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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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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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未了,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无数尖锐的风声,向沈浪与独孤伤站着的地方射了过来。

这绝不是强弩硬箭。

这是无数根小而毒,轻而狠的暗器。纵然在平时,也难躲过,又何况是在这绝望的黑暗中。

沈浪与独孤伤立足在这不可知的神秘鬼狱之中,四面是什么,他们全不知道,他们几乎连动都不敢动。

这样,他们还有什么希望能躲得过。

风声和骤雨,直响了半盏茶时候才停。

沈浪和独孤伤完全没有响动。

他们莫非已无声无息地死了。

良久良久,幽灵宫主轻唤道:“沈浪!沈浪……”

黑暗中没有应声。

又是良久良久。

另一个女子的语声轻叹道:“这祸害总算除去了。”

幽灵宫主道:“只怕……未必。”

那女子道:“他们绝对躲不过的,何况,我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身形闪避时的风声。”

幽灵宫主道:“不错,没有风声,但也没有呼声。”

那女子笑道:“像他们那样的人,直到死时也不肯叫出声音来的。”幽灵宫主居然幽幽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听来竟像是真的从她心底深处发出来的。

那女子道:“现在,可以点起灯来瞧瞧了么?”

幽灵宫主道:“再等等……”

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听不见沈浪与独孤伤的呼吸声,一个人停止了呼吸,自然是死了。

幽灵宫主悠悠道:“沈浪,你真的死了么……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但你虽然死了,却比活着的人要舒服的多。”

突然,王怜花的语声远远传来,笑道:“但在下却还有宁愿活着。”

幽灵宫主道:“你活着,只因我未要你死。”

王怜花笑道:“自然……在下自然知道,否则家母又怎会送你回来,又怎会将那个不男不女的人性命交在你手上。”

幽灵宫主道:“你母亲是个聪明人。”

王怜花道:“但在下的嘴也严得很,有关宫主的事,在下一个字也未说出来,虽然在下也直到今日才知道姑娘你就是幽灵宫主,但姑娘你非常人,在下却是早已知道了的,在下也早已知道姑娘你…”

幽灵宫主冷冷道:“住口,你的嘴若不严,此刻还能活着么。”

王怜花道:“是。”

幽灵宫主道:“我杀了沈浪,你母亲不知如何?”

王怜花笑道:“姑娘你竟能下手除去沈浪,家母也必定佩服的很。”

幽灵宫主冷冷道:“为了自己,我是什么人都会杀的。”

王怜花道:“家母早已瞧出了姑娘你的雄才大略,除了姑娘你,又有谁肯受那样的委屈,又有谁能装得那么动人。”

幽灵宫主道:“哼!”

王怜花道:“是以家母才诚心诚意要与姑娘合作,一来自然是要除去那快活王,二来也是为了要和姑娘共分天下。”

幽灵宫主道:“我去中原,本也大半是为了寻你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就一心要瞧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美人,竟能使‘他’遗弃我母亲。”

王怜花干笑道:“昔日之事,姑娘你还说什么,反正你我的母亲,都是被‘他’遗弃的人,而你和我本是……”

幽灵宫主叱道:“住口。”

王怜花道:“是,现在……”

幽灵宫主道:“我既没有杀你,你还说什么。”

王怜花道:“只是,现在姑娘不知可否赐下一线光明,令在下能走过去,也令在下瞧瞧沈浪死时是何模样。”

他人笑接道:“在下心里本有个问题,沈浪死了后,脸上不知道还有没有那见鬼的微笑?在下当真不惜一切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

幽灵宫主默然良久,终于缓缓道:“掌灯。”

就像是孩子梦中的奇迹似的,灯光洒了出来,那令人窒息,令人绝望的黑暗,立刻消失不见。但这里既非女子的闺房,也非人问的鬼狱。

这里既没有吴道子的观音,杜六娘的刺绣,也没有铜镜妆台,更没有死人的白骨,恐怖的血池。

这里只不过是个阴森的洞窟,四面只不过是黑暗而坚硬的岩石,自然岩石阴影中,有幢幢人影,宛如幽灵般。

而沈浪……沈浪也没有死。

沈浪与独孤伤还好好地站在那里。

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自然还是带着那见鬼的微笑,而且笑得比平时更气人。

他和独孤伤背贴着背,身上的长衫都已脱了下来,他们用手撑着,就像是个帐篷,他们就躲在这帐篷里。

湿透了的衣衫,再加上他们的内家真气,那些轻而狠,小而毒的暗器,自然是穿不透的。

远远站着的王怜花,立刻面如死灰。

阴影中幽灵般的人影,身子也起了一阵阵颤动。

沈浪大笑道:“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姑娘的鬼话琅琅,虽想将在下等骇得魂飞足软,然后置之死地,却不想在下等却乘姑娘你连篇鬼话时,先筑下了个避箭的软城……这正是‘明听鬼话暗修城’了。”

幽灵宫主身影在颤抖,道:“沈浪,你……你这个鬼……你简直不是人。”

沈浪笑道:“在下却只愿为人,不甘做鬼。”

他目光转向王怜花,接着笑道:“此点王兄岂非也和在下深有同感。”

王怜花道:“咳咳……咳咳……”

沈浪道:“王怜花呀王怜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远未确定我是否真的已死了时,便将这秘密说出来。”

王怜花干笑道:“其实那也算不了是什么秘密。”

沈浪道:“不错,我早已知道王夫人放走白飞飞必有用意,我也早已知道白飞飞杀死色使并非是无心,这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王怜花道:“那么你……”

沈浪截口道:“但我却直到今日才能确定,王怜花与白飞飞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才是绝大秘密。”

王怜花耸然变色,强笑道:“你说什么?”

沈浪道:“快活王为了那幽灵秘笈,骗上了白飞飞的母亲,却又为了王夫人,遗弃了她,然后,他又为了黄山一役的秘密,遗弃了王夫人,他这两次遗弃,却留下了一子一女,这一子一女就是你和白飞飞。”

王怜花深深吸了口气,将激动平息下来,冷笑道:“很好,你还知道什么?”

沈浪缓缓道:“我还知道炔活王这一子一女,非但全没有将快活王视为父亲,反而恨他入骨,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王怜花咬牙道:“若换了你又当如何?”

沈浪叹道:“这是你们自己的恩怨,别人自然不能过问……但贤兄妹心肠之冷,手段之狠,却也当真不愧为名父之子。”

王怜花颤声道:“很好……你说得很好……我但愿你还能说下去。”

他苍白的脸已发红,一步步往前走。

“幽灵宫主”的人影突然幽灵般飘出来,轻纱朦胧,她面目仍不可见,只听她一字字道:“你让他再说下去。”

沈浪叹道:“母恩如山,白飞飞呀白飞飞,我也难怪你要恨你父亲,我更佩服你的忍耐,你竟能一直装得那么像。”

幽灵宫主冷冷道:“你要说的只是这几句老话?”

沈浪道:“你早已探听出王夫人与王怜花的来历,所以你潜入中原,甚至不惜卖身为奴,只想被那好色的王怜花买去好乘机为你母亲出气。”

“幽灵宫主”白飞飞悠悠道:“只因我也得知他母子的手段,若是力敌,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只有智取。”

沈浪道:“哪知你们妙计竟被朱七七破坏,她的一番好心,竟反而害了你。”

白飞飞冷笑道:“我倒并不恨她,我只怜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别人若是卖了她,她只怕还会为那人点银子。”

沈浪苦笑道:“但你既已装了,就只有装下去,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跟定了朱七七,因为你知道好心的人,是最容易骗的。”

白飞飞道:“我自然什么事都计算好了,只有……只有我那次竟会落入那不男不女的色使手,却是我未料到的事。”

沈浪道:“但那次你反而因祸得福,反而接近了王怜花,谁知那位好心的朱七七又将你带走了,你那时自然只有装到底,自然只有跟着她去。”

白飞飞道:“不错,说下去。”

沈浪道:“所以,那日在那山顶秘窟中,你才会将王怜花放走,然后再作出那种无知而又无辜的模样,骗过了我,只可笑我反而劝你莫要难受,莫要着急。”

王怜花大笑道:“那日她竟将我放走,我本也吃了一惊,楚楚可怜的白飞飞竟会是这样的人,实是我梦想不到的事。”

白飞飞冷笑道:“男人都是容易受骗的,越是自以为聪明的男人,越容易受骗,你只要作出什么都不懂的可怜模样,他们就什么都相信你……只可怜朱七七,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偏偏要作出女英雄的模样,所以就要上男人的当。”

沈浪叹道:“只可怜朱七七……唉,那日在那客栈中,我还怪她没有小心看顾着你,谁知你竟是故意要被金不换劫走的。”

白飞飞道:“否则我难道不会喊叫么?”

沈浪惨笑道:“更可怜是那倔强的金无望,他……他竟为你而残废,你在暗中只怕还要笑他是个呆子,是么?是么!”

在这一刹那问,他那永远温柔,永不动怒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逼人的光芒,就像是刀,又像是火。

白飞飞也不由自主垂下了头,黯然道:“这……这是我未想到的。”

沈浪长长叹了口气,垂下目光,道:“于是你终于接近了王怜花与王夫人,但那时你已发觉与其杀了他们,倒不如利用他们。”

白飞飞幽然道:“只因那时我已发觉她的遭遇其实也和我母亲一样,她……她其实也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的女人。”

沈浪道:“无论如何,你总算利用她的计策,而接近了快活王,而快活王虽然好色,这一次却依从了你,没有强迫你。”

他苦笑接道:“这一点,快活王自己只怕也在暗中奇怪,哪知他对你如此好,只不过是为了还有一点父亲的天性,他虽是绝代之枭雄,他虽不知道你是他女儿,但他终究不是野兽,这一点天性还是在的。”

白飞飞突也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

沈浪道:“但你对他可有对父亲的天性么?”

白飞飞霍然抬头,厉声道:“没有,丝毫没有。”她咬牙接道:“我不是野兽,但也不是人,我久已不是人了。”

“在我眼瞧着我母亲死于痛苦时,我已发誓不愿作人了。”

沈浪默然半晌,缓缓道:“但你想不到我竟也来了。”

白飞飞道:“我想得到,我早已知道你会来的。”

沈浪道:“所以……你也早已想好法子来骗我。”

白飞飞也默然良久,星光一般清澈的目光凝注着他,穿过了重重轻纱,瞬也不瞬地一字字道:“你以为什么话都是骗你的?”

沈浪道:“你……你难道不是?”

白飞飞凄然而笑,道:“你不是很了解女人么?为何不知道我的心?”

沈浪惨笑道:“我也以为你对我还有几分真意,但……但直到方才,直到此刻。”

白飞飞道:“我早已说过,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一个男人而又得不到他时,就只有毁了他,何况,你若真的死了倒比活着的人舒服的多。”

沈浪叹道:“不错,你方才总算为我叹息了一声。但……”

他突然大声道:“但你以后千万莫说我了解女人,我此刻才知道,你若要害一个男人害得他发狂,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以为很了解女人。”

王怜花突也叹道:“这句话只怕是我今天一整天里所听到的最有道理的话了,若有谁自负他了解女人,那么他眼看就要倒霉了。”

白飞飞缓缓道:“很好,你们都是男人,你们又站到一边了,是么?”

王怜花怔了怔道:“我……我……”

白飞飞冷笑道:“你,你可知道我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们?”

沈浪道:“我但愿能知道。”

白飞飞道:“女人用来对付男人的法子,常常是最笨的法子,但最笨的法子,即又常常是最有效的法子。”

沈浪道:“最笨的法子……”

白飞飞道:“已经用过但未成功的法子,你若再用一次,岂非就成了最笨的法子……”

语声中,她人影又幽灵般飘了开去。

沈浪面色突然改变。

王怜花变色喝道:“白飞飞,你不能……”

但这时灯光又已突然熄灭,四下又是一片黑暗。

绝望的黑暗。

沈浪沉声道:“我已看准退路,快退。”

他身形方自展动,黑暗中已传来白飞飞缥缈的语声道:“你退不了的。”

只得“轰隆隆”一声大震,砂石如雨般的飞溅而出,沈浪纵然退得快,还是被打得身上发疼。

独孤伤跺脚道:“不好,这丫头竟早防了这一着,竟断了咱们的退路。”

王怜花大喝道:“白飞飞,你怎能如此对我?”

白飞飞道:“哦!我为何不能?”

王怜花嘶声道:“你方才明明说过……”

白飞飞咯咯笑道:“我方才虽说过不杀你,但此刻却已改变了主意,你总该知道,女人的心,是最善变的。”

王怜花道:“你杀了我,如何向夫人交待。”

白飞飞突然笑道:“她怎知是谁杀的,他又没有请我为你保镖,你死了,岂能怪得着我,你说话怎地也像是个孩子?”

王怜花怒道:“但……但你莫忘了,你和我……”

突然,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

沈浪的语声在他耳边道:“紧贴着石壁,莫出声,我还不想你死在这里。”

王怜花咬牙道:“这贱人。”

他自然不是呆子,自然知道在这么黑暗的地方,谁若发出了丝毫声音,谁就要变成箭靶子。

骂了半句,他也紧紧闭起了嘴。

只听白飞飞的语声在远处黑暗中悠悠道:“沈浪,你莫要怪我,我本可不杀你的,怎奈你已知道得太多了,一个人若是知道得太多,就绝对活不长的。”

她轻轻一笑,接着道:“至于独孤伤,你不过是个陪葬的。”

语声戛然而止,然后便再无声息。

沈浪、独孤伤、王怜花等三个人,背紧紧贴着那冰冷而坚硬的石壁,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三个人嘴里虽仍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约而同在思忖:“白飞飞,只怕已可真算是世上最可怕的女子了。”

当然,有许多女孩子可能比她更狠毒,但谁有她的温柔?世上温柔的女子虽也不少,但又有谁比她狠毒?

又温柔,又美丽,又狠毒的女孩子,当真可算是世上所有男人的毒药,花和蜜混合而成的毒药。

沈浪沿着石壁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方才他早已辨清方位的出口,但这出口此刻已被块大石堵住。

甚至连旁边的小小的空隙都已被碎石填满。

白飞飞显然早已在这里周密的布置过。

沈浪唤了口气,又摸索着退回去,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着。“沈?”

沈浪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算做回答。

这只手又写道:“独。”

沈浪又敲了敲他的手背,划了三个字:“什么事?”

这只手缓缓写道:“你看她要如何对付你我?”

他写得很慢,笔划写得很清楚。

沈浪暗中叹了口气,缓缓写下:“暂时不知,只有静观待变。”

这只手停了半晌,又写道:“不知要等……”

他这“等”字写到第七笔时,一笔突然加长,闪电般扣住了沈浪的穴道,另一只手已直砍沈浪的咽喉。

这变化发生得委实太炔,太突然,谁能想得到独孤伤竟会突然暗算沈浪,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沈浪完全未曾防备,岂非已必遭他毒手。

沈浪若是这样死了,岂非冤枉。

若换了任何一个人,必遭毒手再也休想活命了。

但沈浪毕竟是沈浪。

就在这刹那问,他被人扣住了的手腕,突然游鱼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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