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莺丝毫没觉不好意思,她本就身手不好,打仗靠的是脑子,又不全是武力。
坐在树上,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拉开千里镜望着小路尽头的拐角处。远处有尘土扬起,隐隐可以看见倭寇的堡垒,安全是用巨石打造的堡垒,果然坚固非常。
再看下面,郭达正用一根大棒子打着铁蒺藜,打一个粘一个。木棒上已粘着六七个了。
看他们布好陷阱,郭文莺才从树上跳下来。她在四处检查了一下,见士兵们都埋伏好了,这才施施然退到最后面,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打仗这几年,之所以没过重伤,唯一的秘诀就是远离危险,凡事不往上冲,能在后面的时候绝不在前面。
片刻之后,忽然有人冲上了山坡。
“倭寇!”有水兵看清了冲在最前面人手中刀的样式。好几个水兵拔刀向他扑去,愤怒的眼睛在盾牌上面闪闪发亮。
郭达扣下了扳机。
“咣!”火铳铅子击中头盔的声音十分响亮,把出膛的“砰”声也掩盖了。一股烟雾喷出的同时,郭达扔下枪,拼命往坡上跑。倭寇们纷纷跨过两个掩面倒下的同伴,在后面紧紧追赶。
离设伏的那株大树只有两步了,郭文莺伏身取出短铳,大吼一声:“开火!”喊完立刻埋下头去。两只喇叭口离她很近,几乎把她的脑袋当枪架了,能听到火绳引燃的咝咝声。
“砰!砰!”火铳队开火,漫天弥漫着火药味儿,又是一片惨叫哀号,前面冲上来的倭寇全部倒了下去。
有人隐隐骂着,说着听不懂的倭语,也有人则用汉语问着:“这些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谁也搞不清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所有水兵上岛之时都没穿军服,他们根本认不住来,更不知道究竟是谁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和兵力?
郭文莺望着那些如没头苍蝇般的人们,忽然眼珠子转了转,对身边几个亲卫耳语了几句。
张强和陈七立刻放开嗓门大叫起来,“抓住他们,剿灭这些倭寇,南陵公大大有赏。”
“南陵公威武”
“南陵公一统天下。”
喊声一片片传来,那些倭寇都面面相觑,都不禁暗想,这难道是南陵公派来的人吗?是啊,整个东南谁有这般海上的实力,若不是南陵公又是谁呢?
郭文莺抿嘴笑着,江太平不是数度阴她吗?今日也被她阴一回,就让这些人以为他们是南陵公的人。怀疑的种子已布下,冤有头债无主,死了做了鬼也不知谁杀了他们。若是侥幸逃脱,也只会找江太平报仇。
皮小三看着她巧笑嫣然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头儿可真是越来越有王爷无耻的样子了,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吗?
郭文莺看着倭寇冲上来的队形,高声下令:“轮流打,直到他们想起绕道包抄,我们再撤!”
这时倭寇那边有个人乱吼乱叫,大路上的队伍渐渐退到另一边的山坡。密集的箭远远射了过来,力尽而落,到处都是,有水兵捡了一只箭,发现居然是不常见的狼牙雕翎。打过仗的都知道这种狼牙雕翎有多贵,一只顶普通箭矢十只,可见这帮人真是有钱的。
这些倭寇虽是凶残,行动却不如正规训练的军队行进有素,随着那领头的倭寇一阵鸟语嚷嚷,右边的十几个倭寇刀牌兵一点点往这边蹭,被连续四铳打退了几步,暂时停了下来。
校尉郭达北四面看看,他们背后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倭寇。他是离倭寇最近的一批,见情势不好,带着几十个人一起后退,翻过山坡往左转,跑进一片长草中。
许多刀牌兵围上来,铳兵专找人密的地方冲,逼到面对面的距离,砰砰砰砰火铳打去。倭寇不得不向两边跑,让开正面,用朴刀跟火铳正面对上,明显是火铳更占优势。
右边抄过来的是群倭寇的弓箭手,他们排好了队向前逼,还没走到可以开弓的距离,“砰”的给一个高个子水兵手中长铳干掉了。那指挥的倭寇眼看着冲不上来,约是不想为难属下,竟似乎下令要退回了安全地带。
此时郭文莺岂容他们逃了,眼看着他们已接近火炮射程范围内,忙下令撤退,与此同时,几十发炮弹对着倭寇轰了过去。
随着一发发铁弹炸开,轰隆隆的声响震得大地都颤抖,满天皆是尘土,一时间倭寇死伤无数。
他们想撤已经来不及了,火铳队随后跟上,一排排火铳密密集集的摆在眼前,铳筒冲外,那铁管发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回京
云墨扶着她靠着软垫坐起来,她睃了一眼封敬亭,他今天穿了蓝江稠面青颌袍,衣裳熏了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沉水,温和宜人的味道。头发也梳的油光水滑的,越发显得他那张脸干净好看。
郭文莺默默翻了个白眼,来探病还这么特意打扮了,是故意显摆他比自己精神吗?
“王爷找文莺可是有事吗?”
封敬亭睇她,这才病了几天,小脸就瘦的几乎脱了形,看着真是心疼。
他对着她看了又看,突然闷闷地声音道:“娇娇,爷要走了。”
“王爷去哪儿?”郭文莺也不想露出喜色,可眉梢眼角总是掩盖不住,没有他的日子应该很舒服吧?
封敬亭暗骂这丫头没良心,自她病了,他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请医喂药,怕她冻着,每天还巴巴给她当火炉暖、床,也不怕她的病气过给他。她就这么巴不得他离开吗?
心里又爱又恨,各种情绪交织着,有时候爱的恨不得把她含进嘴里,有时候又恨不得干脆掐死她。
一股酸酸的感觉袭上来,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叹道:“京中传来消息,说皇上病重了。”
郭文莺诧异,“出京前皇上的病不是见了起色吗?”
封敬亭叹气,“当时是见了起色的,不过后来叫那牛鼻子老道的几丸药伤了根本,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这是他在宫中布下的暗线传来的消息,绝不会错,今日问过陆先生。陆启方让他火速回京。
封敬亭也想回京,他不在京都,那几个兄弟随时可能登基,到时候就是再带兵赶去,也悔之晚矣。只是现在苦于没有回京的理由。
正焦躁之时,这个理由来了,京中王府送来信,说是王妃病情加重,已昏厥多次,太医诊断,恐活不过一月,请王爷速速拿主意。
这封信对于封敬亭来说是伤心之事,却也极为有利,他对王妃虽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担心她的病情,而且这也成就了他一个绝好的回京理由。
他立刻上了折子,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要以探病为由启程回京。
此事已经定下来了,出发就在明日。临走之前,他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又好好打扮了故意在她跟前晃,真怕一走数月一年的,再见面时这丫头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没良心啊,没良心。”心里默念几遍,还是忍不住惦记她。掏了个盒子递给她,“这是爷的全部家当,留给你了。”
郭文莺打开盒子,见里面一叠叠的全是银票,一张一万两,有二十张之多,还有田产、铺子的地契房契,好厚的一大摞,加起来怕有上百万两。
如此巨资,拿在手里都觉沉甸甸的,郭文莺大惊,“王爷为何把这些给我?”
封敬亭幽幽一叹,神色中隐有些伤感,“你留着吧,爷这一去艰难险阻重重,无论成与不成都用不上了。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若想造反,这些可以充当军费,若要嫁人,就当你跟了爷这么多年,爷留给你的嫁妆吧。”他说着忽又眼神凌厉,“爷说的是万一回不来了,若爷好好活着,你要敢嫁人,爷先弄死你那奸夫。”
郭文莺哭笑不得,本来挺伤感的,让他最后几句话弄得反倒无语起来。
她道:“这些我不能要,王爷自带去京里吧,诸事繁多,或许能用得上。”
封敬亭道:“爷叫你收着就收着,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了,这些爷暂时用不上,你若花不完,且等日后再还我就是。”
郭文莺无奈,只好收了盒子,“那我先替你收着就是,将来再还给你吧。”
封敬亭给了她盒子,却依然留恋着不肯走,拉着她反复问:“娇娇,你真的不想爷吗?”
“不想。”郭文莺果断递给他一个白眼。其结果是又被他摁在床上,反复磋磨着,只把她吻的改口说“想”,才罢了休。
封敬亭自是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一想到要离开她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见不到,直恨不得把她绑自己腰带上,随身走哪儿都带着。
十一月上旬,封敬亭终于回京了,他轻车简从的上了路。
郭文莺忙于军务,都没到城门前送他,让他不免对着城门,又骂了几句“没良心”。
按照预定计划,随后不久,路怀东和路唯新悄悄领着三万人马以肃清匪类为由,往京城方向而去。
郭文莺知道他们这一去不是真的剿匪,而是为端亲王争天下去了,而东南的军务也自这一刻,完完全全的交到她一人手中。
封敬亭临走时把军符和钦差印信都交给她,语重心长道:“阿莺,爷思来想去,这东南事务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才放心,有陆先生在这儿,他会帮你稳住东南局面,还有江太平,此人是心腹大患,且等京中一旦出事,皇上驾崩,他必反无疑,到时候大战在所难免。爷也知道这担子太重,爷挑着都觉压肩,更何况你了。可爷也没办法,只能委屈你担着。不过,爷相信你……”
记得一年多前,他把西北兵权交给她,让他打瓦剌的时候,他就说:“本王相信你。”
此刻这样一副担子交在她手里,又是一句,“爷相信你。”
郭文莺苦笑,可她不相信自己啊。
江太平是什么人,她能把他压在东南叫他动不了窝吗?她能剿灭他的势力,让他再不能发兵北上吗?她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可是身为东南指挥使,这担子她不担,又能交给谁?谁又有能担得起呢?
所以她只能扛下,望着路怀东带去的西北军精锐,自是忧心不已。
路怀东走后,新建的新南军就剩下六万人了,两万水军,四万陆军,与江太平所率的十二万人马相差一倍。
江太平此人奸诈无比,对外只说自己有三万人马,但封敬亭早探得他手中的兵至少有十二万之多,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要想对付他,就像瘦子打胖子,总是差着那股子劲儿。
第二百五十章 军纪
陆启方也有些忧心,所以在封敬亭走后,便来找郭文莺,一见面便道:“文英啊,你心里可有章程?给老夫说说。”
郭文莺苦笑,“先生逗我玩呢。”
陆启方正色道:“老夫怎会开玩笑,身为一军统帅,又是钦差,你心里没数怎么行?”
郭文莺自是知道他的意思,思索道:“这会儿说什么都过早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陆启方捋着胡子,“那你第一步想做什么?”
郭文莺深吸一口气,“整顿军纪。”
东南三省皆是富裕之地,而越富裕的地方就越会滋生**,官场如此,军中也是如此。
原来西北之地荒无人烟,士兵们也没多少娱乐,通常都是练兵,吃饭,睡觉,最多跑到宋城鬼混一回,还常常被郭文莺带人拎回来打板子。所以西北军的军纪是最严明的。
可东南本地的兵却不是如此,他们有太多的娱乐,太多的诱惑,偷懒、耍滑、逛窑子,聚赌,滋扰地方,都养了一身的叼馋懒坏的臭毛病。有这帮老鼠屎在,甚至把一些原来的西北军士兵都带的歪歪了,大有跟着有样学样的趋势。
路怀东掌管军务之时,过于注重练兵,对将官和士兵中的风气并不多管,郭文莺跟他提过几次要好好整顿一番,路怀东也深以为然,只是局势变换太快,没等他们拟定好策略实行呢,他就带兵走了。
不过既然现在军权在她手里,她就少不得要拿那些炸刺的开刀了,她带的军队,绝对要有铁一般的纪律,若不能一心为百姓,一心保家卫国,这样的军队也没什么战斗力,又如何以少胜多,打败江太平?
陆启方倒是对她的决定很支持,他们在东南驻扎了快一年了,各种弊病都出来了,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两人制定了整顿计划,把原先西北军的军规拿出大部分来用,小部分做了简单修改,随后让人写了张贴在军中各处。军中所有人限三天内必须背过。
将官六品以上者由徐横带人检查,下级士兵由伍长一级对士兵进行检查,凡不能背过军规者军法处置,重打一百军棍。
为此,郭文莺还专门抽调五百人组成了纪律监察队,对士兵的背诵情况进行再次检查。
军令下达后,新南军的上下军兵都没放在心上,背军规而已,谁还真的检查啊?除了少数士兵真的下功夫去背之外,大部分人都且过且过,没一个时辰便抛之脑后了。
三天时间到了,这一天正午,郭文莺便下令开始全营检查。
这时候,那些士兵才开始慌了,有多少个真正能背过的?错一个字,磕巴一句,打一棍子,那是真打啊,监察队监察执行,顿时军中各处都传来了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哀呼,叫喊声此起彼伏。
军中将官也有些吓傻了,见徐横真的领着一帮手持大棍的监察队进来,一个个在中军大营里面面相觑。
徐横只一句,“从左侧第一人开始,背吧。”
那左侧第一个是个校尉,只磕磕巴巴两句就背不出来了,徐横也没多话,挥手叫人带下去,片刻外面就响起一阵惨呼声。
军帐里的将官这才知道,这回是玩真的了,结果有九成都挨了军棍。
打了一下午,郭文莺见差不多了,下令再给两天时间,若是再背不过打两百军棍,接着再给一天时间,背不过打三百军棍。
三百军棍,这是摆明了要活活打死了啊。
军中人人自危,都埋头开始背军规,不过三四天的功夫,除了特别脑子不好使的一些,几乎所有人都背会了。
紧接着郭文莺召集全体兵士在演武场集合,当众宣布,“既然军规你们都会了,那么接下来就按着执行,谁若是违反军规,必严惩不贷。”
她眼神凌厉,气势不凡,一双凤眼在最前面的士兵脸上扫过,被她看到的,都莫名低下头去。
也有那不服气的,等她一转身,就骂道:“小白脸子,装什么横样?”
随后关于对她的咒骂声,议论声不断,背地里那些士兵都称她“郭小白脸”,“郭兔爷”,还有的说要把她压在身子底下,撮弄死。****一片,极尽侮辱之能事。
郭文莺听在耳中也不理会,只下令把监察队从五百提升到两千人,开始在营中各处记录士兵违反军规的情况。
初时她并没管束,只叫人都记下来,在一个月以后,开始集合大算账。
先是在宁德附近几处妓、院抓嫖,把在妓、院胡混的将官和士兵一律抓起来,然后又在各大赌坊抓赌,紧接着有私自出营,在营中围众聚赌,喝酒闹事,打架生事的,都一概抓了起来,情节轻的打板子,情节严重重判,有带头闹事,不听军令的,直接推上断头台砍头。
就在营门口单空出一片地儿,一排排士兵跪着,后面是刽子手挥舞着大刀,片刻后便脑袋落地,所有砍下的头颅挂在营门口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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