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晓菲此刻睡不着,翻来覆去、心潮翻滚。她一遍一遍地在头脑里复习着刚才和沦落成天使聊天的内容,像是放电影一样,这一行一行的字幕和当时的感受重又出现在头脑里。
“可以说话吗?”沦落成天使说。
“可以阿,当然可以。”微笑着沉沦答。
“对不起,”沦落成天使说:“那天本来和你约好了晚上上网,可是我失约了,我喝醉了酒。”
方晓菲当时心想:呵呵,原来你也没有来,也不见得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不来的原因,我是没电了发不了。
她本来想告诉他,婆婆住院了,所以那天晚上来不了。可是听天使这么说,她觉得自己再解释这些纯属多余。
于是她说:“没关系。喝醉酒是正常的。”而心已凉了大半。她觉得,这个所谓的“喝醉酒”或许就是个借口。反正,她经常是以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一切、去分析一切东西。对别人所说的话,总要在头脑里分析分析是否符合逻辑、是否合情合理。
“我们还是朋友吗?”沦落成天使问她。
“是,当然是朋友了。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一直都是阿。”她淡淡地说。
“我感到很压抑,”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
“你看到我,是否跟你想象中有所不同?”她问。
“我没有想象过你的样子。”他说。
他还说:“你说自己不善交际,不会说话。但是我们之间话还是很多的,几乎每走一步路都会有一句话说。”
她觉得自己有点累,敲打着键盘的手有些发抖。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但是已经说不出来,只有埋在心里。她现在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似乎对她仍有眷恋、并且语气依然温柔、话语依然缠绵。可是她总感觉到有一些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一些说不出所以然来的东西。
“你怎么了?”他突然问,“你今天精神不好吗?”
“嗯,是的。”她答道,并且在心里暗暗吃惊他的感应能力。他曾不止一次地令她吃惊。
“再不会有人像他这样懂我,如他一般地了解我了。”她默默地想。
“这些天一切都还好吧?工作顺利吧?”方晓菲不冷不热地问道。
“我本来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天使说,“但是现在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就好像一个人要对你谈论内心的想法,而你却跟他说‘今天天气很好。’”
“我要走了,再见!”丢下了这最后一句话,沦落成天使就离开了聊天室。甚至没有等她和他说“再见。”
当时留下方晓菲一个人对着屏幕发呆,良久良久。
而此刻,她是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屋子里很黑暗,外面的路灯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似有似无的微光,照得天花板以及房间里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的,那些夸张变形的暗影、暧昧不清的影像,似乎被抽去了线条和形状,只变成了一种意念、一种与梦境和潜意识相糅合的东西。衬托着她此刻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的内心如一团乱麻。对他的思念如此强烈,而此刻,他已飘远。她又分析不透他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里隐含的信息。是在怪自己疏远他吗?可明明是他先疏远我的呀。她这样想。
整个晚上她都在无谓的分析、揣测、思考和矛盾中度过。“他为什么三天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为什么这么久不见我才匆匆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他为什么仍要用这种缠绵的口气?他是不喜欢我了吗?但是仍然希望抓住我的心,是这样的吗?还是说,有什么事情发生、有什么不可抗拒的原因促使他这样?……”
方晓菲实在是个喜欢多思多想的女人,她在考虑一个问题时所达到的所谓“深度”和“广度”简直已经到了钻牛角尖的地步。而对于这样一个她视之为知己的男人、她把整个心灵都交给他并且依赖于他的男人,当他出现异常状况时,她不由得动用了全部的逻辑思维和形象思维去分析他,并且例出了N种可能性。最终,她疲惫不堪,而又沮丧不已,并且,也分析不出一个确切答案来。
一阵悦耳的音乐声传来,是那首她听了无数遍的曲子《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首曲子每天早晨6点半准时奏响,催促她起床。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N大学,正好迎面碰上吕娜不紧不慢地向校门口走出去。估计又是忘了买早点,出去买早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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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娜被安排在她的学校上班已经有4、5个月了。她听林志豪说起过这个人,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同事。她不是个喜欢在背后嚼别人舌头的人,所以也不想去跟别人议论她。但在内心,却对她多了一份关注。或许是出于好奇吧?她在想: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她的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所以,总在不经意间观察她,希望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点蛛丝马迹。又或许,这种关注是一个漂亮女人对另一个更年轻更有魅力的漂亮女人的关注,其间包含着很多复杂的东西。
不可否认,吕娜在N大学的视觉点击率是很高的。她在哪里都会拥有这种高点击率,所以,她总是处在一种心理优势中。
来到这个新的环境,她并没有感到不适应。
第四章(九)
2007年 6月2日 星期六 小雨转阴
冬天的N大学十分静谧。地上结着厚厚的霜、而昨夜下雨后留下的水坑已结了冰。清晨的空气里飘荡着寒冷刺骨的气息,每呼吸一下对鼻子都是一种挑战,冷气流刺激得鼻子发酸发痛。
方晓菲用嘴巴把热气哈到手上,不断地搓着手。她看到吕娜穿着一条大红色的短大衣,下着宽摆的黑色中裙,脚上穿着一双细高跟的高统靴子。
尽管是零下2度的天气,她依然顽强地美丽“冻”人着,打扮得像一朵迎风招展的春花。
“到底是年轻好啊,”方晓菲暗暗地想,“现在我是不敢这么打扮了,宁可穿臃肿一点,一穿得少了就容易感冒。”
“吕娜,早啊。”当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个男同事朝着吕娜打招呼。
“吕娜,来啦。”另一个男同事小王也朝她微笑着。
“干嘛呢?刚来就急匆匆地赶出去?”康书记也热情万分的关怀起她来。
“哦,康书记好,我出去买早点呢。”吕娜说。
小王听见了,马上说:“你不早说,早知道我刚才买早点的时候给你带进来就是了。”
方晓菲笑了笑,突然生出一些失落感来。在她刚工作的那会儿,她也是享受到了向吕娜现在这样的视觉点击率、享受到了男同胞们的高度热情。一直到结婚以后很多年,一直到吕娜来这里之前,她始终是这里最美丽的女人。那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在过去曾经追求过她的男同事,仍对她保持着一份好感;而那些年轻的呢,很多都亲热地叫她“晓菲姐”。
只是现在,自从吕娜来到N大学之后,她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红花了,吕娜是红花,而她是绿叶。
直到吕娜的背影渐渐走远,康书记的一双眼睛还在看着她。康书记是一个矮胖的50多岁的老头,有些秃顶,脸上总是带着一个似乎是和蔼又令人感觉有些腻味的笑容。他嘴角的皱纹很深,似乎每一条皱纹里都注满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道德文章和那些鲜为人知的暗潮汹涌的心思。而只要他笑一笑、或者嘴角动一动,一不小心,他的那些心思就会从皱纹里溢出来。他的那双因兴奋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小眼睛不安分地躲避在玻璃眼镜后面,这玻璃镜片在他的脸上写下了无形的“斯文”两个字。
来到这里工作已经4、5个月,吕娜基本上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学生们对美女老师总是特别尊敬,所以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没有违纪现象,看上去还挺配合她。同事们也都对她十分热情,尤其是男同事。
这段时间,她已经很少去冯校长那里了。她住在N大学的教师宿舍里,一个人一间房,她觉得也挺宽敞。不过,偶尔地,她还是会去冯校长家过夜。
冯校长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联系上她了。他每次打电话过去,她总是关机。
这个一开始就知道是交易、但后来却幻想着是爱情、并且在所谓的“爱情”中昏了头的半老头子,如今感觉像是从天堂跌到了地狱。他怎么也不相信,昔日温柔可人的吕娜如今冷若冰霜、昔日小鸟依人的吕娜如今形同陌路。他不相信,他的“爱情”就这么完了。
他简直要发疯了,整个人的状态就是处于失恋中,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上课也没心思。由此可见,不管是多少岁数的人,哪怕是到了50多岁,他在失恋中的状态、那种迷茫、那种无助,是和20来岁的小年轻没有多大差别的。
那一天,他起了个早,漱洗好之后,为自己做了份早饭——是他最爱吃的牛奶加黑米粥。饭毕,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踱了很久,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方晓菲上课的时候感觉自己昏昏欲睡,突然一条短信使她来了精神“相思纠缠不清,时阴时晴心境。遍寻柳花间,不见伊人倩影。罢了,罢了,管她南北西东。”一看,是沦落成天使的短信。
晚上回家,她又赶紧打开电脑。可是发现沦落成天使不在。“那他为什么要给我发短信呢?而且又是他一贯的缠绵的风格。”她不免得失望起来。觉得他这个人太难以捉摸了。要说不在意她吧,那根本就没有必要发这条短信。要说在意她吧,那为什么晚上又不在呢?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在聊天室里看到他。
“这里是我们的家,亲爱的,你要每天把家收拾干净了等我回来。”她又想起了他的话。
从她最初在网上认识他,到现在,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这个新开的聊天室的人越来越多了。从一个大家还不知道的小聊天室,发展为如今已有60几个人了。可是唯独没有了他。
“这是我们的家,亲爱的,家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我们的家可从来没这样热闹过呀。你在哪里呢?”方晓菲在心里说。
一天下午,方晓菲在办公室里挂在电脑上等他。而他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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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近来好吗?”他问。她记得他最近的为数不多的几次聊天,几乎每次都问到了这个问题。
“很好。”她说。她不想向他发牢骚、不想向他抱怨,而且,她也不想让他知道她在生活中、工作中、感情中任何的问题、任何的麻烦。她只是希望他知道,她过得很好,不管有没有他的存在、不管他是不是已经疏远她。所以,每次他问这个问题,她都是同样的答案“很好。”
“我最近过得不好。”天使说。
“怎么了?”她问。
“说不清楚。我恐怕要对我自己以前所做过的事情负责,不得不这样。”他说。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他的短信越来越少;他在网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在漫长而无助的等待中,她学会了什么叫“等待”以及怎样去等待。
半个月后,他告诉她:“我要结婚了。”再过了一个月之后,他又问她:“请你帮我做一个决定。我应该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吗?”又过了一个月,他说:“我没有结婚。我不打算结婚了。”再过了很久很久,不知多久,他又出现在聊天室里,他对她说:“我要离开这里了,去寻找我所认为的幸福。”她含着泪对他说:“祝你幸福。”(这些都是后话。)
这些就是沦落成天使和微笑着沉沦交往的全过程以及全部细节。他和她的交往,以一次见面、三次她梦见他、以及N次的聊天和无数条的短信而划上了一个句号。
她后来回想起他的时候,觉得他十分完美,就像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梦。
第四章 (十)
2007年 6月4日 星期一 阴有小雨
我们把时间追溯到那天早晨,在连续两个星期失去吕娜的消息后,冯校长起了个早。犹豫了一阵子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吕娜正在办公室里慢条斯理地批改作业。小王坐在她的对面,他已经批完了作业,而且也上完了课,原可以回家去,但是他似乎并不急于回家,而是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
正在这时,冯校长走了进来。
吕娜一脸的惊讶表情。但旋即又镇定下来,她故意问冯校长:“您找谁?”
冯校长听到这句话、看到她这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心都凉了半截了。可还是尽量平静地对她说:
“吕娜,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情。”
吕娜不情愿地跟着他出去。他们两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吕娜冷冷地说:“什么事?”
冯校长一脸无奈而又近乎悲愤的表情:“你说什么事呢?难道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干什么?我打电话你也不接,也没跟我说一声怎么回事。两个星期了,整整两个星期了啊,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冯校长越说越激动,脸都涨红起来。
吕娜往四周望了望,赶紧压低声音说:“冯校长,小声点。有事情,咱们晚上回家去商量。晚上我到你这儿来,我们好好地谈一谈。你先回去,以后,不要到我的学校来找我。”
她连哄带骗地把冯校长给打发走了,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晚上,她到了冯校长那里,自然又是少不了一番激|情缠绵,再次地把他抛向欲醉欲死的颤峰。他的灵魂他的心,都随着她一起,在空荡荡的躯体里寻找最为温暖的角落。
她热力十足,像岩浆一样滚滚而至;她激|情澎湃,像洪水一样波涛汹涌。他像是一个溺水的孩子,却又不想挣脱出来。他要最后地疯狂一次,他的心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的疯狂。”所以他要耗尽全部的力气,把余生的所有激|情都透支出来、来享用今晚这最后的盛宴。
一出好戏总要在高潮时落幕的吧?所有的爱与挣扎、幻想与破灭、死亡与重生,都在一瞬间将今晚的月光点燃。他要用这个夜晚,去照亮以后无数个暗淡无光的夜晚。
……
当激|情瞬间爆发,他的灵魂仿佛滑向了深不可测的大海,随着海上的那些泡沫而浮浮沉沉。一种欣快的怅然、一种兴奋的麻醉在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
吕娜娇喘微微,她的脸庞依然温柔、她的线条依然完美,朦胧的灯光下,她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邪恶,圣洁得像一个月光女神。
冯校长贪婪地注视着她,目光里饱含着深情,他仿佛预感到即将永远地失去她,因而要把她的形象深深地印在脑子里似的。
吕娜缓缓地穿好衣服,捋了捋头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冯校长,”她说,“我知道您对我有恩。这大半年来,我也是经常陪伴在您身旁。包括我工作以后,我都一直陪伴着您。您的大恩,我也已经报了。我们互不相欠了。我有一个恳求:希望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有我的生活,您有您的生活。”
冯校长艰难地点点头:“吕娜啊,你别说了。我知道,今天你就是来向我告别的。以后我们就是互不相干的人了。其实这两个星期以来,我已经感觉到了,你决定要离开我。其实我今天去你们学校找你,也是想再见你一面,同时也希望你最后再来陪我一晚。仅此而已。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吕娜起身想走,冯校长一把拉住了她:“太晚了,你现在回去我不放心,答应我,今晚留下来。明早再走吧。”
吕娜也不想太过绝情,于是就留了下来。
已是夜间11点钟光景,他们仍在交谈着什么,他是如此的恋恋不舍,所以要好好地把握这最后一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