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格达带着伤病员们离开郎呷官寨后不久,旺扎就怒气冲冲地闯进官寨二楼客厅。
郎呷吃惊地问道:“旺扎,你这是……?”
“早知道大头人会把那些红军给放走,我抓到他们时就该把他们统统都杀掉,最多浪费我几颗子弹!”旺扎没好气地说。
“杀杀杀!你只知道杀!作为一个民团大队长,你扛在肩膀上的脑袋是用来干什么的?应该动动脑筋,在我的官寨里能把他们杀掉?当然,如果现在你要报仇还来得及,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有渡过雅砻江。”郎呷挤了挤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说。
“啰司!”旺扎心领神会说,“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旺扎带着一队民团冲到雅砻江边,远远地看见格达带着伤病员刚刚登岸离去。他们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江对岸。王志祥漫不经心地划船离开岸边,不时侧头看看格达他们是否已经远去。对岸不断传来旺扎等人的吼叫声和咒骂声。王志祥还没把船划到江心激流,便猛地调过船头把船往下游划去。对岸立即响起激烈的枪声。无数子弹带着啸音飞过他的耳旁。他无所畏惧地继续把船往下游划去,渐渐消逝在浪涛汹涌的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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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达活佛 36(1)
扎西每次路过朱倭,或由甘孜去成都、雅州(安)进货之前,他都要专程去一趟白利寺拜访格达。此次也不例外。虽然自从红军离开后,形势急转直下,国民党和地方反动势力卷土重来,仅仅几天时间,甘孜就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然而扎西毫不惧怕,仍然我行我素,每天照常做生意。因为对甘孜军、地两方面的首首脑脑,该烧香的烧香、该拜佛的拜佛,他们对他都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还不会把他怎么样。至于他们下属的那些难缠的“小鬼,”对他也更是无可奈何。所以他来去都比较自由。今天是早上从甘孜出发的,到达白利寺时已经喝过午茶 了。可是格达刚刚离开寺庙不久。他只能在住持的陪同下坐在格达活佛拉章里的起坐间里边喝茶边天南地北聊天等格达回来。
格达这天回到寺庙已是夜阑更深。他从住持那里知道扎西已来到寺庙里的客房住下,也就没有去打扰。第二天早上扎西见到格达时的第一句话便是:“古学你是不是不欢迎我来这里,昨天一天都故意躲着我啊!”
“啊啧!”格达急忙说:“大驾光临,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不会是脖子以上的话吧?”扎西还想继续开几句玩笑,一看格达的情绪有些低落,立即沉默不语了。他深知,目前格达同所有的红军伤病员和支持过红军的人一样,正面临着一场大的劫难。俗话说,乐时同吃山头草,苦时共饮浑河水,我应多为他分担忧愁,而不能老是从他那里去找乐子。于是他自我解嘲地说:“我知道古学不是那样的人,你从来都没有对老朋友说过违心的话。”
“你这句话倒是说对了,”格达笑笑说:“你此次来白利寺不单是找我这个老朋友叙旧的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扎西说:“我此次来白利寺,主要是想告诉你,我近期要去一趟内地,看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办?”
“当然有啊!”格达接着转过话头说:“看你满面红光,春风得意,这一趟生意又赚了不少吧?”
扎西认真地说:“这一趟啊,赔本。”
“你不是在骗人吧?”
“不是我的大部分货物都送给红军了吗?”
“那你是真的亏了!”
“谁让我同红军有缘份呢!”
“这就对了!以后定会生意兴隆,财源如雅砻江流水滚滚而来……”
“真有那一天,鄙人一定给白利寺点一千盏酥油灯,给寺庙每个喇嘛布施一块大洋!”
“太寒碜了吧?”顿了一下,格达说:“不过,我现在倒想同你作笔生意。”
“那要看有没有赚头,别忘了,我是生意人!”
“肯定有赚头,但是,现在还不能兑现。”
“啊啧!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有那么一天,朱、毛带领红军打回来,普天下的穷苦大众人人有衣穿有饭吃。”
“那不太遥远了吗?也许,那时我已上天堂去了。”
“不,朱总司令说过,顶多十至十五年就会回来。”
扎西急了:“到底有什么事啊?”
在一旁的住持说:“看把你急的,仁波切的意思,是打算请你此行带一部分基本恢复健康的红军伤病员出藏区。”
扎西爽快地答应道:“这很简单,多少?”
“你估计你的商队能带多少?”
扎西:“十个、二十个?”“就二十个吧!仁波切,你看呢?”
格达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怎么样?这笔生意就算成交?”
扎西也笑了起来:“有了这一笔呀,就会有第二笔,看来古学你是成心让我破产啰!”
“不,这些红军训练有素,人人能打仗,要是给他们配上枪支弹药,你走在路上如遇不测,定能克敌制胜。”
“这我相信,可是……”
“所以,你的生意一定越做越红火。祝你好运!”
两天后,扎西率领他那有一百多头(匹)骡马的商队出发了。骡马帮沿着雅砻江畔的驿道迤逦而行,浩似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
商队中,不少身着红军服装、外穿青色藏装的年轻人。一眼就看出他们是红军伤病员。其中有周排长。
这天早上,格达和住持站在一道山梁的高处送行。看着远去的商队,格达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们双手合十,目送远去的队伍,默默地祝商队一路平安。
良久,住持说:“仁波切啊,绒巴岔那里有十多个已经恢复健康的红军伤病员要离开甘孜去追赶部队,可是粮食和衣物一时还难以筹集,国民党和民团又查得那么紧……”
“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再从寺庙僧众的口粮食中挤出一百斤糌粑。另外,住在我们寺庙的红军伤病员的生活也一定要安排好,绝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养伤……”
他们正说着,突然有人骑马向他们飞驰而来。送信人下马向格达弯腰施礼,气喘吁吁地道了一声“仁波切吉祥!”然后,双手递给格达一封信。
格达打开藏文信,只见上面写着:
我村又有两名红军伤病员遇害。还有七名处境危险,需尽快转移。
格达揉着信纸,满脸悲愤。他请住持回寺去安排糌粑的事,自己带着益西群批很快来到桑登官寨。
格达活佛 36(2)
红军离开甘孜后,格达还是第一次来官寨。此时一见面桑登就说:“谁料局势会转的这么快。那些人的心真狠哪!”
格达闷闷地说:“他们的心不狠红军就不会管他们叫反动派了。出现目前这种状况,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但没有想到灾难会来的这么快。”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桑登忧郁地问道。
格达淡然一笑道:“该来的灾难已经来了,不该来的灾难也将接踵而至,但我无所畏惧,因为我早已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倒是担心大头人你,他们不会对你……?”
“目前还不会对我怎么样,”桑登递给格达一份县政府的函件,你看县政府还通知我去参加他们的一个重要会议呢!”
“该不会是设下圈套让你去钻吧?”
“有这种可能。但这样的会也不能不去参加呀!何况在这种会上还有可能看到各种精彩的表演,就像红军到甘孜来之前那次会议一样。”
“是呀!在时局变幻莫测的今天,各式人等都将出来表演啊!”格达说:“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来这里表演,而是想对大头人说,此次红军北上,你积极响应博巴政府的号召,对红军给予了大力支援。为此,我谨代表博巴政府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桑登谦和地说:“我只是尽了一点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可我现在,又准备给您添麻烦来了……”
桑登慷慨地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您尽管说!”
“您不仅能办到,而且一定会办得很好。”
“何以见得?”
“大头人您在这一带地方算得上是一个积德行善的大好人……”
桑登笑道:“老朋友啊,直说了吧,究竟有什么为难之事?”
“是这样,河西村昨天又有两名红军伤病员遇难,剩下还有七名伤病员需要尽快转移。”
“你是说……?”
“打算把他们转移到你这里来。”
“你认为我这里安全吗?”
“应该是甘孜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不怕我告密?”
“要是那样,不怕把你自己也套了进去?”
“要是我不同意呢?”
格达笑了笑说:“三宝在上,你会受到惩罚的!”
“别诅咒我。你认为我这里有地方把他们掩藏下来?”
“当然再增加几名也无妨。”
“你的嘴真厉害,那好吧,我们看看去?”
格达随桑登走下宽大的木板楼梯,向后院走去。
桑登叩开后院大门,原来,后院是一座秋菊、月季花、红苕花盛开的园林。在园林里住了一大批红军伤病员,有的在理发,有的在看书,有的在打草鞋。
看着眼前这一切,格达和桑登会心地一笑。
格达说:“答应了?”
“你的要求,我能不答应吗!”
格达活佛 37(1)
深夜。在民团一大队驻地。旺扎正搂着一个姑娘饮酒作乐。他这时喝了一大口酒后,便往姑娘嘴里灌。姑娘厌恶地扭头挣扎着。他接着抓起一块干牛肉咬了一口,又往姑娘嘴里塞,姑娘痛苦地回避。旺扎兽性大发,扔掉干牛肉,把姑娘往卡垫上一掼,将整个身子压了上去……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闯了进来。见此情形,来人进退两难。终于,他还是忍不住嗫嚅道:“报告大队长!”
旺扎一惊:“妈的,干什么?”
“郎呷大头人的急信。”
“急什么?麻尼咚!”
旺扎说着一把抓过信,就着昏暗的酥油灯光看了看——
一商队中有红军数人逃往炉霍,特命你队火速追击。另有国军配合。
朗呷 即日
旺扎哼了一声,扔掉来信,遂用藏袍把姑娘盖了起来。
来人掩嘴窃笑,转身离去。
第二天中午,扎西带着他的商队离开雅砻江边后,走进一条狭长的山沟。
左手臂还绑着绷带的红军伤病员周排长边走边观察地形,然后,对扎西说:“这里的地形复杂,商队要注意保持距离。”
扎西点了点头说:“沃呀!这里倒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
起风了。商队逆风前进,行进速度显然缓慢下来。突然,周排长发现,商队后面数百米远的地方,随着滚滚尘土,出现大队人马。
扎西肯定地说:“是民团追来了,来者不善,赶快作好准备。”
周排长镇静地说:“这样吧:我们部队的战士分两路上山夹击,你们在下面正面迎击!”
扎西说:“身体很差的红军伤病员赶快骑马到前面去!不要参加战斗。”
整个商队迅速有序地分散掩蔽起来,少数人赶着骡马帮继续朝前走去。
果然,不一会儿,旺扎便率一队民团追了上来。他瞻前顾后,并没有发现国民党军队的影子,疑窦丛生。为了壮胆,他首先胡乱开了一枪。然后率民团随着一阵“啊嗨嗨 ”的狂叫声冲了过去。
山上,半人高的杜鹃树丛后面,周排长对旁边的一个战士说:“等老鼠钻进风箱再揍它!”
随着“砰砰砰”的枪声响起,商队同民团交上了火。
旺扎狐疑地判断了一阵枪声后,认为商队的火力并不猛烈,于是又一次猛冲深入。
当敌人进入有效射程——四十米、三十米……周排长喊了声:“打!”随即,枪声和手榴弹声大作。
民团受到两面夹击,被打得晕头转向,死伤多人,可旺扎仍狂叫着指挥民团继续往前冲。
民团又有几个人被击中滚鞍下马。
旺扎见势不妙,调转马头就往回逃跑,但本来就不宽的驿道,被击中的马匹和民团队员挡道,进退维谷。当他好不容易逃出伏击圈,却又被前面溃逃的民团挡道,他骂骂咧咧左冲右突……
占据有利地形的周排长,举起步枪。随着“砰!——”地一声枪响,旺扎的坐骑栽倒在地,他也随之重重地摔到地上。
扎西骑马追了过去,泽嘎紧随其后。
旺扎从昏迷中醒过来,认出了骑马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几个月前在洛锅梁子山上碰到的死对头。他惊恐万状。但当他稍一镇静之后,便挣扎着伸手去抓掉在一旁地上的手枪。
泽嘎“砰”地一枪击中了旺扎那支去抓手枪的左手。当他还要开第二枪时,被扎西制止。
泽嘎骂道:“还不快滚!”
旺扎从地上爬起来,拔出腰刀,疯狂地向对方冲去。
泽嘎的枪响了,刚好击中旺扎的右手,腰刀砰然落地。
扎西愤怒地说:“我早就说过,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可你这条恶狼……”旺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哀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扎西嗤之以鼻,向泽嘎丢了个眼色,自己就调转马头追赶商队而去。
泽嘎咬咬牙对旺扎说:“你听清楚,刚才的第一枪,是为被你杀害的藏族同胞;第二枪,是为了被你杀害的工农红军;这第三枪么,就作为对你多次袭击我们商队的奖励!”
泽嘎的枪声还未响,周排长赶来,看见是旺扎,哼了一声道:“我早说过,决不放过你,你这个杀人的魔王,快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吧!”
旺扎被打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正在县政府开会的郎呷耳朵里。他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啪”地一掌拍在会议桌上,质问国民党周显庭营长说:“哼!今天你们为什么一兵未发?”
周显庭佯装不知:“你是说……?”
郎呷抱怨道:“卢县长不是下令要你们配合吗?到时你们钻到地洞里去了是不是?害得我们死伤了十几个人,大队长旺扎连老命都搭上了……”
卢品之一阵奸笑。他说“大队长?你说的不是那个土匪头子旺扎吗?”
郎呷气愤地说:“明知故问!”
卢品之撇撇嘴说:“他呀,看来是劫数已尽,这样就让他死了,真算是便宜他了,他的民愤还不够大吗?”
郎呷恍然大悟:“卢县长!原来你们演的是借刀杀人这出戏啊!”
桑登在一旁冷不防地说:“为民除害!”
恼羞成怒的郎呷说:“啊啧!你们原来就是一条沟里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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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达活佛 37(2)
“我同卢县长他们?”
“不仅是同他们,你还同格达串通一气,支助赤匪,你当我没长耳朵!”
桑登不紧不慢地说:“我说大头人,看上去你是甘孜有头有脸的人,说话可要有根有据啊!旺扎明明是你把他送去堵人家枪眼的,这与格达和我有何关系?”
“当然有!我怀疑是你桑登和格达指使人干的……”
卢品之看着两个大头人争执不休,诡谲地笑了笑道:“说下去!”
“想必大头人能拿出真凭实据来啰!”
郎呷语塞:“反正,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桑登气愤地说:“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
这天下午,当桑登从县城回到官寨喝过茶后便急急忙忙来到白利寺。他对格达紧张而又神秘地说:“从今天的会上看来,卢品之和郎呷他们早已注意到我和你了,所以,我们应当尽快地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俗话说‘骆驼的脖子再长,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