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外等红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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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墙外等红杏-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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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娥一惊,只扒紧了门框不松手,哪挣得过欢郎,到底被他拽了往家中走去。

    她又惊又怒,只在他身后扭着身子,不一会雨点子已将两人的衣裳淋透了,欢郎便将手兜着她头脸。

    见徐家后门遥遥在望,欢郎便立住了脚,对她说道:“快些进去,我自会叫你家小姑回去,不消担心。”

    小娥进门便被林氏一通好骂,只说这样天气里,还要人分心去找她。原来徐彦青拿雨披时不见她人影,只当她去寻了珍娘,心中一急,也不管雨披径自出了门。

    小娥怎好回她说珍娘即刻便回来?任由她说了半晌。好容易回屋里换过了衣裳,林氏仍在厅中团团走转。

    一会珍娘回来,林氏连声追问她往哪里去了,珍娘如何肯说,自回房闭了门,任林氏怎么敲也不理,气了个立睁。

    小娥只怕林氏将火烧到自家身上,忙忙走回屋里,又一阵徐彦青回来,雨已如瓢泼似地淋下来。

    前些时遭了灾的人家俱暗暗叫起苦来,原来有些新房子刚落得七八,第二日开门只见一地碎瓦片,木料更被风刮得横七竖八,有人乘机将人家落在外面的材料拖到自家去了。

    两三天台风过去时,城中大小河流里俱是满当当的,西湖几乎溢出来,林氏只没口子抱怨台风一来菜价也贵了几分。

    众人刚松了口气,又是几场暴雨淋将下来,有些地势低平的里巷,积水便没过了门槛,淹入屋里,渐及腰膝,弄得人半个屋子都在水中。

    徐家也未能幸免,一家子乱纷纷地将家什杂物往上搬,半天下来直累得小娥腰酸背痛。徐彦青少不得将她拉在一旁,只叫她整理些小物件,转头却见珍娘倚在窗边描眉画眼,忍不住说了她几句。

    珍娘哪听得进这些话,抬起脸便将梳子一拍,只疑心是小娥在背后挑说,怀了股怨气直闹到林氏跟前。

    林氏刚刚见儿子拉扯媳妇,就存了些气在肚里,想自己忙乱半天一身臭汗也不见儿子问个一二,一心只心疼媳妇!听女儿一说,便借着由头将儿子数说了一顿,只在话里指猪骂狗。

    小娥如何不知,见徐彦青为难,也不说甚么,背了身权当没听见。

    这里台风来时,许知县连忙了几日,命人日夜在闽江边将沙袋高高堵了,只怕水漫上来淹了田地。

    几天下来,水虽不曾淹上来,到底折损了不少庄稼,易仲两口儿见地里收益少了大半,唉声叹气,只将希望都放在杂货铺里。

    林知府这趟防洪得力,上面嘉奖下来,连许知县也落了些好处,不免心中欢喜,只说众人连日来辛苦,欲使人采买些物事,各各分赏下去,自有个叫王六的差役领了这差事。

    那王六素日是个好赌的,时常揽些事把两个钱,现下领了这注钱心内发痒,只想撰他些银子在手中使,脑中一转,已有了计议。

    话说王六在县衙边一转,好巧不巧,正相中了易仲两口儿的杂货铺。进了铺子,上下一瞧,把眼睛只盯着干货,道:“将这些桂圆干、海货通与我包起来。”

    易仲两口儿不敢怠慢,将他指的东西一一包了。及到掏银子的辰光,王六只轻飘飘掠下几分银子,抬脚便走。易仲见不是事,硬着头皮扯住他,王六将脸一变,只道:“作何?”

    易仲是个实诚人,便老老实实地答道:“这些委实不能,连进货的银钱都补不上。”

    王六见这老儿不识作,冷冷一笑,又抛下锭银子,扬长而去。

    第二日,王六伙同个差役来到易仲铺里,一番东挑西拣后,从柜下搜出个物事来,用刀挑开,登时变了脸色,只叫道:“如何有这件东西?竟敢贩卖私盐!?”

    不等易仲开口,一个漏风掌扇过去,易仲险不曾脱了半口牙齿,张氏扑上前,也交他一推,跌在柜台上。

    张氏且哭且嚎,王六已将易仲一条索子锁了,拽出门去。一时半条街的人都涌出来,有知道这王六的便在后方指指点点,谁敢去说他。

    张氏没奈何,又晓得兄嫂靠不住,关了铺子,哭天抹泪,一径往女儿处赶来。小娥知道了天旋地转,扯着徐彦青哭得眼皮都肿起来,只要他设法。

    徐彦青方待出门便被林氏扯到屋里,把身上的银钱都掏去了,只得往朋友处挪借了些,堪堪往县衙里去了。

    谁知王六一口咬定贩卖私盐是重罪,不许探监,徐彦青塞了些银钱过去,王六往手中一掂,只哼哼两声便将他打发了。

    徐彦青又跑了几趟,只见不着人。小娥晓得没钱捞不出人,打叠起精神,逐日在杂货铺里,把东西折价卖了,凑得几注钱,同张氏进了监房。

    进去便见易仲蓬着头,只剩面皮儿贴在脸上,通没个人形,母女俩扑倒在地上,同易仲抱头痛哭。

    第二日母女俩掇了食盒进去时,几个差役正在地上打牌斗酒,见了小娥,俱把眼珠子粘上来,一个作势上前查验食盒,打开盖儿顺势在小娥手上一捋,小娥又羞又气,缩了手,却不敢发作,生怕他们为难了易仲。

    俩母女四下打点,眼看银钱去了大半,那王六见时机已到,把巴掌一晃,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只说需上下打点,再晚便要定罪了。

苦痛

    ( )张氏听得要五百两银子,把魂儿都惊飞了,由徐彦青陪着,将城外几十亩地出脱了,将将只凑了半数,又卖了使女,当了首饰,仍缺百来两。

    且说王六见了银子,掇过一边,恨不能飞身到赌坊,转头却见差了百来两,将喜色都变作怒脸,只说三天后不补上余数便要依法治罪,母女俩把好话说尽,宽限到六天。

    张氏无奈,走到兄嫂处,实指望能得些援手,方一开口,那大嫂便道,明知卖私盐是死罪,再救不出来的,如何还把钱丢在水里?

    张氏一股怒气直冲在脑门上,又晓得是来求人的,只得忍了气道:“可怜你妹夫在监中受苦,哥哥嫂嫂抬抬手,救他一救。”说着泪珠儿纷纷滚将下来,两个嫂嫂回了头,只作不见。

    张氏到了这步田地,还管什么硬气不硬气?扯着两个哥哥的衫儿便磕下头去,不一时额头就红肿起来,那大哥便向大嫂道:“且胡乱凑些银钱与妹子摆布。”

    大嫂光着眼将他一瞪,唾沫险不曾啐到他脸上,怒道:“说的轻巧!一家子十来口,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说凑便凑,银钱是地下挖出来的?”说罢唤了小儿子出来,叫去邻家借碗米,只说下月有钱时再还。

    张氏见大哥吃大嫂一喝就没了声响,登时把心灰了,只望着二哥,谁想二哥乘势将衫儿一扯,两下便出了屋子。二嫂却拿了把鸡毛弹子在手里,指上打下,几次都甩到张氏身上。

    张氏原是受用过的人,何时经过这般苦恼?本就为易仲的事吃了惊吓在肚里,又受了这些气,回去就有些头疼脑热,半夜里更说起胡话来。

    小娥把她额头一摸,已烧得滚烫,当下只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好容易请了大夫过来,半夜哪得地方抓药,熬到天亮方让张氏服了药。

    看看又到中午时分,小娥便让徐彦青守在床前,自家提了食盒往监里去。易仲不见张氏来,如何不问,小娥少不得寻了个托辞。

    晚上张氏略略好些,小娥方回家便被徐彦青扯在一边,往她手心里塞了几锭银子,原来徐彦青见她苦恼,厚着脸皮往朋友处凑了二十两银子。

    小娥攥着银子,想想还缺八十两,公公又不在,思前转后,没奈何求到婆婆跟前。

    林氏见她这些日子只为娘家的事搅扰,家中事体一概不理,早生了一肚子不满在那里,现在听到还要费许多银钱,如何肯依?只满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有个做人媳妇还日日念着娘家事的理,任小娥苦苦哀求只不松口。

    夜里小娥躺在床上,想着诸般事体,哪里睡得着,眼泪扑籁籁地往下掉,把枕席也湿了。徐彦青心中有愧,不敢看她,只悄声安慰,哪慰籍得了半分。

    这一夜小娥翻来滚去,天朦朦亮时猛然想起一个人来,熬到天亮,也不吃饭,梳洗方罢就出了门。

    谁知她去那门首连敲了几次,通没个人应,走到县衙后门,也不见欢郎的身影,又不好向人问他,才两日把脸儿又尖了几分。

    这日她又没寻着欢郎,怏怏走在安泰河岸边,一会遥遥听得丝竹声,把眼望去,只见一艘船顺着河面荡来。船中几个少年,隔了竹帘也瞧不甚清,方欲转头,有人打起帘子,中间一人正是欢郎,小娥一下立住了脚。

    原来台风过后,天气凉爽不到几时重又热将起来,欢郎连日来只同一班子弟在河中饮酒取乐。

    小娥眼巴巴地望着那船,又不好出声唤他,只把脚儿跟着船走,不多时就被人睃在眼中。

    欢郎听得言语,一眼便看到小娥,心中诧异,吩附船工靠了岸。

    且说欢郎上了岸,几步便来到小娥跟前,见她形容憔悴,满脸焦虑,不等她开口已问道:“出了何事?”

    船上几个子弟便探头看来,小娥也顾不得羞缩,从头至尾,向他细细说了一遍。

    欢郎听罢也不言语,小娥正惴惴不安,便见他哑然一笑,道:“娘子不需担心,又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语声轻快,小娥心中稍稍安定,欢郎又道:“娘子是求救无门才想到我罢?何不早来寻我,也少受几日苦楚。”

    小娥险些将眼泪掉将出来,只垂了眼睛望着水面道:“我实在没法子…那地方…那地方有牢瘟……”

    欢郞听她语声带哽,不由拉住了她手儿,小娥只微微一挣,却不像前番那般抽出手去。

    欢郎便缓缓摩挲她手指,见她睫毛微颤,忽然附在她耳边道:“我是何等样人,要些甚么,娘子一早便明白,现下既来寻我,可想清楚了?”

    小娥如何不晓得他的意思?耳中的热气让她只想偏开脸,到底把头来低了,欢郎便微微笑了一笑,道:“你爹的事我自会设法,不需担心,你且等等。”说着回身叫了个小厮过来,把话儿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便去了,欢郎又折身上了船。

    不多时有几人走过身畔,小娥晓得是那些子弟,将头低了,几不曾贴在胸口上,仍感到几束目光逗留在自家身上,接着又有双手拉过来,她方要挣脱,便听欢郎说道:“随我来。”拉了她就往船上走。

    小娥心中焦虑,脚下不免迟疑,欢郎便将她看了一看,道:“我已叫人递了话,现下先送你回家。”

    小娥把心一紧,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的手,欢郎如何不知,只作不觉。

    进了舱欢郎扶小娥在桌前坐了,吩咐船工开船。小娥见长条案几上果盘四列,四周散放着好些玻璃器皿,装着颜色悦目的果酒,中间一个敞口缠枝瓷盆里装满了碎冰。

    打量间欢郎已偎着她坐下来,她方挪了挪身子,就被他兜在怀里,又用另一手抄起酒杯,细细啜着,小娥只觉他的呼吸扫在耳背上,把耳朵都红了。

    冷不防欢郎在她耳上一咬,她方低低地叫了一声,已被他板过脸来,堵住了嘴。

    小娥将手抵在他胸前,便觉一股酸甜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跌将下去,她何时经过这种冰冷,不觉身子微微发颤,欢郎便笑道:“如何?这是加了冰的梅子酒,可舒爽些了?”

    说着慢慢舒手在她怀里,小娥欲待推他,又被他连哺了几口酒下去,不免有些昏沉。

    小娥几日来四处奔波,又为了张氏的病连着几晚不曾睡好,现下一放松,只觉卸下了几千斤重的一个担子,浑身松快,这十来口酒一下肚,眼皮子渐渐打起架来,不觉竟倚在欢郎怀里睡去了。

    那边厢欢郎已情热如火,方俯下身子,见小娥已闭了眼沉沉睡去,不由又气又笑,将她略略一摇,她便歪了头磕在他肩上,只得将她轻轻放倒在膝头上。

烦闷

    ( )小娥这一觉直睡到日落时分,睁眼便见欢郎靠在板壁上,自家却把头枕在他大腿上,唬得一下坐起身,险些撞上欢郎下巴。

    欢郎只将她一瞟,闲闲道:“睡醒了?”

    小娥想起前番情形,红了脸,欢郎便伸手过来,在她脸上一抚,道:“你这次瘦多了,小了好些。”

    小娥一怔,却见他含笑盯在自己胸前,立时醒悟,脸上如火烧般热将起来,将他一推,起身便要出舱门,却被欢郎一拉,重又跌在他怀里。

    小娥挣了挣,见他只不松手,不由低低道:“现在晚了,我,我娘还病着,我得去瞧瞧。”

    欢郎便将手一松,小娥刚迈出步子,就听他说道:“也好,回去就能见到你爹了。”

    小娥又惊又喜,回身看他,吃吃道:“我爹已经出来了?”

    欢郎只将头一点,小娥却一呆,心想这人不过一句话,便了结了这场艰难,想起连日来奔波的辛酸,一时感慨万千,半晌方说了声多谢。

    欢郎笑了笑,只道:“不需多谢,我自会取走我要的物事。”

    小娥低了头,欢郎便命人将船停过一边,扶她上了岸,又在她耳边道:“我明日午后还在这里。”

    小娥只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往前方的里巷中去了。

    待她来到巷后,进门就见易仲换了衣裳坐在窗前,张氏已撑着下了床,红着眼睛守着锅儿,手中拿了挂线面。小娥抢上几步,扶张氏躺了,自将线面拿去下了,弄了两碗,招呼父母来吃,三个闲话了一会,方知端的。

    原来下午王六匆匆来到监房里,打恭作揖地将易仲放了,又将前日得的银钱还了,说百来两已用于打点,一讨回便交还。

    易仲吃了这遭亏,能出来,又见银钱转回来大半,已是意外之喜,如何敢提旁的?只满口道那些银钱不需还了,权且做个辛苦费罢。

    王六登时变了颜色,匆匆出去弄了二十来两银子进来,塞在易仲手里,只道前日多有得罪,不知有贵人相看,还望多多美言。

    易仲不知就里,哪肯接他的?奈何王六不松口,少不得依了他。

    易仲心下疑惑,小娥却是明白的,怎肯说他,只含糊以对。饭后小娥刷了锅碗,见张氏神色疲倦,晓得易仲也刚出监房,自该早些休息,收拾一番便去了。

    小娥方进家门,一盆水便直直泼来,饶是她躲得快,仍溅湿了鞋面和衣角,还未站稳便听林氏嘟噜道:“一天到晚通不着家,还回来做甚么,我好好一个儿子…这是做了哪世的孽……”也不看小娥一眼,自将水盆搁在墙角,往厨下去了。

    小娥如何不晓得是林氏嫌她在厨下的时候少了,想到家中之事已了,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也不放在心上。

    徐彦青见她面色松快,问起岳父的事体,听到已然脱身,甚是欢喜,小娥只说是父亲的老友认得县衙中一个差役,托了人情,徐彦青自是信了。

    因着易仲的事,徐彦青已有多日不曾近她的身,见屋里无人,便将小娥搂了,顺着衣襟摸进去,□了一阵,方将她按在椅儿上,却瞧见她脖根上一处红印,像用口唇嘬出来的。

    徐彦青手上一顿,就要开口问她,到底吞在了肚子里,经了这一搅,终究没了干事的兴致。

    晚上等小娥睡了,徐彦青悄悄将烛台移过来,解了她的衣裳,拿烛光照着,又在她左胸上发现了一处红印。

    他心头剧震,手一抖,一滴烛油正落在小娥身上,小娥吃这一烫,立时醒来,徐彦青早将烛台移过一边,侧身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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