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半途中,温纯突然说:“国强,前面遇到银行停一下。”
“怎么啦?”曾国强侧脸问。
温纯说:“我取点钱,一会儿可能用得上。”
唐婉怡说:“温局,我这边带了点,路上用应该够了。”
和领导出门,哪里有让领导花钱买单的道理呢?
温纯笑了笑,说:“呵呵,唐处,你带的钱可能不够。”
唐婉怡有些不解,昨晚上接高琼的通知要随温纯出门考察和调研,她特地准备了五千块钱,她认为对付两天的吃喝开销应该绰绰有余了,没想到温纯还是觉得不够。
唐婉怡不好多问,心里暗暗在琢磨: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就算是要打点一下财政局的方方面面,那也是明天的事呀。
黄剑波坐在后座上一言未发,但却是一脸的阴沉,显得非常难看。他在城建局技术上是一把好手,但也是个“刺头型”人物,虽然有一定的群众基础,但总不太讨领导欢心。
黄剑波做了工程技术处的副处长好几年了,一直没有扶正,宋飞龙来了之后,他也很努力的表现过,但范建伟高升之后,仍旧看不到进步的希望,多少有些心灰意冷,说话办事总像是故意带着专业技术人员的一丝不苟,就更加的让人看不透了。
官场最怕使用看不透的人,这个人能不能站在自己一边,会不会背叛自己都不知道,谁又敢放心使用呢。
昨晚上接到高琼的通知,说新来的温局长要去实地考察九里湖大桥的工程情况,黄剑波还是有点激动的,终于盼来了一位实事求是的好领导,没想到,一大早的不是考虑工作如何开展,而是到处找银行取钱。
取钱干什么?无非是用来联络感情拉拢关系,而且需要的数额还不小。这一来,黄剑波本来有点热的心也唰地凉了半截,暗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宋飞龙看中的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脸上的表情就极其的漠然了。
出发之前,唐婉怡先到的局里,听说随同考察的人员还有黄剑波时就疑惑地问:“温局,谁安排的?”
温纯笑笑说:“你和黄处长都是我向宋局长点的将。”
唐婉怡稍稍犹豫了一下,提醒说:“黄剑波这个人很有个性,说话有时候不太讲究,你要有点思想准备啊。哦,我先声明一下,他这个人我了解,多数还是就事论事,没有坏心眼。”
温纯说:“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觉着,一个人有个性,必然有他的资本,否则就是无理取闹了。重点办成立之初正是用人之际,需要几个有特点有特长的人主持工作。”
走了不远,曾国强把车停在了一家银行前。
唐婉怡还问,温局,要不要我去办?
温纯客气地摇摇头,拎着公文包下车,走进装有自动取款机的隔间,很快取了钱又回到了车上。
车到九里湖大桥附近,虽然是一大早,但已经出现了拥堵的迹象。大小车辆行进缓慢,来往的渣土车更是把喇叭按得呜呜叫。
温纯让曾国强把车停在了桥头一侧,他带着黄剑波下了车,对曾国强说说:“我和黄处长到桥下察看一下,你和唐处长在桥对面等我们。”
来到桥下,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碎石便道,黄剑波熟悉这条路,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温纯,这就是修桥之前的通行道路,温局,你看这些片石,还是当年修桥时留下的,桥上拥堵的时候,行人和自行车还可以从这里通过。
温纯说,剑波,我就不喊你黄处长了,你比我年长几岁,也是技术方面的专家,今后还希望你多多支持我的工作啊。
黄剑波不软不硬地顶了一句,说:“温局,你是领导,用不着这么客气,该我说的话我不会憋着,不该我办的事,拿鞭子抽我也不会去干。”
“呵呵,有个性。”温纯赞叹了一句,又直截了当地问:“剑波,到重点办来干技术处长,你有没有兴趣?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黄剑波以前听不少人说到过温纯,对他的评价有贬有褒。
重点办设立了技术处,黄剑波还是动过心思的,他是城建局头一批引进来的硕士,又有几年的实际工作经验,已经成为了局里技术上的骨干和中坚,但是,他看到宋飞龙对温纯非常关怀和倚重,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宋飞龙不愿意提拔的人,温纯怎么看的中呢?
黄剑波没有想现在温纯会主动提出来征询意见,他以为温纯只不过是一种客套的表示,反倒毫不客气地回答说:“只要领导信任,给个机会,肯定会尽力工作。”
在来之前,温纯早就想好了,对付黄剑波这样书生气比较浓的人,激将法是最有效果的,现在看来真的起作用了,他说:“那好,考察调研结束之后,我去催办调动手续,在党组会通过之前,请你兼顾好两边的技术工作。剑波,怎么样?”
黄剑波很爽快地答应了:“行啊,我这人不怕累死,就怕憋屈死。”
这就是黄剑波的个性,也是专业技术人员的通病。只要能得到信任和重视,累死也不会叫一声苦。不过,此时的黄剑波对温纯好远没有到“士为知己者死”的地步,他现在的心思倒有点幸灾乐祸的性质。
毕竟这只是温纯私底下对他一个人的口头许诺,宋飞龙那一关未必就通得过,既然你说得热闹,那我何必不顺着你的意思往前走,到时候党组会上你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去。我要是很轻易地拒绝了,落一个不识抬举的名声不说,还省却了你们的许多麻烦。
黄剑波还在瞎琢磨,温纯却已经走到了桥底下,抬头看着桥墩和桥面。
第402章 做人要讲良心
待黄剑波走近,温纯就说:“剑波,今天我和你来实地考察,就是为了给市里提报告走的程序,用肉眼这么看一看,肯定看不出什么名堂,你对建设过程比较了解,我们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呢?”
黄剑波听了,立即提高了警惕:你刚才说要调我去重点办当技术处长,原来是为了走程序埋的伏笔。哼,既然你跟我来虚的,那我别怪我黄剑波不给你留面子了。
想到这,黄剑波领着温纯走到标有数字7的桥墩前,先是指着头顶上的桥面说:“温局,你看见没有,这块桥面板的接缝是不是比别的地方大很多?”
温纯抬头一看,果真如此,从下面往上面看,能看见偶尔路过的车轮和天空,还不断有灰尘碎石从接缝处掉下来。
温纯问:“剑波,这是怎么回事?”
黄剑波斜了温纯一眼,说:“温局,你也是学建筑工程出身,还用的着问我吗?”
这句话是黄剑波早就想好了的,你给我做圈套,我还怕得罪你吗?
温纯并没有太在意黄剑波语气中的冒犯,而是试探着问:“会不会是桥上承载量太大造成了伸缩缝错位过大了?”
“哼。”黄剑波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笑,他沉吟了一下,又说:“这是表面上很容易得出的结论,当然,也是很多人需要的说法。”
温纯暗暗一笑,有门,还得继续使用激将法。
“那照你的意思是,还可以有别的说法?”温纯假装有点气恼地问。
黄剑波伸手指着桥墩,说:“难道就不可能是它沉降了?”
“不会吧?”温纯很夸张地惊叫起来。“地质勘探资料不出错,桥墩是沉降不了的。”
这下黄剑波有点着急了,他质问道:“你还是不是学建筑工程的?你难道就不知道,桥墩本身也是受力结构吗?”
温纯瞪着眼睛看着面红耳赤的黄剑波。
黄剑波还在生气,就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面对着一个不开窍的学生,他用力拍着桥墩,大声说:“它扛不住了,你懂吗?”
“哦,你的意思是,这个桥墩施工质量有问题,是吗?”温纯不紧不慢地问道。
黄剑波没好气地正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换了一副无奈的口气说:“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啊。”
“哈哈,”温纯笑了起来,说:“剑波,无论是什么原因,九里湖大桥要整体拆除,这一点你同意吗?”
黄剑波闷声闷气地说:“拆,赶紧拆,我担心再拖下去,没准哪天要出大事的。”
温纯不以为意地说:“剑波,不就是堵一点吗,能出多大事呢?”
温纯的这个态度又激怒了黄剑波,他愤愤然大声说:“能出多大事?桥毁人亡!你懂吗,我的温局长!”
“剑波,既然这么严重,那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哪。”温纯严肃了起来。
黄剑波没好气地说:“管,怎么没人管呢,很多人不都在管吗?你这不是也在管吗?”
“剑波,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我没什么意思,拆吧,拆吧,拆了就一了百了了。”说完这句话,黄剑波挨着桥墩蹲下来,闷头抽烟。
温纯也蹲了下来,他从黄剑波手里抢过烟来,抽了一口,马上又还给了他,声音低沉地说:“剑波,像7号这样的桥墩还有几个?”
黄剑波没说话,继续闷头抽烟。
温纯站了起来,抬头望了望桥上的车水马龙,缓缓地说:“你我作为专业技术人员和领导干部,对事故隐患视而不见,一旦车毁人亡,我们同样也是罪人。”
黄剑波把剩下的半截烟头扔了,用脚碾碎,站了起来,说:“温局,你没来之前,范局长组织过几次专家论证,九里湖大桥整体拆除方案已经定了,就等着签署意见往上报了。我听说,是你拖着不肯签字,才拖了下来的,是这么回事吗?”
温纯点点头,说:“是的,拆除是大势所趋,但是我还是想要搞清楚要拆除的真正原因。”
黄剑波苦笑了一下,说:“拥堵不就是最好的原因吗?再说了,桥拆了就什么都没了,有必要搞那么清楚吗?”
温纯郑重其事地说:“做人要讲良心,讲责任。”
黄剑波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温纯,一言不发。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黄剑波又在23号、31号等桥墩前停留了一会儿,指着桥墩和桥面上的一些细微的缝隙让温纯看,但他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温纯心里明白,这些都是黄剑波怀疑可能存在质量问题的桥墩,但是他手上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以一个技术人员的严谨,他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
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表明他的态度,这已经是黄剑波对温纯非常大的信任了。
绕过一道坎坷的道路,就快要接近另一侧的桥头了。
远远看见前面桥头上黑压压站着一群人,还没等温纯和黄剑波两人爬上去,人群里就叽叽喳喳地响起一阵吵嚷声。
其中有袁大超等人的大嗓门,也有唐婉怡脆脆的女声。
黄剑波叹了口气,冷冷地说:“唉,又是村民们在讨要工钱了。”
看来,路桥公司欠九里湖乡村民工钱的事,城建局的人也是知道的。
温纯不解地问:“剑波,九里湖大桥的概预算资料我还没看到过,但我听说应该是有利润空间的,路桥公司的资金不至于紧张到要拖欠村民们几个工钱的地步吧。”
黄剑波愤愤地说:“温局,你刚才讲过,做人要讲良心,讲责任,这人要黑了良心,不负责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虽然黄剑波没有正面回答温纯的问题,但是,温纯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九里湖大桥的概预算对施工单位是合理的,路桥公司的资金紧张是他们“黑了良心”造成的。
见两人走近了,袁大超带头走出人群,像见了亲人一般握着温纯的手,哽咽着说:“温干部,你可要替我们大家伙儿做主啊。”
站在一旁的唐婉怡和黄剑波都愣住了:村民们是怎么认识温局长的呢?
第403章 兑付欠款
温纯握着袁大超的手,愧疚地说:“袁师傅,我来晚了。”
袁大超向后面迎上来的村民们扬扬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吵了。
唐婉怡悄悄拉了拉温纯的袖子,低声说:“温局,看完了,该回去了。”
温纯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对袁大超他们说:“袁师傅,这里说话不方便,有话我们到家里说去吧。”
急得唐婉怡直跺脚,又去找曾国强,想让他来帮着劝劝温纯。她负责财务工作很多年,讨债各种人等见过很多,知道这种事情一旦陷进去了就要被缠住脱不了身了。
曾国强了解温纯的脾气秉性,他决定了要做的事,一般人是劝不回头的。于是,他对唐婉怡笑笑说“算了,唐处长,你上车吧,我们跟着就是了。”
一边走,温纯和袁大超一边聊天,当袁大超得知温纯当了城建局的副局长,专门负责工程建设方面的管理,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说,这下好了,我们的钱有指望了。
村民们见了袁大超高兴的样子,心里的希望也升腾了起来,个个都喜形于色。
路上碰上了九里湖乡的王乡长,他听说村民们把市城建局的领导围住了,正在往桥头赶,却看见袁大超和温纯并排走来,有说有笑,便放了心,连忙把温纯他们往乡政府引,袁大超他们还不太情愿,但是拗不过乡长,只得相跟着一起到了乡政府。
因为是周末,乡政府并没有几个人。
进了会议室,和袁大超一起来的村民都拥了出来,没有人让他们坐下来,就抱着袖子站在墙根,会议室里乱哄哄的好半天也静不下来。王乡长让几个村干部留下,要其他人回去,可大家都不愿走,还堵在门口,一个个好奇地朝温纯等人瞧着。
王乡长让值班的乡干部去劝,但是效果不大。
王乡长不得不亲自站到门口,大声说:“你们也知道了,这是市城建局的温局长、唐处长和黄处长,他们今天大老远跑来就是关心大家伙儿的事,现在大家都回去吧,我和袁大超向几位领导汇报,你们堵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说话都不方便嘛。”
王乡长和值班的乡干部好说歹说,大家才慢慢散到了院子里,会议室里总算安静下来。
坐下来,倒水泡茶,温纯说:“王乡长,我们今天来呢,算是半公半私吧。我和唐处长、黄处长是来实地考察九里湖大桥的,顺便来看看大超他们,上次在党校,我跟他们是有承诺的,今天正好乡里的领导也在,就把我的承诺兑现了。”
温纯的话说得唐婉怡和黄剑波是一头雾水。
袁大超他们去党校闹事的事,乡里是知道的,或者说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年头,乡干部难当,稳定要维护,村民的利益也要维护,这两者往往有矛盾,他们夹在中间很是头疼,所以,只要村民们不闹得太出格,不惊动区里、市里的领导,乡干部们多半是懒得过问的。
但是,党校是一个特殊的单位,村民们的债务又与党校无关,所以,后来市里还是责成区里和乡里打了招呼,乡里才做了村民们的工作,加上有温纯和黄平的承诺,袁大超他们后来就再没有去闹了,只是偶尔给温纯打个电话,问问进展情况。
听完王乡长和袁大超的介绍,唐婉怡和黄剑波才知道原来还有党校闹事那么一出,听温纯说今天就要了解这事,才明白他在路上为什么要取钱了。
难道说,温纯要拿自己的钱去解决路桥公司欠村民们的钱?
对此,唐婉怡和黄剑波面面相觑,不敢相信。
但是,温纯说:“王乡长,袁师傅,请村民们把欠条都拿出来,拢一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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