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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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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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民先简短地致了几句对黄成的欢迎词,然后要大家自由发言。大家想再听听黄成介绍群专部里的情形。

  黄成从在生产队被莫名其妙地抓走说起,对自己积极“立新功”的过程作了大规模的艺术处理,简洁地把自己解释成了存心破坏“立新功”大会而被抓的英雄,侧重描绘了在群专部里的所见所闻所受,不仅详尽,还略有点迎合性的加工。

  男女知青们议论纷纷,有人义愤填膺地又呼起了口号。大家在会上建议:黄成将这些事实写成材料,上北京去告他们!

  会后的第二天,果真就忙了起来。黄成和几个知青一块赶制上访材料。忙碌的景象,使人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初期印传单时的幸福岁月。大家商定:要将材料交给中央*领导小组的陈伯达首长。

  不知怎么搞的,这些情况很快就传到县革委去了。县革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得出了一致结论:林场成了企图颠覆红色政权的反革命黑根据地。他们脑海里出现了可怕的景象:林场的知青们,在黄成的帮助下,串通了众多的本县知青,与外地的红派武装联合起来,大队人马居高临下向县城扑来……不敢想象!

  林场知青们“借”了点钱和粮票给黄成,还给他开了一张到北京上访的介绍信。

  几天后,为了给黄成饯行,大家凑钱派几个男生去赶集买鸡。钱不够,高民和几个知青还拿了几件旧衣出来,叫带到集市上想法卖掉或换成鸡。集市在约四十里远的镇上,那儿也是区革委所在地。

  几人用背篼背回了十一只鸡'其中主要是已老得不下蛋了的老母鸡,还能下蛋的母鸡农民不会卖、而公鸡则贵',八瓶五加皮药酒'因没酒票买不着白酒',还带回了一个新闻:区革委来了好多背枪的人,大约有一两百。

  黄成神经过敏,担心背枪人的出现与自己有关。大家却觉得无所谓—…“他们咋个可能知道你在这儿?即使知道了,你又没犯法,我们这么多人,他们敢来抓你?这儿又不是你那个没人敢跟他们讲理的生产队。退一万步说,就算来抓你,也不会兴师动众派那么多人。你一个赤手空拳的人,算老几?人家肯定有别的事。啊,对了,说不定是红派要打回来了!有希望了!”

  管它妈的,吃!

  清水煮鸡块,凭想象就已弄得人坐立不安。早早地,便有几位知青用碗筷把自己武装起来,站在将作宴会厅的会议室门外聊天,再不到别的地方去了。

  厨房里,汤才烧开,几个派去帮着杀鸡拔毛的、很有责任心的家伙,就不听炊事员的劝告,开始从锅里不时地捞出鸡块来,用嘴和肚子检验它们熟了没有、或鉴定盐放得够不够。这项认真敬业的殷勤工作终于被人们发现了,对此大为生气的一些人,不顾高民的吼叫和咒骂,用几个早已擦洗干净了的洗脸盆,果断地将美食连汤盛起端到了会议室。此时的老母鸡们,经过了水与火的锻炼,比它们完整地活着的时候有个性多了,块块都顽强得胜过了车轮的外胎块。

  高民见大局已定,忙跑回宿舍拿起碗筷,边大声吆喝还呆在屋里的人:“开碗了!”边大步流星地赶往会议室。中途,他又改变了方向,跑步去找炊事员,要他赶紧炒几斤盐黄豆送来,因鸡块肯定不够吃的。

  会议室里几张拼在一起的大桌子四周,男生们有点手忙脚乱,因为他们要奋力地对付很有骨气的鸡块,就非常妨碍自己去接那轮流递转的酒碗,有人还忙着要幸福地抽烟。酒尽管苦涩又药臭熏人,但毕竟是酒!女生们则从容多了,她们只须专注那因为难扯嚼而别有一番风味的玩艺儿。十一只鸡的每一部分,几乎都是在进行了英勇的抵抗后,才被大体地囫囵下肚的。这也得了个意外的奇效:大家都以为不够吃,最后居然是人人都心满意足了。

  老鸡们全军覆灭、只剩下实在无法嚼咽而扔在桌下的几块小骨头了,汤光了黄豆吃够了,酒也没了。有个好唱歌的男生,端着空碗献唱样板戏《红灯记》中的“临行喝妈一碗酒”。接着,一位女生在掌声和哄叫声中被女友推出来,唱了一曲《白毛女》选段。她嗓子又亮又清甜且富情感,大家欢迎她再唱 ,她又来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其后,在众人的鼓励下,一个男生腼腆地走到屋中,在凳子上表演了个慢动作的双手倒立,有人鼓掌。

  大家你推我攘,撵出了一些倒霉鬼到屋中出节目或出洋相。一个白胖的姑娘被几个女友推出来了,她再也逃不回去,理理带汗的鬓发,闭着眼想了想,清清嗓子,突然睁眼认真地报时:“咯~咯、喔……!”一声嘹亮悠长的雄鸡高叫,然后自己快要笑倒。

  全场惊呼:“母鸡也要打鸣了!”

  没有单人节目了,高民提议合唱《国际歌》,在他的拍桌指挥下,大家用筷子敲打着碗或脸盆,拼命地扯起了嗓子,气壮山河的歌声震得门窗颤动。再往后,就是自由的即兴抒发,男生们“年满三十多,没家没老婆,大风大雨桥上过,真想跳下河!”的《光棍歌》还没唱完,女生们就作对地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公社是棵长青藤》, 由于男多女少,粗野的狂吼总占着上风。

  在这远离尘世的大山上,在这对时代和自身都感到迷惘的夜晚,歌声尤如哭喊,在寂静的山野上传得很远很远。

  几个老工人站在院子里,抬头观看天上的星星,嘴里叼着烟袋,听着忘情的歌声,小声地议论:“老鸡婆不消化,干黄豆发胀球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十二章
二 十 二   当 熊 猫 去

  完全如黄成所分析,祁二痞等四个反戈义士的神速回县,全是沾了汪三的光。这事对其他三人是好事,在接受完审查后就可立即回家或回本单位,而对汪三,似乎就有点不祥了。

  汪三不仅是四人中唯一的地富反坏右子女,而且可说是红匪去年在纳溪县枪杀“解放军战士”的罪魁,因为他公然跳出来打了黄成,坚持要枪毙“探子”,不管他开枪没开枪,元凶之一无疑了。

  在弃暗投明的四人中,汪三带的“见面礼”最好,受到的待遇却最差。

  他被关进了单号子,还戴上了群专部的土手铐。

  那土手铐比国家的正式产品厉害得多,看看它那猥琐得要咬人的模样就知道了:两根食指般粗细、两头有孔的弓形短铁棍,由另一根直铁棍从这四个孔中穿过、将它俩联结在一起,直铁棍一端是大疙瘩一端有供挂锁的孔。使用时,两弓形棍从两边包住双腕,通过四个孔从双腕间插入直棍,直棍端头的孔上挂把锁,事情就稳妥了。

  说它厉害;是因为它能给犯人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它造成的别扭和难受,完全可用片刻不宁、坐卧不安及通宵难眠等词汇来尽情形容。虽然以前的人已用手腕将它磨得较光滑,但由于它把两手夹得太近,汪三戴上不到一天,手腕就开始破了。

  刚到的那天早晨,汪三还没戴上土手铐时,有几个人来观赏他,好象是来欣赏新到的珍稀动物,他们满意的目光令汪三心里发凉。 其中一人客气地问他,去年红匪在纳溪县杀“解放军”时,他在不在场?打了黄成没有?他回答:“在。”“打了。”并想解释那人不是解放军,而且自己没开枪,但那几人不想再听他讲什么,就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

  就在那个双手还自由着的短暂上午,在饭厅里,他惊讶地发现黄成也在群专部里,而且还受着优待,有吃不完的饭借给祁二痞。联想到早上那几人的怪异拜访,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卷入到那可怕的命案中去了。黄成肯定是被叫来作证的,不知已乱说了些什么。这家伙一定要大报私仇,自己这辈子完了!

  果然,倒霉的事情很快开始,从饭厅回牢不久,他就戴上了那个令人苦不堪言的、土制的黑色“大手表”,过上了一日两餐由看守送进牢里来伺候的日子。除了早、中、晚由看守押着去趟厕所外,他成天地坐在牢里,看着坚固的四壁和窗上的粗铁栏,连被提审的事也没有,好象没有他的口供就已经定案,只等着宣判了。

  汪三现在非常地后悔,知道了自己不该跟随祁二痞来向联派投诚,应从前线直接投奔在川北的表弟去。家在成都的表弟,*年上山下乡去了川北,连蠢笨的熊猫,都能在那儿躲上几十万年,难道还藏不下一个汪三?反正自己没杀人,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共产党不会像这些家伙一样冤枉好人,等运动结束后再回来就好办了。没有路费其实可以混火车,哪怕步行讨饭去,也比来这儿被他们搞冤案判刑强一万倍。

  惊悉黄成逃跑,县革委立即指示群专部,要他们把货真价实的要犯分出来,割爱到公安局那边去,以防他们再有逃脱。

  对此指示,群专部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大不满意。若大的院墙内,大概有资格送公安局的犯人暂时就没几个。 *仅两人:一个有海外关系又在外流窜多年,据说是想偷渡香港的叛国贼;一个是在群众大会上呼反动口号的现行反革命'他说是口误呼错了,但此人是红派骨干,不能听他诡辩'。刑事犯则是:两个盗窃犯和三个流窜惯犯,三个流窜惯犯是从成都收容所遣送回来的,全是本县农村跑出去的孤儿,年龄都才十一、二岁。所有的这些人都是群专部的宝贝,把他们送给公安局了或放了,群专部是无产阶级专政机构的标志就没有了。

  牢里另外的二十多个家伙,都是红派人物,按理也该送几个最坏的过去正式法办法办,因他们妄图颠覆新生的红色政权,属于现行反革命。但公检法也许不受理,从前试过了的。公检法的人总是死抠条文,拒绝接收罪名暧昧的人,并在背地里还搞些诋毁群专部的勾当,说群专部是“派专部”、“乱抓部”。

  群专部的人经常哀叹:“*都发展到今天了,判刑的事还要公检法的人插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彻底砸烂公检法!”不过聊可*的是,幸好县革委还可以管管公检法。

  大概可以把汪三送过去,但他牵扯的是一个真正的大案,是块肥肉,哪能让给公安局!“汪三杀解放军”,其实只是县革委和群专部的一个强烈愿望,把这个愿望变成现实有点难度,但哪有办案子怕困难的,正因为有难度,把它办成了,才显得出新生的无产阶级专政机构的水平!

  因此,群专部一个坏蛋也不想赠送给公安局。

  县革委主管群专部的头头听了群专部的报告,觉得很有道理,收回了成命,并对汪三的“案子”再次指示:

  “严防有人捣乱。依法把它办成一颗政治‘原子弹’,到时候把布告贴到全专区、全省去!”

  几天后,看守把汪三手上的土铐子换成了旧式的洋铐子。这青铜的刑具,有短链子可供双手小范围地活动,吃饭和上厕所都不必劳驾看守暂时取下它了,而且铮亮光滑不伤手腕。

  换铐子的看守走后,汪三立即欣赏起了这漂亮可爱的家伙,它比那土铐子使人舒服多了。但他手腕上有伤,希望铐子上的齿套再松一点。凭着铁匠的眼力,他觉得这或许是不难办到的:铐子锁孔里有一小柱,拨那小柱可能有用。

  牢门后的木柱上有颗小钉,他用衣角包住钉尾轻易地将小钉摇拔下来,用它去试拨锁孔里的小柱,“咔嗒!”手铐开了,运气真好。

  他轻轻地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又回到地铺上坐着,一面留神着随时可能出现看守的窗口,一面在被窝里继续试验。他戴上又取下地来了好几遍,绝对不是梦幻或偶然,这就有可能逃跑去川北了!他高兴地轻喊:“毛主席万岁!”

  门扣早就被观察过了,那是最一般的老鸹嘴固定的'即用一根两头尖的小铁条折弯后套住门扣;再将小铁条的两尖端并拢,穿过木门上的小孔;然后分开铁条两端头,将其压扎进木头里固定';到时候;用小钉挑松两铁条端头;再用筷子或皮带扣等硬东西把它俩撬起搞直并拢;往室外一捅;或往里一拉门,门扣就从门上分离了!出去后;拉上门;再将铁条插回门上的小孔上;如没人来开门;就谁也发现不了门扣已是虚设。想到这儿;汪三不觉无声地笑了。

  他有用不完的时间来考虑其它细节:比如,门老吱吱发响,可在门枢上浇点米汤;大门上有岗哨,要从后院爬上厕所房顶翻墙出去;往外下墙时,手要吊紧墙沿,脚尖轻轻踩到墙外倚墙而建的民房墙头上'在这小城里,这些地方的街巷,他在穿开裆裤时就跑熟悉了的';时间,要选在晚上看守巡查交接班之后,等第二天早晨看守才来开门叫上厕所时;人已跑出几十里之外去了;还要在被子下做个假人,以免看守从窗上用电筒照见地铺上没人了而立即进行追搜……

  第二天,他要求给支笔、一个凳子和几张纸,说要写点揭发材料,看守满足了他,其实他只需要凳子做假人。利用上厕所的机会,他观察好了爬上厕所房顶的路线,拾回了一把烂笤帚'好象要扫牢房里的地',并趁看守不注意,在后院的泥路边上拣了两块碎瓷片。

  晚饭后,他就紧张地干起来了。他用手铐将瓷片再敲碎,得到了好几块尖锐的小片。小瓷片在门上小铁条旁钻出小坑,手铐齿条插进坑里作杠杆,老鸹嘴的两个尾巴就轻易地被撬松动了。怕看守交接班时进屋来发现,他没把它们立即撬起来,还用米汤沾尘土,将撬痕涂抹成了不显眼的旧木色,收拾干净了地上的木屑。这一切完成后,他又戴上手铐,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来临。

  晚上十点,看守开门查号交接班后,汪三取下手铐,摸索着用凳子、烂扫帚和饭碗筷子等东西,耐心地在被子下架搭了好半天,精心伪装了一个正蒙头大睡的人形。然后,他仍用手铐当工具,完成了门上的最后工序,在门枢轴上润了米汤,听了听门外的动静,轻轻地拉开门,聆听了一会儿。

  转眼间,汪三就无声地出了牢房,消失在深宅大院里众多的墙根房角里了。

  天上有好多星星,正巧是个昏暗而又并非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凭着高大的身材和铁匠的臂腕,汪三很快上了厕所房顶又上了院墙。他骑伏在墙头上,仔细地看好了墙外的情况,才极缓慢地往下吊,无声地踩在了墙外民房的房头上,像猫一样跳下房,悄悄疾走在路灯昏暗的小街上了。

  近在咫尺的家是不能回的了,不仅是怕撞见晚睡的熟人或邻居,也是怕给母亲惹麻烦,而且时间紧迫来不及了。走小路太慢,要从公路尽快地跑远才行,否则,一旦被发觉追赶,跑不赢四个轮子的汽车,更跑不赢通知设卡抓人的电话的。

  借着星光,在灰白的公路上,汪三快步地往外县疾走。铐子他带出来了,这样,群专部就会估计他不敢戴着铐子乱跑,只在有限的范围内搜寻他了。他把那家什塞进路旁一块巨石下的窄缝里,掩上土,用小石块使劲在巨石上划了个O 号,以便今后好找到这国家财产归还公家。

  第二天早晨,汪三已出了县境。中午,在一个小镇上,一辆空货车停在一饭店门口,司机进店吃饭去了。司机饭后出来发动汽车的那一瞬间,汪三从车后翻进了车厢,黄昏前,就到了泸州市长江南岸区的蓝田坝。汽车在码头上停下等候轮渡船时,他怕司机发现,连忙下了车'车在船上时也不许车上有人',稍后,跟在车后上了船过了河,开始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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