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之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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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川之叹息-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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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枝覆在潮湿泥泞的土地上面,下脚处,咯吱咯吱的响动。迷雾遮住了双眼,三四米处才能辨识得清楚。手中握着一路来自地上捡起的剑,胡乱地挥舞着。太过厚重的雾气遮住了视线,青洛的绝技——水雾阵单枪匹马应对多人攻击的确占尽优势,如今反而给她带来不少麻烦。她像只没头的苍蝇,迷迷糊糊地闯入了天族的重兵区,鼻翼处血的芬芳越来越浓重,连带着心也紧跟着暗沉。
   剑对于弱小的她来说着实有些力不从心,单手并不能很好的控制。每一次双手握紧朝敌人砍去时,飞溅的血花总是让她莫名的颤抖。她干脆找了块布条缠绕上了手腕,把剑与右手捆绑在一起,希望挥下去时分,肉与皮肤撕裂开的声音,不至于抹杀自己拔出来继续前进的勇气。
   忽而忆起,几个月前修罗族族长无玥临行前的忠告:此去皆不是一两条人命那么简单。
   剑挥下去时,死亡的恐惧也接踵而至。虽然倒下去的不是自己,但生命陨落时的震撼远远比她自己悲观地想要自杀来的更加压迫人心。剑尖穿透胸膛瞬间,眼底的不甘与弱小,让辰汐胆怯。
   战场上,生命之于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平凡且脆弱。不同的,是拥有多少想要守护某件事物的勇气,是那一股无形的力量使人变得强大。
   世间没有既定的神,只有背负他人性命的英雄。可以掌控的生命越多,身上的担子也就越加沉重。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朗熠或者血阑,一栋楼、一个族,上万个生命,他们每一个人所承载的都远远多过与她。责任宛如枷锁,她要比他们自由许多。
   她不是神,也做不成英雄。不能体恤他人的悲苦,但求保住为她去赴死的生命……
   
 
 
 
 
 ☆、NO 76
 
   入夜的树林寒气逼人,凛冽的风顺着肌肤窜入身体,冰冷彻骨。脚下遍地尸骸,站在上面的女孩全身抖得宛如即将凋零的落叶,分不清是因那寒冷的天气还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浓郁的雾气缠绕在树梢上,冻结了叶片间簇绒的积雪,瞬间化成点滴冰凌。血的芬芳里飘来青洛身上似有若无的花香,淡薄细微,却足够辰汐分辨得出。原本快要失去希望的银眸瞬息染上华泽。身体没有动,昏暗的白丝自体内积聚成股,一点点融进雾气当中。以漫天遍野的水雾作为掩盖,她的丝线仿佛伸展的触手,轻巧地搜寻着暗香的出处。
   天空此时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六瓣水晶自头顶上的黑幕里坠落,四周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寒意夺走了稀薄的空气,似连声音也一并带走,幽闭般死寂。凝神闭目倚靠气息探知外界的娥眉蹙紧,急于想要找寻同伴的下落,却不知危险此刻已经逼近。
   倏然,一抹凛厉的剑气斩断了她的白丝,劈开层层迷雾,朝女孩的门面飞速旋转而来。掩藏在蝶羽睫毛下的水样银眸猛地睁开,急速倒退,想要闪躲可惜却已来不及了,霸道的剑气远远比她的脚力胜过许多。
   眼看就要舔上她的鼻翼,另一股碧蓝的剑锋插了进来,宛如澎湃的海浪碰撞上岩壁,击出几多耀眼的水花,千钧一发之际划去了威胁。紧跟着咚的一声闷响,似有物体撞上了粗壮的树干,捶出空洞的响声。
   犹在惊魂未定之时,鼻翼处的暗香突地消逝。水雾也跟着散去。隐藏在迷雾中的景致乍现于眼前。
   眼前空旷的雪地里,仅剩下三人依旧站立着。
   两点钟方位,血染的金甲伫立在白色天地里,丝丝剑气仍旧徘徊未曾散去,给翔玠那似神非神的气质平添几许魔魅。金瞳经过血的洗礼,沉淀成橙黄,神情带着讥诮的玩味,微微朝辰汐的方向侧目。扎个女孩的心一阵恐惧,慌乱的避过头去。
   目光沿着脚下堆积的尸骨一路朝左,寤寐那瘦弱的身躯靠一柄长枪支撑着依然站立,可神智却早已不清,灰黑的瞳孔涣散,单凭意志力在死撑。
   辰汐的眉纠结,心思沉到了谷底。
   寤寐身后的蓝琦看起来比他好些。不过也仅仅是看上去。刚刚挥出仅剩的气力瓦解了方才她面临的危机,此时大口大口的吞吐着,已经再无力气。看向辰汐的目光掺杂着错综复杂的情感,几分无奈几分担忧,却无力在说出半分话语。
   青洛,站立着个人中唯独少了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辰汐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洛……呢……”
   单音节的呢喃,银眸闪烁着不确定的慌乱,抛弃了仍该提防危险的防御。蹒跚着向蓝琦靠近。
   “小汐……”为什么回来……她本已不该出现在这里……
   蓝琦的嗓音似是哑住,蓝眸一瞬不瞬的锁住逐渐朝他靠近的倩影。最初还以为自己产生幻觉,要不是刚刚感应到她的气息,下意识的破了翔玠的剑气,此刻怕是眼前的人儿只剩尸体。还好……最后一刻,还来得及……
   “洛呢……”
   辰汐又重复了一遍疑问,身影已到蓝琦近前。懵懂的眼瞳闪烁着迷茫的光,似有绝望的哀伤隐隐浮现,却又死命压抑着不愿让它凌驾于情感之上,奢望地期盼着蓝琦给予一个能够接受的答复。
   水晶般通透的碧波漾起一片哀伤的涟漪,唇愈张微张。怎么也吐不出半个字,最后缄默地避过头去。不祥的预感充斥着辰汐的心脏,先是呆滞了一秒,随后蹲□子,开始拼命的挖抛着四周的尸体。
   不,她不相信!他是青洛啊!紧那罗的王子、魍堂堂主、施毒圣手……这么多头衔难道都是插科打诨的么……
   “咣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惊醒了辰汐,半张银质面具从前方的树上掉了下来,滚到了脚边。柔芊颤抖得几欲抓不住它,缓缓地站起身子,目光顺着树干上的血痕一路向上,泪一瞬间自眼眶里崩溃……
   她找到他了,可却不应该是这样……
   青洛好似枯叶蝴蝶,悬空被一柄长剑生生钉于树干上。紫金绸衫在风雪中恣意飘荡,在冰洁的雪色世界里画出潋滟的波纹,一下一下被夜风吹鼓着。血红的花儿自胸口处漫溢开来,仿佛不满意那单调的紫,惹恼似的非要渲染出别样的色彩,艳丽的、大面积的扩散着。几滴染红了突兀的光洁剑身,颓然的坠入地表,在白雪间开出璀璨的红;再有稍许滴答于垂落的发梢,黏稠的粘在一起,贴着惨白的肌肤自脸颊处滑落……
   腾空的手难以置信地捂住呼出的声音,却止不住冰晶的泪滴,沿着手指缝间无声地流淌。
   他还活着呢么?可她闻不到他身上的花香,被血醒味掩盖了,还是……
   不,那结果太过可怕,她连想都不敢去想……
   手伸出颤抖着想要去触碰紫衫衣襟,却又恐惧的停顿在空中。她怕触碰到一掌的冰冷。
   像是回应她的质疑,翔玠嘲弄的开口,语气凉凉的:
   “他还没那么快断气——”紧绷的心才要放下,后面的话却又把她打回地狱:“那点血,还能再熬半个时辰——”
   浅笑淡然的语调,仿佛不过是在谈论天气。幽暗的橙黄瞳眸邪魅深邃,犹如难以捉摸的夜空。不温不火的继续道:
   “魑堂主的水雾阵果然完美得无懈可击。可惜心乱,方寸乱——”
   辰汐一怔,狐疑地回眸。银瞳倒映的澄金流露出惋惜的光,语气却又戏谑:
   “隐术与雾术配合的非常完美,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呢!直到……”
   “闭嘴——”
   蓝琦暴戾的语气插了进来,打断了翔玠。后者也不恼,金眸别有深意的瞅着辰汐,话就此停在了关键处,却已然足够了。辰汐的脸色转白,呼吸变得局促:
   “说下去——”
   翔玠的眼底弥漫着诡异的雾气,盈盈地瞅她,但笑不语。那眼神分明再问,她是否当真打算刨根问底,不知晓或许对她来说比较幸福些。他越是如此,辰汐也越是想要获悉详情。
   “是我害得么……”
   “不是——”
   风雪落在灰白的发梢,一片苍凉。女孩温润的声音幽旷,夹杂着愧疚,细微不可闻。却终究被蓝琦狠狠地打断,碧波目光如水,注满了担忧。   是她的过错!不用再多问,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蓝琦担心她自责,极力否认,愈是如此答案愈清晰浮于水面。
   依照四下分散的尸骸,可以推出刚刚的战况。青洛先是动用雾气隐藏住气息,再配合暗杀手法穿梭在敌军里,加上蓝琦与寤寐的相助,只要雾气的覆盖面广、控制得当,成功从敌军里脱身是没有问题的。就算对手是翔玠这种战神级别,偷袭未必不会成功。可却在千钧一发时,她的气息干扰到了雾气,最先反应过来的青洛为了保护她,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这才会让翔玠得了手。
   她应该听他的话,跑得远远的。是她自作聪明又返了回来。如今,竟是最糟糕的结果……
   深深地用力呼吸,胸口却沉闷的疼痛,牵连着整个心脏也跟着窒息般抽痛。脚下一跃而起,握住了剑柄,用尽全力拔了出来。血溅了她满身,眼却未眨一下,眼底一望无垠的死寂。青洛顺势滑落,宛如残破的树枝坠下。
   辰汐紧跟而置,低□子在衣袖间摸索,小心地避开伤口。很快,在夹层处翻到了药瓶,令辰汐长长出了口气。不愧是“骆公子”,救命的玩意理应强过他人。辰汐置于鼻子下面闻了闻,确定药性后,放心喂他吞下。
   青洛伤得很重急需治疗。药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能不能逃走她无从知晓。寤寐就不用说了,早已晕过去了。蓝琦是唯一凭借意志站着的。对手是翔玠,她没有能力带走他们所有人。所以她决定……
   
 
 
 
 
 ☆、NO 77
 
   番外——弑冢楼篇
   
   今天是辰汐离开的三个月又十二天。桌边的空酒坛累积得快赶上一面墙高了。新酿出的“碎梦”缺少了她临别时掺杂的迷魂草,仿佛失去了醇厚的芳香,竟微微带着些许苦涩,怎样也喝不醉。
   血阑摇了摇手边见底的酒壶,懊恼的挥手打落。精致的白瓷飞出了桌面,砸在木质地板上,粉碎。稍许琼浆沿着碎片阴湿了一片,秋凉的如水月光反射出点点晶亮,艳丽的颓废。
   不觉间已是四更天,残烛泪滴晕出光圈,随着深夜的清风舞动几下腰肢,纤细的烛芯跳耀着作最后的挣扎,终究逃不过宿命,殒灭在火光中,独留下轻烟一缕,衬在昏黄氤氲的月光下,孤寂的萧索。
   雪色的衣裳胡乱地被他披在身上,懒得去打理。脚步蹒跚踱到窗前,任由寒月洒了一身的冷霜。
   楼下的荷塘里,荷花的季节刚刚过去,满池坠落的花瓣飘得一池的粉白,浮在碧绿的荷叶上面,煞是好看。要是辰汐还在的话,这会儿一定窝在荷塘边的亭子里睡着了。娇小的身子圈成团,抱着膝靠在柱子角落,永远忘记加件衣服,只着内衫在屋子了晃来晃去。怕是只有饿的时候才记得照顾自己……
   想着,微微泛白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蹙紧的眉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很挂念她。三个多月了,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曾在山脚下的凉棚里住过一段时间,日子甚为艰苦。之后辗转于两大部族之间,最终落于朗熠之手……
   听说夜叉王最近要娶亲了。蓝眸一闪而过的惆怅,几分哀愁,几分落寞,混在一起纠结疼痛。
   他,太过软弱,虽拥有一栋弑冢楼却不足矣抗衡一个部族。说好了要守护她,到头来却是她在为他牺牲,甘不甘愿都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她,很好很好,值得一个王者倾尽所有,真心与共。但他却配不起她——
   惨笑挂于唇角,逃避似的离开窗棂,想要去找酒。转身之际,却见楼梯口的人影,瞬间愣忪。
   
   少女娇小的身躯只着白衫内衣,外面零乱的裹着一件蓝锦缎长衣,银丝半干随意的散在肩头,才刚刚沐浴的模样,仍有淡淡清香飘散过来。似是秋夜的气温对于她来说太低了些,羸弱的身体频繁地打着哆嗦。伴随着俏丽的小鼻子皱了皱,紧跟着一个喷嚏。
   “怎么不多穿点——”
   血阑反射性地脱口而出,语气难掩的关心。
   水漾的银眸楚楚可怜,脸蛋泛着娇羞的红润,怯怯地皱眉,却又不语。
   血阑眼底汇上温柔,宠溺地朝她摆手:
   “怎么了?做恶梦了么?”
   晶莹剔透的银眸拢上一层水雾,先是点头,紧跟着又摇头。莞尔一笑,朝空中的大掌伸出了手。
   女孩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的靠近。未着寸履的粉足,轻巧地踏在木质地板上,引得老旧的木头发出咿呀的响动。触碰了深埋心底的某根弦,难耐的痒。想要去挠,理智却又压抑地克制,愈演愈烈,痒到疼痛……
   冰凉的柔芊距离温暖的大掌咫尺,顿住。月光在女孩浓密的睫毛上晕染出一层淡薄的光圈,矮他半个头的小脑袋,颔首,欲语还羞。
   她的手迟迟不肯落下,血阑的手也就这么悬在半空中,极富有耐心的等待着。
   最终,一声清泠、满含情愫叹息,幽幽的回荡在阁楼上面,似悲似喜,又有几分无奈。女孩的肩随着那声叹息垮了下来。耳畔随之扬起血阑干净如风的嗓音:
   “做不到是么?你的幻术已经很好了。只差一点点,你就骗过我了呢!琉璃——”
   苦笑挂上嘴角,幻彩的光碾转过肌肤,眼前的女孩瞬间换了模样:
   “可是,最终没能成功不是么……”
   淡粉色的眼瞳饱含了太多的深情,来不及收敛,□裸地呈现在对方面前。不求回应,只求他懂。
   血阑冰薄的唇角扯出一个不算太过冷酷的笑,失望的光隐没在寂寥的眼底。最初,曾有那么一秒,他希望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可惜……奢望罢了……
   大掌覆上女孩柔软的发,安慰性地揉了揉,很快又收了回去,抱于胸前。蓝眸挂上恍惚的深情,陷入回忆中,语气飘渺:
   “小汐不笑的时候,很平凡,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存在。反之,仅仅是一个最淡然的、浅显的唇角上扬,就足矣融化万年冰霜。那种慈悲到不含心机的和善,是别人学不来的……”
   不用再多的话语,她已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她所崇拜的男人被另一个女人夺取了全部的关注,一并遗失了心房。没有给别人留下一丁点空隙。
   方才的她不过是在自取其辱。黯然取代了秋波里的光华,转身就要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步下楼梯时分,蓦然回首,眉头深锁。
   “你是想说,天族的大军已经攻入了峡谷?”
   血阑了然微笑,眼眸幽深如夜,恢复了往昔掌控全局的精明,仿佛方才的失落不过是昙花一现。粉眸一阵恍惚,呆呆地点头。没有动,下意识地等待他的指令。
   “传令下去,全楼无条件受降——”
   深如沧海的眼瞳绽放出绝世的光芒,没有半分该存在的落寞。语气淡静如云,面对窗外眺望远方。尊贵的气势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
   琉璃被那气势震慑的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错愣几秒。随后奔出楼去。刚刚方有些人气的屋子,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好半响,血阑的声音再次荡漾,空灵般带着些许忧郁:
   “出来吧——戏已经演完了,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缓缓地转身,一抹紫衫落于眼底,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着金属的诡异光亮。蓝眸并未显露出太多诧异,莹澈一如既往。
   “我方才还在想,七八壶碎梦下肚,楼主是否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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