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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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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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笑道:“不错……我虽然不知做人‘姨太太’的滋味如何,但想来必定不佳,所以,我也不想做‘姨丈夫’。”

她居然又笑了,而且笑得花枝乱颤。

笑,有时的确是掩饰不安的最好法子。

她咯咯笑道:“姨丈夫,真亏你想得出这句词,一个男人既可以娶两个太太,一个女子想必也可以嫁两个丈夫,只可惜我……我哪儿来的丈夫?”

沈浪道:“你没有丈夫?”

王夫人道:“没有。”

沈浪含笑瞧了王怜花一眼,悠悠道:“那么他……”

王夫人眼波一转,道:“纵有丈夫,也死了许久,久得我已忘记他了。”

她媚笑着,瞧着沈浪,接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本该知道,寡妇不但比少女温柔的多,比少女体贴的多,比少女懂得的多,而且服侍男人,也比少女好的多,所以,聪明的男人都宁愿娶寡妇,你难道不愿意?”

沈浪笑道:“我当然愿意,只可惜……你还不是寡妇。”

王夫人道:“你说我丈夫还没死……哎哟,想不到你对我丈夫的事,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难道你见过他?”

沈浪笑道:“我虽未见过这位‘老前辈’,却知道他。”

王夫人道:“那么,他是谁?你先说来听听。”

沈浪道:“他以前名字叫柴玉关,现在的名字叫”快乐王“。”

这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除了沈浪外,好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棍子,有一盏茶的工夫,屋子里没半点声音。

然后,王夫人突又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柴玉关是我丈夫,哎哟,别笑死我了。”

沈浪道:“你放心,笑不死的。”

王夫人道:“这念头你是从哪儿来的?告诉我。”

沈浪缓缓道:“一个人要诈死之时,他自然要另外找个人做他的替身,他自然要此人的面目全都毁坏,使人不能辨认。”

王夫人道:“不错,我若要诈死,也是用这法子的。”

沈浪道:“柴玉关做的也是这个法子,他也找了个人,做他的替身,他不但将那人面目全毁了,甚至连那人的身子也毁了。”

王夫人道:“但……这和我又有何关系?”

沈浪微笑道:“本来的确没有什么关系,但他毁那替身时,却用的是‘天云五花绵’,到目前为止,江湖中还有许多人认为柴玉关早已死了,而且也是死在‘天云五花绵’手上,这——难道也和你没关系?”

王夫人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关系?”

沈浪道:“‘天云五花绵’乃是‘云梦仙子’的独门暗器,而你,正是名闻天下的云梦仙子。”他根本不给王夫人反辩的机会,便接着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非但再也没有一个知道‘天云五花绵’的使法、制法,简直就没有人见过它。”

王夫人道:“哦——”沈浪缓缓道:“因为见过‘天云五花绵’的人,除了你和柴玉关,已全都死了。”

王夫人媚笑道:“你想瞧瞧么?”

沈浪笑道:“我哪有这眼福。”

王夫人咯咯笑道:“那也没什么,你若想瞧,我立刻就可以拿出来让你瞧。”她竟然她就是“天云五花绵”的主人——云梦仙子。

因为她知道在沈浪面前,纵不承认也没有用的。

沈浪大笑道:“在下无福消受。”

王夫人道:“好,就算你说对了,我是”天云五花绵“的主人,我是云梦仙子,但云梦仙子并不是柴玉关的妻子,这也是江湖中人人知道的。”

沈浪微微笑道:“这自然是件秘密,柴玉关既然已在江湖博得‘万家生佛’的美名,他自然便不能承认已娶了江湖中第一女魔头‘云梦仙子’为妻。”

王夫人笑道:“由此可见,你实在孤陋寡闻的很……你若瞧过‘欢喜佛’的像,你就该知道,菩萨总是配魔女的。”

沈浪也笑道:“纵然如此,但那假菩萨柴玉关却不承认,而你……一个女孩子,明明已嫁给别人做妻子,却还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你自然不愿意,自然满心委屈,这实在也本是天下女孩子不能忍受的事。”

王夫人娇笑道:“难怪女孩子喜欢你,原来你对女孩子的心事竟了解得如此之深……但我若真的不愿意,又怎会嫁给他?”

沈浪笑道:“你虽不愿意,也没法子,只因你那时对柴玉关实是百依百顺。”

王夫人道:“我像是百依百顺的人么?”

沈浪道:“再倔强的女孩子,也有对男人百依百顺的时候,她纵然将天下的男人都不瞧在眼里,但对那一个却是死心塌地。”

王夫人道:“看来你已将天下的女孩子都瞧成朱七七了。”

沈浪道:“你知道若想柴玉关承认你是他的妻子,只有使他成为天下武林第一高手,那时,江湖中既己无人敢违抗于他,什么事就都没关系了。”

王夫道:“然后呢?”

沈浪道:“于是你夫妻两人便订下那密计,先将天下武林高手,都诱至黄山,一网打尽,然后,再使柴玉关将这些高手的独门秘技都骗到手里。”

王夫人笑道:“你想的倒是真妙。”

沈浪说道:“但要学会这些武功绝技,却也非旦夕之功,所以,柴玉关只有诈死,然后你两人再寻个秘密之处苦练十年,将这些绝代武林高手的武功精萃俱都集于一身,那时天下还有谁是你们的敌手?”

王夫人娇笑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为什么要杀他?”

沈浪叹了口气,道:“只因柴玉关那厮实在是人面兽心,竟不愿有人与他共享成果,他事成之后,竟想连你也杀死!因为你那时武功已强胜于他,苦练十年后,这天下第一高手就是你了,还是轮不到他。”

王夫人道:“哦……”

沈浪道:“幸好那时他武功还不是你敌手,所以虽然将你暗算重伤,却还杀不死你,这十余年来,‘云梦仙子’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正也是为了此故。”

王夫人面上笑容也瞧不见了,默然半晌,道:“然后呢?”沈浪又叹了口气,道:“他杀不死你,自然只有仓皇而逃,一躲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来,你自然是天天在恨他,夜夜在恨他……”

王夫人目光凝注着远处角落,喃喃道:“恨他……我不恨他。”

沈浪道:“这委实已不是‘恨’之一字所能形容。”

他语声微顿,又道:“所以,‘快乐王’出现之后,你第一个想到‘快乐王’便是柴玉关的,自然是你,你积十年的怨毒在心,一刀杀了他,自然还不足以消你心头之恨,所以你要慢慢地折磨他,让他慢慢的死。”

王夫人没有说话,但摆在她膝上一双纤纤玉手,指尖却已微微颤抖——她的嘴虽没有说话,手指却已经在说话了。

沈浪瞧着她的手指,缓缓道:“但今日之‘快乐王’已非昔日之柴玉关可比,你要他死,已是不容易,何况要他慢慢地死,所以……”

他微微一笑,接道:“所以自从”快乐王‘出现以后,你便在暗中布置一切,你不但需要人力,还需要极大的财力,所以在那古墓之中……“王夫人突然叱道:“够了,不用再说了。”

沈浪道:“我还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话……”

他目光移向王怜花,接道:“这些事,我本还不能十分确定,直到你不愿让他去,你说‘快乐王’会认识他,想那‘快乐王’已隐迹十多年,又怎会认识这最多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除非这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王怜花瞪着他,目光已将冒出火来。

沈浪微微笑道:“除了‘快乐王’这样的父亲,又有谁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父为枭雄,子也不差,这父子……”

王怜花突然一拍桌子,道:“谁是他的儿子?”

沈浪道:“你不愿意认他为父。”

王怜花冷冷道:“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沈浪大笑道:“好,很好,父既不认子,子也不认父,这本是天公地道之事,既有心肠如此冷酷的父亲,便该有心肠如此冷酷的儿子。”

王怜花厉声道:“你还要说?”

沈浪道:“够了,我本已无话可说。”

王夫人凝注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又笑了。

她银铃般笑道:“很好,你什么事都知道了,这些事,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

沈浪笑道:“哦……”

王夫人道:“你不信?”

沈浪笑道:“你还没说,我已信了,既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就该有我这样听话的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夫人咯咯笑道:“很好,那么……你还愿意么?”

沈浪仰天笑道:“自然是愿意的,我若不助你除了他又怎能娶你,我若不能娶你,又哪里还能找得到你这样的女子。”

王夫人瞧着他,也不知是喜是怒,终于叹了口气,幽幽道:“说来说去,你说的意思就是要在事后才能和我成亲,是么?”

沈浪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是么?”

王夫人道:“这样,我又怎能对你放心。”

沈浪微微笑道:“你莫要忘记,我也是个男人……世上还有对你不动心的男人么?我既已动心,你就该放心。”

王夫人又瞧了半晌,她那双有时明媚善睐,有时却又锐利逼人的目光,似乎一直要瞧进沈浪的心。

沈浪就如同恨不能将心掏出来,赤赤裸裸地让她瞧。

终于,王夫人嫣然一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沈浪笑道:“我必定尽快回来的,我……你以为我不着急?”

王夫人笑道:“你自然会尽快回来的,这里不但有我等着你,还有你的好朋友,你回来的那天,我们一定要痛饮一场,为你接风。”

沈浪目光转了转,道:“我的好朋友……他们也要在这里等么?”

王夫人道:“他们要在这里等的。”

沈浪道:“他们……能等得那么久?”

王夫人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王怜花也笑道:“你若不回来,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沈浪一笑道:“急死……这‘死’字用得妙。”

王怜花冷冷道:“对了,你若不回来,他们‘急’虽未必,‘死’却必然。”

沈浪纵声大笑道:“好,好。”

突然顿住笑声,沉声道:“快乐王在哪里?我如何去找他?”

王夫人道:“你急什么,三天后。”

沈浪道:“既已如此,又何必再等三日?”

王夫人道:“你……你这就要去?”

沈浪微笑道:“早去早回不好?”

王夫人沉吟着,嫣然笑道:“那么……明天。”

沈浪道:“就是明晨。”

王夫人道:“好……怜花,你不快去为你沈叔叔治理行装,以壮行色。”

王怜花笑道:“只要给我一个时辰,我就可使沈叔叔之行装不逊王侯。”霍然立身而起,向沈浪含笑一揖,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浪道:“行装不逊王侯?”

王夫人笑道:“你要去见的人是‘快乐王’,你自然也就不能寒酸,对寒酸的人,他是连睬都不睬的。”

沈浪道:“但到了关外,这行装岂不累赘。”

王夫人道:“你或许不必出关。”

沈浪道:“不必出关,难道他不在关外?”

王夫人眼波一转,缓缓地道:“你可知道兰州城外百余里,有座兴龙山。”

沈浪道:“可是号称‘西北青城’的兴龙山?”

王夫人笑道:“不错,兰州附近的山,全都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个个土馒头,只有这兴龙山林木茂密,溪泉环绕,可算是西北第一名山。”

沈浪道:“兴龙山又与‘快乐王’何干?”

王夫人道:“你可知兴龙山顶有个三元泉?”

沈浪道:“我知道有个兴龙山已不错了。”

王夫人娇笑:“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又多知道一件事了……这三元泉的泉水,自石缝中流出,一左一右。”

沈浪道:“一左一右,只有两道,该叫‘二元,才是,怎地叫做’三元‘?”王夫人飞给他个媚眼,故意娇嗔道:“你瞧,我话还没有说完哩。”

她接着道:“这两道泉水由石槽流入水柜,水柜却有三个小孔,泉水再自小孔中流入个半月形的小池,然后再自一个青石龙头口中吐入另一个石槽,这石槽又有个小孔,泉水就自这小孔中注入殿前的深潭。”

沈浪笑着叹息道:“倒真麻烦。”

王夫人道:“虽然麻烦,但是经过这几次过滤,再注入潭,潭中的水,当真是清冽如镜,而且芳香甘美,可说是西北第一名泉。”

沈浪道:“这泉水又与”快乐王‘何干。王夫人道:“江湖中人只知他嗜酒,却不知他另有一嗜。”

沈浪道:“嗜茶。王夫人道:“不错,昔年他还和我在一起时,每年都要到金山去,收取那天下第一泉的泉水烹茶,他晚上喝酒,早上便以茶解酒,常常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无论什么事,他都可抛下不管。”

回忆往事,本该伤感,但这些伤感的往事,自她口中说来,却是冰冰冷冷,她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沈浪道:“如今他自然无法再至金山品茶了。”

王夫人道:“所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我已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他每年春夏之交,都要悄悄入关,到那兴龙山去,汲泉烹茶,只因春夏之交,泉水味最甘美,而且泉水离山不能太远,否则水味便会变质。”

沈浪笑道:“不想他倒还是个风雅之士。”

王夫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道:“我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就找了两个人赶到兴龙山去,你可猜得出这两人是谁么?”

沈浪笑道:“我虽猜不出这两人是谁,却可猜出这两人其中一个长于烹茶,另一个么,想来必定长于制酒。”

王夫人嫣然笑道:“你真是玲珑心肝,一点就透。”

她含笑道:“这两人一个名叫李登龙,他本是世家公子,只是如今已落魄。”

沈浪笑道:“我知道,天下的世家公子,像是没有一个不精于茶道的。”

王夫人大笑道:“这次你却错了,他虽长于品茶,却不精于烹茶。”

沈浪诧异道:“哦,那么……”

工夫人道:“但他却有个姬妾,名叫春娇,乃是茶道名家,要知道烹茶除了要茶精水妙外,那烹茶的火候,功夫也是丝毫差异不得的……甚至连那烹茶所用的炉子,柴火,‘瓦壶’也无一样没有不考究的。”

沈浪笑道:“夫人想来也是此中妙手。”

王夫人柔声笑道:“等你回来,我定陪你到金山去将一切俗事都抛开,好好享几天清福,那时,你就可知道我会不会烹茶了。”

沈浪正色道:“金山?那地方我可不愿意去。”

王夫人咯咯娇笑道:“哎哟!你……你吃醋?”

沈浪大笑道:“未喝美茶,先喝些醋也是好的。”

屋子里已没有别人,不知何时,王夫人已轻轻依偎在沈浪怀里,佳肴美酒,朦胧的灯火,绝世的美女……

沈浪似乎已有些醉了。

王夫人方才若是圣女与荡妇的混合,那么,此刻她的圣女的那一半便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她春笋般的纤纤玉手,轻弄着沈浪的鬓角,她柔声道:“还有个人叫楚鸣琴,不但长于制酒,还长于调酒,他能将许多不同的酒调制在一起,调成一种绝顶的妙味,那成色,那份量,也是丝毫差错不得的。几种普通的酒给他一调,滋味就立刻不同了。”

沈浪笑道:“想来此人也是位雅士。”

王夫人道:“我以重金聘来了这二人,要他们到兴龙山麓,去开了家‘快活林’,这‘决活林’中不但有佳茗美酒,园林之胜,还有自江南选去的十多个绝色美女,以清歌侑酒,妙舞迎春,自然,必要的时候,还可做别的事。”

沈浪大笑道:“妙极妙极,单只这‘快活林’三个字,已足以将‘快乐王’诱去,何况那其中的佳茗,美酒,少女,也无一不是投其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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