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这不是爱情:被结婚- 第1部分

Chapter1　个人问题（1）
“青春对于女人来说，短暂得像一个美丽的黄昏。”
　　丁萌萌参加完胡眉眉的婚礼回来，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点儿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并不是说萌萌的生活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萌萌的物质生活一切照旧。早晨八点半起床，中午十一点半吃饭，不出意外，下午五点，萌萌会准时出现在食堂二楼，晚上九点半，萌萌大多会拿着盆去公共浴池洗澡。
　　生活在萌萌这里，原本就像个木偶人，拨一下动一下。萌萌生活里最大的意外，不外乎错过了饭点，饿了一顿，或者生日收到了小姐妹们送来的小礼物之类的。
　　可没想到，一顿饭吃下来，萌萌原本坚冰似的精神世界开始出现裂缝。那情形，就像是泰坦尼克号撞到了冰山，表面上看一切正常，可实际上，内部已经受了重伤。
　　胡眉眉在婚礼上真美呀！千层轻薄朦胧的白色婚纱罩在身上，群衬把裙子撑得大大的，自有一种脱俗的气质。新娘头上束着一簇白纱，整个人像一朵随时可以飘走的蒲公英。她手上戴着白手套，上下翻飞似的挥舞着两臂，指点着，招待着每一位来客。
　　举办婚礼的场所也十分了得。
　　一幢闹中取静的别墅。周围是摩天大楼，车来车往，喧嚣鼎沸。可走进别墅，却是一片大自然之景，静谧，清雅。多么奢侈的大自然啊！
　　两层大house的门前是一片椭圆型的湖，湖水碧绿，湖边有天鹅和孔雀。
　　婚礼开始了。
　　新郎和新娘并肩站在湖边，周围拥簇着亲朋好友，众星捧月，一对新人是全场的绝对焦点，而胡眉眉则是焦点中的焦点。
　　胡眉眉当众朗读了一首英文诗，新郎含着笑，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当诗歌的最后一个音节从新娘的红唇中跳出时，三百只事先安排好的鸽子被放出笼，欢快地飞向蓝天。
　　白婚纱、白鸽、白天鹅、蓝天、碧水、青草地，气氛优雅和煦。
　　一切都太像童话。
　　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新郎腰围有点偏大，头发却有点偏少。不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可以宽宥的，女人需要男人拥有足够的金钱和那些金钱可以买到的东西——譬如安全感。胡眉眉因此少奋斗几十年。
　　据说，新郎新娘婚后，会搭乘电影《非诚勿扰》里出现的大油轮，去进行一场温馨浪漫的异国蜜月旅行。
　　看到女神般的胡眉眉，萌萌气馁了。
　　朋友是镜子，可以敦促人们反思自己。一个女人，多年来无人问津，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大问题。
　　丁萌萌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人生观。
　　事实正是这样。不错的学习成绩，甚至好的工作，并没有给她带来满足，打败男人，也并不能让女人变得受欢迎或是幸福。
　　萌萌不羡慕胡眉眉得到大house、少奋斗几十年，她甚至有点看不惯那样的老少配，但她永远忘不了婚礼全过程中，胡眉眉脸上幸福的光。
　　一粒小种子在萌萌心里发了芽。
　　萌萌也开始期待一场婚礼。
　　人与人的差距都在业余时间上。恋爱通常要花费不少业余时间。可是，在丁萌萌的世界里，业余时间撞上学习和工作时间，就像中国足球碰到巴西阿根廷，即便偶尔负隅顽抗，最终结果多半还是投降。
　　萌萌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在恋爱这件事上落后了。活过二分之一个半百，萌萌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小半辈子做什么都在抓紧，可偏偏又有点落后。起先是学习上抓紧，后来工作上要抓紧，现在则是恋爱上不得不抓紧，从容的感觉萌萌很少体会。　。　想看书来

Chapter1　个人问题（2）
在图书馆帮读者刷条形码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在给图书贴分类标签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在给读者办图书证的时候，萌萌是从容的。萌萌这辈子最从容的事，似乎都与图书馆有关。
　　由此，萌萌得出一个结论，从容就是做你擅长的事。可恋爱，恰恰是萌萌毫无经验的领域。
　　和邻居朋友们谈到萌萌的终身大事，萌萌妈常说：“我们家萌萌开窍晚。”
　　从中学到大学，萌萌在妈妈的教导下，始终认为男生多半居心不良，好色，馋嘴猫似的想吃女生豆腐，敬而远之是对付男生的最好办法。
　　中学时代，没有男生敢往丁萌萌家打电话，全班人都知道萌萌妈是不定时炸弹。大学四年，萌萌一心扑在学业上，不施粉黛，不思风月，无人问津她，她也不想问津别人，大四那年，她一举考上硕士研究生，给妈妈挣足了脸面。
　　研究生三年，萌萌继续泰然处之，雷打不动地去图书馆五层自习，准备继续深造考博士。
　　可就在萌萌鼓足干劲向前冲的时候，萌萌妈先给萌萌泼了盆冷水。
　　研二过年回家，在饭桌上，萌萌刚公布自己的考博计划，萌萌妈便冷冷地说：“考博可以，先解决个人问题，随便你怎么考。”
　　唉，萌萌妈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女人像树上的苹果，最好的总在枝头上，可男人往往不愿意费劲去摘最好的，因为他们怕摔下来。男人们宁愿在地上捡熟透的苹果，虽然它们不够好，但却毫不费力。
　　因此，如何趁早抓住一个男人，简直成了女研究生们的必修课。
　　在宿舍里，萌萌的好友张晓芳在收拾行李，萌萌走进来，不解道：“你这是干什么？”
　　张晓芳说：“呵，正拾掇呢，我可能月底就提前走了，到时候毕业证和学位证你帮我拿啊，寄给我。”
　　“怎么走这么早？连毕业典礼都不参加吗？”
　　“不参加了。”
　　“为什么？”
　　“我男朋友单位催着他去报到，我也就一并跟着过去了，省事儿了。”
　　“是哪个财贸大学的吗？”
　　“对。”
　　“真定了？”
　　“定了。”
　　“你不在大都找工作了？当初你考研考来大都，不就是想在这儿发展吗？”
　　“工作在哪儿都一样，我在深圳也可以工作啊。”
　　“你已经在那边找好了吗？”
　　“还没有，去了再找。”
　　“晓芳，你干吗这么迁就他？”萌萌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张晓芳却静静地说：“我不是美女，我不能再等了。”
　　青春对女人来说，短暂得像一个美丽的黄昏。
　　萌萌说不出话来。
　　她为张晓芳不值，学了这么多年，前一阵不还听说大都的一家出版机构对她感兴趣吗？她不是要做独立自强的女人吗？过去晓芳跟她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这样才能自立。”她们还一起去修与女性主义有关的课程。可现在，为了一个来路不明其貌不扬的男人，她却抛下一切，背井离乡，远走南国，当初的誓愿，如同生鸡蛋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你父母同意吗？深圳那么远，以后怎么照顾父母？”萌萌问。
　　“他们说先去了再说。”说完晓芳继续摆弄衣服。
　　萌萌彻底无言了，她先帮晓芳收拾了一下，然后一个人去操场走了会儿。
　　张晓芳远走的消息，给了萌萌很大震动。以前，她和张晓芳都没有男友，现在，张晓芳拍拍翅膀飞走了，她落单了，没有了精神上的同盟者，萌萌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威胁，她还能撑下去吗？
　　这天夜里，萌萌睡着睡着就哭了，是在梦里哭的，她醒了才知道那是梦。可一切又都那样真实。　。。

Chapter1　个人问题（3）
抽空，萌萌回了趟家。她以为家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回到家，妈妈去打麻将了，一打一夜，她早晨起来，萌萌妈才“下班”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萌萌妈一脸倦容。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萌萌妈看出女儿脸色不对，便问：“在学校受气了？”
　　萌萌不理她，赌气去厨房泡面。
　　“等我睡一觉，中午给你做好吃的。”萌萌妈要将功补过。
　　“不用，我中午出去吃，我约了同学。”
　　萌萌约了几个高中小姐妹出来吃饭，难得聚一次，大家都还挺给面子。中午十一点半，当年高三七班的五朵金花齐聚远望楼。
　　同学聚会难就难在最容易被人看出变化，当年的模样像是在同学那里存了根底，现今抖落出来，如果没有进步，总不好意思重见故人。
　　为了见小姐妹，萌萌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能不慎重，又不能太慎重。不慎重那就凸显不出自己的进步，不进则退，太慎重又有点惺惺作态了。
　　见了面才知道，当年的五朵金花，在容貌上，除了萌萌，那四朵全变了。其中，数大燕变化最大，挺着个肚子，一脸幸福的肉，听说是第二胎了。头一胎生了个闺女，说是要再接再厉。
　　“这么艰难还出来啊。”萌萌笑着去扶大燕。
　　“不是为了见你吗，你面儿大。”大燕还是老腔老调。
　　“媛媛，丁洁，赵娜，你们快坐啊。”萌萌不忘招呼另外几个。
　　姐儿几个似乎都过得不错。
　　大燕是嫁了人以后就不工作了，跟着婆婆看一个五金店，生了女儿现在又想生儿子。媛媛和丁洁在同一所学校里教书，也都已经嫁做人妇。赵娜则订了婚，婚礼近期就办。
　　“现在你都要成大都人了，几年也不露一下头。”大燕打趣萌萌。
　　“哪有，这不约了你了嘛。”萌萌笑着说。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你看着好年轻啊。”赵娜对萌萌说。
　　“也老得不成样子了，嫁不出去了。”萌萌说。
　　就这么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几个姐妹的对话突然出现几秒钟的空白，像是电视台出现播出事故，又像报纸上开了天窗，让人觉得尴尬。好在萌萌又赶紧找话把这空白补了补。
　　时过境迁，萌萌发现自己和她们之间，只能谈论过去、谈论高中那点事，至于现在的人生，她和她们没有交集，也没有共同语言。她的工作，她们不了解，也无法了解，她们的生活，萌萌则不大想了解。
　　实话说，她有点看不上大燕，嫁了人就不工作，靠着婆婆的店过日子，这样能行吗？读这么多年书为了什么？莫忘初衷。萌萌一直提醒自己这四个字，权作告诫，也是自勉。萌萌发现大燕变了，变了很多，从前那个激进向上的大燕不见了。大燕一提到孩子就手脚乱摆，兴奋得无以复加，而其他几个小姐妹似乎都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萌萌插不上话。
　　“过一阵我办婚礼，你们都要来，特别是萌萌，来给我长长脸，你要给我当伴娘！”赵娜笑嘻嘻地说。
　　“嗳。”萌萌迷迷糊糊答应着，时不时夹一口菜，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默默地看着小姐妹们眉飞色舞的样子，听着她们谈老公、谈孩子、谈做家庭主妇的心得。
　　萌萌渐渐没了兴致，她对这种话题甚至是厌烦。难道她在羡慕她们？还是嫉妒？好像都不全是，看着这几个小姐妹，萌萌的心里很复杂，她忽然有种宿命感。
　　萌萌觉得自己和她们像隔着一大块玻璃站着，彼此很难沟通。午饭没吃到两点钟，萌萌就结了账，送走了小姐妹。她想一个人走走。　。。

Chapter1　个人问题（4）
中学时代，萌萌最喜欢走学校后面的那条路。那是老城区的一条老路，路两旁是高而密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夏天从这条路去上学一点儿不晒。梧桐外侧有许多商店，还有许多小吃店。萌萌打车来到老城区，她还想走走原来的那条路。
　　可是，当萌萌许多年之后再踏上这条路时，才走出第一步，她就觉得什么都不对了。她第一次发现，这条街道竟这么窄。还有路边，竟那么脏。落下的树叶混着沿路小食店里泼出来的脏水、倒出来的杂物，形成了一个个小型金字塔似的垃圾堆。商铺也比以往萧条了许多。自从新城区发展起来之后，老城区就衰落了，渐渐成了贫民窟，政府也懒得治理，抱着放任自流的态度由它去，这里成了这座小城的死角。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学校旁边转了一圈，出乎意料，当年那家卖猪骨汤的店铺还在，只是招牌换了新的，但店名字没变，还是叫张永顺猪骨汤。萌萌走进店里坐下，她发现店里的桌子很油，她只能把包抱在怀里。她点了一份当年最爱喝的猪骨汤。汤端上来，她又发现碗边还有油灰没洗干净，拿勺子盛了一口送到嘴边，吹了吹，喝下去，味道是没变，再喝一口，萌萌发觉它似乎也有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喝。权作怀旧吧。
　　喝完汤，萌萌已经彻底放松了自己，因为她对过去，已经不再幻想，她不再紧张，不再吃惊，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地看待这一切。她走出小店，晃着手里的皮包，向小时候常去的五一商场走去。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第一件连衣裙就是在这家商场买的，她记得那裙子是美童牌的，裙角有绣花。这店也不如以前了，一楼的化妆品专柜已经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杂牌子的服装店，萌萌四处转了转，没有她能穿的衣服。
　　就这么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萌萌走到了商场的后门，在拐角的一家手机修理铺，有个熟悉的面孔跳进了她的眼睛。好像是萌萌高中时最喜欢的男孩。是他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不敢确定，但又没有勇气再朝那边望过去，萌萌忽然觉得紧张，还好他也没认出她。
　　她低下头，眼里只看见脚下的皮鞋，哒哒哒，一步是一步走出了商场的后门。萌萌很兴奋，她还想走回去，遇见他是她今天唯一的惊喜，但是走出商场门的刹那，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走回去，兴奋被理性压住了，转而变成怅惘——他在给人修手机，他怎么不去做点别的？他也没有以前那么注意外表了，胡子邋遢的。那是他吗？她情愿相信不是他。萌萌再没心情逛街，她拦下辆出租，迷迷糊糊地回了家。
　　赵娜的喜酒在一个月后，是个周六，萌萌责无旁贷地成了伴娘。为了做好伴娘工作，周五晚上，萌萌就坐长途车从大都回到了石城，晚上和赵娜住在一起，帮她打理第二天的事物。
　　没有什么能比举办婚礼更让人欣喜的了，没有什么能比举办婚礼更让人厌烦的了，酒席摆多大，客人请多少，谁能来，谁不能来，客人来了要收礼金，婚礼上的各种小状况，新郎新娘的服装……对于个人来说，举办婚礼的繁复程度，不亚于举办一场奥运会，当然，其目的主要在于秀出幸福和接受祝福。
　　“萌萌，你快来帮我看看背后这拉索怎么卡住了？”赵娜站在镜子前着急地说。赵娜从高中时做事就慌手慌脚的。
　　“我来看看，夹了个线头。”萌萌低头用牙把那线头咬断。　。。

Chapter1　个人问题（5）
“要嫁人了，紧张不紧张？”萌萌无意中问。
　　“紧张什么啊，其实早都嫁人了，这只是补个酒席，走走过场，以后你嫁人就知道了。”
　　赵娜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萌萌内心刺痛了一下。她不说话了。
　　赵娜神经大条，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继续说：“我这马上要嫁人了，这次算正式摆酒，过几天还要回邯郸摆一次，回门酒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你这是婚前综合症。”
　　“我早结婚了啊，怎么会有婚前综合症。”
　　“那不一样，你那算订婚，这才是真正的大戏。”
　　“有个事儿我一直没告诉你。”赵娜低头摆弄婚纱的褶子。
　　“什么事儿？还有什么事儿？”
　　“下个月，我就不用去工作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工作，做家庭主妇吗？”
　　“差不多，跟大燕差不多。”
　　“跟大燕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