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劝说安毅参加血花剧社,这群前三期的老大们费尽口舌无法得逞,却又不得不佩服安毅的各种借口和花招,每次都被安毅花言巧语躲过,老大们回来细想就感觉自己又被忽悠了,此刻安毅自投罗网,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跑什么跑?给我老实点,坐下……你们两个去把门关上!”
蒋先云一把将安毅扯到中间按在椅子上:“再也不听你的任何花言巧语了,老子从现在起就算你加入剧社了!”
安毅摇头苦笑道:“老哥,哪里有你们这样逼良为娼的?”
“你说什么……”
“君山揍他,这孙子的嘴巴损得很……”
“鞋呢?老子的鞋呢?别挤我,老子要用鞋底教训这个小流氓……”
……
被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安毅苦苦哀求,看到一群老大兴致正浓哪会放过自己,情急之下把矛头对准了剧社头头蒋先云:“……蒋先云,奶奶的,你现在好歹也是个中校侍从官了,怎么还如此斯文扫地啊……老贺,你他娘的敢捏老子……啊哟……别打了,小弟认错行了吧……”
廖斌恶狠狠吼道:“今天你自投罗网,不加入也不行了,老子是上过战场的,不怕陪你死掐,熬吧,看谁熬到最后!”
一群人死死按住躲了很久见不着面的安毅,七嘴八舌兴奋地虐待加利诱,终于在第十一分钟听到了安毅痛苦地喊出大家喜欢听的话:
“老子答应了行了吧……你们这帮孙子损啊……老子现在是病号啊……”
半小时后,有气无力的安毅放下剧本站了起来:“明晚就要演出了,小弟怎么样也赶不上啊!万一演砸了,小弟怎么对得起辛苦了半个月的大哥们?这样吧,我先回去,下次写出新剧本我再来。”
“站住!给老子回来……”
蒋先云一把将抬腿要跑的安毅揪回来:“无论如何,明晚你都要跟我们一起到女师大演出,这是咱们自东征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场演出,也是你加入剧社的第一场演出,决不能让你小子再溜掉!”
“对!怎么样也要他出演个角色,只要上过一次台,他再想跑也跑不掉了!”
二期的老黄随声附和,弟兄们也纷纷同意,这副样子就像在说:小子,你破过处之后不想呆在怡红院都不行了。
安毅知道想躲也躲不过了,无奈之下反而来了精神,似乎好不容易鼓起最后的勇气一样咬牙切齿地说道:“奶奶的,老子豁出这张老脸了!就挑一个复杂点的角色试试,就演这个匪兵乙吧!”
众弟兄听了哈哈大笑,接着就是一阵臭骂,蒋先云想了想却爽快地答应下来,只要安毅参加进来就是个良好的开端,自己这帮人如今都进入军中各部担任中下级主官,军务繁忙时间有限,而且没几个月就要参加北伐了,剧社不能后继无人,小弟安毅虽然大大咧咧没个正经,但只要他真的当回事就会大有作为,不见得比自己这批人做得差。
深思熟虑之后,蒋先云大声拍板:“行!就这么定了,小毅挑的这个角色没有台词,只需换两次服装跟随大家走过场就行,不会影响到原来的秩序,也就不需要做什么调整了,唯一的问题是小毅这长相…啧啧,匪兵可不能比革命英雄长得帅,否则很影响整台戏的效果老廖,麻烦你带小毅进去换套衣服画画妆,和咱们一起彩排一次看看效果如何?”
“好咧!走吧……小毅,你愣着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可是金口玉言的,别告诉我你想反悔。”老廖斜眼看着安毅。
安毅看到周边哥们儿不怀好意的狞笑,连忙矢口否认:“哪里哪里?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不过既然是彩排就不用那么认真了吧?”
蒋先云严肃地看着安毅:“不行,干什么都得端正态度,你……谁敲门?等等,我去看看,是不是陈赓小子能抽出时间过来。”
看到蒋先云走去开门,安毅突然想起记者采访的事,预感到可能是记者们或者被迫遵命的弟兄们找到这来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躲避才行,否则光辉形象就要上报了。心中慌乱的安毅四处看看,灵机一动立刻挤出笑容拉着廖斌的手:
“老廖,走,小弟想通了,快带小弟进去化妆吧。”
“这还差不多,走吧,我帮你化这次妆可以,你得记住我是怎么画的,以后演出你可得自己化妆才行。”
廖斌边走边交代。
“那是,那是……时间就是生命啊,快点吧,老廖……”
第四十七章 实话实说(上)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我先出去等你。”
画完妆后,廖斌留下安毅先出去了。
“马上好。”
安毅扣上皱巴巴的土黄色匪兵服纽扣,弯下腰对着桌面上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化妆效果,不得不佩服老廖的化妆术:用白色粉底把一张脸全都抹白,用深色油彩随手涂抹了几下,再用炭笔在额头、眼角和口鼻两边画上一些线条,几下就把一脸正气的安毅弄成个刻薄奸诈的匪兵,活脱脱就是一个反面典型。
安毅放心地喘口大气,抓起靠在墙上的木头道具枪挂在身上,拉开化妆间的小门走进大厅,看到熟悉的兄弟黄剑光几个和政治处的两个教官站在大门边与蒋先云说话,立刻佝偻上身,迈开螃蟹步走到几位剧社学长身后。
蒋先云在众人的注目下转过身,看到躲在弟兄们身后的安毅立刻高声下令:“安毅,过来!”
一群剧社学长纷纷望向身后的安毅并闪身让出条道,匪兵乙安毅立刻引来所有的目光。
谁知安毅反应奇快,满脸惊讶地四处张望,嘴里还在嘀嘀咕咕配合脸上的茫然表情,就像根本不认识安毅一样:
“安毅?谁啊……天花板上没有……我看看是不是藏在桌子底下……咦,抽屉里也没有……查无此人啊……”
安毅滑稽的化妆本来就让人想笑,此刻看他东张西望故作镇定的拙劣表演,加上欲盖弥彰的幽默话语,立刻引发哄堂大笑,就连大步进来的两个政治教官也放下严肃刻板的面具,情不自禁地加入到欢笑的行列。
蒋先云笑完走到安毅身边,低声说道:“小毅,原来你竟然是为了逃避采访任务才躲到这里来的啊?你那几个弟兄一直在为你开脱圆谎,说什么没通知到你也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但我一听就知道,他们和你小子穿同一条裤子,不过也好,让你走投无路之下糊里糊涂闯进来了,哈哈,怪不得今天你这么爽快答应加入剧社呢。”
安毅愁眉苦脸地叹道:“爽快?小弟的隔夜饭差点都被你们挤出来了,身上还不知有多少青紫伤疤呢,唉……老子自作聪明,结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蒋先云忍不住又笑了,但他很快就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小毅,别的事情可以开玩笑,唯独今天这个政治任务不行!你想想看啊,东征胜利后广东安宁下来了,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的革命热情,我们革命军很快就要开始北伐,去打倒那些鱼肉百姓祸国殃民的军阀,国民政府和各个革命军从上到下都在积极做着准备,这个时候更需要激发革命斗志,树立革命军的良好形象,以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加入到军队中来,其中,政治宣传是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你怎么能逃避呢?你是革命军人,是咱们黄埔的优秀学生干部,要明白自己肩上的重任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去是不行了,安毅只好点点头走向两位政治教官,刚想敬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一身匪军乙打扮,连忙放下举到一半的手,飞快地解下斜背的破木枪放到地上,乐呵呵地点头哈腰:
“曾教官、钟教官,两位长官在百忙中还亲自莅临指导,太辛苦了,哈哈……长官找学生有事?”
“住嘴!你这油腔滑调的家伙,噗……”
曾教官看到安毅的样子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
爽快的钟教官一把拉住安毅的手就要往外走,安毅连忙请求换身衣服才出去,否则穿这身匪兵衣服走在校园里说不定会引起公愤,钟教官只能强忍笑意松开手。
安毅在阵阵哄笑声中跑进里面的化妆间,很快换好衣服戴上军帽出来,半掩脸面跟随两位教官匆匆离去。
俱乐部大门一关上,剧社的弟兄们就笑得不行了,这个说“这家伙真是个表演天才”,那个说“刚才的经过活脱脱就是一幕滑稽戏”,只有老贺乐呵呵问了大家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小毅干嘛不卸妆啊?”
政治部办公室里,三名心焦的记者终于等到被领进来的采访对象,看到安毅脸上的残存油彩都很惊讶,细问之后才知道安毅不知道记者们要来,正在血花剧社排练节目,匆忙之下卸妆不干净。
熊副主任拿出自己的手绢递给安毅:“擦擦,净瞎胡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党报采编主任周玉华小姐,这位是专访记者叶青小姐,这位是摄影记者林建民主任,林主任随军参加过东征,拍摄出大量优秀的战地作品,今天各位尊敬的记者受党部委派专门来采访你,采访内容是军校的训练和学习、军民关系和青年军人政治信念和人生理想等方面,这些你都熟悉,亲身经历的事例很多,就畅所欲言吧……好了,各位,人给领到了,哈哈!时间宝贵你们忙吧,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就不参加了。”
熊副主任给安毅送上杯开水就领着几个下属离去,这是记者们的要求,记者们担心校领导在场安毅放不开。
二十一岁的短发专访记者叶青很有女人味,属于那种不算特别漂亮但非常有女人味的人,白皙的脸月牙形的眼睛让人倍感亲切。她见安毅坐下后把熊副主任给的白手绢放在一边没拿来擦脸,便含笑问道:“安毅同学,你怎么不用手绢擦去脸上的油彩啊?”
心不在焉的安毅正在低头考虑怎么样才能说服摄影师放弃拍照的问题,听到叶青问话,想也不想随口回答:
“我哪里敢用熊副主任的手绢啊?上面的两朵梅花肯定是出自他夫人之手,要是沾上油彩他回家就说不清了,万一影响他家庭和睦怎么办?我不是害了他吗?不用那么麻烦,采访完我回去洗洗就行了。”
三个记者哪里会想到安毅一开口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最先明白过来的摄影记者林建民借扶眼镜之机掩饰自己的笑意,两个女记者呆了几秒钟,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突然觉得眼前的安毅是这么的有趣,这么的大胆。
第四十七章 实话实说(下)
“安毅同学,没想到你这么幽默风趣,很好!我相信今天的采访将会很顺利。”
叶青含笑问道:“之前我们掌握了你的不少先进事迹,特别是你们与东郊林村民众建立的军民鱼水关系,得到了中央党部领导的高度评价,这也是我们今天采访的重点之一,希望你不要拘束,畅所欲言,好吗?”
“啊?哦……可以,可以。”
安毅坐正一些,但脑袋还是下意识地低下。
叶青与采编主任周玉华对视一笑,相互点点头开始采访。
周玉华摊开采访记录本提起钢笔,林摄影师拨弄相机进行准备,叶青把双手放在桌面上开始提问:“安毅同学,你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安毅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实现祖国统一,建立独立自主的新共和。”
“很好,我们了解到你对军阀割据的倒行逆施非常痛恨,在考入黄埔之前曾经有过一段难忘而精彩的经历,当时你被军阀杨希闵的叛军抓去做苦力,挖战壕对抗革命军,不堪忍受之下你毅然投身到革命军队一边,参加了著名的龙眼洞攻坚战并立下赫赫战功,非常了不起!能对我们说说当时你的思想转变过程吗?”
叶青显然在采访之前做足了准备。
安毅听完她这一大段话非常感慨,心想中国记者为何在哪个时代都这样?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到了他们嘴里,竟然能说得这么堂而皇之无比高尚。安毅心里很是抵触,想了想决定按自己的想法来说,也让这些记者们今后长点记性:“记者同志,你们是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场面话?”
几个记者惊讶地对视片刻,叶青颇为不解地回答:“当然要听真话了,新闻和专访的原则就是真实。安毅同学,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实话实说就行。”
“实话实说?”
“对,实话实说!”
安毅点点头:“那好,我被滇军抓去是事实,但是我不用挖战壕而是开车运东西,虽然没日没夜的干累点,但要比那数千名被枪口顶着挖战壕累得死去活来的民夫强上百倍。至于你问我为何投身革命军,当时我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觉悟,只是看到一个十五岁不到的孩子因不堪忍挖战壕的痛苦而逃跑,结果被监管我的滇军连长枪杀在我脚尖前面,我才愤怒的。当时我很难过,质问那个开枪的滇军连长一句却被他猛踢两脚,我更愤怒了,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主意要收拾他,结果第二天他被我拧断脖子,我心里也就舒服了。”
几个记者颇为惊讶地再次相互对视,叶青苦笑了一下问道:“那么,是什么力量促使你奋不顾身,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开车冲进敌阵的?”
“是老宋那家伙提醒我的……不认识?我介绍一下,老宋就是一期毕业的宋希濂,和蒋先云、陈赓、陈明仁、胡宗南等等都是我早就认识的好哥们儿。老宋当时是特务连的副连长,偷偷潜入龙眼洞滇军阵地后方侦查,恰好碰到运送物资到滇军阵地无法逃命的我,当时战斗非常激烈,老宋告诉我滇军的火力很猛,要不开车冲进敌阵搏一下,对面的很多兄弟就会从此倒下!当时我刚拧断那个滇军连长的脖子,感觉自己的脑袋热乎乎的,听完老宋的打算想都不想就跟他干了,结果老天有眼真让我们打乱滇军部署,成功了,哈哈!”
安毅停下立刻补充一句:“在这儿我得提提宋希濂,这家伙是个有勇有谋的悍将,行动开始不久,他让我在滇军阵地后的警戒哨旁停下,车没停稳他提两只驳壳枪扑下去了,左右开弓转眼打死三个滇军,扛起沙袋上的机枪就爬到车顶上,我开车他射击,他至少打死打伤二十个以上的滇军官兵,这才最大程度地搅乱滇军阵地打击滇军士气,他居功至伟啊!可这小子是个实在人,到现在他对这段激战一个字也没提,我佩服他!与老宋相比,与那么多东征南伐浴血奋战的弟兄们相比,与成百上千的烈士们相比,我安毅这点破事算什么啊?对吧,各位?你们得好好报道一下老宋,总不能让真正的英雄这么默默无闻吧?”
记者们面面相觑,都愣住了。安毅的讲述虽然没什么精神升华,但非常真实,三人细细一想,在那种情况下也真难有什么思想斗争和觉悟猛然提高,这就让他们的采访难以进行下去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把两面党旗和军旗插在车顶上的?要是你没有对革命军队的向往,也没有较高的政治觉悟,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做?”
叶青果然是经验丰富才思敏捷的专访记者,一下就抓住了焦点中的焦点,让其他两位同行精神大振。
谁知安毅的回答让他们再次大失所望:“那不是我干的,还是那个宋希濂的手笔,这家伙把两面破旗子绑上去的时候把我吓得半死,对他说这样冲进敌阵还怕不被子弹打成马蜂窝?可老宋说得在理啊!他说要是没这两面旗帜,不但滇军向咱们开火,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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