹子里掏出一张护照、一张身份证和一些证明材料,递给工长。
  “很好。不管怎么说,已经雇佣您了,我只须给您指定您的岗位就行了。”塞利格曼看到这些正式证明之后放心了,说道。
  他照着聘用表上的名字,写上约翰·施瓦茨,然后,把一张写有他的名字,编号为59938的蓝色卡片交给他,补充说道:
  “您每天早上七点钟必须到K门前,递上这张将使您能进外墙的卡片,再到门房架子上取下写着您的编号的工牌,来的时候让我看一下。晚上七点,您走的时候,把工牌扔进车间门口的一只箱子里,这箱子只是这个时候开着。”
  “我知道制度规定……我可以住在里边吗?”施瓦茨问。
  “不行。您得在外面找个住处,不过,您可以在车间食堂吃饭,价钱很便宜的。您的工资,一开始是每天一美元。每个季度长百分之五……处分只有一个开除。凡是违反规定的,先由我处理,然后由工程师最后决定……您今天就开始上工?”
  “为什么不?”
  “今天只剩半天了,”工长一边提醒施瓦茨,一边领着他向里面的一个通道走去。
  工人顺着一条宽阔的走道走过去,穿过一个院子,走进一个宽大的厂房。厂房面积之大,结构之轻巧,宛如一流的车站站台。施瓦茨用眼睛估摸了一下,不禁流露出一种行家的赞赏。
  这个长长的厂房,每边有一排巨大的圆形列柱,粗细高大·如罗马圣·保罗教堂的列柱,拔地而起,直达玻璃拱顶,两头贯穿。这些圆柱就是一个个烟囱,其底部为冶炼炉。每排各有五十个。
  厂房的一头,有几个火车头不停地拉着一车车满载铁矿石的车皮,送到熔炉中来冶炼。而另一头则是一列列空车,等着装载用这铁锭炼成的钢运走。
  “冶炼”的操作目的就是炼铁成钢。一组组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拿着长长的铁钩,在卖力地忙碌着。
  铁矿石扔进夹着一层炉渣的炉子里之后,先要高温加热。为了炼成铁,在铁矿熔化的时候就得开始搅拌它。而要铁炼成钢这是与铁十分相像而性质又与铁相差很大的铁的化合物就得等铁矿熔化成液态,而且还得使炼钢炉保持更高的温度。这时候,冶炼工就用他的长钩顶端把这堆金属物翻来覆去地搅拌着,让它在熊熊的火焰中翻来转去,然后,等它和矿渣化合到一定强度时,把它分成四个海绵状球,或称“熟铁块”,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地交给锻工去殿打。
  操作就在厂房的中央进行,每座炼炉前有一个为之锻打的汽锤,由一个竖在烟囱中的锅炉的蒸汽驱动,一名锻工负责锻打。这个浑身上下“戴盔披甲”的锻工,穿着长统靴,戴着铁皮袖套,胸前围着一条厚厚的皮围裙,头上有金属面罩,手执工钳,用顶端夹住红通通的熟铁块,把它移到汽锤下。在巨大的汽锤的一下一下地反复锤打之下,熟铁块像海绵似的把所含的杂质全部挤了出来,弄得钢花飞溅,四下喷洒。
  然后锻工再把它交给助手,把它放回炉中继续冶炼,待它加热之后,再取出锻打。
  在这个硕大无比的炼铁场中,一切都在不停地运转着:传送带在没完没了地转动;汽锤声和轰隆声交织在一起;火星飞溅,宛如焰火;炉火熊熊,令人眼花缭乱。在这被制服了的物质的怒吼和疯狂中间,人似乎显得很渺小。
  可是,这些冶炼工都是些粗壮的小伙子!他们在灼热的高温下面,伸长胳膊去搅拌一堆两百公斤的金属,连续几个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晃眼的炽热的铁,此情此景煞是可怕,一个人用不了十年工夫就会被折磨死的。
  施瓦茨好像是要向工长显示一下自己能胜任这项工作,便脱去了上衣和羊毛衬衫,露出一副运动员的上身,肌肉都一块块鼓着,然后,拿过一个冶炼工的长钩,开始干了起来。
  工长见他干得轻松自如,很快便撇下他,径直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年轻工人继续在炼铁,一直干到晚饭时分。可是,也许是因为太卖力的缘故,也许是当天早晨他没有好好地吃早餐,以应付这么大的劳动量,反正他很快便显得精疲力竭了,连班长都看出他干不了了。
  “您不是干冶炼这个活儿的,小伙子,”班长对他说,“您最好马上要求换个工种,太晚了就不会同意您换了。”
  施瓦茨在争辩,说这只不过是一时的疲乏!他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炼铁!……
  班长如实地汇报了这一情况,因此,年轻人立即被叫到总工程师那儿去了。
  总工看了他的材料,摇了摇头,用追问的口吻问他:
  “您在布鲁克林当过冶炼工?”
  施瓦茨惶恐不安地垂下了头。
  “我看我必须说实话了,”他说,“我原是在浇铸车间干活的,因为想增加工资才想试试冶炼的活儿!”
  “你们全都是一个德性!”总工耸了耸肩膀说,“才二十五岁,就想试试一个三十五岁的人都很少干的活儿!……那您至少还算是个好铸工吧?”
  “我升为一等铸工都两个月了。”
  “在这种情况下,您本该还是当铸工的好!在这儿,您一开始只能从三等工干起。不过,我允许您换个车间,您应该感到荣幸的!”
  总工在一张通行证上写了几个字,发了一封信,然后说道:
  “把您的工牌放回去,然后,您离开这个区,直接去O区,找总工办公室。已经通知他了。”
  施瓦茨在O区门口办了在K区门口须办的同样手续。在那儿,同早上一样,他经过盘问后,被收留下来、然后见到车间主任,后者又把他领到浇铸厂房内。不过,这儿的活计安静得多,而且更加有板有眼。
  “这儿只是一个小土场,是浇铸42号钢材的,”工长对他说,“只有一等工才可以在造大炮的浇铸场干活儿。”
  这个“小”工场也有一百五十米长六十五米宽。据施瓦茨估计,这里至少有六百个熔锅,按照它们的容量大小,四个、八个或十二个为一组,置于窑炉中加热。
  盛钢水的模子在工场中轴顶部的坑道中一字排开。坑道两边,各有两条铁轨,上有一个活动吊车,可以随意移动到需要吊运重物的地方去。同冶炼厂房里一样,铁轨的一头运来熔铸的钢锭,而另一端则是把模子里的钢管运走。
  每个模子旁,都有一个工人拿着铁棒,注意着熔锅里的钢水的温度。
  施瓦茨在别的地方见到过这种操作过程,但在这里,却达到了完美无缺的程度。
  到了浇铸的时候,信号铃声响起,向所有看守着钢水的工人发出了信号。霎时间,一些身材一般高矮的工人,两个两个地横抬着一根铁杠,步伐齐整划一地走过来,分站在每一座炉前。
  一名指挥嘴里叼着哨子,手里拿着秒表,站在和每个正在燃烧的炉子很靠近的一个模具旁边。模具两边各有一些包着铁皮、用耐火粘土制成的管子摆在坡度很小的斜板上,管子未端直通到一个漏斗槽。指挥吹了一声哨子,一只熔锅立即从炉火中用铁钳取出,挂在站在炉前的两个工人的铁杠上。然后,哨子发出一阵和谐的旋律,两个工人便按节奏把熔锅里的钢水倒进管子里。随后,他俩再把那滚烫的空熔锅扔进一个水槽里去。
  其他班组的工人接下去以同样的方法操作着,间隔的时间是精确地计算好的,以便浇铸程序正常有序地进行下去。
  精确程度是异乎寻常的,以致一到第十秒钟那规定的最后的出钢时刻,最后一个熔锅便倒空后扔进了水槽里。这么完美的操作好像不是由上百个人的同心协力完成的,而更像是一件件机器按部就班地运作的结果。
  铁的纪律、熟练的技术和和谐的节奏产生出了这个奇迹。
  施瓦茨似乎对这样的一套操作过程很熟悉。他立刻跟一个与他一般高矮的工人结成一队,在一次不太紧要的浇铸中试了一下,被认为是个出色的铸工。当天下班的时候,他的班长甚至许诺很快提升他。
  而他,晚上七点钟,一走出O区和外墙,便去旅店取上他的手提箱。然后,沿着城外的一条小路走去,很快便到了他早上就注意了的一处聚居区,很容易地便在一个“可寄宿”的正直女人那儿找到了一个单人房间。
  这个年轻工人晚饭后没有找小酒馆,而是关在房间里,从口袋里掏出想必是从冶炼场捡来的一块钢片和从O区弄到的一块熔锅的碎片。然后,他就着一盏冒烟的油灯,极其专心致志地检查、研究着。
  然后,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硬皮笔记本来,翻看了写满笔记、公式和算式的那几页,又在那本子上用流利的法文写了下面这样一段,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他用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暗语:
  “十一月十日。斯塔尔斯达德。冶炼方法并无特殊之处,当然,除了两次温度的选择有所不同而外,那是按照切诺夫定律,第一 次加温和再加温的选择有所不同,而且第一 次加温相对比较低。至于浇铸,那是按照克虏伯的方法操作的,但动作的均衡简直令人叹而观止。这种操作的精确性是德国人的强项,它是出自日耳曼民族生就的乐感的。英国人是绝对达不到这种完美境界的。他们若不是缺乏纪律,至少耳朵有毛病。一些法国人则能轻易地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是世界上第一 流的舞蹈家。到目前为止,这种冶炼方法虽然名声在外,但并无任何神秘之处。我在山里采集别的矿石标本同我们的上等铁矿石极其相似。煤的样品肯定是上乘的,具有很高的冶金价值,但同样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舒尔茨制作法肯定是采用的上等原料,去除了所有的杂质,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净才投入使用。不过,这些仍是很容易做到的。而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确定制造熔锅如钢水管的耐火土的成分了。如果做到这一点,而且我们的浇铸工也很守纪律的话,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做不到这儿所做的一切!不过,我还只是看了两个车间,而这个至少有二十四个车间,还不算中央总部、计划设计处、密室!这些部门在这个巢穴中究竟是干什么的?当舒尔茨先生拿到了他的那份遗产,发出威胁之后,我们的朋友们怎么才能不害怕呢?”
  施瓦茨写下这几句问句之后,感到这一天已经够累的了,便脱去衣服,上了一张德国床,就是那张不舒服的小床,点燃烟斗,拿起一本旧书,边抽边看。但是,他似乎心不在焉。他的嘴里连续不断地吐出一口一口的香喷喷的烟来,发出声响:
  “噗!……噗!……噗!……噗!……”
  他终于放下书来,陷入沉思,好像在思考如何解开一道难题。
  “啊!”他终于喊道,“只要有鬼,我就能捉住!我定能发现舒尔茨先生的秘密,特别是知道他如何寻思对付法兰西城的!”
  施瓦茨念叨着萨拉赞大夫的名字,慢慢地睡着了,可是,睡梦中,他却念叨着小姑娘让娜的名字。尽管在他离开让娜时,她已经是个大小姐了,但他仍旧记着她是个小姑娘。这种现象不难理解,纯粹是联想使然:想到萨拉赞大夫,也就联想到了他的女儿。因此,当施瓦茨,也就是马塞尔·布律克曼,醒来时脑子里想着让娜的名字时,他对此并不觉得惊奇,而且,从中反倒又一次体会到斯图亚特·米尔①的心理学原理的绝妙。
  ①英国哲学家(1806·1873),逻辑学的归纳法和演绎法的创始者
  第六章 奥尔布雷克特矿井
  马塞尔·布律克曼的房东、好心的女人鲍尔太太是瑞士人,丈夫于四年前在一次时时刻刻威胁着矿工生命的矿井事故中丧生。厂里每年给她三十美元的补贴,她自己再出租一间带家具的房间贴补贴补,再加上自己的儿子卡尔每星期天带回来的他的工资。
  卡尔虽只有十三岁,却已经在矿上干活儿了,负责为运煤车开门关门。这种门是使空气在坑道内沿着一定方向流通所必不可少的。他母亲住的及出租的房子离奥尔布雷克特矿井太远,所以他无法每晚都回家,为此,矿上另外又给他在矿下找了份夜班差事,在马夫回到矿井上面去之后,负责照管洗刷六匹马。
  因此,卡尔几乎完全生活在离地面五百米的地底下。白天,他像哨兵似的守卫着通风口。晚上,他睡在马旁边的草堆上。只有星期天,他才能重见天日,享受几个小时的人类共有的那份财富:阳光、蓝天和母亲的微笑。
  大家不难想象,在这样的一个星期之后,当他走出矿井,那德性完全不是个“翩翩少年”了。他倒更像是童话中的地精、一个扫烟囱的,或者巴布亚黑鬼。因此,鲍尔太太总要花上足足一个钟头用热水,用肥皂替他又搓又洗的。然后,她给他换上一身绿粗呢的干净衣服。那是他父亲的旧衣服,是她从大枞木柜子底里找出来替他改了的。换了衣服之后,一直到晚上,母亲就一直在欣赏自己的儿子,觉得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少年。
  卡尔洗掉一身煤尘之后,真的不比别人丑。他那如丝般的金发,那双温柔的蓝眼睛,与他那白皙的皮肤相得益彰。但是,就他的年岁而言,他的个子就太瘦小了。那种不见阳光的生活使他像莴苣似的面无血色,如果用萨拉赞大夫的查血方法来查验这个小矿工的血的话,他肯定是绝对贫血的。
  性格上,这是个沉默寡言、安静平和的孩子,带着这么一点点自豪感。由于对危机四伏的警醒,对有规律的工作的习惯以及对克服困难后的满足,每个矿工都无一例外地具有这种自豪感。
  他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坐在母亲的身边,坐在低矮的屋子中间的那张方桌旁,把他从地层深处带回来的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小虫钉在一张硬纸板上。矿井下的温和而均衡的气温中,生长着一些它特有的生物,连博物学家都很少认识它们,例如,煤层的潮湿矿壁上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植物:绿苔、没人见过的菌类和无定形的絮毛。对昆虫学十分着迷的莫勒斯姆尔工程师注意到这一点,便让卡尔给他弄新的昆虫标本,每个许给他一个埃居①。这可是个美差,使得卡尔开始时在矿井的角角落落里细心地寻找着,但渐渐地,他自己也变成了收藏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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