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温纯急急忙忙就要出门,猛然看见王福生急匆匆地溜出了信访办,他路过信访办的时候问了一下老施,王主任这么着急去哪了?
老施摇摇头说,他呀,八成又去老干部活动室下棋去了。
温纯又问,那要有人来上访,怎么办?
老施笑笑说,怎么办?一推二拖三骗四吓唬,还能怎么办?
温纯听了,只得跟着笑了笑,出门立即打了个车,直奔县医院而去了。
光凭这对待工作的态度,就足以看出王福生与温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望城县人口接近百万,几乎天天有人上访,只是人多人少而已,但凡来上访的,多半是不好解决的麻烦事。
人少事小的时候,就该信访办处理好,惊动不了县里的领导。
王福生被贬到信访办主持工作,本来心里就不情愿,加之又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所以,遇到上访的,他首先是推,能推到别的部门去,麻烦就到别人头上去了,推不掉就拖,拖不下去了就骗,骗不下去了就吓唬,这么一折腾,一般的老百姓就认命了,遇着实在难缠的,就直接向郭咏报告,相当于往郭咏那里一推了事了。
地方上普通百姓到上级机关上访,一般都是从上往下推,一直推到信访办,信访办没能阻止老百姓上访,还得挨上级的批评。
王福生倒可好,他是把麻烦往上推,对此,郭咏对他很有意见,只是碍着高亮泉的面子,没有明说而已。实在气不过,私下里也发过牢骚,说,王福生好歹也是个副科级干部,怎么连和个稀泥的本事都没有呢?
王福生的这套做法,县里的领导反感,群众的意见也相当大。
席菲菲刚到县里不久,曾到过信访办做过调研。
那天中午,王福生和几个老干部下了几盘棋,赢得轻松愉快,心情大爽,说话的时候就有点口无遮拦,他汇报说:“做信访工作,我也没什么好方法,就是四个字,一推,二拖,三骗,四吓唬。”
听了这话,席菲菲就对王福生有些反感,陪着来的万大强听着很没面子,把王福生臭骂了一顿。
席菲菲头一次与王福生谈话,看万大强把王福生训得像孙子似的,觉得有些过分,便笑着解围,说:“王主任总结的这四个字,也是信访工作的方法,不过,作为一名信访干部,还是应该把工作做得更细致一些,维护党和政府在群众中的形象。”
你看看,王福生竟然还当着新来的书记说的得意洋洋的,这不是老鼠往人堆里钻——自己找死嘛。
医院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打车几分钟就到了。
温纯在医院门口刚下车,就看见医院的院长叶一舟急得团团转,他见了温纯,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忙走过来拉着他就说:“小温,你看怎么办?”
“什么就怎么办?”温纯被他问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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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这笔账,早晚要算
叶一舟和温纯算是老熟人,为了谈少轩和温二狗敲诈医院的事,温纯曾经做过中间人,叶一舟是医生出身,手术刀上是一把好手,搞管理相对书生气浓一些,遇到难事就有点手忙脚乱的。
后来,温纯和郭晓兰谈恋爱,也经常往医院跑,和叶一舟也碰过面,再就是在书记办公室与吴幸福对峙的时候,叶一舟作为救护人员也在场,对温纯的勇敢与智慧佩服得也是五体投地。
“小温啊,我这里不稳定了,你得帮我维护维护。”说着,叶一舟拉着温纯进了医院,本来不大的候诊大厅里一片哭闹声。
小孩在哭,家长在骂,医护人员在忙乎。
中毒的学生三十多号,赶来的家长却有两百多人。
孩子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都赶到了医院,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候诊的其他病人和家属,也在人群中来回乱窜,到处打听有没有自家亲戚。
温纯转了一圈,总算搞清楚了。
中毒的学生就诊医院要预收治疗费用,家长们当然不干,推推搡搡,骂骂咧咧,叶一舟能不急得团团转吗?前面送来的收治不了,后面又在陆续送来,把个医院挤的是里里外外,水泄不通。
医院的医护科长来请示,叶院长,你看怎么办呀?
这一问,家长们立即把叶一舟围起来了,纷纷质问:
见死不救,你这个院长怎么当的?
这还是人民的医院吗?
救死扶伤的精神丢光了,就认得钱?
老子孩子要是有个好歹,一把火把你这医院烧了。
几个火气大的家长,把叶一舟的前胸揪住了,挥舞着拳头在大声咆哮。
……
叶一舟可怜巴巴地喊着嚷着,可没人听他说,骂的骂,挤的挤,事态马上要失控。
温纯站起来,挥着膀子喊:“大家静一静,静一静,我是县维稳办的,听我说两句。”
听说是县里的干部,人群稍稍平静了一点。
温纯喊道:“大家不要慌乱,先排好队,听我说几句。”
家长们一个劲地往前涌,秩序一片混乱。
温纯又喊:“我提个建议,一个学生留两个家长,其他人请退到院子里去,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也会影响抢救的效率。”
七大姑八大姨的有一些就退出道院子里去了。
看秩序有所好转,温纯低声对叶一舟说:“叶院长,先把学生收治了再说,人命关天,出了事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叶一舟连忙点头,吩咐工作人员将中毒的学生一一登记,安排抢救。
中毒的学生一个个在往急救室里送,病床不够,只得在走道里搭起了临时病床。
叶一舟抹了头上的汗,又扯住温纯说:“小温,这几十号学生,医药费都收不到,我们医院可赔不起啊。”
温纯眼珠子一转,悄悄对叶一舟说:“嗯,不救你就失职了。这样吧,你派几个人到院子里跟那些学生亲属们说说,让他们到县委县政府去反映一下,这样,你起码会主动一些。”
叶一舟想想也有道理,忙招呼过来几个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果然没多久,院子里站着的几十号人,呼啦啦相跟着出了院门。
这边刚忙定,医护科的科长跑来向叶一舟报告:“院长,学生太多,医务人员太少,洗胃打针的人手不够,怎么办啊?”
叶一舟又拿眼睛看温纯。
“这个,”温纯尴尬地一笑:“妇幼保健院不就在附近吗,能不能向他们求援?”
叶一舟让医护科长去打电话。不一会儿,医护科长回来了,说:“人家不干,他们只同意接收病人,不同意派人过来。”
叶一舟骂道:“妈的,这个时候还在抢生意。”
温纯问:“谁接的电话?”
医护科长说:“还能有谁,吴艳红,县长夫人呗。”
叶一舟说:“转过去,转过去,我们少一个就少一个的负担。”
医护科长还是摇头,说:“我们说过了,家长们都不愿意。他们说,先来的都收了,后来的就不收,这还搞歧视啊?”
在县里,大家普遍认为县人民医院是县里最好的医院,孩子中毒急救,妇幼保健院怎么比得了县人民医院,万一耽误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没有来得及救治的学生家长纷纷围拢来,眼睛里含着泪水,眼巴巴地看着温纯和叶一舟等人。
时间就是生命!
温纯想了想,把电话打到了妇幼保健院,还是吴艳红接的电话,听说是什么维稳办的,根本没放在眼里,说:“要么把人转过来,要么你让县领导作指示。”
温纯无奈,只得用强硬的口气说:“我受县委席书记的委托,正在县医院组织中毒学生的抢救工作,现情况十分危急,要求妇幼保健院,务必派医务人员参加抢救,否则,谁耽误就追究谁的责任。”
“你谁呀,这么大的口气?”听温纯抬出了席菲菲的名头,吴艳红问:“人派过去了,我们院里的领导问起来,我得有个交代。”
“我,县维稳办的温纯。”
吴艳红听了,当即吓了一跳,这个温纯不得了,竟然敢打着席菲菲的旗号四处发号施令了。没办法,人命关天,这个天杀的温纯,万一他真是席菲菲派来的,耽误了抢救,家长们那一定会打上门来的。
算了,姑且相信他一回吧。
挂了电话,安排完去县医院帮忙的医务人员,吴艳红坐在椅子上生闷气,脑子里突然打了一个闪,刚才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对呀,没和这个什么温纯打过交道啊?
咣当!吴艳红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来。
麻辣隔壁的,上次通风报信叫人去救命的可不就是这家伙吗?老姑奶奶靠的就是这对耳朵吃饭的,隔着肚皮能听见胎音,你以为你憋着声音老姑奶奶就听不出来了?
狗日的,害的老姑奶奶好惨啊!我家老高小半年的不举了,老娘想爽都爽不起来了,这笔账,早晚要跟你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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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冷若冰霜的脸
不说吴艳红在妇幼保健院恨得咬牙切齿,先说县人民医院这边的抢救工作。
听说妇幼保健院答应派医务人员过来帮忙,叶一舟握着温纯的手,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温纯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叶一舟赶紧安排,妇幼保健院的人手过来了,要给他们腾出抢救的地方来。
叶一舟赶紧指挥着医务人员,腾地方,搬器械,温纯就找那些中毒稍轻的学生家长了解情况。
父母都在招呼孩子,爷爷奶奶们光着急插不上手,看县里的干部来问,便滔滔不绝地念叨开了。
很快,温纯就摸清了大概的情形,金口镇中心小学下了第二节课之后,课间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喝了统一配送的牛奶。
上第三节课的时候,开始有低年级的学生喊肚子疼,后来高年级也陆续有人喊,报告到校长金振国那里,只以为是一般的疾病,并没有采取救治措施。
直到有一个体制虚弱的女生口吐白沫晕倒了,这才引起了老师和校领导的重视,镇卫生所派医务人员来一查,说是急性食物中毒,卫生所无能为力,赶紧通知家长,把中毒的学生往县人民医院送。
中毒的学生还在送过来,因为送的晚,症状也越来越重,从医务人员急切的忙碌声中听得出来,事态似乎有恶化的迹象,再晚送过来的恐怕就有生命危险了。
最后抬进来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昏迷了还在抽搐吐白沫,一旁的家长们见了,不仅没有同情,还冲着这个女人吐唾沫。要不是医务人员抢着往急救室里拖,看家长们那架势,恨不得要啃这个女人几口才解恨。
温纯问其中的一个奶奶级家长:“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恨恨地说:“这个女人是学校送牛奶的,就是她下的毒,害了孩子们。”
“那她自己怎么像是中毒最厉害的?”
“哼,她听说学生们中毒了,吓疯了,把一盆子有毒的牛奶都喝了。”
温纯问:“她这是干吗呢?”
奶奶想都没想,就说:“她想毁灭罪证呗。”
温纯骂道:“奶奶个熊?真是他妈的疯了,孩子们跟她有什么仇?”
“是啊,她也是有孩子的人,真是蛇蝎心肠。”
温纯不解地问:“那她总要为个什么吧?”
奶奶骂道:“天知道。这种女人,毒死了最好,还抢救个屁。”
温纯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了,只得掏出电话打给甘欣,他知道正在开书记办公会,但事态严重,不得不报告了。
这个时候,郭咏也在会场上接到了电话,其他人也先后得到了消息,席菲菲正准备往医院来。
席菲菲和甘欣刚下楼,胡长庚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说:“席书记,大门口有好多的人,我看,你是不是从后门出去,我让公安局派警车过来接一下。”
席菲菲问道:“有那么严重吗?”
胡长庚说:“也不是,我刚过去看了,很多的学生家长,情绪有点激动。”
席菲菲说:“高县长他们不是过去了吗?”
“是的,我是出于你的安全考虑……”胡长庚结结巴巴地说。
席菲菲火了:“我只是小小的一个县委书记,又不是来访的美国总统,有什么安全不安全的?”
胡长庚被呛了个满面红,他这才发现,席菲菲要是真发起火来,样子挺吓人,他这个多年的公安局长心里还有点扑腾呢。
一旁的甘欣看不过去,小心翼翼地说:“席书记,胡局长也是一片好心,现在不少家都是一个宝贝疙瘩,孩子中毒了家长肯定心急,什么事干不出来?”
席菲菲抬高了声音说:“如果我连县里的老百姓都不敢见,那还算个什么县委书记啊。”
甘欣吓得不敢再吱声了。
席菲菲这才冲着胡长庚笑了笑,说“胡局长,我也是着急,说话你别介意啊。”
“哦,不会,不会。”胡长庚憨厚地搓着手。
席菲菲不容分说:“甘欣,你让国强把车开出去,胡局长,你陪我先去见一下上访的家长,然后再去医院。”
实际上,来上访的是孩子们的七大姑八大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些正儿八经的亲属都守在医院呢。
万大强在院子门口看见席菲菲和胡长庚在往信访办的方向走,慌忙跑过来说:“席书记,胡局长,高县长正在里面和上访的群众讲道理呢。你们是不是,那个,就别过去了?”
胡长庚还在气头上,就问:“王福生呢,还没过来呢?”
万大强擦了把汗,不置可否。
席菲菲没有理会万大强的阻拦,直接走进了信访办。
这个时候,王福生从外面已经回来了,他正在前面的空地上,声嘶力竭地在和中毒学生亲属们叫喊:“你们不要吵,不要吵。学生们在学校中的毒,你们该找学校啊,找到县里来管什么用啊?”
“学校又管不了救人,找学校有个屁用?”
“是啊,是啊。”
王福生又说:“救人,那是医院的事嘛。”
“医院要收钱,我们孩子本来好好的,凭什么要我们拿钱来治?”
“我们没有钱。”
“我们来向县里反映情况,你怎么能把我们往外推呢?”
王福生辩解道:“那这也不是县里下的毒啊。”
“你这什么态度?”
“哦,等找到下毒的人,我们孩子早死了。”
“有困难,找政府,我们就在这里要个说法。”
“没钱,人家医院不肯用药,孩子有个好歹,谁负责?”
王福生说:“学校的事该找教育局,医院的事该找卫生局,我这是信访办,管不到学校和医院呢。”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指责王福生。
“你家孩子该中毒。”
“人家维稳办的干部就不是这个态度。”
“不跟他说,说了也没个鸟用。”
工作人员老施劝了这个劝那个,忙得团团转,可一点效果也没有,场面陷入了混乱。
王福生开始还在劝说,后来被孩子们的七大姑八大姨骂烦了,他一甩袖子,说:“我不管了,你们爱找谁找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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