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如此……
慕容景的嗓音带着恳求,是从不会出现过的恳求!就算面对着素儿,他也从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
初雪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在翻腾着,止不住颤抖。
下一刻,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答应皇兄回去!好像下一刻他就会说出不走了,要回宫和他们在一起的话!只是,他激动,激动得说不出话,说不出话也咬破了唇,制止了这一种冲动。他不能回去,真为了他们着想,他更不想回去!不要让他们天天面对着他的死亡。
他在心底呐喊着,皇兄!不要对我这么好,不要……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从小到大,我只是你的负担,只是你的负担……只会让你辛苦,让你受累,对不起……皇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初雪如水的眸子朦胧,泛着淡淡的水雾,好像随时会凝聚成泪珠而滴落。
翩然的衣袖轻拂,决断一样地继续踏出了步伐,迅速地上了船!这是最后想为亲人做的事,还有母后——最担心的母后,害怕她承受不起他的离去!能隐瞒一年就是一年,能隐瞒半年就是半年。若他待在宫里,即随时可能会给发现。
初雪没有回首,甚至连看也没有再看慕容景一眼!
因为他不敢看,害怕看!
害怕那一眼,他又会禁不住动摇心中的决定!
害怕那一眼,会忍不住心生无比的贪念,更舍不得离开。
同时的,他也有一丝害怕,岸上的兄长会突然改变主意!
若皇兄强行不许他离开,他一样是离不开!
“船家,开船!船我包下了……多少钱都没关系!”初雪朝正在发怔的船家丢下一句,即仓促地步入了船舱,像逃一样相当的狼狈,可又仿佛逃得那么的优雅淡然。只留给慕容景一抹瞬间的绝然背影……
成全!最后的一个请求9
而船家回过神儿时,双脚是完全立不稳了,差点没瘫在船板上了。两眼发怔地盯着慕容景瞧,那一个人是谁啊?大清早的,眼前头戴帝冠,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是谁?傻瓜,就算他再傻也知道,天下除了皇帝,还有谁敢光明正大地穿这东西出来?那不是摆明了在造反?不想活了不是吗?
趴的一声,他跪在船板上起不来了。
颤抖的身子不知道说啥好点,要听谁的话?刚才进来的公子爷称眼前的皇帝叫皇兄,那么身份不用猜了,就是刚刚退位的帝王,现在是两名帝王他可是同时见着了,这算不算是荣幸??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啊?
船家的脑袋在当机中……
这时,从船舱里出来了一个黑黝黝的迷糊小伙子,约十余来岁,一出来就喊道:“老爹,里面的客人说开船,真的假的?”他是一边说,一边主动去抽踏板儿了。
抽完了,再去拉上锚,还向后吆喝道:“可以开船罗!楞子哥!”
“好咧!”后面也有人应了一声。
这时,小伙子好像才发现父亲跪趴在船板上,额头都要碰到板了,不由疑惑问道:“老爹,你跪着干嘛?是不是把铜板掉到缝里去了?”一边说一边凑上去,还推了推船家的肩膀。
“臭小子!快跪下……”船家赶紧扯着儿子的手臂,战战兢兢的让他跪下。
小伙子不解,可顺着父亲的目光往岸上一扫,倒也吓了一大跳!皇帝不认识,可是绣龙的明黄衣袍,连三岁的小孩子都懂,那是只有皇帝才能穿的。没一会儿,他也跟着父亲跪下了。只是船在渐渐的离岸,二人没有阻止船的离开。
慕容景也没有阻止!
只是整个人黯然神伤的伫立在岸上,凝望着船舱,仿佛能透过船板瞧到里面的人儿。
船,渐渐的越离越远……
他拳头紧握,指甲快深陷入肉里,正滴着血,形同他此刻的心!
……
成全!最后的一个请求10
最终,船离开了,初雪也离开了。
慕容景立在岸上良久,真的良久没有动。
直到素儿出现。
她平静地牵住了他的大手,因为再不继续握住,他恐怕会将自己的手给弄得惨不忍睹了。血还在流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留这么长的指甲啊。”
慕容景回首,缓缓在靠在她身上。
闭上眸子,把首枕在她的肩膀上,轻倚着她而立。
说不了话,这一刻他什么话儿也不想说。
素儿轻轻拍住他的背,安慰着。
此时的他很伤心,也很难过。
“禁军已经将这地方隔离了,所以不会有百姓走动。”想哭也可以哭了。
素儿轻抱住他,这时的他是脆弱的,也需要人安慰,需要有人宠着。这一个世界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难过的时候都希望有一个信任的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宠着自己,爱着自己,还可以由着自己撒娇,任性,无怨无悔。
慕容景也是人,所以他也不会例外。
只是他习惯了坚强,一般是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弱。世上也唯有素儿是特别的,在他的眼中是无比的特别。他可以在她面前强,也可以弱,也可以将自己的全部交给她。身,心,过去,和未来,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
“我们回宫去,好吗?”
“素儿,初雪走了……我没有阻止……”嗓音轻颤,难过非常。
“嗯,你没有做错。真的,没有做错。成全初雪,比阻止他更令你痛苦,我能明白的,真的能明白,所以你不要感到悲伤,也不要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有一个人一直在你身后,理解着,相信着,也信任着……景,不管结果如何,这是初雪自己决定的事。我们要尊重他的决定……”沈素儿温语细语,柔柔的说着。
她今天说出这些话,成全和不成全,也只是她暂时安慰慕容景的。
换一个角度,她个人无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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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个角度,她个人无法做到!
她毕竟不是慕容景,没有他的坚强和长期隐藏在霸道背后的忍让。
若换了是她,不管任何的理由,她都不会松手,就算初雪恨她……她也不会松开,会紧紧的捉住初雪。她只是一个小女人,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所以可以任性,可以耍小女人脾气。可以不顾别人的目光,不用顾忌什么名誉气节。
看着流淌的河水,素儿也迷茫了……
回到宫中。
整整一天了。
慕容景有些失神,更是坐立难安。鲜少会有过的情况,初雪一个人?一个人离开了……他根本就难安心!果然,还是做不到不闻不问。
素儿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将他神色一点一点的变化都收入眼底。
他老是出错。奏折是拿起了,看过后放在一旁,结果又拿起,又看一遍……她真的很认真地看着。初雪离开了,她是难过,原来他比她更加难过。是的,二十余年的亲人,突然说走就走了,他能安心吗?
刚才她也听他说了。
初雪走的是水道,可能是去他感觉有意义的地方了,
她也猜测不出,初雪会去什么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初雪最想去的?不知道!
“素儿,你说……初雪若一个人发病,怎么办?……如果没有人在身边,怎么办?”他迷茫失魂,不敢想像那一种的情况,最要命的是这种情况是肯定会发生一样。
“景,若后悔就去找他。”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现在瞧起来,他和初雪一样令人不安。
“初雪说……我不要去找他。他让我不要去找……他说这是最后的一个请求……”最后的一个请求,他能违背吗?若他这一个皇兄,不能为他做最后一件事,还算是皇兄吗?
果然是,成全比不成全更令他痛苦!
沈素儿从未见过这样不安法的慕容景。
令她感觉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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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我代你去找初雪,照顾他可以吗?”她只询问他的意见,“初雪没有说过,我不能去找他。他也没有要求过我一定要留在京城。只是让我保重,勿念……就算我去找他,也不算是违背他的意思。”
“素儿?”慕容景眸子一闪,半会儿,抬起来凝视着她,有着感激,也带着复杂。真的,想完全的不闻不问,他做不到!一天而已,他已经做不到了,一年怎么过?一个月又怎么过?他要怎么做到?“好,素儿,你去吧。带上药,你到崔神医那里,和他说说……”至少要有一个信任的人在他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是。”沈素儿眸子一敛,想不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让陈守陪你去。”
“不用,我想一个人去。”
“不行!”这事情他不会答应。一个女子出门在外,太危险了!就算是女扮男装,也只是骗一部分人而已,对于作案惯了的人,根本就没什么作用,有些人一眼就能看出男女。
他不想让初雪有危险,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那样,他不只要担心一个人,还要同时再担心一个人?
“景,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而且我也会想办法找到初雪。”
“一个人就是不行!”他也有自己的执念。现在他的心很乱,难平息!真的很难。
素儿眸子暗敛,没办法了,“有陈守跟着,初雪会不会不高兴?”
“陈守不会直接见初雪,他是在暗中保护你。找到了……他就可以回京复命。”这样,他也可以随时掌握他们的行踪。
虽然他答应不去找,但是,要每天像刚才这样胡思乱想?明的不行,那来暗的难道也不可吗?即便违背了初雪的初衷,只是,若让他不违背,他根本就是……一个时辰也待不住!那里还有心思处理政务?
满脑子就人想着初雪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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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儿最后还是应允了带陈守。
只是她有一个条件,在找到初雪后,陈守就回京。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在慕容景担心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在担心慕容景。有陈守陪在他身边,她也可以放心。毕竟一国的帝王,安全是很重要的,别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机可乘。
“让我一起去怎么样?”这时,有一个嗓音在外面响起了。不用宣传,踏进来居然是崔神医。的确,在宫中只有崔神医有这一个特权,可以随便在宫中行走,而且不受限制,不用下跪行礼,想做什么就可做什么的。
崔神医也坐不住了。
初雪是他看着长大的,或者说是在他精心的照顾之下才活到现在。
突然说走就走,他能接受吗?当然不行!
虽然他现在是束手无策,但是他还是想着会有什么奇迹。就算没有奇迹,他也要陪着初雪走到最后的一刻!这样,他也算是对得起二十余年的付出和心血。有始有终的,才是完整的人生。
经过崔神医的解释,慕容景和素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样放任着初雪一个人离开,也是不太妥当。
有崔神医在一起,慕容景倒也放心一些。
分别准备了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
朝凤宫。
慕容景安静的立在一旁,瞧着素儿在房间中和小蓉她们一起忙碌。
她换了一件男装,剪短了一些头发。
他抿着唇,目光幽然。
素儿换好了衣物,从屏风转出来时,就真如一个纤瘦的少年。打扮得有七八分的样子在,不仔细看,也没那么容易看得出来。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她理解这一种心情。轻轻步过去,粉臂搂上他的腰,把自个儿的小脸再贴在他的胸前。她很想说,这一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会想你的,一定会想。她也想说,你一定好好保重,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
只是这些话,在本来黯然的气氛之下,只会更加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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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浅浅的勾勒出一丝笑意,调皮似的还带着醋意,野蛮警告道:“景,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你也要写。嗯……你不许变心。你要让我发现找别的女人,我就……”她仰起了小脸,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气氛让她这么一搅和,居然轻松了许多。
他宠溺的将她紧搂在怀中。
还以额头碰了碰那颗小脑袋,也跟着调侃:“就什么?”
见他的神情缓了缓,她也跟着舒了一下心,佯装高深,继续说道:“嘿嘿,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可别忘记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对哦,什么约定?”他居然装起糊涂来了!
“哎哟!”她一个粉拳落在他的胸口,笑着威胁道:“敢忘记?不想活了!”
“素儿,我……”他抓住她的小手,眼底是深情一片。
他明白她的心,居然她想看他轻松的样子,那么……他也不会拒绝的!不过,在这之前,是不是要有一事要做?倏地,他吻上了她的唇!什么深情的话都不需要说,只化作一吻,轻轻柔柔,缠绵悱恻。
……
慕容景牵着素儿出门时,崔神医已经和陈守在外面准备好了。初雪才离开一天而已,水道速度不快,知道方向,他们用快马应该能很快能找到人。
再怎么依依不舍,终究还是会分开。
素儿和崔神医上了马车。
陈守单独骑着一匹骏马随在马车左右。
一骑一车,渐渐的出了城门。
这时,又有十余名帝王直属管理的暗卫乔装普通的商人,出现在慕容景跟前。他们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只是衣着各不相同。打扮也很平民。放入人群中,稍不留意真的很难再找到他们。这样子,就算是素儿他们也不会起疑心。因为暗卫除了武功一流之外,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的踪迹。
慕容景轻颌首,暗卫们即领命迅速出发。
初雪不想见他这一个皇兄,那么他就成全好了。
但是,安排人去保护他,难道也不允许吗?
若不这么做,真的一刻也令人难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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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儿等人出了京城。
直接去追初雪。
素儿原本的预计是三天内可以找到的。
只是意外发生了,什么意外?三天后,他们找不到初雪。连船也没看到?陈守已经查过了,那船的确是经过了这里,只是怎么速度会这么快?他们三天也追不上?
“陈守,你说怎么回事?”素儿还是忍不住了。她现在是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其余的时候都在赶路。可是怎么会比水路更慢呢?
“我问过了衙门,瞧经过的时间,居然是……二天前的傍晚了。他们上岸补充了食物吧。”陈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船只统一管理。在国内建的码头靠岸,都得交费,自然也要登记。
二天前?沈素儿听到这一个情况特别汗颜。
他们花了三天到这里,初雪却花了二天余?怎么回事?照这样下去,她和初雪的距离是不是越拉越远?素儿疑惑的看向陈守。
陈守没有说,崔神医倒是淡淡一笑,“素儿丫头,是不是很少出门?”
“我……是很少。”她承认了。
“出门在外,很多情况都会发生的。别着急,只要我们往前追,而初雪也的确是走了这条道,我们迟早都会追上的。”崔神医安慰。他从容的面上也有一丝忧色。初雪出来的时候,还问他要了一些药的。药一断,病情就会迅速加重。所以,他必须要在断药之前找到初雪。
崔神医说的,并没有解除素儿心中的疑惑。
她直接疑问,“时间拉长了,原来是一天,现在差了二天?”
陈守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到这里,一般走水路和陆道是差不多的。时间拉长了,很可能是因为船一直在行驶中,最近风平浪静,天气也很,也适合晚上行船。”而他们晚上一般没有继续赶路。这来回相差的时间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