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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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雄-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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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文莺叹息一声,这东西一旦过了她的手就是她的责任了,怕是想甩也甩不脱了。

    张景山对她冷冷一笑,“都说郭大人胆子大如天,要血洗东南?不知大人打算怎么个血洗法?等大人看了这名册,也不知还说不说得出如此豪言壮语?”

    郭文莺吸了口气,终于把那名册拿在手里,随后冷声道:“看好他们,等着发落吧。”

    她转身离开牢房,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竟觉走得十分沉重,就连手里的名册也变得沉重起来了。回到卧房,随手扔在案几上,却没有半分想翻开的**。可不看也得看,过了她的手,谁又会相信她没看过?

    轻轻翻了翻,名册上记着的是一个个名字以及贪污受贿的金额,不仅盐务上的官员,江南四省三十六道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全了,小到九品,大到一二品,最小金额都在千两以上。就连卢俊延也赫然在名册之上,受贿金额高达万两。

    郭文莺看得眼缩了缩,只觉头疼不已,她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没想到比想象中更甚。这是要把大半个江南官场都搭进去啊。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六部的各衙门和官员也有涉案其中的,光每年这些人送到各部官员家里的各种孝敬,其金额就已经甚巨。

    她不敢再翻下去,看得越多,越觉胆战心惊,她都如此,若是封敬亭瞧见了,不知心痛气愤成什么样。

    让人把张明长叫进来,低声道:“这本名册即刻送往杭州,交给皇上吧。”

    张明长眨眨眼,“大人,就这么送过去吗?要不要说点什么?”

    郭文莺冷哼,“叫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是杀是放,是罚是纵,横竖都有皇上顶着呢,难道叫我按名册抓人不成?”她说着又道:“先前抓起来的,除了一些首犯要犯,那些下级官员先放出去吧,等皇上旨意再说。”

    张明长应了一声,他自知道郭文莺的难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闽浙总督,统管两声事务,哪儿管得了那么许多?

    等张明长走后,郭文莺整个人都虚脱在椅上,平生第一次竟有一种无力之感。张景山的那一句话说对了,哪有狐狸不偷腥的,盐务是块大肥肉,凡沾手的没一个干净的。

    或者将来等海事衙门建成之后,这里面更要一批贪官了,海事税收的利润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门清的,这里面的钱也是海了去的。

    将来一旦监管不严,其后果更是严重。

    可惜她一个女人,真的能和整个江南官场为敌吗?

    十日之后,皇上驾临杭州,全套的仪仗,把大街小巷都给惊动了。

    皇上驾临,郭文莺身为闽浙总督自然要拜见的,她从福州出发赶往杭州,一路上不知骂了封敬亭多少遍。前几日皇上就派人给她说,叫她上个折子参奏四省三十六道,还说左右她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心里老大不乐意,什么叫她把人得罪光了?就算得罪光了,也是为了他得罪的,他在杭州没抓到三皇子的影子,反倒让人耍弄的团团转,那老大不高兴的,就想整顿官场。

    盐案牵扯人数太众,其中涉案人数也太多,张明长说要按名单抓人之时,郭文莺都没同意,皆是因为皇上在这儿呢,她没必要自己强出头。可是这会儿,明显皇上又把这烫手的山芋又给抛回来了。

    望望手里握着的名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封敬亭的意思,是打算由她亲手把这个呈上去的。

    到了杭州城天色已经黑了,到了次日天明,她穿戴整齐上了轿,直奔驿馆而去,此时杭州驿馆门前已围了不少人,都是前来觐见的江南四省的地方官。

    早在几天前封敬亭就已经派人去了调令,周边四省三十六道的官员都来了。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皇上突然把人叫来都是为什么。

    卢俊延也站在人群中,身边围着几个道台,这些人嘀嘀咕咕的跟他说着话,他也不理会,只一个人站着失神。看见傅遥的轿子,倒是露出一丝笑容。

    他悄悄把郭文莺拉到一边,低声道:“文莺,你可知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郭文莺隐约猜到一点,却也不好透漏,只道:“横竖跟舅舅无关就是了,舅舅做了学政也算脱离苦海了,以后尽职尽责,便不会有麻烦找上你。”

第六百零五章 君恩

    这话纯属违心,卢俊延也牵涉其中,最多皇上会看在是她舅舅的份上不处斩,却也不一定会无过放他。

    忧心忡忡的不仅是卢俊延,其余各道官员更是担心的厉害,郭文莺刚一站定,立时便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郭大人,皇上怎么突然来杭州了?”

    “郭大人,皇上把咱们都叫来可是为何?”

    “郭大人,别是出什么事了?”问这话的是苏州知府。

    郭文莺撇撇嘴,“徐大人这么想知道,不如到里面去问问皇上。”

    苏州知府自然没这么大胆子的,他又不敢当面无礼,等郭文莺转过身,对着她的背影连“呸”两声。

    郭文莺在东南的官声并不如何好,这些人表面服她,背地里骂她的不知凡几。尤其是这两日,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说是她要参奏江南三十六道官员,似乎许多官员都得了消息,有不少官员看见她过来,都闪身避开,好像躲避瘟疫一样。她所过之处,大老远便没了人,倒是无形之中给她让开了一条通道。

    郭文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让她当鬼,别人是佛,这么吃亏的事爷们还没干过呢。

    正骂着小皇帝呢,一抬眼另一个阴险小人正对着她吟吟笑着。

    郭文莺愤恨地瞪他一眼,心道,这个封敬卿也真是够讨厌的,瞧这眼神,是打算看她热闹的吗?

    四周如静了街一般空空如也,唯一还站在她身前三米之内的也只有他了。

    郭文莺就算想说话,也不能不跟他打个招呼,她呲了呲牙,“王爷,这怎么有空到杭州来了?”

    封敬卿微微一笑,“我总得看着点吧,万一某个人不小心说了什么错话,到时候害得自己身首异处那可不得了了。”

    郭文莺嗤笑一声,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他是强调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今日要上演一出“君恩深似海,她是臭狗屎”的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越想心里越不忿,冷声道:“王爷小心一会儿乐极再生了悲。”

    封敬亭扬扬眉,笑得颇含深意,“若是看你生了悲,便是乐极我也忍了。”

    郭文莺几乎破口大骂,“你妈的。”

    此时在驿馆之中,封敬亭正被太监伺候着换上龙袍。今日他是以皇上身份召见江南官员,自要大有威严。

    徐茂给他系着腰带,低声道:“皇上,外面那些人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封敬亭冷哼,“让他们跪着。”

    徐茂低声劝,“主子您也别上火,都到这份上了,人总是要见的。”

    封敬亭面沉似水,声音陡然拔高半分,“见,自然是要见的,就算是一群饿鬼,朕也要见。”说着对外喝道:“郭文莺来了没有?”

    齐进回禀,“皇上,郭大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问她带折子了吗?”

    “她说带着的。”

    封敬亭点头,说到底今天是要委屈她了,他寻思许久,今天这个坏人她是要做定了。不是他心狠,只是这四省三十道,没有二一个人能比她更合适的。做了这件事,郭文莺的官场生涯,也算正式结束了。

    “好,升座吧。”一甩袍袖从屋里迈出去,外面早就呼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也不叫平身,冷眼在众多人头上一扫,说道:“朕这次出来只是想观观民风民情,没想惊动太多,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件惊天的大案子。这杭州不过一府之地,却搞出了这么多是是非非,郭文莺是查抄了不少衙门,杭州一个马如云兴风作浪,张家更甚,贪漏的税银竟达上千万两,桩桩件件真是让朕惊诧莫名。”

    他说着高叫一声,“郭文莺何在?”

    郭文莺立刻往前跪了跪,“臣在。”

    封敬亭扫她一眼,“卿是最了解这个案子,有什么话,就据实参奏吧。”

    “遵旨。”

    郭文莺掏出一本折子递上去,“这是臣在闽浙两省数月以来所见所闻,参奏之人均在上边,涉案七人,两淮盐运使,福建巡抚,浙江巡抚等全部押入大牢。”

    封敬亭拿过来翻了翻,里面的案情经过他已知道,所参之人也已知悉。

    他道:“郭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郭文莺跪在地上,只低头做仓惶状。

    封敬亭见她不语,低声又问一遍,“郭大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奏吗?”

    这是在点醒她,郭文莺自是明白。她也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启禀皇上,臣偶然得了一本账簿,里面记了不少朝廷官员收受贿赂的记录。”她说着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后面跪着乌丫丫上百官员,那几百双眼睛像一支支弦上的箭,直对着她的后面,顷刻之间她已经成马蜂窝了。

    她叹息,这还没开口呢就这样了?

    皇上的双眼跟小刀子似地戳她脸上,后有箭,前有刀,她的命怎么这么惨?

    面对皇上的眼刀,她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包括受贿人的名字和账目,五品以上的一百多口子,五品以下也有几百人,还请皇上龙目御览。”

    封敬亭没接,只对下环视一眼,“这些人都在你参劾之列吗?”

    郭文莺道:“皇上要问臣参多少人吗?”

    封敬亭抿抿嘴,“你有话直说,不必隐晦。”

    郭文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的站起来朗声道:“臣只参一个,就是臣自己。”

    封敬亭微微一怔,还没等他说什么,只见她一脸悔恨道:“臣本来想有一个参一个的,可是当是臣心里有愧啊,臣也在贪腐之列,有何颜面参别人?马如云送了两万两银子,臣原本不想要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手就伸出去了……”她说着狠狠拍了自己手背两下,“都怪你,这双手臭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她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皇上,“这……都怪臣意志力不坚,可是受贿的感觉好啊,银子握在手里心是热的,臣一年的俸禄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够臣花销好多年了。”

第六百零六章 参啊

    马如云真给她两万两了吗?还真是真的,马如云什么人?杭州商会的会长,而杭州就是整个东南经济的中心,经他手的钱财数额大到什么程度,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吧。他这样的人好容易逮着郭文莺这个大咖到杭州,又怎么可能不贿赂?

    所以就在郭文莺在酒楼宴客的时候,一件礼盒就已经送到了卢府,是卢俊延代收的,那人说是土仪,卢俊延打开看过,见只是些燕窝鱼翅之类的,便也没拒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在盒子底下有夹层,里面放着两万两的银票。这马如云为了拉她下水,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等郭文莺发现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那会儿马如云被抓,这钱是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索性收也收了,正好今日郭文莺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反正皇上让参人,她是不会那么傻的真的和江南四省官员过不去的,横竖要参就参一个,那就是她自个儿。

    封敬亭听着,脸色瞬间阴暗起来,她这一番话可说得太有深意了,这是在给谁找借口呢?

    郭文莺见他脸色不对,立马换了张刚毅面孔,慷慨激昂道:“当官受贿有哪个是明来明去的,有哪个不是明公暗私,床底下做交易啊?不信就照着这上面问,哪一个都能给你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给我,我收了,那就是别想跑,那就跟这上面所有人一样,那就是贪赃枉法,那就是鱼肉百姓,拉出一个宰一个,绝没冤枉的。”

    说到后来居然伏地大哭,“皇上,臣有罪啊,实在是奇耻大辱,罪不能绕啊。请皇上责罚臣之罪。”

    封敬亭只觉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得喷出来,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郭文莺很少做事这么老道,这是完完全全把他布下去的菜又给布回来了。他让郭文莺出头,也是想就此断了她的官路,倒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她以为先把自己搭进去,下面的事就不用做了吗?

    低喝一声,“郭文莺,你就不怕死吗?”

    郭文莺淡然一笑,“回皇上,那要分怎么说,臣有办案的由头,收受贿赂,那纯粹是不知者不罪,叫人给陷害了,再加上自首,还不至于够上砍脑袋的罪吧?”

    腆着脸笑成一朵花,“皇上受贿舒服啊,有钱好啊,马如云那宅子多漂亮啊,要花有花,要草有草,臣看着过瘾啊,也巴不得能有一套那样的宅子,等将来老了养老的时候,也该有个地方不是吗?”

    这是故意扯开话题了,封敬亭心里这个恨气呀,明知这是又被她摆了一道,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她这摆明了不想参奏上百官员了,可人家不是说了嘛,够不上砍头,挺多是个罢官免职了。

    心里气这丫头,故意拿话挑她,“那账簿中所涉及官员该如何?”

    郭文莺复又磕头,“皇上有一个杀一个,杀一儆百,先拿我第一个人开刀就是。”

    封敬卿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好险没笑出声来,这个郭文莺还真有点意思,拿她开刀,她什么罪都没有,还开什么刀啊?何况她是皇上的心尖尖,皇上会舍得斩了她吗?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一出大好的功德戏,竟也被她唱出不同的味道来了。他就说郭文莺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皇上想要摆布她,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南直隶总督徐泽海从人群中悄悄退了下去,他跪的偏远,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一时也没人发现。

    他走到偏僻所在,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一边站着,看见他,不由道:“你如何出来了?”

    那人低声道:“是想看看三爷是什么意思?”

    那蓝衣人吟吟笑着,那本名册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到了郭文莺手里的,包括张家那些人,没用的棋子该扔就得扔了。

    谁叫他生来喜欢看戏呢,让郭文莺一个人牵出这么多人,把个南齐国朝廷搅合的乌烟瘴气的,这么好的一出戏,若不让人登台唱一唱,岂不是太可惜了?何况这个朝廷是别人的,又不是他的,出什么乱子于他何干?他只管守住自己在乎的东西就好了。

    他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那里面不是没你嘛,徐大人又何必那么着急呢?不如和我一同看这场好戏如何落幕怎样?”

    徐泽海暗恨,差点着了他的道,若他不说,他如何知道那里面没他的名字?说到底他们这些人都叫他玩弄了一场,让他过足了瘾,倒都把他们当枪使了。

    封敬亭几经引诱,都被郭文莺故意绕开了,再说下去恐怕闹的自己都不是人了。他也不好再问下去,一甩袍袖返回内室,暂时先回避了。

    徐茂跟在后面,问道:“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封敬亭一屁股坐在椅上,脸都气得铁青了,“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真是滴水不漏啊。她这是万无一失,她知道朕的心思,不准备往深里追究,才会故意往狠里说。接下来她拍拍屁股一走,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郭文莺,先前还怕她在东南吃了亏,这会儿看来她倒把这官场摸的透透的。该狠的时候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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