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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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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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大相公怔了一怔,终于咬牙道:“一万六千。”

王公子笑道:“两万。”

贾大相公变色道:“两万?……王公子你莫非在开玩笑么,碧梗香稻米,自古以来也没有这样的价钱。”

王公子微微笑道:“兄台如不愿买了,也无人强迫于你。”

贾大相公面上忽青忽白红,咬牙切齿,过了半晌,终于大声道:“好,两万一。”

这价钱已远远超过市价,大厅中人听得贾剥皮居然出了这赔本的价钱,都不禁大是惊异,四下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王公子忽道:“三万。”

贾剥皮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叫道:“三万!你……你……你疯了么?”

王公子面色一沉,冷冷道:“贾兄说话最好小心些。”

强横霸道的贾剥皮,竟似对这初出茅庐的王公子有些畏惧,竟不敢再发恶言,噗地跌坐在椅上,面色已苍白如纸。

苦孩儿道:“无人出价,这货该是王公子的了。”

贾剥皮突又大喝一声:“且慢!”自椅上跳起,颤声道:“我……我出三万一千,王……王公子,俺……俺的血都已流出了,求求你,莫……莫要再与我争了好么?”

王公子展颜一笑,道:“也罢,今日就让你这一遭。”

贾剥皮面上现出狂喜之色,立刻就数银子,大厅中人见他出了三倍的价钱才得到五百包米,居然还如此欢喜,心中不禁更是诧异,谁也想不到贾剥皮今日居然也做亏本的买卖来了。

那苦孩儿收过贾剥皮的银子,竟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仿佛一生中都未遇过如此开心的事情。

那王公子面上也满是惊疑,说道:“你笑什么?”

苦孩儿道:“冷二太爷的这五百石碧梗香稻米,所在之处,远在开封,这点你知道么?”

贾剥皮道:“当然知道。”

苦孩儿道:“你固然知道,然而这位开封的巨富,只不过是我家冷二太爷故意派去的,等你到了开封,那人早已走了,哈哈……贾剥皮呀贾剥皮,不想你也有一日,居然上了咱们的大当了。”

贾剥皮面无人色,道:“但王……王公子……”

苦孩儿笑道:“王公子也是受了我家冷二大爷托咐,要你上当的。”

他话还未说完,贾剥皮已狂吼一声,扑了上来。

冷二先生双目突睁,目中神光暴长,冷冷道:“你要怎地?”

贾剥皮瞧见他那冰冷的目光,竟有如挨了一鞭子似的倒退三步,怔了半晌,竟突然掩面大哭了起来。

朱七七却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厅中人人窃笑,见了贾剥皮吃亏上当,人人都是高兴的。

冷二先生面带微笑,道:“施荣贵方才吃了亏,苦孩儿再把你的银子给施老板,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也不吃亏。”

朱七七对此更是暗暗赞美,她这才知道这冷二先生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苦孩儿神情傲然又说道:“我们冷二爷还有八百匹骏马。”

这时,突然有两伙人来到了大厅里。

这两伙人一伙是三个满面横肉的彪形大流,另一伙人,一个面如淡金,宛如久病未愈,另一个眼如鹰隼,鼻如鹰钧,眉宇间满带桀做不驯的剽悍之色,似是全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朱七七一眼望过,便已猜出这五人必定都是黑道中的豪杰,绿林里的好汉,而且力量俱都不小。

只见那三条彪形大汉突然齐地长身而起,第一人道:“兄弟石文虎。”

第二人道:“兄弟石文豹。”

第三人道:“兄弟石文彪。”

三人不但说话俱是挺胸凸肚,神气活现,语声也是故意说得极响,显然有向别人示威之意。

施荣贵等人听得这三人的名字,面上果然俱都微微变色。

欧阳喜朗声一笑,道:“卧虎岗石氏三雄的大名,江湖中谁不知道,三位兄台又何必自报名姓。”

石文虎哈哈笑道:“好说好说,欧阳兄想必也知道,我兄弟此番正是为着这八百匹骏马来的,但望各位给我兄弟面子,莫教我兄弟空手而回。”

三兄弟齐声大笑,当真是声震屋瓦,别人纵也有买马之意,此刻也被这笑声打消了。石文虎目光四转,不禁越来越是得意。

谁知那鼻如鹰钩的黑衣汉子却突然冷笑一声,道:“只怕三位此番只有空手而回了。”

他话说的声音不大,但大厅中人人却都听得十分清楚。

石文虎面色一沉,怒道:“你说什么?”

鹰鼻汉子道:“那八百匹骏马,是我兄弟要买的。”

石文虎道:“你凭什么?”

鹰鼻汉子冷冷道:“在冷二先生这里,自然只有凭银子买马,莫非还有人敢抢不成?”

石文虎厉声道:“你……你出多少银子?”

鹰鼻汉子道:“无论你出多少,我总比你多一两就是。”

石文虎大怒喝道:“西门皎,你莫道我不认得你!我兄弟瞧在道上同源份上,一直让你三分,但你……你着实欺人太甚……”

西门蛟冷冷截口道:“这又待怎样?”

石文虎反手一拍桌子,还未说话,石文豹已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我卧虎岗上千兄弟,此番正等着这八百匹骏马开创事业,西门兄若要我兄弟空手而回,岂非不好交待。”

西门蛟冷笑道:“你卧虎岗上千兄弟等着这八百匹骏马,我落马湖又何尝不然?你空手而回不好交待,我空手而回难道好交待了么?”

石文彪突然道:“既是如此,就让给他吧。”一面说话,一面拉着虎、豹两人,转身而出。

众人见他兄弟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方觉有些奇怪,哪知这一念还未转完,眼前突然刀光闪动,三柄长刀,齐往西门蛟劈了下去,刀势迅急,刀风虎虎,西门蛟若被砍着,立时便要被剁为肉酱。

但虎豹兄弟出手虽险狠,西门蛟却早已提防到这一着,冷笑声中,身形一闪,已避过。

只听“喀嚓嚓”发声暴响,他坐的一张紫檀木椅已被劈成四块,施荣贵等人不禁放声惊呼。

石文虎眼睛都红了,嘶声道:“不是你,就是我,咱们拼了。”

长刀挥处,三兄弟便待扑上。

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病汉,突然长身而起,闪身一把将西门蛟远远拉开,口中沉声叱道:“三位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他虽是满面病容,但身手之矫健却是惊人,石文虎刀势一顿,道:“好!咱们在此动手,一来伤了江湖和气,再来也未免太不给欧阳兄面子,依在下看来,不如……”

石文虎厉声道:“无论如何,八百匹骏马咱们是要定了。”

龙常病微微一笑,道:“你也要定了,我也要定了,莫非只有以死相拼,但若每人分个四百匹,大家却可不伤和气。”

石氏兄弟对望一眼,石文豹沉吟道:“龙老大这话也有道理……”

龙常病道:“既是如此,你我击掌为信。”

石文虎寻思半晌,终于慨然道:“好!四百匹马也勉强够了。”大步走上前去。

龙常病含笑迎了上来,两人各各伸出手……

突然,龙常病左掌之中,飞出两点寒星,右掌一翻,已“砰”的击在石文虎胸膛上,两点寒星也袭中了文豹,文彪的咽喉。

只听兄弟三人,齐声惨呼一声,身子摇晃不定,双睛怒凸,凝注着龙常病,嘶声惨呼道:“你……你……”

第三个字还未说出,石文虎已张口喷出一股黑血,石文豹,石文彪两人,面上竟已变为漆黑颜色。

兄弟三人第三个字还未说出,便已一齐翻身跌倒,三条生龙活虎的大汉顷刻间竟已变作三具尸身。

大厅中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只见龙常病竟又已坐下,仍是一副久病未愈,无气无力的模样,竟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似的。

欧阳喜面上现出怒容,但不知怎的,竟又忍了下去。

朱七七本也有些怒意,但心念一转,忖道:“别人都不管,我管什么,难道我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再看苦孩儿,居然也是若无其事,只是淡淡瞧了那三具尸身一眼,冷冷道:“杀了人后买卖还是要银子的。”

西门蛟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自身后解下个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包袱,金光耀目,竟是一包黄金。

苦孩儿道:“这是多少?西门蛟笑道:“黄金两千两整,想来已足够了。”

哪知那文文静静,满脸秀气的王公子竟突然微笑道:“小弟出两千零一两。”

这句话说将出来,连朱七七心头都不禁为之一震,大厅中人,更是人人耸然变色。

西门蛟狞笑道:“这位相公想必是说笑吧。”

王公子含笑道:“在这三具尸身面前,也有人会说笑么。”

西门蛟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大厅中杀机便重了一分。

人人目光都在留意着他,谁也没有发现,龙常病竟已无声无息的掠到那王公子身后,缓缓抬起了手掌!

王公子更是全未觉察,西门蛟狞笑道:“你避得过我三掌,八百匹马就让给你。”说到最后一字,双掌已闪电般拍出,分击王公子双肩。

就在这时,龙常病双掌之中,也已暴射出七点寒星,两人前后夹击,眼见非但王公子已将落人石氏三雄同一命运,就连他身后那书童,也是性命不保,朱七七惊呼一声,竟已长身而起。

哪知也就在这时,王公子袍袖突然向后一卷,他背后似乎生了眼睛,袖子也似生了眼睛一般,七点寒星便已落入他袖中,长袖再一抖,七点寒星原封不动,竟都送入他面前西门蛟的胸膛里。

西门蛟惨呼一声,踉跄后退,龙常病虽也面色惨变,但半分不乱,双掌一缩,两柄匕首便已自袖中跳入手掌,刀光闪动间,已向公子背后刺来,他出手之狠毒迅急,且不去说它,这两柄匕首颜色乌黑,显已染了剧毒,王公子只要被他划破一块肉皮,也休想再说出个字来。

但王公子竟仍未回头,只是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身子轻轻一抬,那两柄匕首,便已插在那檀木椅的雕花椅背上,这雕花椅背满是花洞,只要偏差一分,匕首便要穿洞而入,他部位计算之准,时间拿捏之准实是准得骇人。

龙常病大骇之下,再也无出手的勇气,肩头一耸,转身掠出。

王公子微微笑道:“这个你也得带回去。”

“这个”两字出口,他袖中已又有一道寒光急射而出,说到“你也得”三个字时,寒光已射入龙常病背脊。

等到这句话说完。龙常病已惨叫扑倒在地,四肢微微抽动了两下,便再也不能动了。

王公子非但未回转头去,面上也依然带着微笑,只是口中喟然道:“好毒的暗器,但这暗器却是他自己的。”

原来他袖中竟还藏着龙常病暗算他的一粒暗器,他甚至连手掌都未伸出,便已将两个雄据落马湖的悍盗送上西天。

大厅中人,见了他这一手以衣袖收发暗器的功夫,见了他此等谈笑中杀人的狠毒,更是骇得目瞪口呆,哪里还有一人答话。

朱七七心头亦不禁暗凛忖道:“这文质彬彬的少年竟有如此惊人的武功,如此狠毒的心肠,当真令人作梦也想不到……”

抬头一望,忽然发觉他身后那俊秀的书童竟仍在含笑望着她,那一双灵活的眼睛中,仿佛有许多话要向她说似的。

朱七七又惊又奇又怒:“这厮为何如此瞪着我瞧?他莫非认得我?……我实也觉得他面熟的很,为何又总是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她坐着发呆苦苦寻思,那少女白飞飞小乌般的依偎在她身旁,那温柔可爱的笑容,委实叫人见了心动。

但朱七七无论如何去想,却也想不出一丝与这书童有关的线索,想来想去,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沈浪。

“沈浪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他是否也在想我?……”

突听欧阳喜在身旁笑道:“宵夜酒菜已备好,朱姑娘可愿赏光?”

两天以来,这是朱七七所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含笑点头,长身而起,才发觉大厅中人,已走了多半,地上的尸身,也已被抬走,她的脸不觉有些发红,暗问自己:“为何我一想到沈浪,就变得如此痴迷?”

酒菜当然很精致,冷二先生狼吞虎咽,着实吃得也不少,朱七七只觉一生中从未吃过这么好的菜,虽然不好意思吃得太多,却又不舍吃得太少,只有王公子与另两人却极少动箸,仿佛只要瞧着他们吃,便已饱了。

欧阳喜一直不停的在说话,一面为自己未能及早认出朱府的千金抱歉,一面为朱七七引见桌上的人。

朱七七也懒得听他说什么,只是不住含笑点头。

忽听欧阳喜道:“这位王公子,乃是洛阳世家公子,朱姑娘只要瞧见招牌上有‘王森记’三个字,便都是王公子的买卖,他不但……”

“王森记”三个字入耳,朱七七只觉心头宛如被鞭于抽了一记,热血立刻冲上头颅,欧阳喜下面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抬眼望去,王公子与那俊俏的书童亦在含笑望着她。

王公子笑道:“在下姓王,草字怜花……”

朱七七颤声道:“你……你……棺材铺……”

王公子微微笑道:“朱姑娘说的是什么?”

朱七七方自有些红润的面容,又已变得毫无血色,睁了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怖之意。

“王森记……这王怜花莫非就是那魔鬼般的少年……呀,这书童原来就是那白衣女子,难怪我如此眼熟,她改扮男装,我竟认不出是她了……”

欧阳喜见她面色突然惨白,身子突然发抖,不竟大是奇怪,忍不住干“哼”一声,强笑道:“朱姑娘你……”

朱七七已颤抖起身来,“砰”的,她坐着的椅子翻倒在地,朱七七踉跄后退,颤声道:“你……你……”

突然转过身子,飞奔而出。

只听到几个人在身后呼喝着道:“朱姑娘……留步……朱姑娘……”

其中还夹杂着白飞飞凄惋的呼声:“朱姑娘,带我一齐走……”

但朱七七哪敢回头,外面不知何时竟已是大雨如注,朱七七却也顾不得了,只是发狂地向前奔跑。

她既不管方向,也不辨路途,那王怜花魔鬼般的目光,魔鬼般的笑容,仿佛一直跟在她身后。

真的有人跟在她身后!

只要她一停下脚步,后面那人影便似要扑了上来。

朱七七真奔得气喘,越来越是急据,双眼也被雨水打得几乎无法张开,她知道自己若再这样奔逃下去,那是非死不可。

只见眼前模模糊糊的似有几栋房屋,里面点着火光,门也似开着的,朱七七什么也不管了,一头撞了进去,便跌倒在地。

等到喘过气来,才发觉这房屋竟是座荒废了的庙字,屋角积尘,神像败落,神殿中央,却生着一堆旺旺的火,坐在一旁烤火的,竟是个头发已花白的青衣妇人,正吃惊的在望着朱七七。

回头望去,外面大雨如注,哪有什么人跟来。

朱七七喘了口气,端正身子,赔笑道:“婆婆,借个火烤好么?”

那青衣妇人神色看来虽甚是慈祥,但对她的神色却是冰冰冷冷,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朱七七头发披散,一身衣衫也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当真是曲线毕露,她不禁暗自侥幸:“幸好这是个老婆子,否则真羞死人了。”

饶是如此,她耳根竟有些发烫,不安的理了理头发,露出她那美丽而动人的面容。

那青衣妇人似乎未想到这狼狈的少女竟是如此美艳,冰冷的目光渐渐和蔼起来,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衣裳都湿透了,不冷么?”

朱七七喘着气,本已觉得有些发冷,此刻被她一说,虽在火旁,也觉得发抖,那一身湿透了的衣裳,更有如冰片一般。

青衣妇人柔声道:“反正这里也没有男人,我瞧你不如把湿衣脱下,烤干了再穿,就会觉得暖和的多了。”

朱七七虽觉有些不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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