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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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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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七七笑道:“如此纠缠复杂,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事,经他抽丝剥茧般一说,就说得人人都可明白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熊猫儿忽然道:“这一次,你看王夫人与卜公直还能逃得了么?”

沈浪道:“你我既能逃出来,他们想必也可逃出来的。”

朱七七道:“咱们能逃出来,那是因为有你,他们又怎能比得上你?”

王怜花叹道:“何况,快活王全未留意到咱们,是以咱们才能乘虚而走,而他们……”

朱七七长长松了口气,道:“无论他们能不能逃走,好在都与咱们没有关系了。”

王怜花默然半晌,突然长身而起,大声道:“不错,无论他们能不能逃走,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此刻只该去想如何才能走出这一片沙漠去。”

荒漠中夜间酷寒日间酷热,再加上烈日,风沙,食水之不足,路途之不熟,还得时刻留意着毒蛇、猛兽、流沙……

这一段路途,自然是极为艰苦的。

这样走了两天,人马俱已疲乏,一片荒漠瞧来,仍是无边无际,这时就连沈浪,都不禁在暗中担起了心事,他纵然是超人,究竟也无法抵抗自然之力。

这些人最舒服的,毋宁说是白飞飞。

只因她到此刻为止,仍然晕迷不醒。

这一日晚间,朱七七用布醮了些食水,润着她的嘴唇,瞧着她那日渐憔悴的容貌,也不禁叹道:“王夫人用的好厉害的迷药。”

熊猫儿与沈浪探路去了,只留下王怜花陪着她。

王怜花突然冷冷道:“她只怕从此不会醒了,你又何必白白浪费了食水?”

朱七七怒道:“你竟说这话,你还能算是人么?”

王怜花淡淡一笑,道:“你这样对她,可记得她以前怎样对你?”

朱七七道:“无论她怎样对我,她至少也是个人,是个女人,我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她死,就算将我份上的水都给她,也没什么关系!”

王怜花笑道:“你若干死了,而她还活着,这倒也妙得很,那时沈浪只怕……”

朱七七跳了起来,大声道:“你这样的人,我真奇怪沈浪为什么不杀了你?”

王怜花冷冷道:“沈浪不杀我,正是他最聪明之处,否则……”

突听一人道:“否则怎样?”

熊猫儿大步走了回来,眼睛在黑暗中发光。

王怜花打了个哈哈,道:“否则我岂非早就死了?”

熊猫儿瞪着他,他却转了个身,熊猫儿真拿他没法子。这时沈浪也已回来,朱七七迎上去问道:“前面有路么?”

沈浪叹息着摇了摇头,却又笑道:“你放心,天下绝不会有走不出去的路的。”

这样又走了两天,就连沈浪的笑容再也不能令朱七七振奋起来,白飞飞更是奄奄一息,几乎变成了个活死人。

他们的食水用得越节省,体力就越不支,及早便歇下,他们现在唯一能享受的只有休息。

又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但此时此刻,谁也不会再去赞美星光的美丽,朱七七躺在沈浪的怀中,喃喃道:“咱们莫非走错了路么?越走越走不出去了。”

夜是那么静,熊猫儿与王怜花都已睡了。

沈浪怜惜地轻抚着她的柔发,道:“方向是绝不会错的,只是…”

朱七七突又嫣然一笑,道:“走错了也没关系,只要在你身旁,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的。”

沈浪瞧着她温柔的笑容,再瞧瞧身旁那犹自晕迷的白飞飞,一时心乱如麻,竞说不出话来。

又过了半晌,朱七七终于坐起来,瞧着白飞飞的昏迷样子,叹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还没有关系,她只怕……”

沈浪突然道:“你还恨她么?”

朱七七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怎么会还在恨她,她以前虽然可恨,但现……在,现在却是这么可怜,其实,她始终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沈浪长叹道:“不错,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朱七七突然搂着沈浪的脖子,哽咽着道:“有时……有时我真想将你让给她,只因她一生充满了仇恨与寂寞,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你。”

她哽咽已变成低位,道:“但我实在不能,我实在舍不得你,沈浪,沈浪……你会怪我么?”

沈浪也紧拥着她,柔声笑道:“傻孩子,我怎会怪你,我又怎会怪你……”

他仰望苍天,似乎在问:“这究竟该怪谁呢?”

他虽在笑着,但又有谁知道他心中是多么酸苦。

在如此静夜,如此星辰下,他几乎要将一切都说出来,他没有说,只因他实在不忍伤着朱七七。

他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只是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咱们也睡吧。”

不错,睡吧,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说不定一切事都会改变,有什么话,也留着在明天说吧。

明天究竟发生什么事?世上又有谁能知道呢?

日光,终于又照射着大地。熊猫儿一觉醒来,刚打了个哈欠,突然怔着。

他突然发觉,一切情况俱都变了。

王怜花大半截身子已被人埋在沙土里,头发蓬乱,脸上也被人涂了污泥,赤裸着背上,被人抽得满是斑斑血迹。

他模样看来竟已变成了个活鬼,但居然还似在睡着的,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竟似全不知道。

再看沈浪与朱七七,两人竟被人背对着背绑在一齐,两人头发也乱了,头发似乎被人截去了一段。

而熊猫儿自己……

他只觉头疼如裂,身子也被捆着,动也不能动,烈日晒得他皮肤几已裂开,他衣服几乎被剥光了。

熊猫儿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真的撞见荒漠中的恶鬼?”

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他胆子虽然大,但遇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怪事,他还是忍不住全身都发起抖来。

熊猫儿在沙上挣扎着,扭曲着。他终于又发觉两件事,马已不见,干粮水袋也不见了。马、食粮、水,这就等于是他们的生命。是谁夺去了他们的生命。

他目光四下搜索,天色蔚蓝,白云片片,闷热后令人几乎窒息,四下百里内外,都绝不会有什么人迹。是快活王?不会,绝不会。若是快活王,绝不会就这样放过他们的。

熊猫儿忍不住大呼道:“沈浪!快醒来,沈浪……”

他呼声突然在喉中梗住,他又赫然发现。

本在沈浪身旁,始终晕迷不醒的白飞飞,竟也已不见了。

沈浪也醒了。

他张开眼睛,只瞧见面前地上,痕迹零乱,似乎有人用石头在地上写过字,又胡乱划去。

他自然也已感觉到头脑的疼痛,四肢的麻木,他面上的肌肉,不禁起了一阵阵的扭曲,喃喃道:“沈浪呀沈浪,你又上了个大当。”

熊猫儿听见他的语声,大呼道:“沈浪,你醒来了么?你可瞧得见这情况,水没有了,马没有了,粮食没有了,白飞飞也不见了。”

沈浪长叹道:“白飞飞也走了么?”

熊猫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浪道:“白飞飞,这自然是白飞飞,除了白飞飞还是谁?”

熊猫儿吃惊道:“白飞飞?你说这一切又是白飞飞做手脚?”

沈浪惨笑道:“她人既已走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熊猫儿道:“她人虽已走了,但难道不可能也是别人将她绑走的……她一直晕迷不醒,简直已奄奄一息,又怎能做这样的手脚?”

沈浪喃喃道:“你我都未免太轻视了她,这是为了什么?”

他苦笑接道:“这只因她实在太善于做作,她作出的模样,永远是教人只有可怜她,同情她,而忘了本该提防着她的。”

熊猫儿道:“你说……难道她根本早已醒了,但故意装作晕迷不醒,难道她……”

这时朱七七也醒了,颤声道:“沈浪……沈浪,你在哪里?”

沈浪道:“七七……七七……你可受了伤?”

朱七七道:“好……好像没有……沈浪,你在我背后么?你也被绑起来了么?”

沈浪长叹道:“嗯。”

朱七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我面前还写得有字?”

沈浪急急道:“写得是什么?”

朱七七道:“我瞧瞧……这地上写的: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她惊呼道:“这……这难道是白飞飞写的?”

沈浪叹道:“正是她。”

朱七七道:“她走了……她一个人走了,她虽然一心想得到你,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将你抢走,却留下我,让我和你……和你…”

她语声渐渐哽咽,终于痛哭失声,道:“绝情不恨,到死不见……白飞飞呀白飞飞,你宁愿孤苦终老,也没有杀我,白飞飞呀白飞飞,我一直看错了你,你实在是个好人,我……我对不起你,我实在对不起你。”

熊猫儿道:“她若真的是好心的人,为何又要将咱们害成这模样,为何又要偷走咱们的粮食和水,带走咱们的马?”

沈浪长叹道:“她……实在是个不可捉摸的女人,她的心意,真是谁也猜不透的,她究意是善?是恶?只怕也永远没有人知道。”

熊猫儿默然半晌,也长叹道:“无论如何,她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竟能始终装出晕迷不醒的样子,竟忍得住那要命的饿渴,连眼睛都不睁开,就只这一点,已是任何人都做不到的,白飞飞呀白飞飞,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

熊猫儿道:“但她既然已绝情不恨,万念俱灰,既然早已存心一走了之,为什么不好好的走,却要在临走前还害咱们一下。”

沈浪黯然道:“这或者是她不愿在那种情况下与咱们相见,宁可咬紧牙关,忍受百般痛苦,也要挣回面子,要我们知道,她毕竟是强者。”

朱七幽幽道:“这也许是她不愿当面和你别离,更不愿让你瞧不起她……一个女人,是宁愿吃任何苦,也不愿被她所爱的人瞧不起的,尤其是她这种女人。”

熊猫儿苦笑道:“有谁会瞧不起她,连沈浪都在她手里栽过几次斤斗,还有谁敢瞧不起她,普天之下,除了她之外又有谁能令沈浪吃亏上当?”

朱七七突然大声道:“沈浪吃她的亏,上她的当,并不是不如她!”

熊猫儿道:“那是为什么?”

朱七七道:“这只因沈浪始终在同情她,可怜她,一心只想救她,帮助她,而没有想害她,也没有想对付她,否则就算有十个白飞飞,又怎能害得到沈浪?”

熊猫儿叹道:“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喜欢沈浪,并不了解他,如今我才知道最了解沈浪还是你,咱们都不如你。”

朱七七悠悠道:“这只因为我全心全意都放在沈浪身上,自然比你们都了解他。”

熊猫儿大笑道:“沈浪呀沈浪,你有这样的红颜知己,这一辈子总算没有白活了。”

突听王怜花大声道:“此时此刻,你还笑得出,我总算佩服你。”

他嘴里像是被塞了沙土,连话都说不清了。

熊猫儿道:“我为何笑不出?至少我没有被人活埋在地下。”

王怜花道:“我算什么?但咱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沈浪,怎知也被人像死猪般捆起来,我们实在有点不懂了。”

沈浪也不招恼,淡淡道:“你若是稍为机警些,咱们也不至于变得如此模样。”

王怜花冷笑道:“这难道还能怪我不成?”

沈浪道:“你可知道咱们怎会被人捆住还毫无所觉?这只因为白飞飞昨夜已在咱们所喝的水袋里下了迷药,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的迷药?那就是我叫你留守在这里的时候,你既然将水看得比别人的性命都重要,又为何不睁开眼睛瞧着?”

王怜花将嘴里的土咬得沙沙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熊猫儿道:“别的且不管,咱们此刻该怎么办呢?我手脚全没有半分力气,连这绳子也挣不开,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被晒焦了。”

他干笑了一声,道:“烤焦了的猫,不知滋味如何,至少我自己是尝不到的了。”

王怜花冷笑道:“有趣,这话当真有趣。”

“呸”的一声,将嘴里一口沙子重重唾在地上。

日光,已越来越是强烈,晒得沙子都发了烫。

熊猫儿已晒得头晕眼花,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也似在渐渐收缩,勒得他直疼入骨子里。他嘴唇也已被晒得裂了开来,喃喃道:“白飞飞呀白飞飞,你没有杀死我,我并不感激你,这样岂非比一刀杀死我还狠毒百倍,你没有杀死我们,原来只是要折磨我们。”

王怜花叹道:“我虽然也自知这一生绝对不得好死,却也未想到会被太阳活活晒死,这样的死法当真比任何死法,都难受得多。”

沈浪微微一笑,道:“无论怎么样死,都不会很舒服的。”

王怜花瞪大眼睛,道:“到了现在,你还笑得出?”

熊猫儿大声道:“能看到你这样人被活活晒死,为何不可笑……我也要大笑……哈哈……哈哈……”

他用尽气力,大笑了几声,怎奈唇焦舌枯,又怎能笑得出,那笑声听来当真比哭声还要难听几倍。

王怜花道:“好,你笑吧,用力笑吧,拼命笑吧……你若再这样大笑几声,只怕就要让我瞧着你先死。”

沈浪道:“他不会死。”

王怜花道:“不会死,难道只有我会死?”

沈浪道:“你若肯少说几句话,留些力气,也不会死的。”

王怜花那被晒得发黑发焦的脸上,又不禁发了光。

他虽然对沈浪又嫉又恨,但沈浪说的话,他却不能不听,不能不相信…一个怕死的人听到自己还能活下去的时候,那神情当真谁也形容不出。

王怜花连眼睛上的肉都颤抖了起来,道:“你……你说咱们还有救星?”

沈浪道:“自然有的。”

王怜花道:“黄沙万里,咱们这些人在沙漠中,简直就像只蚂蚁似的,纵然有十万人要来救咱们也未必能找得着……何况,又有谁会来救咱们。又有谁知道咱们已遇难,这……这简直是毫无可能。”

他一面咳嗽,一面说,这番话说完了,已是全身脱力,只因他嘴里虽说不可能,心中却是充满希冀之情。

他就希望沈浪将他的话全部驳倒。

沈浪道:“自然有人知道咱们已遇难的。”

王怜花喘气着道:“谁……除非是那妖女。”

沈浪道:“正是白飞飞。”

王怜花怔了怔,拼命笑道:“她难道还会来救咱们……哈哈,原来沈浪也已疯了。”

这疯狂的笑声,听得朱七七、熊猫儿全身发冷。

他们实也不禁认为沈浪神智已不清,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白飞飞会来救他们的。

沈浪叹道:“她的脾气,你们难道还不了解?她若要咱们死,又怎肯不在旁边亲眼瞧着咱们受尽折磨?到死为止。”

朱七七道,“她只怕还没有这么狠的心。”

王怜花却大喜道:“不错,她若要咱们的命,必定会在旁边瞧着咱们死的,如今既然走了,想必是算定咱们必有救星。”

熊猫儿忍不住叹道:“救星、哪里来的救星?”

沈浪道:“她生长在沙漠中,对沙漠上的一切,都必定比我们熟悉得多,说不定早已瞧出有人要往这里来,也说不定还留下线索要别人找来。”

王怜花叹道:“这次我若得救,看来真该做几件好事了。”

沈浪道:“只要你莫忘了这句话,我担保你死不了的。”

这希望虽然渺茫的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得多,于是大家再不说话,都希望留些精力,支持到救星来的时候。

这时候每个人的眼皮都已越来越重了,都恨不能痛快地睡一觉,但每个人却也都知道,自己这一睡,便再也不会复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沈浪大呼道:“来了……来了……”

大家精神一震,顺着他目光瞧去,只见万里无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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