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时冲动,想很久了。不要问为什么,爱情的来去都是没有理由的。
此时,他可以确定青儿就是林青,她用陌生的邮箱发这个信息,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但无论怎么掩饰,分手都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
信件是今天早晨发过来的,时间正好是沈中秋给她买戒指的时候。
天啊!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他一遍遍问为什么,回答他的只有大脑“嗡嗡”的轰鸣声。
难道是因为她看中那只戒指而他当时囊中羞涩?难道是因为她生日那天他无所表示,其实他想给她一个惊喜?难道是再过三年他们有可能仍然攒不够买房子的钱?难道她和那个网友一见钟情,或者他们早就已经眉来眼去,只是他一直被蒙在鼓里?难道……
他所有的假设都被她一句“不要问为什么”击得粉身碎骨,连碎屑都荡然无存。可是,有谁能够在分手以后,像她说的那样安之若素?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开?反正沈中秋不能,他永远也不能。
另一封是Dreamgirl发来的,发件时间是昨天中午。
网络调查:如果你发现自己的新娘不是处女,你会怎么办?
A、 和她离婚 B、原谅并接纳她。
回复字母做出你的选择,谢谢参与!
如果林青还在他身边,沈中秋会毫不犹豫地选择B。可是她提出分手了,而且连当面提出的勇气都没有。他突然感觉他们的爱情居然是那么的脆弱和渺小,渺小到让人鄙视。
本来不想参与这些无聊的调查,沈中秋却鬼使神差地这样回复道:
被猪拱过的白菜,人是不吃的!如果让我碰到这事,我会休了她,然后把理由告诉所有的人,以此来羞辱她的不贞。
其实,这些都是气话,当一个人心情郁闷的时候,想到的只有发泄。
“我说哥们儿,完了吗?你下牛呢?查个邮件这么长时间!”赵国庆不耐烦地催促。
沈中秋赶紧关掉网页,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了,游戏文件夹在哪?”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格式化的硬盘。
“你脑子让猪拱了?在桌面,说好了,输的请客吃烧烤。”
赵国庆斜了沈中秋一眼。
“你今天带没带脑子呀?大厅,玩家是zhao,点接受啊!”
不用说也知道结果,不到十分钟,沈中秋就被一个玩家以摧枯拉朽之势淘汰出局。接下来的两个回合简直如出一辙,他败得一塌糊涂。
丢下二百块钱,沈中秋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去吃吧,我没胃口。”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值当的吗,哥们儿,不就是输场游戏吗?又没输掉老婆孩子,怎么急眼了?”
太阳就要刚落,西天还残留着落日的悲壮。沈中秋怀着同样悲壮的心情走在钢筋水泥堆砌的城市,一条孤单的人影在黄昏里显得凄凉而落寞。
赵国庆打来电话,开口就问:“怎么了哥们儿,今天不在状态,有事儿吧?”
“没有,我胃口不舒服,回去吃片胃舒平就好了。”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把树木的影子拉得冗长。沈中秋拖着他沉重的身影漫无目的在走着。
他一直反对林青交网友,林青却对此不以为然。沈中秋只能好言相劝,毕竟她有她的自由,他无权强行干涉。
手机又响起,一看号码,他差点兴奋得跳到楼顶。
是林青。
“你去哪了,快急死我了。”他所有的埋怨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一句简短的担忧。
“我在公司呢,篮球场等你。”林青还是那么柔声细语。
沈中秋说:“你这一天都去哪里了?”
“去见网友了!”林青说得天真无邪。
沈中秋的埋怨一股脑儿涌上来。
“现在坏人这么多,你一个女孩子家到处乱跑,乱交朋友,被人拐卖了怎么办……
“你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
“你倒是说句话呀!”
林青那头没了动静,看来手机又出故障了。
打车回到公司,沈中秋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才发现钱不够。隔着公司的铁围墙,远远看见林青坐在篮球场的长椅上。他一摆手,她跑过来,然后帮他付了车钱。
“去吃饭吧,我快饿死了。”沈中秋已经是有气无力。
那顿饭吃得很沉静,他几次想问她,话到嘴边又闭了口。
填饱肚子,两个人并肩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路的两边都是梨园,梨树还没发芽,光秃秃的在风里摇摆。
“那个青儿的邮件是你发的?”这个问题在沈中秋心里憋着像堵了一块泥巴,总算一吐为快。
林青说:“什么青儿?”
他一听就明白了,是李玉蓉干的,一定是她。
沈中秋赶紧挤出一个憨笑,“也没什么,只是发了个搞笑图片,让人笑得肚子疼。”
林青附和着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今天见的那个网友是什么人?”这是沈中秋最最关心,最最迫切知道的问题。
林青说:“他人挺实在的,生活里人们用真名说假话,而网络里人们用假名说真话。”
沈中秋反驳道:“网络里的人都是生活中的人,他们往往摆出一副伪善的样子,这种人更阴险。”
林青反唇相讥,“你这是贼人贼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你想象得那么坏?”
沈中秋和林青在对待网友上一直存在分歧,他多次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过,劝说的结果都是对牛弹琴。
一低头,沈中秋的眼睛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抓过她的手,她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跟他要送给她的那只一模一样。
“谁送的?谁?”
他大声问道。
林青吃惊地看着沈中秋的表情。
“你那网友?那个男的?”
想到李玉蓉说的话,沈中秋一下子敏感起来。
“怎么了?”林青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由分说,沈中秋扒下那只戒指。
“是不是?”
“是又怎么了?”林青说得风轻云淡。
沈中秋怒发冲冠,手一扬把那枚戒指丢进草丛里。
“沈中秋,你太过分了!你就这么小心眼儿?你就这么小家子气?”林青愤怒地瞪着他。
“你就这么不值钱吗?咱俩穷就穷过富就富过,人活着得有骨气,得有气节。”
林青冷冷一笑,那表情让他突然感到陌生。
“我为什么受穷,我为什么要跟你过一辈子穷日子?”
林青的话像斗牛士手里的长矛,无情地刺中了沈中秋的要害。他就是那只被刺得发怒的野牛,一整天的担心,一整天的埋怨都化作怒气冲口而出。
“你跟那网友干什么去了?一天也没个人影,连手机都不敢开,你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你没权力知道,你是我什么人?”
沈中秋像被电击一般,整个身子猛然颤了一下。
“要是这辈子还想跟我混,就别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这话一半是针对李玉蓉说的,另一半是针对林青那个网友说的。
林青的表情平静下来,平静得有些可怕,像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死寂。
“咱们分手吧!”她寒声说。
沈中秋不敢相信林青真的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上劈下一个惊雷,准确无误地劈在沈中秋的脑袋上。
林青接着说:“青儿的邮件是我发的,我早就想和你散了。”
沈中秋咬牙道:“好,你嫌贫爱富,你滚,滚到上海跟你那网友过幸福日子去吧!”
说完,丢下黑暗里的林青,一个人气愤地回了公司。
从那以后,两个人像绝大多数分手的恋人一样,再也没见过面。
3、丢失
老刘正跟电工老王下象棋。
老刘一个挂角马,老王回天乏术,连输三盘。
两人有个口头约定,每天只杀三局,输一局拔一根头发。老王岁数不大却早早谢了顶,脑袋像个葫芦瓢,借用老刘的话,这是输棋的必然产物。
老王咬牙揪三根头发丢在铺上,垂头丧气地走了。
老刘捏着那三根头发,牛气冲天地说:“我要拔光老王身上所有的毛!”见沈中秋一脸颓废,他问:“怎么了?又和林青闹别扭了?”
沈中秋有事不瞒着老刘,虽然在他眼里老刘并不聪明,但有时候这个臭皮匠多少也能帮他开导开导。
老刘谢绝了他的烟,摆摆手说:“刚掐了,到底为什么?”
沈中秋一五一十地跟老刘说了两个人吵架的来龙去脉。
老刘咧着嘴发愁,“感情这东西说不好,旁观者未必清。”
“你是旁观者,但你不能袖手旁观,你要摊上这事你怎么着?”
老刘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没摊上这事,我怎么知道!”
沈中秋说:“假设一下。”
老刘说:“设不出来。”
沈中秋不依不饶,“你再想想,你必须得给我想个办法。”
老刘躺在床上,枕着胳膊想办法,想着想着却打起了呼噜。老刘干钳工,一天下来累得身子要散架,挨上床就着。
沈中秋没忍心叫醒他,倒在铺上看屋顶,辗转难眠。
第二天的工作毫无状态,沈中秋心神不宁地想着怎样跟林青破镜重圆。
吃午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林青。沈中秋放低姿态,打她的手机,林青又关机了。一打听才知道她请假了,沈中秋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恐。
“中秋,用一下你那老爷车。”一个同事说道。
沈中秋的自行车是全厂最古老的交通工具,被大家戏称为老爷车。
“坏了,我昨天落在网吧了。”沈中秋一拍脑袋。
这脑瓜子,都是糨糊!
寻找的结果可想而知,唯一的交通工具就这么丢了。
那么林青呢?说什么也不能再失去她了!如果当时不那么冲动,如果当时心平气和地跟她说,如果当时把给她买来的那枚戒指拿出来,也许她会主动把网友送的那只摘下来扔掉,然后换上我买给她的那只。
沈中秋后悔地做着各种假设。可这一切不是电脑操作,一个撤消就可以恢复全部,也不是下棋,想反悔都没有机会。
他给青儿回了邮件,内容如下:
青,昨天是你的生日,现在说一声迟到的生日快乐!其实昨天我请了假,去买你喜欢的那枚戒指,想给你一个惊喜。我对昨晚的冲动和粗暴表示后悔,请你原谅!
发完邮件,又用手机编了同样的短信发给她。他一遍遍地刷着屏,希望能够及时收到林青的回复,每一次都心存侥幸,每一次都以失望收场。
走出网吧的时候,被什么绊了一脚,是辆自行车,跟他昨天丢的那辆差不多。沈中秋随口骂了句,“哪个混蛋把车挡在门口了!”一抬脚,听见哗啦倒地的脆响,心底有一种破碎的*。
沈中秋走在黑暗里,听见对面练歌房传出令人发指的嘶吼,他竟然跟着吼了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细微和短促,瞬间就淹没在黑夜里。
二月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渐渐雨就夹了雪,落在地上只有湿湿的痕迹。风卷着土腥味儿扑面而来,仿佛刀子在脸上割。四周笼罩在迷茫的雾气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不清。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赶着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个雨和雪编织的世界,一个幽灵飘荡在寒冷的街上,迷失在漫无边际的雨雾里,像一片被风撕碎的树叶。
第二天,李玉蓉找到沈中秋,她说:“林青走了。”
“知道,她请假了。”
李玉蓉冷哼一声,笑声中充满嘲讽的味道。
她说:“你平时挺精明的,怎么一下子变成呆子了!”
沈中秋迷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李玉蓉说:“林青辞职了,床都空了。”
“啊?!”
只有这一个字才能表达沈中秋当时的心情。
随着那声惊叫,机床也做了相对的回应,“咔—”一把镙旋立铣刀应声而断。
沈中秋是数控操作工,他一向干净利落,手脚麻利,曾连续半年零故障零失误,厂长还因此在全厂职工大会上点名表扬过他;也因此,他混上了班长。自从和林青闹别扭,他是大错常犯,小错不断。
张主任闻声跑来,看一眼那把断掉的刀,说句“怎么又是你!”
沈中秋一脸无奈。
下班的时候,张主任对他说:“沈,你这阵子老是心神不宁,歇几天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再来上班,三天两头出事故,你原来可不这样!”
这下,沈中秋算是颜面扫地,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几个工友正躲在机床后面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嘲笑,“沈中秋,你不是技术挺高吗?你不是受过点名表扬吗?原来你不过如此!”
一个人从厂里出来,不知道何去何从。心里空了,哪里也容不下这个人。其实,不是哪里也容不下他,而是这个人的心什么也容不下。
难道我和林青就这么完了?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答案。
鲜花店的玫瑰摆到了门口,有漂亮的小姑娘在不停地叫卖。
沈中秋突然记起在林青生日那天,他还应该送她一朵玫瑰。
林青最喜欢玫瑰,她会兴高采烈地把花插在一个盛满水的瓶子里,她说只要有水,玫瑰就不会凋谢。
他买了一支捂在胸口,胸口有些疼。
卖花的小姑娘对他说,“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
沈中秋沉默地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走了。
李玉蓉打来电话,说:“中秋,你是不是在花店,我看到你了。”
“你干嘛老跟着我?”他气愤地说。
她却反问道:“干嘛这么烦我,我有那么讨厌吗?”
沈中秋愤怒地说:“你要多讨厌有多讨厌。”
李玉蓉说:“好,讨厌我,我偏烦死你。”
电话一挂,她竟出现在沈中秋面前,一伸手,从他手中抽走了那朵玫瑰,还凑在鼻子上嗅了嗅,显出副陶醉的样子。
“送给我吧,就当今天是情人节。”
他伸手去夺。李玉蓉一扬胳膊避开。
沈中秋红着眼说:“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
这话似乎激怒了李玉蓉,她把玫瑰狠狠摔在地上,“不送给我,谁也别想要!”她一边踩着玫瑰一边愤愤地说。
“你滚,你给我滚!”他推开她,大吼。
李玉蓉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沈中秋捡起一片花瓣,心情仿佛那朵被踏扁的玫瑰,怎么也恢复不起来。
两天。
一直没有林青的消息。沈中秋侥幸地认为:再过几天,等林青消了气会和他联系的。可是,这回他错了,林青已经一去不返。
经过两天的调整,沈中秋感觉心情好了许多,打算去车间转转,然后跟张主任说一声;继续上班。
不幸的是,他的岗位被张任的表弟占了,连机床上挂着的操作人员名单都已更换了别人的名字。
张主任的表弟学徒半年刚刚出师。这个行业,学徒没有工资,只有当了师傅才能挣到钱。为了给表弟创造一个提高身价的机会,他不得不利用权利之便挤掉一个人,而沈中秋正好撞在风口浪尖上。
他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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