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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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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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把朱棣放在马背上,我抱着他,一路压低身量,终于赶在天明之前返回了大营,那营帐守兵处,姚广孝正急得跺脚,见我带着朱棣回来先是大喜,见我俩成了血人又是大惊。
  我嘘声道:“我没事!”
  姚广孝只道:“燕王爷!”
  我黑线,“如此势利眼!算了。快找军医来。燕王伤了腿!”
  一路忙把朱棣送到主营,他却死死拽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说:“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不用拽着三保了。”
  朱棣烧得胡言乱语,只喊:“母妃!五弟!棠儿!”
  我无奈,只得让他拽着,跟着进去,连衣服也没得换,脸也没得洗,血也没得擦,就看大夫手忙脚乱地安置他。
  终于伤口清理好了,也包扎好了,我累得实在受不了,再顾不得什么礼仪就跟着趴在床头昏睡过去。
  朦胧里听到朱棣在身边不停地喊冷,亲兵把棉被给他盖了一层又一层。我被他掐得手腕生痛,还要以这半靠半蹲的方式睡着,却无人给我盖床棉被,凄凉地想着待遇真是天差地远,一边却用手臂搂了朱棣给他渡一点热气。一整天也睡不好,耳边只是重复叫着“母妃!五弟!棠儿!”到后来,竟然隐隐听到叫了声“三保”……不是我听错了,就是他喊错了。
  总之此番死里逃生,我落了一个救主有功。
  梦里嘻嘻笑想:会不会赏我一个誓书铁券?
  现实却残酷得狰狞,可怕得心惊。烧退下去,恢复了清醒的朱棣,看我的眼神变得有点诡异,一副想要着恼又寻不到理由,想发脾气又找不到借口的样子。我猜他觉得自己生病时太过丢人,于是对于那天晚上的事我闭口绝不谈起。
  有人酒品不好,我王病品太差。万卷归宗,其实都是人品问题!
  反正接下来一场仗接着一场仗打,朱棣忙得焦头烂额没空寻我的短处。我军与朝廷双方互有胜败,最终避退北平。
  我才想着这下好了,可以喘口气,洗个澡,见一见郡主,摸一摸大壮、再抽空瞪一瞪景弘。就又被迎头砸下一个霹雳。
  朱棣命我与景弘二人密访京师打探布防。
  郡主不解道:“军中有诸多探子,何必让你俩去?”
  景弘茫然道:“许是王爷想景弘添些历练吧。”
  我拍拍他的肩,摇头晃脑道:“NO!这回你可猜错了。是我连累了你。I am very sorry!”
  没错,这完全是朱棣以怨报德,想要公报私仇顺便结果了我吧。西天佛祖、太上老君、天照大神!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啊。
  然而遥望日暮时分的夕阳,那橘色蛋黄内仿佛有个小人冲我奸笑说——
  恭喜、恭喜,你终于登上历史舞台了啊。


  第五章 旅途见凶险
  此次与景弘去京师,一路上定多凶险。临行前,郡主给了我不少银票,军师把景弘拉去也密密耳语了一番。
  我寻思,兵荒马乱时跑去京城当细作,一不留神,很可能有去无回。心下闷闷不乐但也别无办法可想,只好在临行前再好好看看大壮。
  小人已长到八九岁,大眼睛乌圆溜溜,笑起来特别腼腆。穿着青布大褂梳着小辫,除了皮肤黑得和个煤球似的洗不出来,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景弘背着包裹,在胸前打了结,正一本正经地教训小人:“不要淘气、要听王妃的话。我走这段时间没法教你功夫,你自己就反复练习基本功,和王伯伯张伯伯他们学着点。知道了吗?”
  我听不下去,插嘴道:“你自己愿意拿辈显分当人家爹爹,不要把王云张静他们也喊得老了。”那两位都是燕王座前得力的武官,总共不过二十六七岁。因这个小儿的存在,成天被叔叔伯伯地喊着,平白老了一辈。
  “三保——”大壮看到我,欢天喜地地扑过来。我猝不及防被扎扎实实扑了满怀。这孩子自从怕生的病好了后,就开始异常粘我,任我搓扁揉圆也绝不显露不耐,这点真是比他爹强太多。
  “怎么这么喊?”景弘在那端又背着手蹙起眉来,斥责大壮,“没大没小。”
  我忙道:“是我让他这么叫的。谁要与你相似,没事只管充大辈?”
  郡主的丫环锦儿帮我拎行李出来,看我们相互瞪眼,不由得担忧,“我听王妃说你们这次出门险得很,平常府里面吵,现在天下大乱,外面更是没有安生地儿。王爷不知怎么想的,要你们两个出去办差。我看也不用碰上京里的官兵,就是你们俩自己也能打起来。”
  我讪讪望了眼景弘,景弘狭长的凤眼也正向我瞥视。二人同时哼了一声,别转过头。就这么各自背了包裹,骑上马匹,一条大道,各挨一边地向前行去。
  一路由荒凉入繁昌,只听得到马蹄达达响。两个人完全找不到可说的话。平常在朱棣面前碰到,我二人总是言戗剞语、互不相让。但若单独相处,就会异样沉默起来。像这样只有二人一起远行,更是平生初次。
  一刻也闲不下来的嘴巴,不时嚅动着嘴皮。也不懂为什么,我这张可以聊遍府内东南西北的嘴,遇上景弘,就矜持了起来。
  向左侧的马背上窥探,穿着寻常百姓衣装的青年,坚毅的侧面有双愁眉样,标准半弧形的眼睛弯如新月状,嘴唇惯常抿紧如一条直线,虽秀美惊人,却也散发着不易接近的冷凛气场。
  “你在看什么?”他勒住马缰,淡然转头。颈后颜色偏浅的头发和马尾同时向相反的方向轻轻一扬。我笑出声道:“怎样看你也不像个赶路的百姓。这样打扮着不官不商不伦不类,恐怕进不了城。”
  景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说得也是。京内还有不少认识我们的人在。”当下在路边找了客栈,要了间房,进行乔装。
  我从外面找来套读书人的衣裳给景弘换上,头发长长地披在身后束起一半,扎了块白绡,淡月色的长衫外袍长袖宽脚,景弘不住念叨着不习惯不习惯,但还是笨手笨脚地勉强穿上了。看得我目不转睛,但觉得赏心悦目,忍不住夸奖:“不管脾气怎么样,至少长了副精致的模样。”
  那人立刻渗出一身杀气,狐狸眼一瞪,冷冽道:“?嗦。”
  我懒得与这小孩子心性的人计较,径自穿上手中买来的罗衫,长裙、腰带、围披……每穿一件,景弘在一旁就又把眼睛瞪大一分。终于看我完全装点完毕,他大惊小怪似的叫出:“这不是女装吗?”
  “对呀。”我白他一眼,一边拿出针来忍痛给自己穿了耳洞,“你也说了,京里认识我们的人不少,我可不想死于间谍这个伟大的使命。”还是扮成女装较为保险,反正时下兵荒马乱,就算女人家在外行走,也不至于招惹过多怀疑。
  “我们装作逃难的兄妹,说是老家官兵战乱又赶着兄长想要赶考,就索性携着小妹一并迁入京城。OK?”
  “什么哦。”景弘皱眉扁嘴小声嘟囔,“哪个要与你做兄妹啊?”
  “就是你和我。”我瞪眼回敬,“呐,现在开始,你叫王霆菲,我是李傥来。如何?”我洋洋自得,“多么别有意趣的两个化名,喂,快点赞美我。”
  景弘喷笑,质问我说:“一对兄妹,怎么你姓李来我姓王?”
  我欣慰道:“不错嘛,原来你还是会笑的。真是新奇,自从搬去凤阳,这几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景弘与他干儿子一样害羞,面子挂不住就转头,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叨唠着霆菲这名字过于拗口。我解释道:“在我老家,有两个名人。一个叫王菲一个叫谢霆锋。他们是我偶像。怎么看都异常般配,可惜命运弄人,这两人竟然最终没有走到一块。用文言的话说,就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真真两处销魂。”


  景弘对我这起名字的方式似乎有所不满,但嘴皮动了几下,终于没再反驳。我却扯开了话头,与他絮絮唠叨:“至于我呢,有一个成语,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叫做傥来傥失。”
  景弘扁着嘴角向我望来,眼中尽是疑惑,“平常也没见你怎么读过书,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得意道:“上辈子读到大学不是读假的……唔……”抓抓头,含混把话带过,“跟在郡主身边耳濡目染的啦。你到底听不听我说话嘛!”说着瞪他一眼。
  “有在听啊。傥来傥失。”景弘无可奈何地重复。
  “所谓傥来傥失就是指忽然得到的东西也会忽然消失。”我感慨万千,“这个‘傥’字与我这悲惨的宿命多么相得益彰呀。”
  忽然死掉,又忽然来到这大明朝。嘿嘿,李傥来,这个化名才更能潇洒地点缀我这一缕飘飘穿越的芳魂嘛。
  景弘白我一眼,只当我又在胡言乱语。
  改装了身份之后,觉得读书人与女眷不适宜骑马,于是让景弘牵马到附近的马市把马卖掉直接换了辆简朴的马车。
  “虽然速度慢了点,但好歹安全。”我拍拍车辕,满意地说着,撑臂跳上去。眯眼蜷起腿,吩咐景弘,“哪、兄长,你来赶车!”
  景弘看我一眼,无可奈何地躬身上前,从后面拿了顶斗笠扣在头顶抓起了赶车的马鞭。
  见景弘一路披星戴月认真赶路,我在车后劝他:“不用那么快。我们暂且徐行。”
  “这叫什么话。”景弘不满道,“王爷等着听京内的布防,好要一举反攻。拖拖拉拉会误了大事。”
  我轻松地抖动双腿,口中道:“不碍事。反正我方必胜。”
  景弘奇道:“你何时竟有了未卜先知之能?如今双方僵持结局尚不可知。”
  我狡黠一笑,“这是秘密。”
  不久前郡主不是又害喜了吗?偷偷已经取好了名字,还问我是否好听。哦耶!好巧不巧,那孩子的名字我竟然知道!历史上有他这一号!既然这孩子能活下来称王称帝就表示我们燕王此战必胜!
  所以我打算,路上摸点鱼混点水,到京里转上一圈,也不必太过用心。反正朱棣压根也不指望我们能打探出来点什么……正在胡思乱想满脑子美事,一不提防,坊间小说里惯常俗辣的情节忽然登场了。
  坐下车马一颠,我的脑顶猛地撞上车壁,捂头直叫:“喂喂!怎么回事!”
  景弘勒紧了绳子向我喊:“地上有圆木设障。”
  正说着,道路两旁蹿出十余条大汉,衣衫褴褛满面灰尘手里拎着利斧,我探头一瞧,大惊失色,“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大汉骂道:“休得放屁!爷爷们可不是官匪!在此埋伏了一天一夜,等得就是你这吃里扒外的奸商!”景弘与我面面相觑。
  我咳了咳,感觉面部肌肉一阵刺痛,当下一抖衣袖,作揖道:“诸位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咱兄妹可是出自书香门第天字号第一的良民。”就算我曾有过奸商的抱负,怎奈命运多舛造化弄人,中途留学——至这大明朝。至今一单买卖还未曾做过,怎么就先得了这顶大盖帽?
  大汉冷笑,“就是化了灰我也认得出你——天下谁不知梅九公子嘴皮子厉害,如今也不想与你们费话。想要活命,只看你有没有手上的功夫了!”说着竟一斧头朝景弘抡了过去。
  景弘眉头皱得老紧,起身一跳,抽出衣带后藏的佩剑。
  大汉哈哈笑道:“果然是你!还敢狡辩?一个读书人怎会有这么俊的身手?兄弟们,给我上!”当下有如豺狼虎豹蜂拥而至,围着景弘一顿好砍。
  景弘功夫远在这帮莽夫之上,但一来措手不及,二来实在一头雾水。也不知对方什么来历,是看破了我们的行藏在装疯卖傻故意砍杀还是另有隐情……他心里犹豫,下手就不够绝情。对方却招招致命,似有深仇大恨一定要将他斩杀在此。
  没办法,我悄悄抽了马鞭,猛地抽向马臀,同时向空中大喊:“——霆菲!我们撤!”说话间马车往前跃出三丈,回头一瞧,景弘却在那边怔着竟然没有跟上来。
  我大怒,勒住马车,回头叫骂:“怎么反应这么差?”
  景弘边挡边退,急怒回吼:“哪个想得起来霆菲是我!”
  当下一通手忙脚乱,好不容易他跃上马车,我们一通急赶,驶离了官道,远远甩下了亡命之徒的追杀。
  景弘无端遭殃好不气恼,一路愤愤道:“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他们的穿扮,像是流民。应该不会是朝廷的士兵。”
  我思量,“果然是认错人了吧。他们不是叫你梅九?景弘,你没有瞒着我的事吧?”
  “瞒着你的事?”景弘茫然。
  我语重心长:“比如起个名字去纵横江湖当个魔天教主一类的。”
  景弘被我气煞,索性翻起眼皮连解释也没有。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倒霉绝非此一桩。接下来住店时……打尖时……路边买烧饼……喝大碗茶……想要解手方便……时,恼人的匪徒如黄河之水源源不绝一拨接一拨,号称绿林十八路好汉串成一线誓斩江南梅九于刀下。
  我二人简直如坠五里雾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唯有沿途逃窜。
  好不容易甩开身后的尾巴,驶入一处较荒凉的树林。景弘靠着已破烂不堪的马车用力喘气,不甘心地蹙眉低吼:“这算哪门子改装化名低调进京?每行一步必是血光剑影,比在战场上还凶险。”
  我同样累得没有力气,抬头看看自树叶缝隙处洒落,白银般通透的阳光,犯愁道:“这事委实蹊跷。不晓得叫梅九的是什么人,得罪了一箩筐的绿林好汉,却都冲着我们来了。”
  这边话音刚落,就感觉头顶一暗,变作了阴天。我暗道不妙,正要出声提醒,树冠处一阵枝摇叶荡,已凭空洒落一张大网,我二人提防不及,连人带马被从上至下紧紧罩住。正慌乱间,浓阴处,已跳下十余名大汉,领头的笑道:“早知道你们被逼急了必定逃向此处。去!传话告诉后面的,说梅九已被我丁芹扣下!”一旁面黄焦瘦的小个子男人道:“大哥,不如把他们就地斩了吧。”


  我大惊,连忙抗议:“英雄豪杰!你们不能错杀无辜呀!”
  领头的笑道:“小姑娘莫怕,我丁芹不杀女人……”
  景弘脸色难看地瞪我,竟说:“早知道我也扮了女装?……”
  明知不是该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大哥!不斩草除根,只怕留下后患!”
  “你懂什么?”那男子教训手下,“你们以为绿林十八道上的,誓擒梅九真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他冷笑道,“谁不是想要扣住梅九这头肥羊,不愁梅家不乖乖奉上金山银山?先把他们带回去再说!”
  几个男人走过来,牢牢束紧了大网,我与景弘如网中鱼早就挣扎得没有了力气,当下只好任人鱼肉,被带进马车。一路蒙上眼罩,看不见道路,只感觉车马曲行,似是进了城,又驶入了哪条小巷。
  等到眼罩被取下,已经被推入了一幢宽敞民宅。那领头的原来不是大哥,嘱咐人把我们关入地下室,说等大哥来了再做商量。
  “你是梅家的丫环吧。长得真是不错啊。”一路把我们推向囚房,那带路的口中还啧啧有声地艳羡,“梅九公子身畔的女人果然不俗。可惜了天机娘子对你青睐有加,你却捻花惹草连在路上都不忘带个俏妞,真是做鬼也风流啊。”
  景弘已经懒得解释,径自两眼望天理也不理,等到“砰”的一声被推入地下室,又关上铁门,我才跳脚道:“这是怎么回事?”
  景弘看我一眼,“和他们说也不顶事。只好等他们老大回来,如果是个明白人,就自然知道弄错了。”说着往一旁的床上一倒,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竟是打算睡了。
  我气急败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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