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一百步开外是听不到的。但是刘备见诸葛亮求助的眼神，却也知道诸葛亮的劝说失败了。
叹了一口气，双脚夹紧马腹，准备上前。
“大哥。”关羽知道刘备这次上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忍道。
“你我兄弟颠沛流离半辈子了，这一次，要把握住啊。”刘备道了一声，仍然策马向前。
随着清脆马蹄声响起，刘备身后一些有地位的军官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这次血战一场是否得到胜利果实，就看刘备这一次了。
宛城。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刘备终于策马来到了刘封的身前，诸葛亮的身边。
刘备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那一份英武，是他当年钟爱的。也是父子起始。但如今，做父亲的却要求儿子了。
“封儿，当初为父纵然有千般过错，但始终是你父亲，你还姓刘。如今为父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就给为父一条生路吧。”刘备恳求的看着刘封道，顿了顿，又叹气道：“为父也将向天下人澄清，你与夫人并没有龌龊，只是那唐送的阴谋。”
说完后，刘备希冀的看着刘封，这一刻，他没实力，没能力，也没有机遇，只剩下恳求了。
没有人知道，刘备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的那一份憋屈是何等的滔天。承认错误，一个做老子的人，如今向儿子承认错误。
卑躬屈膝。那一份屈辱，几乎让刘备发狂。但是他忍住了，他不能不忍住啊。他需要宛城，宛城啊。
但就算是心中忍住了，刘备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在微微的颤抖，肉眼很拿察觉，但却逃不过细细观察刘备的刘封。
这一刻，刘封有一种放声狂笑的冲动。
老话说报应不爽，果然如此。
这才几个月，才几个月啊。情势就翻转了过来。
当年，他向刘备哀求，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刘备下令平息谣言。保全甘氏的名誉。
但刘备冰冷，无情。刘备选择那般对待发妻，对待他这个做了三年儿子的人。
最后，甘氏呕血昏倒。要不是他对甘氏说，三年后回来接走她。甘氏早已经丧命了。
刘封这辈子对于刘备一点好感都没有，从来没有。但是惟独甘氏，却是刘封心中的逆鳞。
那个慈爱，温柔，和蔼的女子。
想着那个衣衫染血，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的甘氏。刘封的心就是一阵阵绞痛啊。看着刘备如今哀求的摸样，刘封觉得解气，还他妈的解恨。
心中狂笑，刘封也没有憋着忍着。
“哈哈哈哈哈。”刘封大笑，狂笑，笑到眼泪流出来了。
笑声有狂放，舒畅，开心，也有痛楚。惟独没有的就是所谓的原谅。
刘备，诸葛亮，乃至后边的关羽听着刘封的狂笑，面色一下子都变得极为难看。
难道讲道理。刘备还赔罪为刘封澄清名声，还不行吗？还不行吗？
“将军到底是何意？”以诸葛亮的涵养，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心中怒火了，抬头冷声道。
“怎么样？哈哈，怎么样？”刘封开口说话，但是笑声却还是断断续续，许久许久后，刘封才止住了笑声。
他伸出手擦拭了眼角的泪痕，抬起头看向刘备，目光冰冷。刘封伸出右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冷声道：“我的这颗心啊，不是像你一般是石头做的。母亲待我好，我当然要心疼她。这辈子，我不把你逼入绝境，我就不是母亲的儿子。”
诸葛亮一阵语噎，他没想到刘封对于甘氏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为了甘氏，什么理智，战略都不顾。
刘封那冰冷的目光，在刘备看来却是一种讥讽。原来，原来刘封就等着他来道歉，悔过，然后以千百倍的羞辱，抱负当初之耻辱。
可笑他还做着美梦，刘封能够以理智的态度分析当前情势，把宛城送给他。
可笑，可笑。
刘备心中惨然大笑，目光也渐渐充血，他冷冰冰的对着刘封道：“记得你还姓刘，你把我逼绝路，天下人都会唾弃你。”
“我就算杀你，也只是损了点名声罢了。何况我又没打算杀你，没错，我姓刘，这对于你来说确实是好事一件，因为这件事，可以绕你不死。要不然，你以为你今天能走得出宛城吗？”看着刘备那如同输光了的赌徒一般，要发狂的样子，刘封不为所动，讥讽道。
刘备气结。他仰天大笑道：“好，好。”
疯癫一般的神色，充血的眼睛。刘备几乎癫狂。
心中也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愤恨。几乎让刘备发疯，他觉得刘封是敌人，是敌人。与刘封有关的人都要杀死，都要杀死。
包括他的原配夫人，那个可恨养出了刘封的甘氏。
刘备决定回新野就杀死甘氏。
刘封见刘备如此，解气的同时，也微微有些担心刘备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让他悔恨终身的事情。
不由冷声道：“若是母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不顾一切，联合刘琮，领兵杀上新野，先杀刘禅让你绝嗣，后把你凌迟。”
说完后，刘封还是觉得不放心。
回头对着始终跟在自己身侧的亲兵队长寇水道：“你稍后选十个亲兵，让他们跟去新野，负责保护甘夫人。”
“诺。”寇水闻言立刻应声道。
吩咐完寇水后，刘封总算是安心了一些。抬起头，直视刘备神色冷厉。
刘备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刘封一是威胁，二是派兵。虽然没有名正言顺的把他的夫人带走。
但却也差不多了，要是刘封的亲兵到了新野。他就算是去甘氏的房中，岂不是也要刘封的亲兵同意才行？
荒谬，荒谬。
虽然刘备与甘氏早已经相敬如宾，这些岁月更是冷若冰霜。但是刘备还是男人，他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一个男人，做到就算是要碰夫人。也要过问另外一个人。这还算是男人吗？
偏偏，刘备还不敢反抗。真的不敢反抗，个人生死本就是大事了，何况刘禅还是他的命根子。
刘封本身就有能力领兵攻打新野，更别说再加上刘琮的军队。
到时候，数万大军齐至。小小的新野拿什么抵抗。到时候不止儿子死了，他也要被凌迟。
现在，刘备已经不后悔赶走刘封了，这个手段狠毒的男人，赶走就赶走了。他现在后悔认下刘封做儿子了。
让刘封做了三年儿子，就遭受到了这种命运。
折寿啊。
第265章 刘备欲哭无泪
有一句话叫做主辱臣死。
刘备遭受到的屈辱，让诸葛亮感同深受。他目光泛冷，盯着刘封道：“若曹操南下，不知将军如何守住这宛城？”
“这就不劳先生费心了。”刘封微微一笑道。
刘封抬头看向宛城，很坚固的城池，但刘封从来没有想过要守住这座城池。
曹操起数十万军队南下，守宛城的是傻瓜。
见刘封一副油盐不进的摸样，诸葛亮眉头深锁，刚想开口。冷不防刘备道：“丢人也丢够了，走吧。”
诸葛亮闻言抬头看了眼刘备，只见刘备的眼神居然微微的恢复了平静。心中连连点头，好，冷静下来就好。
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
“诺。”诸葛亮恭敬的应道。
刘备扫了眼刘封，随即勒紧了马缰，掉转马头，回到了关羽阵中。诸葛亮紧紧跟上。
“跟上。”刘封冷冷一笑，对着身边的一队十余人的亲兵道。这是寇水选出来的，保护甘氏的力量。
统统都是孔武有力，忠心耿耿之辈。
“诺。”十余亲兵应了一声，随即抬起脚步，跟随刘备而去。
“大哥。”看着眼中还残存着血丝的刘备，关羽关切的问道。
“起兵，我们回新野。”刘备摇了摇头道。
“这城池？”关羽有些迟疑道，要是刘封没到的时候，关羽还敢放言与之一拼，但是现在，关羽却觉得没把握。
但是要放弃城池，却很是不甘。
刘备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宛城，心中几乎在滴血。他们花费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一千人攻下了这座城池，最后不仅白白的让给了刘封，还被折辱了一番。
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不对，多了一些好处。
刘备回过头，看着刘封派遣过来的一队十余人的亲兵，这群亲兵桀骜不驯的摸样，让刘备的心抽搐了几下。
要是可能，刘备恨不得杀掉这些人。但是不敢妄动，谁叫实力不如人。
当初他捏死刘封像是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而现在刘封捏死他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心中滴血，刘备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道：“走吧，这一次认栽了。”
说着，刘备率先掉转过马头，向东而去。关羽一阵不甘，但是看了一眼军阵整齐，多达七八千人的刘封大军。
就算心中再不甘，也隐忍了下来。
“回军新野。”关羽扬刀下令道。
只是这一声命令，与来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却是相差甚远。
刘备兴冲冲起兵攻打宛城，自以为得到肥肉，结果是块骨头。正应了那句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看着刘备服软离开，刘封脸上微微闪出一丝冷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天下间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情。
“陈司马，你领二千人尾随刘备，准备收拢伤兵。”刘封转头吩咐道。
“伤兵？主公是说？”陈大先是一愣，随即恍然道。
“我烧掉刘备战船乃是泄愤，如今看来倒也能赚一笔。”刘封微微一笑道。
刘备没有战船，就不能渡河，没有辎重就支撑不了多久。要想带着军队回新野，那就必须游泳过淯水，然后咬牙死撑着返回新野，才能得到补给。
那些伤兵是不可能游泳过河的，刘封打算吞之。至少也是数百精锐。虽然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刘备来说，这数百人也是割肉了。
这一割下去，刘备这一次征讨宛城，绝对是伤亡过半了。就没办法蹦跶了。
想着，刘封冷冷一笑。
“诺。”陈大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了，应命一声。随即一声令下，迅速带着两千人，尾随刘备而去。
“兴霸，这座城池，要怎么攻打？”刘封把目光从刘备那里移了回来，抬起头看向宛城道。
“按情报显示，曹仁军队有二万五千人，其中二万三千人随曹仁攻打琉城，现在已经被主公杀败。应该只剩下两千人，而从这地上的尸体来看，刘备为我们杀死了一千多人，城池内的守军绝对不会超过一千人。与这么大的城池相比，实在是不成比例。所以属下以为，应该劝降。”甘宁分析道。
“嗯，找一个能言善辩的官吏，过去劝降。”刘封思考了一会，觉得不错，不由点头道。
“诺。”甘宁应诺了一声，随即从他自己的军队中，找出了一个能言善辩的小吏，让他策马过去劝降。
城头上，洪康很慌乱。
真的很慌乱，刚才他还在看戏呢，两帮人马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个天翻地覆了。没想到，几个人说会儿话。
其中一帮人就灰溜溜的离开了。实在是出乎洪康的意料之外。
刚开始那队人马，只是一千多两千不到，而这一支人马却有五六千人。而城中守军才五百人。
这要怎么打？
洪康的心乱糟糟的，犹豫不定了起来。
这宛城现在不仅空虚，还没有援军。这明知道是死啊，还要守？有心想开城投降，但是洪康又觉得这么做，实在对不起曹仁的栽培。
所以犹豫不决。
就在这时，甘宁派遣出来的那个小吏来到了城门之下。
这小吏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有着一双小眼睛，眼睛内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这是甘宁帐下的主要小吏，叫常青。负责日常辎重官吏。要是等将来甘宁升官了，就是长史，功曹之类的人物。
“城上可是洪将军？”策马来到城门下后，常青抬起头看着城门楼上的洪康，朗声道。
“正是。”正是犹豫难决的时候，洪康见有人问话，下意识的回答道。
这个时候要是决心守城，就会下令射箭。但是洪康却没有。
常青心下微微一喜，这就好办了。
抬起头，又道：“我主刘封，在琉城大败曹仁，一路追杀至此。今屯扎在城下的兵马有一万余，而反观将军，坐下兵马不过数百。虽有高大城池，但也改不了城破的结果。明知城会破，将军为何不降。而求富贵？”
这些话说不上高明，但却在情在理。
洪康心中更加犹豫不决。
城池下，常青见洪康没有答话，心中更喜。再接再厉大声道：“只要将军能降，我家主公愿以一千金，富贵将军。”
洪康对于一千金，没什么感觉，他现在考虑的是能否活命。见常青说刘封愿意富贵他，那么就是能活命了。
心下一喜，但是洪康面上却没有露出喜色来，反而露出了沉重的表情，看着四周的士卒们道：“你们觉得呢？”
却是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曹仁的军队太忠诚了。要是这个时候，他露出喜色说投降，被士卒砍死，那就冤枉了。
其实洪康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士卒们虽然不惧死亡。但是明知道是死，还愿意去死的毕竟是少数。
城池下，刘封的兵马有多少，士卒们也看在眼里的。
“咚咚咚。”士卒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回答洪康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弓箭。
洪康心中一喜，立刻下令道：“开城。”
“轰隆。”在洪康的一声令下，宛城巨大的吊桥在轰然一声巨响中，放下了。这一座荆州最坚固，最强大的城池，也正式的落在了刘封的手里。
但是刘封的眼里，这座城池根本没什么作用，地理位置太惨了。
首当其冲啊，而赤壁之战，是要依靠长江才能战胜曹操的。若是把军队屯在这座城池，是替刘琮，孙权挡灾，傻子才原意把兵丁屯在这里呢。
“准备接收人口，辎重，牛马。以这宛城为中心，整个南阳郡的十余座城池，二十万百姓，统统都拉去江夏。”刘封忍住心中的喜色，下令道。
“诺。”甘宁应诺一声，随即，长枪一挥，大声道：“入城。”
在甘宁的一声令下，五千军队齐齐涌入宛城。刘封更是一马当先。
片刻后，城头上那斗大的“曹”字将旗被丢弃在城下，取而代之的是“刘”字帅旗。
尽管可能时日很短，但刘封还是要宣誓这座城池，被他占领了。
这边，刘封宛城了城池的占领。另一边，刘备也率领着残兵渐渐靠近淯水。
只是，以刘备为首的将领，官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哥，那刘封太过分了，难道夺了城池还想把我们留下来不成？”关羽忍不住道。
身后，二千大军缓缓尾随，如锋芒在背，关羽几乎快忍不住了。
刘备闻言脸上闪过一分绝望，让也不敢肯定刘封是不是会放走他了。按照刘封刚才的态度上来看，应该会放走他。
但是看尾随而至的陈大，刘备心里真的没底了。
这种随时都恐惧被人捏死的感觉真不好受。刘备心中绝望的同时，涌起了强烈的屈辱感。
“我看不是，刘封应该另有图谋。”诸葛亮闻言摇了摇头道。
就在这时，他们已经行军到了淯水边上了。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
战船，他们的战船不见了，全都不见了。除了遗留下来的一些灰炭以外，一艘船都不见了。
是被烧掉了。
刘备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血红一片，他仰天嚎叫道：“刘封。”
“大哥，我看还是回军与刘封决一死战算了。”关羽的脸色也难看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