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之俯仰一世- 第23部分

　　　　二人的表现把卢筱嘉气笑了，他指着二人说：“你们俩还真是夫唱妇随啊，好吧！我憋在心里也很久了，今天就给你们讲一讲吧。”

　　　　卢筱嘉理了理思绪，开始讲道：“她是齐燮元的女儿，我和她自幼相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家本是北洋同僚，一直交好，所以我二人早早就订了娃娃亲。可自打袁大总统去世之后，北洋开始分裂。她父亲成了直系的骨干，我父亲却是皖系的首脑。我们二人因家族立场不同，从此只能分道扬镳。”卢筱嘉说到这，忽然有些伤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可儿忍不住问道：“就这样简单吗？那你不可能因此变成这样的。卢大哥，你应该还有什么事没说吧！”卢筱嘉点点头，接着说：“确实不只是这样，如果仅仅如此，我会伤心会惋惜，但不会如此消沉。”可儿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她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从小就极为要强，凡事必要争先，唯恐落于人后。自小我就仰慕她，崇拜她的强势，喜欢跟着她，长大后也就这样爱上了她。她并不反感我，但也没有特别的喜爱，我俩的娃娃亲，在她眼中可无可不。她心思根本不在感情上，而都用在了权势上。齐燮元没有儿子，就她这一个女儿，但是女人毕竟无法统领军队。所以她心中理想的夫婿，是一个能听她话的人，做个由她指挥的傀儡，将来替她继承父亲的基业。可惜我不成啊，我有我的尊严。何况俩家成了敌对方，我再不孝，也不能帮着他家跟父亲作对！所以她毅然放弃了我。最令我伤心的，是她为了不让我帮助我父亲，专门对我说了一番话。她说，这个乱世不适合我这样的老实人，劝我以后远离政治，做个富家翁算了。所以她送了我这个钱包，我明白她的心思，难得她煞费心机。但我还是答应了她，既不做官也不当兵。后来被实在没办法，才挂了个参谋的职位。我的心也就是这么变冷了，我不怪她放弃我，但她不应该利用我对她的感情。从那以后，就很少有人能真正走进我的心。小悠也正是因为长得像她，我才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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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陌上花开（中）
　　　　讲完之后，卢筱嘉面无表情说：“我的故事你们听完了，明白我为何变成这样了吗？”龙飞点了点头，想安慰他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儿看着卢筱嘉，认真的说：“卢大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她不适合你，仅此而已。这几年过去，你的心里其实早已经放下她。你放不下的，只是自己遭受的挫折而已。”

　　　　卢筱嘉听完可儿的话，张大了嘴愣在那儿。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这些年的阴郁，全部都给吐出来一般。

　　　　卢筱嘉如释重负的说：“弟妹，你说得对，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很少跟人讲起这事，也没人如此劝过我。原来，是我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才会如此执着！多谢弟妹！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的面对人生。不过，我对美女的向往，那是改不掉的了，哈哈哈！”龙飞和可儿见他眉宇之间阴霾尽散，也替他高兴不已。

　　　　吃完宵夜之后，卢筱嘉和龙飞将可儿送回了戏院。此时已经很晚了，可儿的房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戏班子的老板。老板见可儿回来，叹了口气说：“可儿！我知道，你其实是有男朋友的，就是常来找你的年轻人吧？他看上去人很不错，是个良配，我也替你高兴。”

　　　　可儿刚要开口解释，老板伸手阻止了她，接着说：“你不用解释，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什么事看不明白啊。其实我不让你恋爱，即是为了戏班子，也是为了你。我是怕你被名声所累，被坏人所骗。现在既然你找到了良人，我也就放心了，也算对你父亲有个交代。不过，我还是希望暂时保密。戏班子的债务，你还有几个月就能还完了。以我对你的了解，还清债务之后，你肯定不会再留下，那时你就一切都自由了。”

　　　　可儿点了点头，对老板说：“老板，谢谢您！这件事我们一定保密。您帮我的太多了，要不是有您，我一个弱女子，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您的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老板摇了摇头说：“不要这么说，当初如果不是你父亲帮了我，现在我还在大牢中呢，这也算是善因善果吧。对了，明天咱们的场子被人包了，据说是张啸林张老板，要请日本人来看戏。他特别派人来叮嘱，要咱们好好表演，到时候可全看你的了！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可儿因龙飞之仇，对张啸林痛恨不已。但此时二人无权无势，也只能暗自隐忍。听完老板的话，可儿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第二天，张啸林陪着一个日本人来到戏院。两人各自带了一些手下，分坐在舞台四周，将二人隐隐围在中间。这日本人爱看戏，今天正是他要来这里。他和张啸林谈了几句之后，就专心看戏，不再说话了。

　　　　张啸林不爱看戏，对剧情毫无兴趣，就盯着台上的人看。张啸林越看越觉得那青衣貌美如花，他知道这是名角金可儿。张啸林心思活跃起来，他心想，黄金荣只因为捧了一个露春兰，便艳名传遍上海滩。我何不也捧一捧这个金可儿，既可以一亲芳泽，又可以欢场留名，何乐而不为呢。

　　　　散场之后，张啸林把日本人送走，便派人去后台传话。张啸林是个粗人，既没有黄金荣的涵养，又没有卢筱嘉的潇洒。他的方式很简单，让人对可儿说：“张老板出一千大洋，请你出去玩玩，以后他会罩着你。”

　　　　可儿听完，心中无比厌恶，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她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她只是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早点休息。传话之人出来一说，张啸林误以为可儿今天身体不便，只好悻悻离去。

　　　　在那之后，张啸林又来看过几次可儿的戏。每次他都派人去后台传话，请可儿出来，但都被可儿拒绝了。张啸林这才明白过来，可儿是不愿意见他。张啸林心中气愤，他原以为一个戏子能得到自己的青睐，高兴还来不及，没想到竟然被屡屡拒绝。

　　　　吃了这个瘪之后，张啸林恶向胆边生，准备用别的法子对付可儿。只是他目前正有大事在忙，要跟日本人做一笔生意，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所以决定过段时间再跟可儿计较。

　　　　虽然龙飞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张啸林，但是张啸林看中可儿之事，他却无从得知。龙飞发现张啸林最近跟日本人来往过密，便暗中多方打听，得知他要走私一批古董，卖给日本人。龙飞义愤填膺，痛恨他贩卖祖先留下的东西。公仇私恨一起涌上心头，他决意破坏张啸林的走私之事。

　　　　龙飞找到卢筱嘉，跟他讲述了此事，义正言辞的请他调兵阻拦。卢筱嘉听完之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龙飞说：“兄弟，现在这乱世之中，谁都想着多赚些钱，充实自己的力量。张啸林这么做，虽然官面上说不过去，但实际也无可厚非。而且远不止他这么做，就算是我父亲也曾……再说，上海的鸦片生意上，何丰林其实跟三大亨也是有些瓜葛的。我真的没道理去这么做啊！”

　　　　龙飞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卢筱嘉。卢筱嘉看他神情沉重，心中一动，问道：“兄弟，我说过咱俩是过命的交情，这是真心话。而且自从相识以来，你多次帮我，还救过我的性命，所以你有事就跟我直说。这件事儿我感觉另有隐情，你找我绝对不是单单为了古董。如果牵扯到你自己的事，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龙飞听他这么说，就下定了决心，把自己和张啸林的仇恨，给卢筱嘉仔细讲了一遍。

　　　　卢筱嘉听完，气的拍桌子大骂张啸林，骂了一会儿才对龙飞说：“兄弟，这事我帮你了，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不过，上海三大亨没那么简单，背后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就算是我父亲，虽然找他们麻烦没问题，但要把他们抓来枪毙也是办不到的。所以，还是用我除掉徐国梁的老办法吧！”龙飞摇了摇头说：“没用的卢大哥，你找的杀手不可能比我更厉害，我都近不得他的身，何况别的杀手。”卢筱嘉说：“我试试吧，杀手们自有杀手的长处。”

　　　　第二天，卢筱嘉就去找杀手刘金龙。刘金龙是杀手大王王亚樵的师弟，此时王亚樵已经被戴笠除掉，刘金龙便是最富盛名的杀手。他听说是要对付的是张啸林，知道此事不易，就答应亲自出手。刘金龙收下了订金，让卢筱嘉回去耐心等候，几天之内就会有结果。三天之后，刘金龙找到卢筱嘉，退回了订金，说自己没办法完成任务。

　　　　卢筱嘉忙问：“刘兄，上次杀那个警察局长，你师兄都能手到擒来，为什么却对付不了一个流氓头子呢？”刘金龙惭愧的说：“卢公子有所不知啊！张啸林在发迹前，也曾经干过杀手，所以他知道如何防备刺杀。现在他的仇家一大堆，更是非常小心谨慎，所以身边全是保镖。我去踩过点儿了，发现根本没机会出手。”

　　　　卢筱嘉急忙问：“刘兄，你师兄号称暗杀大王，你跟他齐名，除了你我还能去找谁呢？”刘金龙摇了摇头，自负的说：“刘某办不到的事，这上海和江浙一带，还真没人能做到！卢公子，我建议你还是想其他的办法吧，对付张啸林，用暗杀不合适。”

　　　　卢筱嘉无奈，只得来回复龙飞。龙飞早料到如此，只是卢筱嘉也是一片好心，他之前才没有阻拦。龙飞说：“卢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暗杀不行，我就想别的办法，总会报仇雪恨就是了。你还是把这次走私拦下吧，让他大大损失一笔，出个丑也是好的。”卢筱嘉点了点头说：“兄弟你放心，如果这件事我都无法办到，还哪有颜面再见你啊！”

　　　　关于这次走私，龙飞打探到了可靠的消息。双方将于三天后的夜里，在浦东一个废弃码头进行交易。卢筱嘉请何丰林调了一个营，由他亲自带领。他们事先埋伏在码头周围，龙飞也跟随在卢筱嘉身旁。

　　　　等了两个小时不见人影，卢筱嘉有些不耐烦了，他问道：“兄弟，你的消息准不准？要是扑了个空，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在何叔那里折了面子啊！”龙飞安慰他说：“卢大哥你放心！这次消息是可靠之人提供的，咱们再耐心等一会儿，现在时间还早呢。”

　　　　卢筱嘉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看到远方的水面上，有一点光亮闪了几下。他连忙一指，低声说：“兄弟你看，那里有动静！”龙飞说：“先别急，咱们再看看。等确认了双方的身份，再动手也不迟！”

　　　　不一会儿，岸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伙人赶着几辆马车出现了。其中一人向水上喊道：“那边是禾田先生的人吗？我们是张老板的手下！”水面上答应了一声，透着夜色看去，一艘大船若隐若现，正向岸边驶来。

　　　　卢筱嘉下令：“立刻行动！别去管水上的日本人，将岸上之人全部抓捕。如有反抗者，就地枪毙！东西全部没收！”军令官传令下去，军队立刻行动，迅速将岸上之人合围起来。

　　　　一个军官喊道：“我们是淞沪护军使麾下，正在此地进行军事演习。你们竟敢擅闯演习重地，快快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声音传到水上，那艘大船慢慢驶远，消失在夜色之中。岸上之人见日本人离去，只得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卢筱嘉带兵归来，将没收的古董全部交给了何林丰处置。何林丰心中十分高兴，他按照卢筱嘉的要求，将走私之人关押起来，一切听凭卢筱嘉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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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陌上花开（下）
　　　　第二天，张啸林得到消息，知道是淞沪护军使麾下的军队出手，破坏了这次走私。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派人去打探。得到的回复是：军队正在演习，恰巧碰到此事，不能不管。

　　　　这个说法张啸林自然不信，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托人去解救被捕的手下。张啸林托的人是杜月笙。三大亨中，杜月笙最擅交际，在三教九流中人缘极佳，所以张啸林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杜月笙是上海滩的传奇人物，他十四岁时经人介绍，进入黄金荣府中。后来逐渐得到黄金荣的信任，负责经营法租界的赌场公兴俱乐部。随着年龄的增长，杜月笙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开始负责黄金荣的鸦片生意。杜月笙头脑灵活，善于为人处事，逐渐得到各方的认可。他成年之后，脱离黄金荣自立门户，但他一直敬黄金荣如师如父。

　　　　几年前，杜月笙刚刚三十岁，就与黄金荣和张啸林并列，被合称为上海三大亨。三人的鸦片走私生意，一向是杜月笙负责联络。鸦片走私，必然要与军方分一杯羹，所以杜月笙与何丰林交情一直不错。杜月笙接到张啸林的委托后，来到淞沪护军使府求见何丰林，问起了这件事。

　　　　何丰林说：“杜老板，这事是卢公子做的，我也是后来才知情。前几天，卢公子心血来潮，非要带人去演习。结果正好遇上张老板的人走私，他就顺手抓了回来。杜老板你是知道的，卢大帅是我的顶头上司。所以，卢公子的事，我也管不了啊。要想了结此事，还得直接去求卢公子。只要他肯发话，我立刻放人放货！”杜月笙见他说得诚恳，只得告辞离开。

　　　　杜月笙刚到家门口，黄金荣府中派人相请，他顾不上进门，就直接去了黄府。杜月笙进了黄府之后，遇到了一位女子，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小眉，好久不见了。”如今杜月笙的身份非比寻常，能让他主动打招呼的女人，那是屈指可数。这女子却顾不上跟他客套，指了指书房，低声说：“杜大哥，表哥还是想要离婚，你快去劝劝吧！”

　　　　黄金荣请杜月笙来，是想跟他商议自己离婚之事。黄金荣一直想娶露春兰，但是发妻林桂不肯同意，二人就闹起了离婚。杜月笙视林桂生如母，所以十分不赞同此事。

　　　　两人在书房中谈了一会儿，谁也无法说服谁，闹得有些不痛快。杜月笙对黄金荣和林桂生都很敬重。他虽然不同意林桂生下堂，但也不愿因为此事得罪黄金荣。他岔开了话题，跟黄金荣说起张啸林之事。

　　　　黄金荣听完之后，笑道：“你去找龙飞吧，就是我在巡捕房的那个手下，你也见过的。我听说他跟卢公子交情不错，应该会有办法。龙飞这人很好，绝非池中之物。他和年轻时的你很像，你们会有共同语言，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杜月笙点了点头，离开黄府后，就直接去法租界找龙飞。龙飞当然认得杜月笙，他知道张啸林的手下早晚要放，就决定卖杜月笙一个面子，爽快的答应此事。不久，卢筱嘉果然放回了张啸林的手下，但却传出话来：人可以放，货必须没收。

　　　　龙飞专程去杜府拜访，讲明自己已经尽力，但卢公子只同意放人，不同意交还货物。杜月笙表示理解和感谢，他对龙飞的行事作风十分欣赏。杜月笙对龙飞说：“龙兄弟，以后咱们多多来往。有事能用得到我，你就尽管开口！”

　　　　冬去春来，可儿要随戏班子去福州演出。这次要离开两三个月，可儿非常舍不得龙飞，但她现在是台柱子，不可能不去。在走之前的傍晚，可儿来找龙飞，两人依依惜别。

　　　　龙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