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吧,他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停。”开山锤一下下挥出去,发出巨响,一帮人眼睁睁看着。
一会张杰出现在场子门口,头发蓬乱、神情颓靡。场子已经被砸的七零八乱。
“张总!?”冷军丢开铁锤,晃着膀子站到张杰面前,张杰木木地立着。
“张总!”冷军一巴掌抽在张杰脸上,张杰一声不吭。
冷军一巴掌一巴掌抽了下去,张杰一边脸很快红肿,唇角沁出了血。
“军哥,算了吧。”俩个混混上来劝。
“滚开!” 张杰一梗脖子,两眼血红。
一脚踩在腹部,张杰倒地,冷军上去拔脚狂踢,张杰抱头曲身。
“张杰,以后我们不再是兄弟。”冷军走到门口,回转身说。
“军哥……”张杰扑通跪下,泪和着血流了满面。
草包告诉冷军,打黑皮的不是张杰,是本市新来的一帮东北人。冷军沉默,又想起张杰从看守所出来抱着他嗷嗷大哭。“把他们找出来。”冷军咬肌突起。
东北人来本市后玩的比较邪,专找娱乐场所老板下手,答应让他们看场的,冲老板一句句喊哥;不交看场费的,场子里被泼屎泼尿、砸汽油瓶,天天有人闹事。冷军不看场子,也不收保护费,和东北人一直没什么冲突。很多老板找过冷军,要把场子给冷军看,价码很高,冷军拒绝了。多年以后回过头看当年的冷军,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转型,并建立自己的体系,这个体系,也许就是现在说的黑社会。可冷军一直没有这样去做,热血沸腾的真情岁月,血只为兄弟而流,金钱和权势并不是信仰,这也是至今会有那么多人怀念冷军时代的原因。多年后已经成佛成仙的欧阳丹青说:“冷军当年如果做了,无疑会是教父,可他就不再是冷军。”
冷军一怒,城市战火重燃,几天下来,东北人看的所有场子被扫平。冷军说:“哪个场子请东北人,我就砸哪个场子。”那段时间东北人缩头度日,出来买东西都用手指,不说话,怕被人听出东北口音,就连东北小姐也跟着销声匿迹。不管谁是强龙,谁是地头蛇,本市东北帮惹上冷军,铁定倒霉。
一群东北人不再出去活动,集中躲在城郊一栋三层砖楼里,远离居民区。走廊里晾着忘记收的乳罩、内裤,一帮跟着他们四处坐台的小姐已经离开本市。早上九点,几十人悄悄围住砖楼,手里刀光混乱,枪在冷军手里机头大张。
门被一脚踹开,裹进一屋寒风,惊醒的十几人第一反应是伸手到枕下摸刀。十几个穿着三角裤头的东北人立在床边,膀大腰圆的身体上纹着的盘龙,被刀疤割断。刮的发青的头皮下一双双眼睛凶悍野性,瞪着闯进来的一群南方人。
“手里东西放下。”冷军黑洞洞的枪口举起。一帮刀头舔血的东北人握紧刀把,指节发白。
“点鞭炮。”冷军说。
一串电光炮冒着火光在屋里炸响,里面夹杂着一声枪响。一个东北人低头,腹部一个圆眼,鲜血汩汩而出。离冷军最近的大汉嚎叫一声,挥刀迎面劈下,冷军不躲,迎上一步,右手一格前滑,军刺噗哧一声从对手肩膀斜插进去,溅起点点鲜红。中刀的东北人发出一声撕心的哀嚎,被冷军一脚踩翻。鞭炮声停止,冷军衣摆无风自动。
鲜血激起冷军凶残的欲望,空气里血液特有的腥甜气味令他亢奋,从前那些喋血街头的记忆瞬间苏醒。冷军目光灼灼,见血兴奋的亡命气质震慑了屋里每一个人。后来喜欢上读书的草包说,如果冷军、骆子建出生在春秋战国,就是荆轲这样的人物。
“我最后说一遍,手里东西放下。”冷军刀刃般的眼神扫过,响起一屋铁器落地的声音。
“双手抱头,在墙角蹲下。”冷军枪口一摆,十几条大汉在墙角蹲成一团,俩个受伤的躺地上呻吟。
“我叫冷军,不用多说了吧?拍黑皮脑袋的站出来。”
“大哥,我们赔钱。”
“赔钱!?”冷军一脚奔在说话人脸上,一声闷哼,对手翻倒。
冷军一摆头,一人从人堆里被拖出,在地上按成大字,毛巾勒嘴。
“拍黑皮脑袋的站出来。”冰冷的刀刃贴在脚脖上,被按住的人一阵挣扎。墙角一群人低着头,没有反应。冷军手一紧,刀刃切开脚筋,地上人一阵抽搐,痛苦的哀嚎在胸腔里滚动。
“下一个。”冷军说。人群里又被拖出一人,冷汗涔涔。
“好,很讲义气。”冷军跪住对方脚脖就要往下切。
“黑皮我拍的!”站起来的人十八九岁,一身肌腱窜动,手臂上烟疤烫成九饼,额头一道开山纹,眼神阴毒。
“哪只手拍的?”冷军拣起把厚背平头砍刀。
“你看着办吧!”年轻人被按在床上,两手架空。
“就冲你为兄弟站出来的劲头,我留你一条命。”厚背砍刀带着风声剁下,皮肉骨骼断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一只刺着忍字的右手在地上抽搐弹跳,一会泛出青灰色,人堆里有人干呕。
“从今天起,这座城市里,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冷军声音慵懒,现在却足以令对手胆寒。
那天以后,在本市呼啸横行的一伙东北人消失。公安局没有接到报案,一群血案累累的流窜犯,不会去寻求法律保护。
迎春花在城市开出簇簇鹅黄的时候,黑皮出院,光头上一个海星状的疤痕。冷军帮黑皮在皇朝摆酒,一大帮人打打闹闹。
“军子,啥也不说了。”黑皮咕咚咕咚倒满一碗白酒,足有半斤。冷军帮黑皮报仇,灭东北帮一役在本市道上都快传成了评书。
“活腻味了?”冷军一把拽过酒碗。黑皮颅骨上陷下去一个坑,不能多喝。
门吱呀一响,众人望过去。一身暴发户打扮的余建国站在门口,身后是别别扭扭的张杰。东北人走后,张杰收了很多小鬼看场,为避免敲诈勒索,高利贷也不再让外人放。余建国是先去的赌场找到张杰,张杰领着他来找冷军。
“妈了个比,你还活着!”冷军上去一拳擂在有些发福的余建国肚子上。
“哈哈!军哥,这不是来看你了。”余建国双手紧握冷军的手,笑得中气十足。
“哥个卵,你这么大老板我受不起,坐下喝酒。”冷军把余建国按进椅子里,余建国往后一招手,俩跟班抬进几箱软中华,一人面前放了一条。
“操他妈的,当大老板了出手就是不一样。”黑皮一伙人啧啧地赞,张杰尴尬地在门口站着。
“站着装菩萨?”冷军走上去拍拍张杰的脸,一按张杰后脑勺:“进去喝酒。”张杰眼眶湿润。
“黑皮,对不住了。”张杰一仰脖,酒杯见底。
“这事不怨你,谁知道东北人这么傻吊。”黑皮搂下张杰膀子。
“在下边干的还行吧?”冷军问余建国。
冷军三人帮余建国拼打出天下,余建国在矿区干得风生水起。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满足,一段时间后余建国开始嫌黑煤矿来钱慢,瞄上了金矿。本市周边产金最多的就是大茅山,大茅山金矿最多的就是鸡母眼。被萧南劫了一票后,鸡母眼痛定思痛,在保安措施上不惜血本,打手一律雇佣退伍军人,里面不乏有实战经验的特种兵,长短制式武器齐备,甚至夸张到购置了一台装甲车。如果给鸡母眼一个番号,鸡母眼团伙就是一支武装部队。余建国去找过鸡母眼,开口谈合作。鸡母眼觉得余建国和蔡老六是一个品种,都是傻吊。鸡母眼问:“你拿什么和我合作?钱?老子可以埋了你;人?老子现在的火力市政府都可以攻下来!”鸡母眼唾沫星子溅了余建国一脸,一根牛卵一样的雪茄冒着青烟,在余建国眼前指指点点。在矿区飞横跋扈的余建国,一口恶气郁积在胸。余建国的目标已经不是拿钱砸他家老头子,余建国觉得做人就要做得和鸡母眼一样牛比,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怎么才能搞掉鸡母眼,余建国一双三角眼里又闪过冷军、骆子建的影子,每次想起他们,余建国都联想起寒光闪闪的利刃。和鸡母眼火并冷军、骆子建会不会死,那不是余建国考虑的范围。
“下边都是没有许可证的黑煤矿,乱挖了十几年,矿脉断了,现在煤的成色不好,以后会更差。”余建国观察着冷军的反应。
“哪的水不养人,不行就换个别的干干。”冷军说。
“干惯挖矿了,别的也不会,我想带我那帮兄弟去大茅山混,军哥你给拿下脉。”余建国捕捉着冷军的每一个表情。冷军依然脸上挂笑,边上的骆子建、张杰却抬头望过来。
“我还能帮你拿什么脉,小的长大了,老的害怕了,都已经是老骨头的人了。”冷军吃菜。
“哈哈,军哥真会开玩笑,你现在正红旗飘飘,市里谁还能比你更响。”余建国笑得有点干。
“扯哪些干啥,喝酒,这次多玩几天再回去。”冷军举杯。
夜色阑珊,一大群人从皇朝出来,个个脚步发飘,看上去很歪,是惹不起的那种。晚上白的啤的红的轮着喝,冷军酒有点高。众人拍肩告别,余建国执意要送冷军回去,张杰看着车灯消逝,表情复杂。
车开进大酒店,余建国已经预订好两个大套间。
“怎么来这?”醉醺醺的冷军问。
“难得回来一次,别回去睡了,咱兄弟聊聊。”
冷军双手撑墙站在花洒下,热水有力地喷洒下来,些微痛楚里混杂着愉悦,酒醒了七分。客房门悄悄打开,锁头轻碰,房间里进了人,手脚这么轻不会是余建国。弄沉东北帮后,冷军最近枪不离身。枪管慢慢顶开洗手间门,冷军腰围浴巾贴墙闪出,视野里闯入两条背影,高挑匀称,一丝不挂,温润的灯光下满室春光。
“你们什么人?”冷军把枪背在身后。
“你看我们是什么人……”俩人转身,胸部挺拔、腹部平坦、双腿修长。俩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扭着腰部走到冷军面前,眼里都是邀请,她们没有遇见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拒绝。
“出去。”
“我们是学舞蹈的,不想要吗?”女孩左右贴上去,在冷军身上来回地蹭,其中一个伸手去解浴巾,冷军一把握住。
“你们是想穿着衣服出去,还是就这样把你们丢出去?”
“我们已经收了钱。”
“不用退了。”
一小时后余建国敲门进来,手上提只皮箱,脸上带着极度快感后的红晕。
“怎么?不满意?”余建国笑得有点淫。
“以后不要给我安排这种玩意,我不好这口。”冷军光着膀子躺床上抽烟。
“军哥,我余建国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真的!”余建国挨床边坐下,冷军递根烟过去。
“别他妈的拍马屁,刚才俩女人哪弄的?看着不像鸡,你丫又坑良家妇女了吧。”
“舞蹈学院的学生,自觉自愿的。这年头,如果她说不卖,那证明你出的价码不够。”余建国已经用钞票砸松了多少女人的裤腰带。
“妈比的,都说我是流氓,和你比,老子就是童子。”
“哈哈,那是,不然怎么军哥是我大哥呐。”余建国顿一顿,说:“军哥,这两年我也没赚多少,这些钱没别的意思,感谢你一直关照我。”
密码箱弹开,一箱钱刺痛人眼。冷军瞟一眼,就像瞟一堆草纸。
“建国,你现在也是大哥,很多事情不用说那么透。该帮你的,不用你开口,不该帮的……。”冷军眯缝着眼看着余建国,没有往下说。余建国脸上一阵红白。冷军叱诧道上多少年有他的原因,什么事该帮,什么事不该帮,他分的很清楚。帮余建国在矿区拼打出一片天地是为了义气,如果现在再去帮余建国弄鸡母眼那就真像张杰说的,被人当枪使。冷军不会拿弟兄的命去干这事,他觉得余建国太贪。也就是从这时起,冷军和余建国开始走向决裂。
“没事!弟弟知道你的难处,大茅山我一定要去,没钱怕个卵,砸锅卖铁我也要让兄弟们有碗饭吃!”箱子还在床上那样开着,余建国一眼一眼地瞟,感觉心都空了。冷军斜眼望着余建国把胸脯拍得嘭嘭响,不搭话,唇角挂笑。
余建国回到自己房里,两只长包的野鸡在看电视。
“帅哥,好像心情不好哦。”俩人偎上来,在余建国一张油脸上吧唧吧唧地亲。
“脱衣服!”余建国脸色铁青。
俩只野鸡被大字形绑在床上,嘴塞着。肥硕肚子上一片黑毛的余建国揪住女人头发,下狠手抽,俩个女人身上,黑一块紫一块。
“冷军!我操你个妈!”余建国一声怒吼,一拳落在女人奶子上。
第二天上午,余建国从客房下来,经过酒店大堂被值班经理喊住,留在冷军床上的黑色密码箱赫然摆上大理石台面。余建国上去拎一下,还是沉甸甸的。冷军一大早就走了,把箱子留在前台。
“你朋友让转交你的,还有一封信。”值班经理说。
信笺上冷军写着几个字:“一宿没睡着吧。”
酒店出来,余建国先去接了太子。一沓五指厚的钱从副驾座递到后面,报纸裹着,太子捏捏厚度,塞进包里,太子说:“你是个明白人,我愿意和明白人打交道。”今日太子已不再是昔日街头泡妞打架的混混,从他父亲当上政法委书记后,太子怎么看都像个世外高人。余建国多年前埋下的人情种子,生根发芽,眼看要长成参天大树。
皇朝最大的包间,优雅的女总经理亲自进来敬酒。能让她敬酒的人不多,曾经有喝醉的大款点名要女老总进包间,女老总没去。桌子被大款掀翻后,一副手铐将大款铐进了拘留所。大款从拘留所出来后吃了两个月的田七才能下地。谁都知道女老总有来头,谁都知道皇朝有背景,只有女老总知道,皇朝真正的老板是太子。
“二哥,您行啊!这妞有气质。”余建国一脸陶醉地闻着空气里的袅袅余香。太子在家排行老二,有时候谁喊谁哥不一定看年龄。
“这么大桌子就咱俩吃饭?”余建国看着一张二十人大桌,琢磨还有人要来。
“介绍你认识几个人。”太子从面前白皮烟壳里抽出两根烟,丢一根给余建国。
“这什么烟?”余建国看烟壳空白,烟嘴比普通烟偏长,上边什么也没印。烟是特制小熊猫,内供中央领导。太子不会对这种事情解释,有时候话说多了,显得水浅。太子觉得余建国一身草莽气息,却义气聪明,打磨打磨会成大器。
最先进来的是李有德。一次酒席上黄瑞云介绍李有德认识太子后,李有德爬墙,想方设法和太子走的很近。
“二哥,手头有点事,来晚了点,您多担待。”李有德哈着腰,带点奴相。如果太子不说,余建国不会相信这会是刑警队副队长。后来余建国见识到,该像警察的时候李有德比谁都更像警察。
“李有德,刑警队副队长;余建国,我兄弟,在郊县生意很大。”太子介绍。
“坐!”
“您坐!”
余建国、李有德双手紧握,目光炯炯。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打小失散的亲兄弟。
又进来俩人,白条脸的中分头油光瓦亮,红方脸短发如钢针。黄国明、蔡老六推门进来,一脸笑冷在脸上,太子边上坐着余建国。黄国明和蔡老六现在都是老板级别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