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之俯仰一世- 第31部分

　　　　黄金荣回到家中之后，立刻派人去请张啸林与杜月笙，想跟他们商量一下对策。二人来到黄家之后，被直接请到书房。只见黄金荣呆坐在椅中，一脸的凝重。

　　　　杜月笙忙问：“黄爷，出了什么事？”黄金荣皱了皱眉说：“阿笙，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再叫我黄爷！虽然你出自我的门下，但现在毕竟身份不一样了。咱们三大亨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吧！”

　　　　杜月笙点了点头，继续追问：“黄爷……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啸林也在一旁说：“大哥，我看你脸色非常不好，到底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在这上海滩，只要咱们三人联手，哪还有摆不平的！大哥你尽管说出来，兄弟一定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黄金荣叹了口气，看着二人说：“这次恐怕我是真的惹上麻烦了！”接着就把白天之事给两人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张啸林立刻想到了走私之事。他拿不准这是不是一出苦肉计，是不是卢永祥要对付他们三大亨的由头，立刻闭口不言，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

　　　　杜月笙十分震惊，忙说：“大哥，这事可有些麻烦！听说卢筱嘉一向极好面子，如今吃了这亏，怎肯善罢甘休？虽然他十分纨绔，但毕竟是卢永祥的儿子，也就是上海现在的太子爷啊！咱们三人实力再大，也没法跟他正面抗衡。我看，这事还是得找人从中说和才行。”

　　　　黄金荣说：“龙飞跟卢筱嘉关系很好，我刚刚找过他，他说会立刻去找卢筱嘉。”张啸林一听，想起了自己手下被龙飞打死之事，立刻不屑的说：“龙飞？他算什么！就算他跟卢公子关系再好，遇上这等大事，人家又怎么可能给他面子？”

　　　　杜月笙对龙飞印象极好，忙说：“张大哥别这么说，龙兄弟为人很不错。上次你那件事，也多亏他去找了卢筱嘉。”张啸林冷笑道：“多亏了他？我那批东西，现在还在卢筱嘉的手里呢，他找了卢筱嘉又有何用！杜老弟，这件事我只承你的情。”

　　　　黄金荣看二人争执，心中顿觉烦躁，拍了拍桌子说：“你们别吵了！如今我摊上了事，你们还说这些做什么？快想想办法吧！”

　　　　张啸林被黄金荣一喝，心中有些不忿，暗自想到：你还摆什么威风？这事能不能平安扛过去还不一定呢！就算摆平了，你恐怕也是名声扫地、颜面尽失。到那时，上海第一大亨可就未必姓黄了！想到这儿，张啸林有些幸灾乐祸，也有些隐隐期盼，便闭口不言。

　　　　杜月笙看他不再发牢骚，就接着说：“大哥，龙飞那里就让他先去试试，但是事关重大，我们还得做其他准备才行。我想了想，如今上海只有寒云公子最合适出面做中。从卢筱嘉的角度来说，袁克文是四大公子之首，而且卢永祥也是袁大总统的老部下，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从咱们的角度来说，袁克文在青帮中辈分较高，咱们可以靠上去套个关系。我听说，这位寒云公子近来手头拮据，都开始靠卖字度日了。咱们送他一大笔钱财，他必然会出面。更何况，这件事办成了，他那名士的声望也能更加响亮。”

　　　　黄金荣听完，点了点头说：“阿笙，这事就拜托你了。如今我心中已乱，你就自己拿主意吧，我信得过你！”

　　　　张杜二人走后，龙飞来到黄家，对黄金荣说：“黄爷，我刚刚去见过卢公子。他不愿跟我深谈此事，但是他答应我，不会做出过分的事。”第二天，黄金荣放心不下露春兰，便依旧去了共舞台。

　　　　后排坐着两个人，是一起来看戏的好朋友。其中一人说：“钱兄，你看黄老板何等气魄，昨天被他打的人，那可是卢筱嘉啊！今天黄老板竟然毫发无损，继续来共舞台坐镇，这可真是威风八面啊！”姓钱的说：“赵老弟，我看不见得吧！听说卢筱嘉极好面子，吃了这个亏，怎么可能不找回场子？他爹可是个督军！没准一会儿就有好果子给黄金荣吃！”

　　　　姓赵的人显然十分崇拜黄金荣，他不屑的说：“钱兄你错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民国这才十多年，你算算换了多少个督军了？可黄老板早在大清的时候，就已经称霸上海滩了，如今也还是一样！”姓钱的则明显看不惯黄金荣，他嗤笑道：“赵老弟，我也不跟你争吵，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戏开演之后，黄金荣明显心神不宁，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唱到一半儿时，戏院中冲进来一大群军警，围住了黄金荣和他的手下。

　　　　这时黄金荣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淡淡的说：“诸位是卢公子派来的吧？我跟你们走，但请别为难我这几个手下了。”带头的军人说：“上面只说让带你一个人回去，其他人只要赶紧闪开，就不会有事！”

　　　　黄金荣对手下说：“你们去找杜月笙，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吧！”说完，他就站起来跟着军警走出了戏院。那姓赵的看得目瞪口呆，姓钱的则说：“龙永远不是蛇能匹敌的啊！”

　　　　黄金荣被直接带到了淞沪护军使府，卢筱嘉早在那里等着他。见黄金荣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卢筱嘉似笑非笑的问：“黄老板，现在可认得我卢筱嘉了吗？”黄金荣人在屋檐下，心知不论如何回答都会受辱，索性就低头不语。

　　　　卢筱嘉说：“黄老板你放心，我答应了龙飞，不会折辱于你。但我总不能白挨你一顿打吧，就委屈你先在这住下来吧！”黄金荣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

　　　　卢筱嘉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他看着黄金荣说：“黄老板，我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我就立刻放你走，你当众打我之事，也一笔勾销，你看如何？”黄金荣忙说：“卢公子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筱嘉盯着黄金荣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金浦俍身上的东西，到底在不在你手里？”黄金荣脸上露出极为困惑的神情，他摇了摇头说：“卢公子，金浦俍被击毙时，身上什么也没有啊！当时巡捕房很多人都在，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卢筱嘉见他不似作伪，心中非常失望，挥挥手让人把黄金荣带走。卢筱嘉心想，看来金浦俍并没有把那油纸卷带在身上，而是藏到了别的地方。他想拿先到赎金，再去取出宝图，然后去挖宝。如今看来，这宝图在何处已是无人知晓，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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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戏院纠葛（下）
　　　　杜月笙得知黄金荣被抓后，连忙亲自开车去苏州，接林桂生回来住持大局。林桂生回到黄家，立刻叫人从她房中搬出一尊金佛，亲自送到了淞沪护军使府。原来，林桂生以前常去静安寺烧香，曾跟何丰林的母亲见过几次，知道她也十分信佛。

　　　　林桂生带着金佛来见何老太太，说黄金荣因得罪了卢公子被抓。错在黄金荣，黄家愿意认栽，请何老太太帮自己求情放人。何老太太非常喜欢这尊金佛，又觉得林桂生很对自己的脾气，就认她做了干女儿，答应替她求情。

　　　　何老太太叫过何丰林，仔细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听说是卢筱嘉被打，她也感觉此事有些棘手。何老太太知道，儿子是卢永祥的下属，如果不替卢筱嘉出头，实在说不过去。她只好要求何丰林，好好照顾黄金荣，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

　　　　何丰林本就跟三大亨有些往来，只是碍于卢筱嘉，才不得不抓捕黄金荣。一听母亲之言，他立刻拍着胸口答应下来。林桂生这才心中稍安，连连向何老太太道谢。

　　　　杜月笙接回林桂生之后，又连夜去拜访袁克文。许诺事成之后，会出两万大洋请袁克文写一副字。袁克文找到卢筱嘉，卢筱嘉不敢怠慢，答应此事可以谈判解决。杜月笙得信之后，立刻来黄府请示林桂生。

　　　　林桂生说：“阿笙，黄家的事你都清楚，我也信得过你，一切事情都由你做主吧！”杜月笙正要离开，江笑眉忽然对他说：“杜大哥，你可以带上龙飞同去。”杜月笙连连点头说：“小眉说的对，毕竟他跟卢筱嘉关系不错，偶尔帮一句腔，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完，杜月笙好像想到了什么，古怪的看了江笑眉一眼。江笑眉被杜月笙这么一看，立刻感觉有些心虚，缓缓低下头去。杜月笙顿时懂了，心中仔细一计较，也觉得龙江两人确是佳偶良配。

　　　　第二天中午，杜月笙带着龙飞来到淞沪护军使府，卢筱嘉把谈判地点定在了这里。门口的守卫把二人迎了进去，带到一个屋中，请他们稍候。二人刚坐了一会儿，卢筱嘉和何丰林就来了。

　　　　只见卢筱嘉身着笔挺的军装，脚踏闪亮的皮靴，斜挎一条武装带，腰上别着一把手枪，显得英武非凡，与往常的轻浮大不相同。杜月笙心中一凛，知道今天的谈判不会容易，连忙起身相迎。

　　　　杜月笙抱拳拱了拱手说：“卢公子！何司令！给二位添麻烦了！”何丰林与杜月笙有旧，家中又刚收了林桂生的一尊金佛，再加上今天是在他的地头，所以显得非常客气。他热情的说：“杜老板客气了，快快请坐。这位就是龙飞龙兄弟吧？常听小嘉说起你，果然是个人物！来人，上茶！”

　　　　卢筱嘉向杜月笙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然后他走到龙飞身旁，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真是对不住你了。前天晚上你来的时候，哥哥刚挨了打，火气正大，也没好好招呼你，心里正觉得内疚呢。”

　　　　杜月笙很惊讶，没想到以卢筱嘉这样骄横的性子，竟会对龙飞如此客气。他听说过二人有交情，没想到竟如此密切，看来今天带龙飞同来，真是正确的决定。

　　　　龙飞忙说：“卢大哥太客气了！你待我如兄弟，黄爷也对我有恩，我实在不愿看到你们二人就此结怨。希望今天能化干戈为玉帛，彻底解决此事。”

　　　　卢筱嘉面色一沉，看着杜月笙说：“这就要看杜老板了，只要他接受了我的条件，就一切好说！”杜月笙忙说：“卢公子请尽管吩咐，一切都好商量！”

　　　　卢筱嘉说：“全上海都知道我卢某人好面子，想不到他黄金荣，竟敢当众让手下打我的耳光。我本想把他直接抓回来枪毙，可龙飞来找我求情，我是给他面子，才答应不做过分的事。昨天你们又搬动了寒云大哥，这面子我也不能不给。何叔劝我冤家宜解不宜结，今天我的火气也渐渐消了，所以就没有为难黄金荣。但是，如果你们不能答应我的条件，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杜月笙连连点头，说：“多谢卢公子大度，多谢何司令劝解，不知道黄老板现在如何？”何丰林笑着说：“杜老板请放心，黄老板就在我家的客房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呢。一会儿你们答应了小嘉的条件，就可以把他接回去了！”杜月笙这才松了一口气。

　　　　卢筱嘉接着说：“我的条件也简单，就只有三条。第一，让露春兰这小妞单独给我唱三天戏，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这点小小的惩罚，也算是便宜她了；第二，那天动手打我的人，到我家门前来，每个人扣三个响头，本来这应该让黄金荣来做，但看在我龙飞兄弟面上就算了；第三，在全上海报纸登出：黄金荣请卢筱嘉饶命。这三条你们答应照做，这事就算了结了，我保证以后也不再找他的麻烦。”

　　　　杜月笙一听，暗自摇了摇头，心道：这三条只要答应你任何一条，黄金荣也没法在上海滩继续混下去了。

　　　　杜月笙对龙飞使了个眼色，龙飞会意，便开口劝道：“卢大哥，这三个条件如果用在别人身上，那是一点也不过分。但是黄爷毕竟是上海响当当的人物，这样做有些为难啊。我看不如改一下：第一，全上海都知道露兰春是黄爷的人，君子不夺人所爱，不如换成稻香楼的小木兰；第二，在稻香楼大摆筵席，为卢大哥压惊，吃完正好听戏；第三，报纸上这样登：杜老板诚邀卢大哥赴宴，黄爷敬酒三杯。卢大哥你看如何？”

　　　　卢筱嘉指着龙飞笑道：“以前哥哥我只知道你武功厉害，没想到你的嘴皮子，也是这么厉害！哈哈哈！好，我就卖兄弟你这个面子了！不过何叔还有件事，希望杜老板一并答应！”

　　　　何丰林接过话来说：“杜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三大亨经营的鸦片生意，实在是让人眼红不已啊！我的手下，平时可没少替你们打掩护，却只是收收过路费，实在是太不合适了。我跟小嘉商量了一下，不如咱们成立一个联合公司，就叫聚丰贸易公司吧，取聚众则丰收的意思。你们三大亨加上我和小嘉，咱们五人各占两成，彻底垄断上海的鸦片生意，如何？当然，小嘉和我是拿不出本钱的，就有劳你杜老板代为筹措了。”

　　　　杜月笙低头盘算了一下，上海的鸦片生意，八成都由他们三人把持，如今加了何卢两人入伙，聚丰公司自然可以全部垄断。虽然算下来是要分出去一点，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官面上出问题了，也算是件好事。更何况黄金荣还在他们手中，不答应也不行，就点头同意了。

　　　　何丰林见谈判成功，忙叫人请出黄金荣。黄金荣来到屋中，看到杜月笙和龙飞都在，心中一松，知道事情已经有了解决之道。

　　　　卢筱嘉此时心中高兴，便故作姿态，扶着黄金荣坐到椅中，笑呵呵的说：“让黄老板受惊了，真是十分抱歉。这事也怪我鲁莽，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黄金荣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但也知道他一定是得了不小的甜头，才会如此客气。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金荣连忙说：“是我的人冒犯卢公子在先，唉！这事……这事还望卢公子不要记恨啊。”卢筱嘉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黄老板放心吧，这事过去就算了，我卢筱嘉说话算数！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好朋友了。还要多多仰仗黄老板，带我一同发财呢！哈哈哈！”黄金荣此刻也不便多问，只能陪着他一起笑。

　　　　三人回到黄府后，杜月笙将谈判经过仔细讲了一遍，黄金荣说：“这次真是多亏了阿笙和小龙了，想不到我临到老了，却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唉！”。林桂生忙吩咐摆宴为黄金荣压惊，黄金荣、林桂生、杜月笙、江笑眉、龙飞几人围坐一桌。

　　　　杜月笙问：“要不要派人去请张大哥？”黄金荣摇了摇头说：“今天就算了吧，他大话说得响当当，却什么力也没出。三天后的稻香楼，再请他一起吧！”

　　　　黄金荣端起酒杯说：“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黄金荣命中该有此劫，多亏你们齐心协力，为我平安化解，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几人也跟着喝光了杯中之酒。

　　　　黄金荣又说：“桂生和小眉是我的亲人，帮我自不必说。阿笙你跟我多年，也算是我的半个弟子。这次多亏你总揽全局，请出袁寒云相助，又亲自去跟卢筱嘉谈判，咱们之间，我也就不跟你说谢字了。可小龙只是我在巡捕房的下属同僚，而且一向是他在帮我，我只是赠了他一套房子而已。先前如果不是小龙去求情，没准卢筱嘉盛怒之下，真会对我痛下杀手。谈判中也多凭了你的面子，才改了卢筱嘉的条件，保住我的这张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