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苦笑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朱七七却不答话,手抚云鬓,来回踱了几圈。
她走到西,王怜花的眼睛便跟到西,她走到东,王怜花的眼睛就跟到东,他一心想要瞧破她的心意。
那小玲不知何时端来张凳子,赔笑道:“姑娘莫生气,先坐下来歇歇,就算王公子对你负了心,那他……”
朱七七怒道:“放屁,他对我负心?哼,他还不配,你好生在旁站着,我也不会难为你,你若多事,哼!”
小玲赔笑道:“是,是,我绝不多事。”
她自己是女人,她知道女人若是狠起心来,可比男人还要狠的多,果然不敢再说一句话,乖乖的退开去了。
王怜花心念一动,突然道:“男人负心,最是可恶,姑娘若要找人帮着姑娘去对付负心的男人,在下可是再也恰当不过。”
朱七七道:“你住嘴。”
她虽然想装出凶狠的模样,但眼圈儿不觉红了——王怜花几句话,确实说人了她心眼儿里。王怜花暗暗欢喜,知道朱七七暂时是绝不会向他出手的了,只要此刻不出手,日后总有法子。
他的法子的确多的是。
只见朱七七又踱了两圈,突然出手点了王怜花两处穴道,用棉被将他一包,竟扛着他往外走。
小玲道:“姑……姑娘,你要将王公子带去哪里?”
朱七七冷笑道:“若是有人回来问你,你就说王怜花被朱七七姑娘带走了,若有人要来找他,我就先要他的命。”
小玲转了转眼波,突也笑道:“有人回来,只怕我们也早就走了……”放低声音道:“幸好他两人的银子,还都在这里。”
雪,又在落着。
王怜花道:“风尘中的女子,真不可信……”
朱七七冷笑道:“江湖中的男子,就可相信?”
王怜花笑道:“对,对,男人也不是好东西。”
朱七七道:“哼,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人话。”
她虽然轻功不弱,但肩上扛着个大男人,究竟行走不便——被她扛在肩上的王怜花,那滋味自更难受。
王怜花忍不住道:“姑娘要将在下带到哪里?”
朱七七道:“这里说话施令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我,知道么、无论我将你带到哪里,还是闭着嘴的好。”
王怜花苦笑道:“遵命。”
朱七七放眼四望,四下不见人烟,她心里不禁也有些着急,背着个大男人四处走,总不是事。
好容易走到一处,见地下车辙往来,似已走上了大道,要知道路也被积雪所没,根本难以分辨。
朱七七在枯树旁,寻了块石头坐下来,却将王怜花抛在雪地里,她若非对王怜花已恨之入骨,委实也狠不下这个心。
王怜花端的是好角色,竟然逆来顺受,非但一声不响,反而面带笑容,虽是面目早已冻僵了,笑得实在难看的很。
过了半晌,一辆大车,远远驶到近前。
朱七七吆喝一声,走得本不快的大车,缓缓停下,赶车的还未说话,车厢里已探出个头来,道:“快走快走,这辆车是包下的,不搭便客。”
朱七七话也不说,一把拉开了车门。
只见车厢里坐着三个买卖打扮的汉子,有一个仿佛还眼熟的很,但朱七七也未细看,厉叱道:“下来,全给我下来。”
一个脸圆圆的汉子吃惊道:“下去,凭什么下去?”
朱七七道:“你们遇着强盗了,知道么?”
那圆脸汉子失色道:“强……强盗在哪里?…朱七七道:“我就是强盗。”
瞧见那汉子腰里还挂着口单刀,朱七七手一伸,“呛”的,将单刀抽了出来,在膝上一拗,单刀折为两段。
那三个汉子瞧得脸都青了,再也不说话,跌跌撞撞,走了下来,朱七七将王怜花往车上一抛,道:“赶车的,走。”
那赶车的也被骇糊涂了,吃吃道:“姑……姑娘,大王,去哪里?”
朱七七道:“往前面走就是,到了我自会告诉你。”
于是车马前行,却将那三条汉子抛在风雪里。
王怜花笑道:“大王……不想姑娘竟变做大王了。”
朱七七板着脸,不理他。
其实她想起方才自己的所做所为,也不觉有些好笑,就在半天前,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半天前,沈浪还在她身旁。
她想起沈浪,沈浪若是瞧见她做出这样的事,不知会怎么样,他面上的表情,必定好笑的很。
但沈浪此刻在哪里?他又怎会瞧见自己?
一时间,朱七七忽悲忽喜,又不禁柔肠百转。
“无论如何,王怜花此刻总已落在我手中,他是个聪明人,既然落在我手里中,必定会听我的话的。有了他,我必定可以做出一些令沈浪吃惊的事来,他一时纵瞧不见,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想到这里,朱七七不觉打起精神,大喝道:“赶车的,赶快些,赶到附近最大一个城镇,找一个最大的客栈,多做事,少说话,总有你的好处。”
车马果然在一家规模极大的客栈停下了。
朱七七已自王怜花身上抽出一叠银票,瞧了瞧,最小的一张,是五百两,她随手就将这张给了赶车的。
赶车的瞧了瞧,又惊得呆了——欢喜得呆了。
朱七七沉声道:“嘴闭紧些,知道么,否则要你的命。”
赶车的只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前半段是恶梦,后半段却是好梦,这一来,他下半辈子都不必再赶车了。
走进柜台,朱七七又抛了张干两的银票,道:“这放在柜上,使多少,算多少,先给店里的伙计,每人二十两小帐,找两间上好屋子,将车上的病人扛进去。”
这张千两银票,就像鞭子似的,将店里大大小小,上至掌柜,下至小二,几十个伙计都打得变成了马戏班的猴子,生怕拍不上马屁。
上好的房间,自然是上好的房间,还有好茶,好酒,雪白的床单,雪白的面巾,红红的笑脸,红红的炉火。
朱七七道:“柜上支银两,先去买几套现成的男女衣服,再雇辆大车侍候着,没有事不准进来。知道么?好,去吧。”
不到顿工夫,衣服买来,人退下。
王怜花笑道:“姑娘的出手好生大方。”
朱七七道:“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你心疼么?”
王怜花道:“不疼不疼,我的人也是姑娘的,我疼什么?姑娘别说使些银子,就算割下我的肉吃,也没什么。”
朱七七道:“倒很知趣。”
王怜花道:“在下自是知趣的很。”
朱七七道:“好,你既知趣,我就问你,我要你做事,你可听话、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你这条命就还有希望活着。”
王怜花道:“姑娘无论吩咐什么,在下照办不误。”
朱七七道:“好,第一,你先将你自己的模样变一变——你莫皱眉,我知道易容的盒子,你总是带在身上的。”
王怜花道:“姑娘要我变成什么模样?”
朱七七眼珠转了转,道:“变成女的。”
王怜花怔了怔,苦笑道:“女的……这……”
朱七七脸一沉,道:“怎么?你不愿意?”王怜花苦着脸道:“我……我只怕不像。”
朱七七道:“像的,反正你本来就有几分像女子……好,盒子拿出来。我解你上半身穴道,你就快动手吧。”
王怜花道:“姑娘要我变成什么样的女子?”
朱七七道:“白白的脸,细细的眉……眉毛要总是皱着,表示已久病不起……嗯,头发也得蓬松松的。”
王怜花若真是女子,倒还真有几分姿色,果然白生生的脸,半展着的眉,果然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朱七七实在想笑,王怜花却实在想哭。
朱七七捡了件衣裳,忍不住笑道:“这件衣裳店伙计以为是我要穿,却不知穿的是你。”
王怜花忍不住气道:“姑娘还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你将我也变一变。”
王怜花道:“姑娘又要变成什么模样?”
朱七七道:“我要变个男的。”
王怜花又一怔,道:“什……什么样的男人?”
朱七七眼珠又一转,道:“变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要教女人都着迷,但却不可有脂粉气,不可让人瞧破……反正我本来说话行事,就和男人差不多的。”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我若不知易容术,那有多好。”
朱七七道:“你若不知易容,我已早就宰了你。”
朱七七若是男人,倒真是翩翩佳公子。
她对镜自览,也不禁甚觉好笑,甚觉有趣,喃喃道:“沈浪呀沈浪,如今我若和你抢一个女人,你准抢不过我……”想起沈浪,她的笑不觉又变为叹息。
窗外,天色已黯。
但却不断有车辆马嘶声,从窗外传了进来。
朱七七突然推开房门,呼道:“小二。”
一个店小二,躬着腰,赔着笑,跑了过来。瞧见站在门口的,竟是个男的,不禁一怔,道:“原来公……公子的病已好了。”
朱七七知道他必是将自己当作被裹在棉被里的王怜花,这一错倒真错得恰到好处,当下忍不住笑道:“病好了有什么不好?”
店小二赶紧赔笑道:“小的只是恭喜……”
突然瞧见躺在床上的王怜花,失声道:“呀,那位姑娘却病了。”
朱七七含糊着道:“嗯,她病了……我问你,你这店里,怎地如此吵闹?”
店小二道:“不瞒客官,小店生意虽一向不错,却也少有如此热闹,但不知怎地,这两天来的客人却特别多,就是这两间屋子,还是特别让出来给公子的。”
朱七七心头一动,道:“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店小二道:“看来,都像是保镖的达官爷……唉,这些人不比公子是有身份,难免吵闹些,还请公子担当则个。”
朱七七道:“哦……知道了,你去吧。”
店小二倒退着走了,心里却不免暗暗奇怪:“这两位到底是怎么回事,男的好的这么快,女的又病得这么快,花银子像流水,却连换洗的衣裳还得现买,……呸,我管人家的闲事干什么?那二十两银子,还不能把我变成瞎子,哑巴么?”
朱七七关起门,回首道:“王怜花,此城中即骤然来了许多江湖人物,想必又有事将要发生,究竟是什么事,你倒说来听听。”
王怜花道:“在下也不知道。”
朱七七一拍桌子,道:“你会不知道?”
王怜花苦笑道:“江湖中,天天都有事发生,在下又怎会知道得那么多。”
朱七七道:“哼。”
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展英松那些人,一入仁义庄,便都死了,这又是为的什么?”
王怜花道:“呀!真的么……这在下也不知情,”朱七七厉声道:“不是你做的手脚?”
王怜花叹了口气,道:“在下此刻己是姑娘的掌中物,生死都操在姑娘手上,姑娘要我做什么,我自然不敢不做,姑娘要问我什么,我也不敢不答,但姑娘若要问我也不知道的事……唉,姑娘就是逼死我,我也说不出。”
朱七七冷笑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什么话都说出来的,但现在还不忙。”
她寻思半晌,突又推开门,唤道:“小二。”
小二这次来得更快,赔笑道:“公子有何吩咐?”
朱七七道:“去找顶软兜子,再找两个大脚婆子服侍,我要带着我侄女上街逛逛,让她透透风,知道了么?快去。”
店小子笑道:“这个容易。”
小二一走,王怜花不禁苦笑道:“侄女?……唉,我做你的侄女,不嫌太大了么?为何不说你的姐姐,妹妹,当然,最好说是你的妻子,人家就会相信的多。”
朱七七怒道:“你可是脸上又有些痒了。”
王怜花道:“我……只是怕人不信。”
朱七七道:“我不说你是我孙女,已是客气的了。”
语间微顿,接口又道:“此刻我要带你出去,不但要点你‘气海囊穴’叫你不能动,还要点你哑穴,让你不能说话。”
王怜花苦笑道:“姑娘动手就是,又何必告诉我。”
朱七七道:“我告诉你,只是要你老实些,最好连眼珠子都莫要乱动……莫要忘记,我随时都可取你性命,那真比吃白菜还容易。”
软兜子倒也精致小巧,两个大脚婆子不费气力,便可抬起,王怜花围着棉被,坐在软兜里,动也不能动。
朱七七瞧了两眼,心头也不禁暗暗好笑:“王怜花呀王怜花,你让人受罪多了,如今我也让你受活罪。”
王怜花当真是在受活罪。
他心里是何滋味,只有天知道。
软兜子在前面走,朱七七跟在后面,缓步而行。
只见这城镇倒也热闹,此刻晚市初起,街上走着的,果然有个少武林豪杰,只是朱七七一个也认不得。
她只觉得这些武林豪杰面目之间,一个个俱是喜气洋洋,显见这城镇纵然有事发生,也不会是凶杀之事。
突然间,街旁转出两个人来。
左面一人,是个男的,紫膛脸,狮子鼻,浓眉大眼,顾盼生辉,一身紫缎钉袍,气概十分轩昂。
右面一一人,是个女的。
这女的模样,却委实不堪领教,走在那紫面大汉身旁,竟矮了一个半头,不但人像个肉球,腮旁也生着个肉球。
若是这紫袍大汉也是丑人,那倒罢了,偏偏这大汉气概如此轩昂,倒衬得这女子越是丑不堪言。
这两人走在一起,自是刺眼的很,路上行人见了,自然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怎地乌鸦配了大鹏鸟。”
但凡是武林豪杰,瞧见这两人,面上可不敢露出半分好笑的颜色,两人一露面,已有人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这两人朱七七也是认得的。
她心头不觉暗吃一惊:“乍地‘雄狮’乔五与‘巧手兰心女诸葛’花四姑,竟双双到了这里?”
只见“雄狮”乔五目光睥睨,四下的人是在窃笑,是在行礼,他完全却未放在心上,更未瞧在眼里。
走在他身畔的花四姑,更是将全副心神,完全都放在乔五一个人身上了,别人的事,她更是不闻不见。
她模样虽然还是那么丑,但修饰已整洁多了,尤其是面上竟似乎已多了一层光辉,使得她看来较昔日顺眼的多。
朱七七虽只瞧了一眼,但却已瞧出这是爱情的光辉,只因她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光辉,虽然如今已黯淡了。
“呀,花四姑竟和乔五……”朱七七虽然惊奇,却又不免为他两欢喜,花四姑虽非美女,却是才女,才女也可配得上英雄的。
只见两人对面走来,也多瞧了朱七七一眼——只不过多瞧了一眼而已,王怜花的易容术确是天下无双。
他人走过了,朱七七还忍不住回头去瞧。
这时,乔五与花四姑却已走上了一间酒楼。
悦宾楼。
这时街头才开始有了窃窃私谈声:“你知道那是谁么?嘿,提起来可是赫赫有名,两人却是当今武林‘七大高手’中的的人物。”
“俺怎会不知道,江湖中行走的,若不认得这两位,才是瞎了眼了,奇怪的是,他两人怎会……怎会……”
“老哥,少说两句吧,留心闪了舌头。”
朱七七暗叹忖道:“七大高手在江湖中,名头倒当真不少,只可惜七大高手中也有像金不换那样的害群之马。”
她微一沉吟,突然向那两个大脚婆子道:“咱们也要上悦宾楼去坐坐,烦你们将姑娘扶上去。”
这时,王怜花目光已变了,似乎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人物,只被点了哑穴,有话也说不出来。
悦宾楼,出奇的宽敞,百十个客人,竟还未坐满。
“雄狮”乔五与花四姑已在窗子边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了,这是个好位子,显然是别人让出来的。
朱七七上楼,只觉这两个人利剪般的目光,又向她瞟了一眼,然后两人轻轻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朱七七只做未见,大大方方,远远寻了张桌子坐下——王怜花被两个大脚婆子架住,也坐到她身旁。
他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