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空洞,丧失了灵魂,诡异的气息成为主宰。感知仿佛脱离了身躯,雾状白丝缓慢的侵蚀扩散着,辰汐自己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杀戮的、仇恨的、嗜血的欲望似在此时都得到了难得的宣泄,仿佛本就蕴藏在身体里面,这一刻终于萌发了出来。
白丝飘散,寒气漫天。天空此时开始下起小雪,纯白晶莹的六瓣花纷纷扬扬地随风舞动。树林中游荡着的灵魂,受到死亡气息的诱惑,被吸引过来,飞蛾扑火一般,呼啸着高歌,融入其中……
没有光,灰黑色的天空苍茫。
冰冷的白丝包裹住风雪中心娇弱的身躯,墨黑的发纷飞,淡蓝色的衣裙鼓噪着,嘶嘶地舞动,好似蓝翼的蝶,展开翅膀欲腾空逃离这风雪,却浑然不觉漫天的冰霜她才是那缔造者。
朦胧中,见听到有人在朝她大声地呼喊:
“我的天,辰汐,清醒点——”
是朗熠沙哑的咆哮,焦急、惶恐。紧跟着她听到刺耳的高音女声从自己身体中发出:
『咯咯,喜欢么……喜欢你所看到的么……那是我,也是你……』
她的眼前开始变得虚幻不真切,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庞都似模糊。耳畔声声的哀嚎不再那么刺耳。似有生命侵入她的领地,却又快速的被吞噬殆尽,幻化成烟雾,消失不见。心底萌生排斥感,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不,一点都不……”
银眸迷离的半开半壑,理智游走在半梦半醒间,本能的她讨厌这种被主宰的感觉,血腥以及杀戮,那不非真实的存在。
她能感觉不断的有黑衣铁甲冲向自己的气壁里,可那根本就是徒劳,很快融汇在白丝雾气中,化成烟灰。
这些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从来不是。秀眉蹙了蹙,白丝因主人的不快跳跃了几下。
“所有人撤离百米范围——”是朗熠强硬的号令。
心底两个声音在叫嚣着,一个努力要压制住沸腾的气焰,另一股却想要彻底的喧宾夺主,占得她意识的上风……
“够了,给我停下来——”
张狂的双子剑气焰彻底的惹怒了主人辰汐,伴随着银眸霍地张开,一片幽深、华美的墨黑自体内散了开来,大神宗卷的能量似腾跃的水柱,瞬息裹上白丝,闪电般的速度令其染上了黯黑。
耳畔传来女声高亢愤怒的嘶叫,混在大神宗卷的平稳音符下,溶于一体……
百平米白色气壁消失不见,被透明的灰取代。漫天飞舞的雪花更加浓密了,穿透气壁飘落下来,附在女孩的肩头以及发上。
辰汐有些冷,下意识得抖了抖发上的雪,原本乌黑的长发瞬息幻化成灰白,隐隐泛着黝黑的光。 回过神来的银眸抬眼落在不远处的翔玠身上,幻金的眼底一片幽深的光亮,看着她的目光变得难以捉摸。
女孩的眉挑了挑,气息紧跟着传递过去:
『还不走?!』
俊美的脸庞先是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传音术的由来,随即恍然一笑:
『音儿,你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我竟不舍得离开呢?怎么办?』
辰汐的额角汇上黑线,眼神透着几分无奈:
『记得你的承诺,翔玠。我帮你挡住朗熠,其他的铁甲应该不在话下吧——』
『下一次,别想让我放过你——』
精光流淌过眼底,笑得有些无赖,倒也好脾气地未作留恋。剑挥出一片光耀,夺了被俘的琴雅,脱身而去。
与其相隔百米的朗熠低咒一声,提刀就要追。却被身前辰汐的灰色气息绊住了手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对方逃脱。
墨黑的瞳孔闪着憎恶的火焰,恨不得上前将辰汐捏死。面对她失血过度近乎透明的脸孔,却又狠不下心收紧伸到脖颈处的手。
渐渐体力不支,力气耗尽时,耳畔传来朗熠咬牙切齿地咆哮:
“信不信我杀了你——”
苍白的唇角扬起妩媚的弧度,昏迷的刹那,微笑着摇头。
她一点也不信。她死了,大神宗卷也会跟着消失,那他连最后的牌都将没有了……
☆、NO 65
梦,恍惚。半梦半醒间,后背火辣辣的伤痛,捣搔着她本就不甚安稳的睡眠神经。
几日的奔波,承载的马车晃荡得厉害,时不时崩裂背后的伤。此后便被人珍视般抱在怀里,伤口也因此得到了细心的照看。
不过噩梦仍旧不断,时而是张狂喧嚷的尖锐女声,撕心裂肺地冲她吼叫,一连折磨她几个时辰;偶尔梦到大神宗卷的力量被夺走,寒毒发作,冷得她全身麻痹般抽搐;还有一次梦到血阑出事,浑身是血地站在不远处,她哭得肝肠寸断,想要去拉他,却被狠狠得丢下。
似乎没有什么算作好梦,怕是没有梦,才会比较幸福吧……
只有最后一次,她睡得很沉。朦胧中,双子剑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落魄声音轻声哭泣着,哀伤、心碎……
她不知该如何哄它,只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它发泄,像以前一样,又是几个时辰。临了它说它要离开了,然后委屈于辰汐的漠不关心。她只好开口询问,却被它冰冷地拒绝答复。心想真是难伺候的一把剑啊!似是心意相通,双子剑也凉凉的语气感叹,说她是相当难伺候的主人。
她笑得柔媚,眼前突现一片纯白,缓缓地汇入深处的黑暗里,变成一小点,最后消失无踪……
转醒时分,竟是午夜。
放眼,是粉纱幔帐,她半趴在被褥间,温暖舒适。一只雪臂露在外面,冻得有些麻痹。
房间不大,似是个隔间,门帘后回转该是正厅。左手畔两盏红烛将尽,一缕麝香却烧得正旺。
最后的意识,她栽倒在朗熠的臂弯里。不知昏迷了多久,中途该是有一段时期的长途奔波,这里难道是夜叉族的王宫?!
很快猜测便得以证实。没多久,宫廷装束的女子轻手轻脚地举着托盘踱进屋子。看见她醒了,先是吃惊,反应快速的作揖行礼后回身又出去。
一炷香时间,辰汐再次见到朗熠。
卸去战甲的王者身着七彩绣缎织锦,袖口处一只银灰文龙缠绕上左臂,龙头贴近心脏处,怒目而张。劲装把精瘦的身材衬得甚是完美,哪里还有战场上张扬跋扈的狂放,斯斯文文的好像一介儒生。当然这要忽略他抿紧的唇角,以及黑眸里隐隐跳动的火焰……
换过药的侍女退出了房间,昏黄的屋子此刻只剩下她与朗熠两人。
没有人开口,屋子里有些沉闷的尴尬。辰汐懒得抬眼看他,扫过屋子的摆设后,半颌着眼,假寐。
朗熠在茶桌边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是新换的,顷刻间茶香满室,混在麝香里,淡淡的幽婉。
就算如此,那汪黑瞳打从进来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原本可以一箭双雕的计划,既能修补幽冥界屏障的漏洞,又能在翔玠损耗过度之时下手捕获,可如今却被她破坏了彻底。怕是此刻他恨不得把她拖出去卸了痛快。
可是她并不想向他道歉。
“伤口还疼吗?”
终于,朗熠打破了僵局,听不出太多情绪,确是真诚的关心。辰汐撇了撇嘴,缩在被褥里的嗓音暗哑:
“不疼——”
“你睡了七天。”磁性的声音放柔,些许无奈的轻叹。
“哦——”她不知痛痒的应声,自己睡了这么久?这样都没挂,真是奇迹。
“想不想吃点东西?”
“不饿。”
“……”
气氛再次僵住,黑眸眼底的火光更浓了。不用抬眼她也知道,此刻那汪深潭是如何注视着她的。那种欲望抵达制高点的瞬间崩溃的怒焰,想必烧起来足以让她死上无数次。
趴卧的姿势造成脖子有些酸疼,不适地扭动几下,一缕发丝随着甩动滑落。
灰白。长及胸部的发从最初的墨黑变成此时的灰白。
她愣了几秒,有些难以适应。起先是眼睛,这一次竟然是头发。
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这种颜色。不如银丝,白的这般纯净,偏灰,像是雪里掺入了杂质。相比之下不如之前黝黑来的漂亮。
“想知道为什么会变色么?”
冷不丁的,朗熠已经来到了床边。望着她的幽潭泛着别样涟漪。退去了怒焰,却染上了一层她所未知的东西,但却是她曾经见过的。在血阑利用了她以后,一边愧疚地说对不起一边想要囚禁她。那个时候,水蓝色的眼眸荡漾着相同的情感。
不好的念头拢上心头,她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又身不由己。男人宽厚的肩膀压了下来,左右臂膀扣住了锦被边缘把她困在了怀抱里。
“为什么?”
辰汐畏缩得朝被子里挪了挪,要不是被子被控制,她恨不得整个钻进去。避开他火焰般热烈的眼神。
“发,源自气息,你的气息不再是单一的大神宗卷,另有一股融汇进来。它们现在都属于你,谁也夺不走……”
大掌无限温柔地掬起发丝,任由绸缎一般的灰白顺着手指尖滑过。被褥外,乳白色的皮肤好似瓷器,吹弹可破。若不是伤口失血过多,变得苍白,或许本该带着淡淡的粉红才是。
她变漂亮了呢!不仅仅是气息的成长,就连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蜕变。仿佛是只丑小鸭,相信有一天终将成为天鹅。
发梢的乱窜带来微微地搔痒,流连在女孩的脖颈与颊边,秀眉不耐地蹙了蹙。朗熠没有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包括不悦时地皱鼻。不甚整齐的小皱纹被她扭在一起,可爱得忍不住想要去咬上一口。
当初他怎么就没发现,她是块宝呢?!不过,现在也不晚不是么……
脖颈处的搔痒惹得辰汐不快,想要挣脱桎梏,反被抓住了手腕。朗熠磁性嗓音幽幽传来,下一秒,令她整个人呆滞。
“好好修养,下个月初,夜叉族将会迎接他们的新主人,我的王妃——”
如情人般的亲吻落在她的柔芊上。本该是温暖的被褥间,却似置身风雪中,顷刻,令她寒彻入骨……
☆、NO 66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是想贴成三章的,后来发现太多了,怕大家腻,最后压缩成两个。上一章昨晚有作补全,连不上的亲们,回头去点一下吧!
胭脂扫过双颊,柳眉如黛,唇若含朱。
红纱罩上凤冠,金丝绣边一直垂及腰际。挡住了视线,朦胧不真切。侍女们不甚欣喜地端详着“作品”,扶起新嫁娘,又令她转了个圈。最后,笑成一团。
辰汐像个木偶一样,自午夜就被人从被子里抄起,梳洗折腾,直到现在一切完毕足足耗时两个时辰。严重缩短了她的睡眠时间不算,更令她冻得半死。
大陆最北端的天气不比四季如春的弑冢楼那般舒适。动不动就大雪纷飞。养伤这几周以来,她所见识过的雨雪就不下三四次,有时会整整持续两三天。
冷并非太过难以忍受,相比之下,侍女们看她的眼神,反而让她异常别扭。
她们说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拥有夜叉族勇士的全部感情。
呵——这是她听过得最好笑的笑话。朗熠那种男人,怎么可能……
满脸的不信,却遭到侍女们的众口一致的驳斥。
“吾王,从未带任何一位姑娘回宫过。这宫里进出的美人,除了魍堂堂主,就只有殿下您了。之前我们还以为……呵,幸好,幸好……”
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呵,他俩确实值得怀疑。辰汐暗自加上一句。
“殿下您昏迷的那几天,吾王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听将士们说,您的伤口第一天因颠簸的地势缘故一度裂开。吾王自此没了离开过您的马车。我们俊美的王啊,就连身受重伤,都不能被迫使他弃马……”
原来,昏迷那几日一直守护在身边的温暖竟然是他。有些许惊讶,表面却不动声色。语气带着讥讽,凉凉地问:
“你们英明伟大的王难道不知我是人类么?!神与人能通婚?”
侍女们先是一惊,诧异地睁大双眼:
“殿下您别开玩笑了!”说着撩起了红纱,推她到了镜子前面,“您哪里像人类?!银发与银眸就连神族都罕见,更何况是人族——”
面对镜子前的自己,辰汐愣忪。依然是自己,却变得陌生。发丝虽仍旧夹杂一些灰黑,但眼瞳……人类的眼瞳决不可能是银色。这一年多来,她似乎连模样都变化了不少。长高了稍许,个子现在有一米六五了吧!习武的缘故,有些细小的肌肉,但一如既往的娇痩。皮肤白皙透明,取代了最初营养不良的饥黄。
她已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种族么,这太可怕了……
莫名的恐慌汇聚心头,虽无法用语言形容哪里被自己排斥着,但恐惧仍旧徘徊,挥之不去。
屋外的丝竹声鸣起,侍女们的神情变得肃穆。新娘的红纱被盖了下来,裘狐外衫披上了肩膀。
屋门霍地打开,寒意伴随着小雪飘了进来。门廊处一地的浮雪。给深褐色的木质地面附着上淡淡的白,延伸到青玉碎石小径的尽头。低首,莲足轻踏,身后流落下一串脚印。
耳畔,搀扶着辰汐的侍女贴近低语提醒:
“殿下,您两颊的蓝色丝带——”
之后,有人慌乱得就要上手去摘下,却被辰汐挡了回去。
“可是……这与喜服不搭啊……”
“不碍事——”
血阑的蓝丝带呵——
那是她心头的伤,岂是说摘就能摘得掉的……
乐器吹奏的声响震得辰汐的耳鼓不适的嗡鸣。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几度门庭回转,总算抵达了宫殿的正门。黑衣铁甲在门口等候多时。
“迎娶王妃需要禁军护航么?”辰汐困惑地嘟囔。
朗熠的直属禁卫队长祁珖,翻身下马,来到近前。从侍女手中接过了辰汐,扶她步上双轮马战车。恭敬地行了个军礼,朝她解释:
“王在祭祀神殿等候,我军将随行穿过城市主干道,大约一个时辰抵达——”
辰汐颔首算是应了。除了不解并不做过多的询问。肉在案板上,哪里容得说个不字。
天灰沉,看不到半分日光。
雪花飞舞,滴落在红色的面纱上面,慢慢地化成一小点消失不见。棕黄的裘皮拢上单薄的湿意,几缕汇聚在一起,反射着水光。
黑衣铁甲部队严严实实把她保护在中心,倘若不是马战车上点缀了几缕喜庆的红色彩绸,她还以为是在押携重型囚犯。 道路两旁挤满了前来观望的夜叉族子民。刚遭遇战争与远途迁徙的部族以老幼妇孺居多,一眼扫过去青壮年所剩无几,怕是有能力的均已被召集入了兵户。
马儿行走的缓慢,辰汐甚感无聊地四下观望。入眼是百姓各异的目光,好奇、惊艳、多数却是掺杂着怨愤。有些竟是咬牙切齿般恨不得扑上前去把她拽下马车。
这是禁卫军护航的目的?她因那一张张忿恨的脸孔呆愣。
明明是一场婚礼,却听不到祝福的声音,四野压抑的沉闷,没有人欢腾的呼喊,就连低声的私语都遥不可闻。气氛肃杀。
突的,眼角处一不明物体朝她飞了过来,正巧穿过两匹骑兵的空挡,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却慢了一步,擦过了辰汐的太阳穴,落在马车上。
猫腰拾起,竟是一粒石子。额角的疼痛传来,火辣的疼痛,想必是破相了。
四野猛地一片骚动,禁卫军停了下来。前方领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