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比岁月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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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比岁月1-1-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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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军找到蔡老六的时候,蔡老六和十几个混混蹲在马路牙子上扯淡,身后是他开的一家台球厅。秋日的阳光洒在街上,也洒在女人的屁股上,蔡老六的目光在年轻女人不同的屁股上来回踅摸,视野里闯进一个人,一个比萧南他更不愿见到的人。冷军面无表情,风衣披出一身威风。
  “起来。”冷军已站到面前,手插在衣兜里,硬硬地硌起一块。十几个混混望望蔡老六,望望冷军,蔡老六站起身不敢乱动,冷军凶猛的目光逼得他两脚发软。
  “走。”枪管隔着衣兜顶在蔡老六腰上。蔡老六感觉出顶着他的是一把枪,没有人会怀疑冷军敢不敢杀人,蔡老六更不会怀疑,他只能跟着走。
  
  一座装置变电设施的天井,四堵墙围出逼仄的空间。地上荒草杂树丛生,癞蛤蟆笨拙爬动,巨大的变压器发出嗡嗡的声音。
  “萧南在哪?”
  “我没见过他。”
  冷军一脚踩在蔡老六腿窝上,蔡老六扑通跪地,冷军一把薅住蔡老六头发,枪管猛然插进仰面朝天的蔡老六嘴里,蔡老六门牙磕断,被噎得直翻白眼。
  “我今天心情不好,萧南在哪!?”
  蔡老六脸涨得黑紫,脖子上青筋暴起,头使劲地点。枪管离嘴,蔡老六剧烈呕吐。
  
  蔡老六被绑在电线杆上,衣服塞嘴,一双牛眼里都是恐惧。
  “办完事,我会来放了你,如果我回不来,只能算你倒霉。”冷军说。
  
  蔡老六给萧南找的地方在一片杂乱的民房中,人口密集,巷子纵横交错,不适合抓捕。冷军安静地在后窗边站了很久,手在衣兜里握着,兜里手枪机头大张。确定里边没人后,冷军用刀挑起插销,轻轻翻入,敏捷得像一只猫。阳光穿过明瓦,一束光柱斜过黑暗的老屋,俩个地铺上被子翻着,几个喝了一半的酒瓶散落在铺头。冷军拎把椅子,对门而坐,张着机头的手枪放在腿上,冷军猛灌一口酒,很辣。
  
  冷军在老屋静静等待的时候,萧南和杨阳出现在市电影院门口。他们当然不是来看电影,他们看的是电影院门口的小摊子。小木架里夹着各种烟盒,木架边的小煤炉上煨着茶叶蛋,后边的竹椅上坐着一个神情木讷的老人,是萧南的母亲。
  
  萧南打过电话给王露,王露在一家小报社上班。电话拨通,王露说:“您好,哪位?”萧南沉默。这世上很多事情不好解释,王露瞬间明白了电话那头是萧南,她的嘴唇抑止不住地轻微抖动,呼吸沉重。
  “是我,你听我说,不要说话。”
  电话这边王露咬着嘴唇使劲点头,她忘记萧南没在面前。
  “我很好,不要担心,我回过家,我妈不在,她在哪?”
  “好的,好!我们会按你的意见修改。”王露身边有同事走过。
  “妈在市电影院门口,你在哪?我要见你。”王露压低声音,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我会找你。”电话挂断。
  
  这两年萧南母亲老了很多,萧南父亲死后,萧南成了她全部的希望。萧南出事后,公安局三天两头找她问话,街坊邻居指指戳戳,老人心如死灰。拉不动开水车后,老人做一辆小推车,一板香烟,一锅茶叶蛋,推遍大街小巷,推日落西山,推到夜深露重。直到被狗咬伤腿,老人连小推车也推不动了,电影院门口就多出了一个卖茶叶蛋的老人。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纠察队,也就是现在城管的前身。用这座城市方言念“纠察”两字,和“狗插”同音,南方说“狗插的”和北方说“狗日的”是一个意思。百姓们管纠察队叫“狗插队”。
  
  先是两个穿制服的纠察队员站在摊子前,几分钟后开来辆小货车,后斗上堆着小三轮车、折断的秤杆,水果……几个队员如狼似虎,拎着香烟煤炉就往车上抬,茶叶蛋散落一地。老人伸出枯瘦的手臂阻拦,被一把推翻在地,老人抱住推她队员的腿,想保护她一点可怜的财产。“放手!”纠察队员的语气像极鱼肉百姓的国民党兵痞。队员抬腿要踢,枪声响起,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一张脸,转瞬碎成了四处飞溅的烂西瓜。枪声撼动大地,电影院前血染黄沙。公安局倾巢出动,一天内两起枪案,满城皆兵。
  
  萧南杨阳衣领遮面,低着头疾步往老屋走去。他们本该马上离开这座城市,街上警笛呼啸,道路很快会被封锁。老屋里藏着子弹,萧南必须回去拿。冷军喝得两眼猩红,黑洞洞的枪口等着他们。
  
  进门前萧南一把拖住杨阳,仔细看他夹在门缝里的纸片,没有动过的痕迹。冷军坐得腰杆笔直,手臂平举,等待一声门响。
  门吱呀一声推开,明瓦上透下的光束,斜打在冷军身上,冷军就像黑暗舞台上唯一的舞者,光束在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出坚硬的阴影。杨阳嗅到了死神的气息,肌肉瞬间僵硬,他不能躲避,杨阳身后就是萧南。枪声响起,杨阳胸部中弹,身体一顿。枪响瞬间,萧南猛地箍住杨阳往侧边翻倒。枪口移转,第二颗子弹尖利地撕裂空气,钻进萧南腿部。萧南抬手,五连发猎枪迸出火光,冷军一个翻滚,椅子被两枪击得粉碎。冷军还未完全站起,萧南已经飞身扑上,双方枪口直指对方脑门,枪声再响,子弹擦着对手耳边掠过,俩人已完全贴近。双方疾速握住对方枪管,两双眼近距离撞出火星,俩人转着圈同时开火,枪管都被拉偏,一人射出两发子弹,墙被洞穿四个窟窿,四道光线纵横交错。萧南一个侧肘砸在冷军脸上,冷军一脚正踩在萧南腹部,俩人闷哼一声同时松手,没有制约的两支枪管互顶对手额头,屋里尘土飘飘,世界一片安静。萧南冲着冷军邪性地一笑,冷军唇角紧绷,双方瞳孔猛然收缩,扳机同时扣下。撞针发出两声清脆声响,两支枪里已没有子弹。冷军抽刀,萧南抽刀,萧南的刀划着寒光迎头劈下,冷军不躲,藏刀带着风声捅向萧南心口,萧南改劈为挡,藏刀当啷一声被架偏,俩人左手同时发力,枪托砸在对手头上,双方翻身后退三步,血顺着俩人的脸,滴滴滑落,有清脆的声响。街外数辆警车呼啸而来,警笛声由远至近。
  
  “看来今天是分不出结果了。”萧南盯着冷军说。
  “以后再动我兄弟,你会很后悔!”冷军说。
  “你是个爷们,可惜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萧南望一眼血泊中生死未卜的杨阳:“这事算了吧。” 
  “这事算不了!”
  “好,我会再找你。”
  “我等你。”
  
  武警踹开房门的时候,屋里只剩杨阳和满地斑斑血迹,墙上的弹孔漏进光线。萧南没有带走杨阳,如果带他走,杨阳只会死得更快。骆子建和纠察队员,都是萧南开的枪。萧南想,杨阳如果能活下来,顶多被关几年,不会有大事。
  
  国庆节全城枪声轰鸣,市府震惊,可百姓不这样看,坊间井巷传得沸沸扬。萧南俨然成为比当初的“二王”更为牛比的枪手。国庆节枪击事件,也造成了全城混混大逃亡,走得及时的跑了,走慢一步的一网装进局里慢慢说。拘留所、看守所人满为患,这是继83年严打以来,第二次关押高峰。为了争取立功表现,小混混纷纷点水,一大批案件,也因此次大搜捕而尘埃落定。火车站、汽车站、每个出城的路口,都布满公安和背着微冲的武警,市委指示――罪犯有过侦察兵经历,携有枪支,为极度危险人物,一旦发现可现场击毙。萧南恍如人间蒸发,本市及附近县市都没有发现踪迹。萧南并没有走,有时候逃亡就像被狗群追,你愈是跑,狗越是追。萧南藏在地委一栋堆放杂物的小楼里,地区最高级别官员每日在他眼前出出进进,谁知道他们天天开会讨论的杀人犯就藏在几十米外静静舔舐着伤口。
  
  从老屋逃出来的时候,萧南用力扎紧伤伤腿,不让地面留下血迹,这时候任何一点疏忽都会致命。夜雾渐渐弥漫了城市,给萧南带来生机,穿过几条弄堂萧南爬进一辆没有熄火的小货车,司机走开买烟,这也是警犬停下的位置。货车驶入城市另一头,在一片杂乱的民房中萧南跳车,翻进一座没有灯光的小院。部队培养了一名优秀的侦察兵,也培养了一名生存力超强的罪犯。在厨房萧南挖出了腿里的弹头,刀锋浇上辣酒烧过,弹壳里的火药洒进伤口,噗嗤一声火光闪起,空气里混杂火药和皮肉的焦臭味,一截木棒牙印深陷。萧南躺靠在墙边,面无血色,辣酒灌进喉里,如簇簇火苗灼烧。昨日表彰大会上的战斗英雄,今天是危害人民安全的通缉犯,萧南摇摇头,屋外秋风瑟瑟,黄叶飘落。
  
  这时候荷枪实弹的武警静静埋伏在下角街,萧南要敢回家,再不会再见到明天的太阳。王露是在单位被带走的,当时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负责审讯王露的是李有德,他从县治安科调到市刑警队是因为一次抓赌。
  
  李有德掌握了县里的一个赌博窝点,可他迟迟没有动手,治安科按罚没的赌资给干警发奖金,赌的太小,罚没不了多少钱。李有德动手的那天,桌上的钱堆成了小山,几个做生意的傻比用尿素袋装钱。几名公安忙着铐人,李有德将几沓新钞塞进里兜。李有德在几名做生意的赌徒兜里搜出了存折,最少的六万,最多的八十多万。李有德眼睛都瞪圆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富人,可面对这些铐在墙角的等待发落的人,他就像一个叫化子。几名带着存折的生意人在治安科渡过了他们一生最难忘的几天――电棍、拳头、脚尖,比起几天不让睡觉来,这些都不算什么。火柴撑起眼皮,一百瓦的台灯迎面照射,三天下来,除了存折上八十多万的生意人,其余几人彻底崩溃,交代出存折密码,并承认那是赌资。最后一个死不松口的赌徒,被打到大小便失禁,炫目的台灯对他已不起作用,他睁着眼睛也能睡着。
  
  李有德说:“你就别撑了,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你要死了,再多钱也没地儿花。”
  生意人说:“钱是亲人,比我爹还亲!你弄死我吧,我不会说的。”
  李有德当然不会弄死他,那样他也要坐牢,他只要钱。
  李有德说:“现在像你这么有信仰的人不多了,真的,我真服了!真的,换我是你,我绝对做不到。你要是个落入敌人手中的地下党,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当叛徒。可惜了,现在是新中国。知道什么是新中国吧,就是人民民主专政,你这样继续捱下去,就快被专政了。
  李有德喝口水,把台灯关了,水杯递到已经快像死人的生意人手里,接着说:“就冲你和钱这个亲劲,我佩服你,你比我强多了。这样吧,存折你还拿着,也不用告诉我密码,我让你打个电话,你让人送二十万来,八十万减二十万,还剩六十万,这笔帐你会算吧?”
  
  李有德立功了,立功过程领导不会去关心,重要的是结果,李有德罚没的赌资,足够县政府盖一栋办公大楼。县长说:“小李啊,你真是个人才!”
  
  人才李有德调进市刑警队,面对惶惑恐惧的美女王露,李有德成竹在胸。外面的一切逻辑、道德、文明,在这里统统止步,这里是上帝禁区,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王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强光罩在脸上,两天没合眼的王露依旧美得像个天使。李有德咕咚咽下口水,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对一个杀了人的流氓死心塌地,肉体的折磨对她几乎不起作用。美丽的女人有超出常人的自尊与骄傲,李有德擅长的就是毁坏和践踏。
  
  强光长时间灼照,王露嘴唇干裂,血丝渗出,李有德一直不给她水喝,眼前的耀眼的灯光晕成了太阳,王露似乎看见她和萧南长了一对翅膀,牵着手在很高的地方飞翔。李有德递给她一大杯凉水,王露捧起水杯往嘴里倒,纤细的脖子上下吞咽,李有德又一阵心动。李有德心想:“操他妈的,凭什么流氓比老子有钱!凭什么流氓能玩漂亮女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李有德什么也不问,一桶凉白开放在王露手边。
  
  “我想上厕所……”王露声音虚弱无力,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她喝了太多的水。
  “你什么时候交代,什么时候就去上厕所。”李有德心底涌起一阵快感。
  
  萧南没有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杨阳。报纸登杨阳没有死,被看管在医院养伤,萧南在等,等杨阳枪伤再好一些,他要救杨阳出来。
  挂钟在墙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秒针的每一次走动,都像锤子敲向一根敏感的琴弦,王露皮肤上渐渐结起粒粒细疙瘩,浑身肌肉绷紧。
  “求求你……让我去厕所……”王露脸色潮红,声音低如蚊鸣。
  “我只要五分钟,说完你就可以去。”李有德摊开审讯薄,笑得意味深长。
  王露招了,如果在这个龌龊的男人面前尿裤子,她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死并不可怕,为了萧南,王露会毫不迟疑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可她不能把这样的羞辱留给萧南。她必须活下去,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需要她。
  
  游泳馆储物柜的钥匙一直挂在胸前,王露扯下放在李有德面前。
  “我只知道这么多,你再逼我我只能去死!”
  
  洗手间里王露号啕大哭。
  “萧南……我对不起你,可我还不能死……”
  王露以为说完了就可以回家,家里还有一个老人。李有德一张逮捕证摊在面前,王露以窝藏罪被逮捕,关进看守所等待判刑。
  
  从老屋出来,冷军游游荡荡,城市夜雾弥漫,天落起了小雨,车灯照过来,雨丝连绵不断。秋天的雨水冰凉,冲去冷军脸上的血迹,却洗不去他心头的迷茫。冷军一直在想,当初一把军刺顶在欺负骆子建的青年脖上,到底是救了骆子建还是害了他,不是因为自己,骆子建也许会考上大学,现在正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救护车的蓝灯从身边闪过,浓重的消毒药水味飘来,冷军发现自己又走回了医院。枪和藏刀在腰里硌着,冷军用塑料袋扎紧埋在医院桂树下,他不想带着这些进骆子建病房。
  
  冷军别扭地在病床柜子上放下两桶麦乳精,一篮水果,他很少做这样的事。骆子建还在昏迷中,浑身插满管子,床前母亲木讷地坐着,大姐双眼红肿地陪在身边。冷军浑身湿透,嘴唇发紫,水顺着袖口往下滴。大姐望一眼冷军,到床头拿了毛巾递过去。冷军说:“对不起。”大姐叹口气。
  
  窗外芭蕉叶肥硕,绿叶硬朗青翠,雨水打在上边有细碎的声响,病房里沉默安静,水汽在冷军身上慢慢蒸腾。十几名公安悄悄靠近房门,手按在腰上,神情凝重,他们怀疑冷军有枪。冷军望一眼门口,安静地走到走廊,带上房门,十几名公安双手握枪,后退几步,与冷军保持距离。护士在远处使劲捂着嘴。冷军双手放在头上,慢慢转身。
  “小声点,不要吵到病人,我跟你们走。”冷军说。
  几名公安一拥而上,把冷军猛地按到地上,膝盖顶住后背手臂,手铐敲了上去。在冷军身上没有搜出凶器,冷军也没有反抗。
  
  连夜审讯冷军的是付国强,审讯室里付国强和俩名干警坐成一排,台灯往前照着,冷军坐在对面椅子上,双手反铐。
  “国庆节下午两点至六点你在哪?”付国强问。
  “在街上闲逛。”冷军答。
  “有没有人能证明?”
  “没有。”
  “你头上的伤怎么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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