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默然无语。
熊猫儿顿足道:“左公龙一死,事情更麻烦了,丐帮弟子,都已有了先人之见,只要你一露脸,说不定就要拼命。”
沈浪道:“可能……”
熊猫儿道:“你暂时还是莫要去吧,以后……”
沈浪道:“今日我若不去,以后更无法解释。”
熊猫儿道:“但……但你若去了,他们若是……”
沈浪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先去了再说吧。”
熊猫儿瞧了他半晌,喃喃叹道:“奇怪奇怪,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此时此刻,除了沈浪,天下还有谁能笑得出来!
严冬酷寒,稻草积雪,纵然有人给你十两银子,只怕你也不会坐上去的,但丐帮弟子坐在上面,却似舒服得很。
天色虽尚未暗,已有十余个丐帮一袋弟子,双手高举火把,走了过来,将那松枝火把,扎在竹棚柱上。
朱七七皱眉道:“怎地大家都坐着发呆,也不说话……”
话犹未了,“遍地洒金钱”钱公泰已长身而起。
他面上一片凝重之色,满脸的麻子,被火光一映,一粒当真有如金钱一般,但看来却不可笑,反而更见庄严。
只见他转转身子,四面一揖,然后沉声道:“此次敝帮劳动各位叔伯兄弟的大驾,不远千里而来,敝帮上下千百弟子,俱都感激万分,只是敝帮长老俱都不在,是以只得有由弟子代表敝帮向各位深致谢意。”说着再次行礼。
四面竹棚里,群豪纷纷道:“好说好说。”
又有人道:“丐帮三老被什么事耽误了?怎地还不来?”
钱公泰惨然道:“敝帮此次奉请各位前来,除了大选帮主之外,本也为与各位谋一欢会,但是,此刻……此刻……”
他仰天长叹一声,接道:“此刻弟子却要向各位报告一件噩耗。”
群豪耸然道:“噩耗……什么事?”
钱公泰嘶声道:“敝帮三位长老,都已遇害了。”
这句话说出,当真有如巨石投水,四面竹棚,立刻全都骚动起来,群豪人人面目变色,纷纷道:“此讯当真?”
钱公泰惨然道:“弟子也宁愿此讯乃是误传,但……据弟子所知,此事确是千真万确,丝毫不假。”
群豪自然叹息唏嘘——自然除了朱七七之外。
钱公泰默然道:“三位长老既已仙去,敝帮帮主之位,只有暂且虚悬,但弟子还是要请各位大驾留在此地。”
再次仰天一叹,接道:“敝帮虽已不能与各位欢聚痛饮,但却要请各位目睹敝帮弟子,手刃杀了三位长老的仇人。”
群豪更是耸然大惊,纷纷道:“那是什么人?”
钱公泰厉声道:“据弟子所知,此人就会来的,他……”
突然间竹棚外传来阵冷笑,道:“那人又不是呆子,难道会来送死么?”
钱公泰变色叱道:“什么人?”
叱声之中,已有一个人自东面竹棚外走了进来!
火光闪动间,只见此人弯着腰,驼着背,衣衫褴褛,面容狠琐,慢慢吞吞,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朱七七急忙掩住了嘴,只因她差点便惊呼出声:“金不换……金不换也来了!”
金不换走到目瞪口呆的钱公泰身旁,笑嘻嘻道:“兄弟‘见义勇为’金不换,各位想必听说过。”
群豪有的认得他,有的不认得他,不认得他的听得此人便是当今天下的七大名手之一,又不禁骚动起来。
“雄狮”乔五却皱眉道:“这厌物,他来做甚?”
花四姑轻轻笑道:“咱们等着瞧就是。”
钱公泰认得金不换的,他虽在暗中皱眉,口中却道:“金大侠……”
金不换叱道:“什么金大侠……别人称我金大侠,你怎能称我金大侠,丐帮中的后辈,怎地越来越不懂事了。”
钱公泰只有忍住气,道:“前辈来此有何贵干?”
金不换怒道:“说你不懂事,你更不懂事了……丐帮中发生如此大事,我老人家怎会不来?你问得岂非多余。”
钱公泰变色道:“但前辈你……你并非本帮……”
金不换大怒道:“你说什么?你说我老人家并非丐帮门下……嘿,我老人家入丐帮时,你还未曾出世哩。”
竹棚里,花四姑悄悄问道:“他真是丐帮弟子么?”
乔五道:“这倒不错,他昔日确曾入过丐帮,但等到他成名立户后,便从未提起,除了身上穿的还是丐帮服色外,他实已脱离丐帮了。”
花四姑叹道:“但此刻他却又以丐帮弟子面目出现,不知可要玩什么花样了。”
乔五冷冷道:“有我在这里,他什么花样也莫想玩。”
只见钱公泰已垂手肃立,连声道:“是……是……”
原来已有人证实了金不换的话。
金不换道:“不知者不罪,我老人家也不怪你。”
高小虫竟然嘻嘻笑道:“你老人家这次来,倒底是为什么呀。”
金不换道:“我老人家要告诉你们,蛇无头不行,本帮数千弟子,怎能一日无帮主,本帮近年日渐衰微,便是因为群龙无首,弟子们便无法无天了。”
高小虫道:“你老人家莫非想做帮主么?”
金不换怒喝道:“畜生,住口?本帮帮主之位,岂是想做便能做的么,三位长老既已仙去,便该别选一人……”
高小虫笑嘻嘻地道:“如何选法呢?”
金不换道:“无论任何武林帮派,要选帮主时,不以声名资历,便以武功强弱,你难道连这都不懂么?”
高小虫笑道:“如此说来,也不必选了。”
金不换怒喝道:“你说什么?”
高小虫道:“若论声望资历,是你老人家最高,若论武功,咱们后辈又怎是你老人家的敌手……这还要选什么?”
朱七七暗笑道:“这高小虫看来虽傻,其实倒真一点也不傻,金不换脸皮再厚,听见这几句话,只怕也要脸红了吧。”
哪知金不换脸非但不红,反而笑道:“好孩子,你说的倒也有理,若是别人也无异议,我老人家也就却之不恭。”独眼四下一瞪,大声道:“谁有异议?”
丐帮弟子望着钱公泰,钱公泰怔在那里,高小虫嘻嘻直笑,四面竹棚中的武林群豪,又骚动起来。
金不换哈哈大笑道:“那我老人家……”
突听一人大喝道:“谁当丐帮帮主都可以,就是你金不换当不得。”
金不换怒道:“这话是谁说的。”
那语声道:“我,乔五!”
三个字说完,“雄狮”乔五那魁伟的身子,已凌空飞掠出来,但听“呼”的一声,火焰闪动。
“雄狮”乔五已到金不换面前。
金不换脸色早已变了,跺足道:“你……原来你也来了。”
乔五冷笑道:“算你运气欠佳,又遇着我。”
金不换道:“我和你究竟有什么过不去,你……你……你处处却要和我作对。”
乔五厉声道:“天下的为非作歹之徒,都是我乔五的对头,连你这样的见利忘义之辈,若是都能做丐帮帮主,武林中焉有宁日。”
金不换道:“我们丐帮的事,要你管什么?”
乔五大喝道:“我偏要管,你又如何。”
金不换牙齿咬得吱吱作响,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钱公泰已将高小虫拉到一边,悄声埋怨道:“你方才怎能那么说话?”
高小虫笑道:“我早就知道别人不会让他登上帮主宝座的,咱们既不知该如何驳倒他,何必不让别人出头。”
钱公泰叹道:“说来倒是你有理了。”
高小虫嘻嘻一笑,只听乔五已厉声道:“金不换,乔某也并非欺负你,只要丐帮弟子都对你心悦诚服,乔某绝不多事,但你若想以强凌弱,威胁众意,乔某却容不得你。”
金不换连忙道:“本帮弟子自然都对我……”
高小虫突然截口笑道:“若说老人家武功较强,声名较响,咱们都没话说,若说咱是真心要求你老人家为帮主,那就错了。”
金不换怒道:“你……你……这小子竟敢吃里扒外。”
乔五喝道:“金不换,你废话少说,此刻你若不赶紧远离此地,便快快卷起袖子,来与乔某决一死战。”
金不换果然一卷袖子,大声道:“姓乔的,你只当我老人家怕了你么?”
竹棚中花四姑咯咯笑道:“你本来就是怕他的。”
金不换瞧瞧四下群豪,又瞧瞧乔五,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嘶声道:“我……我……”
突然间,东面的竹棚之上,传下了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一个也说不上像什么声音的语声,慢吞吞道:“金不换,你怕什么,丐帮的事,别人本就不能管的。”
这语声非但缓慢,而且像是有气无力,听来就仿佛此人已快死了,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似的。
但这阴阳怪气的语声自两丈多高的竹棚上传下来;下面几百个人,却又都觉得他就好像在自己耳旁说话一样。
那笑声更像是有个人在自己耳旁吹着冷气,叫人不得不听得寒毛直竖,激灵灵地直打冷战。
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抬起了头,向上瞧。
只见那黑黝黝的竹棚顶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个人,盘膝坐在那里,眼睛尖的已看出这人是个老头子。
朱七七变色道:“原来是他……这不就是那日在悦宾楼上,一个人喝酒,却用七、八只酒杯的小老人么。”
胜泫本已站开一边,此刻也忍不住凑过来,悄声道:“此人姓韩名伶,听说是……”
只听乔五已喝道:“原来是你,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韩伶阴恻恻地笑道:“你若不多管闲事,我老人家也绝不多管闲事。”
金不换抚掌大喜道:“正是正是……”
乔五厉声道:“原来你竟和金不换……”“韩伶冷冷道:“我老人家并不认得他,只是主持公道而已,”金不换笑道:“正是正是,他老人家根本就不认得我金不换,只是瞧不惯你无事生非,是以出来伸张正义。”
乔五大怒喝道:“你若要管闲事,乔某在此等着你。”
他本可揭破韩伶的身份,也可揭穿韩伶的阴谋。
金不换做了丐帮帮主,江湖上自然多少要乱一乱,这自然于快活王有利,何况像金不换这样的人,快活王着想收买他,也是容易得很。
但乔五却是烈火般的脾气,此刻脾气发作,哪里还管这么多,说是在下面等着,其实人已直掠了上去。
韩伶大笑道:“好,居然有人愿意送死。”
花四姑也大呼道:“五哥,他的腿中剑狠毒得很,你小心了。”
金不换拍掌大笑,群豪哄然而动……
纷乱之中乔五已掠上竹棚,向韩伶扑了过去他“雄狮”之名,得来委实并非兴致,此刻身形展动处,当真有如狮扑一般,威猛凌厉,锐不可挡。
韩伶还是盘膝坐在那里。
乔五的铁拳,如泰山压顶,直击而下。
就在这时,只听韩伶森森一笑,身子突然弹了起来。长衫飘动处,青光一闪,直取乔五咽喉。
乔五错步拧身,“霸王卸甲。”
哪知韩伶腿中剑“鸳鸯双飞”,一剑之后,还有一剑,乔五身子方自拧到左边,第二剑又已到了他咽喉。
这第二剑虽然后发,其实先至——韩伶竟早已算好了乔五的退路,这一剑早已在那里等着!
这是何等辛辣,何等狠毒的剑法。
群豪不禁俱都耸然失色。
花四姑更不禁脱口惊呼道:“五哥……”
乔五方自拧身,旧力已竭,新力未生。
他势力已不能再次拧身避开这剑。
即使他勉强拧身闪动,身子的力量,必定失去平衡,势必要跌倒,那快如闪电般的剑光,怎容他跌倒。
他若俯身,虽可避开这刺向咽喉的一剑——但腿中剑自上而下,就必定会由他背脊上直穿而入。
而韩伶身在空中,他势必也无法以攻为守。
此刻他根本连韩伶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是令人避无可避,闪无可闪的剑法。
这是必取人命的剑法
乔五既不能躲,亦不能攻,岂非只有必死之一途。
花四姑声音撕裂了。
但乔五——好乔五。
他双腿突然一蹬,竹棚立时裂开了个大洞。
他身子便自洞中落了下去——剑,自然落空。
这虽是不成文的招式,但却是死里逃生的绝招。
这一招正是任何武林大师都无法传授的,这只是“雄狮”乔五一生经验与智慧的精粹。
花四姑的惊呼变成了欢呼。
韩伶自也未想自己这一招杀手竟然落空,一怔之下,浊气上升,他身子也不由得自洞中落了下去。
竹棚中群豪四下奔走。
乔五身形落地,猛然一个翻身,倒退两丈。
韩伶却飘飘然落在一一张桌子上,又复盘膝而坐。
两人面面相对,目光相对。
韩伶森森笑道:“不想丐帮弟子粗制滥造的竹棚,倒救了你一命。”他说的不错,这竹棚造的若是坚固,乔五此刻已无命了。
乔五沉声道:“不错,若是比武较技,乔五已该认输了,但此刻……”双手一伸一缩,双手中已自处多了件精光闪闪的兵刃。
只见这兵刃长仅九尺,在火把照耀下,莹莹发光,看来有如数只无柄的铜叉般,只是叉身却又弯曲如爪。
这正是“雄狮”乔五仗以成名的“青狮爪”。
“雄狮”乔五竟然动了兵刃,群豪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阵兴奋的势潮,只因眼前已必然有一场更惊人的恶战。
就在这时,乔五已虎吼着扑去。
青光也已早电掣而来!
群豪眼中,只见光芒交错,宛如闪电,耳中只听得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叮当”声响,两人已各各攻出五招。
竟没有人瞧出他们这五招是如何出手的。
韩伶身形凌空,宛如游龙般夭矫盘弄,五招击出后,他身形竟仍未下坠,第六招,第七招又自攻出。
原来他“腿中剑”与“青狮爪”一击之后,他便已喘过一口气来,借力使力,竟然剑剑凌空。
群豪虽然俱都久走江湖,但几曾见过这诡异已到了极处的剑法,人人身不由主,俱都围了过来。
韩伶冷笑道:“可厌……”
“腿中剑”在“青狮爪”上一点,身形突然有如轻烟般直升而上,竟又从那洞中窜了出去。
乔五但觉眼前一花,已没了韩伶的影子。
但闻韩伶在竹棚上冷冷道:“你敢上来么?”
花四姑着急道:“上去不得,他必定在洞旁等着你……”
语犹未了,乔五双臂一振,已直拔而上。
但他却非自那洞中窜出去的,竟以那锋利的“青狮爪”,将棚顶又撕下一处,借着这一扯之力,凌空一个翻身,直窜而出。
群豪自然又齐地奔出竹棚外,仰首瞧上去。
竹棚上青光已化为匹练,盘旋在乔五头顶;这一战自棚上打到地上,再由地上打到棚顶,打的人是生死呼吸,间不容发,瞧的人也是惊心动魄,不觉汗流泱背。
乔五“青狮爪一百零七抓”,抓,撕,钩,缠,扯,绞,封……
因为武林罕睹的外门功夫,令人难以抵挡。
怎奈韩伶这“腿中剑”,更是武林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功夫,无一招不辛辣,无一招不诡异。
最厉害的是,他一剑跟着一剑,变招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叫对方根本无法缓过气来。
数十招激战过后,乔五已是强弩之未。
这时,远处黑暗中,伏静着三条人影。
第一人轻叹道:“好诡异的剑法。”
第二人道:“我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破解。”
第三人微微笑道:“世上焉有不能破解的武功。”
第一人道:“但……这剑法又该如何破解。”
第三人道:“以退为进,以虚为实。”
第一人默然半晌,道:“呀,不错,若以此方法,这韩伶剑剑落空,便根本寻不着惜力换力之处,身子便必定要落下了。”
第二人道:“他身子一落下,纵能再次跃起,但已慢了一步,他剑法本以迅急为主,叫人缓不过气来,只要慢一步,那威力便发挥不出了。”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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