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抬起头迎上薛明睿的视线。一将功成万骨枯,想要成大事的人都不可能做良善之辈。
第336章 求死(上)
第二天一大早,薛家两辆马车就出了府。
薛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送到垂花门外,直等着马车出了胡同看不见了,这才各自回去。
薛二太太边走边翘起了嘴唇,入宫叩见皇太后,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大嫂、容华跟着老夫人一起去那是理所当然,静初就不同了,身上没有诰命却还能被皇太后高看一眼……二太太越想越得意,这样下去还愁明霭没个好前程?
任静初在马车里紧张地握住手帕,心脏慌乱地跳个不停,抬起头来看容华,只见容华只是端坐在那里,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容华抬起头来,任静初立即心虚地挪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般看向车厢旁边用青纱和竹帘遮挡的窗子。
任静初长长地出一口气,连陶容华都不怕,她又什么好慌的,不过就是入宫罢了,她又不是没听母亲说过,昨晚薛家的嬷嬷又和她讲过一遍,只要将各种礼节都记清楚也就行了
任静初思量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这才问容华,“你这是第几次入宫了?”
开口就是冷硬的询问,容华道:“不记得了,有三四次了。”
任静初又道:“宫中什么样子啊?哭丧又要怎么哭?让我们一起跪在那里掉眼泪?那要哭到什么时候?”
哭丧也是以华妃以下的内命妇为主,她们这些外命妇就是做做陪衬罢了,昨晚李妈妈已经说的很明白,至于宫中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样的问题让她怎么回?
听不到容华开口,任静初又道本文手打版首发于55ab社区:“老夫人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真要在殿里跪久了,那可怎么办?”
容华侧头看向任静初,第一次进宫任静初是真的没有底气吧,否则以任静初的性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开口和她说话,“老夫人身体不适,皇太后应该会格外开恩,请老夫人去旁边休息。”薛二太太一定是嘱咐过任静初,让任静初跟在老夫人身边。
任静初扫了一眼容华的肚子,容华怀着身孕,能不能跪上一天?想到这里,她心中顿时又愉快起来,别着现在陶容华佯装镇定,真正进了宫有陶容华哭的时候。她就不一样了,既然是外命妇都要到,母亲必然也会来的,有了母亲在场,她大不了就跟在后面,母亲总会处处护着她。
马车到了宫门外,容华伸出手将帘子掀开一些,已经有不少外命妇在这里下车。皇上果然是要大办华妃的丧事。
容华看一眼锦秀,锦秀先跳下车将容华扶了下来,容华下了车,立即就上前去看薛老夫人。
薛夫人也是一脸的紧张,生怕老夫人这般劳顿身体会有什么不适。
薛老夫人挥挥手,“没关系,还是先进宫要紧。”
众人等着递牌子进宫,任静初不时地左顾右看。宫门前几乎静寂无声,上来向薛老夫人行礼的几个夫人也都是压低了声音问安,老夫人慈祥地点头,大家寒喧了两句,其他话并不敢讲。
禁宫森严,大家又是来哭丧,谁敢有半点的轻率之举。
八皇子的丧事还没彻底办妥当,华妃又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突然薨逝,光是想想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都让人觉得有一种刺骨的凉意。
薛夫人递了薛家的牌子,就有宫人来引去坐轿,还没上轿子,忽听宫前一阵喧嚷,几个人转头望过去,只见宫前的外命妇纷纷向两边躲开,让出几个人来,走在前面的是华妃的姐姐赵大太太。
怪不得人人避如瘟疫,原来是蔡家的人到了,蔡氏一族之前风光,一转眼间却落得这样悲凉。
轿子在内宫门外停下,众人换了孝衣这才让内侍带着去了咸福宫。
咸福宫已经是银装素裹,殿外由高僧主持念超度经文。
外命妇按礼制列好,等着内命妇先进宫门行礼。
容华站在老夫人身边,微低着头听里面的内侍说话。宫中透露出的消息比外面听到的都要准确的多,华妃的丧事到底要怎么办?宫中的各位娘娘比她们要耳目灵通,只要看各位娘娘的表现就能猜度一二。
脚步声由远而近,只听内侍道:“惠妃娘娘、贤妃娘娘、丽妃娘娘……”
容华心里一紧,微微抬起头来,外命妇里的众人已经忍不住互相递眼色。
华妃被贬之前,从贵妃到皇贵妃唯有她一人独大,现在被贬至华妃,品极上却不如惠妃娘娘、贤妃娘娘、丽妃娘娘,可是如今连这几位娘娘都亲自来行礼,华妃显然是要以皇贵妃之礼下葬。
容华思量着,只听内侍又道:“静妃娘娘到。”
容华飞快地抬起头。宫人的簇拥下一个穿着孝服的贵人缓缓地跨入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咸福宫门。静妃几年不见已经变了个模样,虽然脂粉未施,仍旧明艳照人,站在众人中间难掩光华。后宫佳丽三千人,静妃光靠这点姿色是不可能打败华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容华慢慢低下头来,从前她就知道陶大太太这个侄女不似表面上宽厚,却没想到这个人会害到她头上,就是这样的疏忽才最终让她惨死在大太太手里,研华在她面前提起那支凤头钗里面的大宗银票,大太太以为她偷了那银票,怕偷拿夫家银钱贴补娘家的事败露,就在陶正安面前煽风点火,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真正拿走那张银票嫁祸给她的人,必然就是静妃。在宫里少了银子寸步难行,能见皇上一面谈何容易,静妃知道自己要被送进宫里,定会想方设法谋划银子,只要想想舅舅和舅太太的作为,就能知道静妃的本事。
内命妇之后,外命妇陆续向前行礼,礼毕,众人慢慢跪在灵堂两旁,薛夫人和容华扶着薛老夫人刚走到一边,正要寻个软垫跪下,便有内侍来道:“和硕长公主、安国公夫人、武穆侯夫人、薛三奶奶您几位请跟我来。”
内侍上前说话,灵堂里的众人纷纷向薛老夫人这边看来。
任静初正在人群中找任夫人,好不容易看到任夫人跪在对面,正要上前和母亲说话,内侍却传来这样的旨意,不由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薛夫人和容华已经陪着薛老夫人向前走,任静初眼见着任夫人向她点点头,这才三步一回头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依依不舍地跟着薛老夫人出了灵堂。
薛家女眷刚出了灵堂,内侍点点示意吉时已到,跪着的众人顿时大哭起来。
赵大太太掏出帕子哭扶在地上好一会儿,蔡家人带来消息,“家里男人都在外面叩拜了,”说着脸色变得难看,“其他人这样就罢了,皇上却传召了宣桓进宫。”
听得这话,赵大太太眼前一黑几乎就倒在地上,好在身边都是蔡家人,众人七手八脚又是揉搓胸口又是劝慰这才让赵大太太缓过气。
皇上这时候怎么会传宣桓进宫?莫不是又要降罪……赵大太太正心神不宁,身前来了个内侍道:“赵大太太,皇太后传您过去呢。”
赵大太太抬起头来看那内持,那内侍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淡淡地又道:“赵大太太走吧,皇太后还等着呢。”
赵大太太一颗心脏犹被人紧紧地攥起来,浑身麻软脱力,好半天才支持着起身。
那内侍睃了一眼赵大太太,转身向外走去,赵大太太只得咬紧牙关跟上前。她如今已经不再是外命妇,皇太后怎么会召见她?赵大太太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先是宣桓皇上传召,现在是她去皇太后身前回话……灵堂上所有人都在悄悄地窥视她,仿佛她即将大祸临头。
赵大太太跟着内侍经过几道宫门这才进了一处宫殿,并不是皇太后的慈宁宫。
内侍止步,赵大太太自己跨进殿中,赵大太太正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办才好,身后的殿门豁然关紧,赵大太太整个人一抖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身前不远处忽然有声音传来,“赵大太太,我奉皇太后之命来问你几句话。”
赵大太太这才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蓝色宫装的宫人站在那里。
那位宫人脸上没有半点笑意,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逼视着她,赵大太太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姑姑……请问……”
“华妃薨逝之前将你传召至寝宫都说了些什么?你要如实说来。”
赵大太太眼睛猛然睁大。宣桓被皇上召见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快就能传到她耳朵里?为什么她刚知晓就被带过来问话?赵大太太豁然明白,让她知晓皇上传召宣桓的消息,就是为了要她说实话,否则今天地和宣桓都不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宫去。
赵大太太这样想着顿时起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顿时瘫在地上。华妃就是为了九皇子这才选了这样一条不归路,若是她将这一切全盘托出,不要说华妃枉死,九皇子和蔡家也都没有了希望。
第337章 求死(下)
只是短暂的慌乱,赵大太太就回过神来,蔡氏毕竟是大族,从小她便懂得为家族利益着想,如果有人让她在蔡家和夫家赵家两边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蔡家。可是这一次,却是宣桓,昨晚她还劝说宣桓离武穆侯远一些,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天她就…不知怎么的昨晚那幕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宣桓讥诮地问她,“母亲真是这样想的?”真的要放弃九皇子,放弃蔡家?真的就愿意这样度过余年?
赵大太太伏在地上,缩起手指慢慢地睁大眼睛。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她就不能自己做任何选择,她也担不起这个骂名,蔡家走到今天,她该得到的荣耀已经得到了,既然敢走这条路,她就早已经有了准备,万一输了会付出什么代价。
赵大太太长长地吸了口气,这才道:“娘娘只是嘱咐妾回去之后不要将娘娘的情形胡乱说出去,娘娘念着八皇子的事不能开怀,妾劝说了几句娘娘不肯听,和妾讲了些话都是平日里八皇子的种种,娘娘还说早知如此……”说着掉了眼泪,“怎么也不让八皇子跟着长途跋涉去陪都,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八皇子再也不能回来了。”
赵大太太回完话提起帕子来擦眼泪,眼泪流的多了整个人也完全镇定下来。
赵大太太道:“娘娘连看一碗粥都能想起那是八皇子爱吃的,可见娘娘对八皇子牵挂之深。娘娘这是痛失爱子这才会……”
赵大太太这边跪着回话,养心殿的偏殿上也跪着一个人。只等到宫人将赵大太太所说的都向皇帝凛告了,皇帝这才让内侍将偏殿里的赵宣桓带过来。
赵宣桓走到正殿上,又复跪下来。
皇帝坐在御座上看奏折似是早就忘了面前还跪着一个人。
大殿上异常的静谧,偶尔能听到皇帝放奏折的声音。皇帝看了一摞奏折,上面的内容千篇一律,他登基这么多年了,很少能看到这种情形,满朝文武一心辅政,竟没有第二个声音,就算是太祖皇帝在位时,朝中有几位名臣辅政也没到这种“天下太平,与世无争”的景象。
既然百官众口一词,哪还用得着他来批阅奏折。
皇帝丢下手里的御笔,拿起一本钦天监的奏折扔给赵宣桓,“你瞧瞧钦天监的安排是不是还合理?”
赵宣桓这才微微抬起身子,伸出手去拿地上的奏折,只见上面朱拟着几个字:治丧如皇贵妃。赵宣桓合上奏折恭敬地低下头道:“皇上,微臣以为不妥。”
皇帝抬起眼睛,目光凌厉地扫向赵宣桓,“哪里来的不妥?朕已经传了你母亲问话,你母亲和你的话大相径庭,朕让人将你母亲带来与你对峙如何,倒要看看你们母子谁是欺君罔上。”
“皇上真的相信臣母的话?蔡氏一族何以根基如此之深?我母亲何以能控制赵家这么多年?蔡家这种外戚,就要斩草除根,否则将来卷土重来未可知。”赵宣桓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微微高了些,“微臣句句肺腑,若是皇上以皇贵妃之礼安葬华妃娘娘,九皇子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仍旧是身份最高贵的皇子,那便是给蔡家留了一丝希望,蔡家必然还会依仗这个再重新结党。”
“母亲已经和微臣说过,华妃娘娘就是为了九皇子能再在皇上面上得宠,才会出此下策,皇上因八皇子痛心,华妃娘娘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要用八皇子重获恩宠。”都说知子莫若母,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他又何尝看不懂母亲的一举一动,从宫中回来母亲谨言慎行,不再提起要劝华妃进食的话。他就知道,华妃必然是想出了万全之策,这个万全之策就是以死保全九皇子。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更加深沉,一双眼睛里迸射出阴冷的光。
大殿里死一般的沉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赵宣桓却没有半点犹豫:“华妃娘娘虽然没了,皇上必然会善待九皇子,在朝臣们看来九皇子就有可能会承继大统,重利之下必有勇夫,势必还会有人依附蔡家支持九皇子,只要一日储位未定必然就会再起纷争,国家因争储内乱,就难以抵御外敌,就如同皇上刚即位那些年各地逆党、叛军四起,我大周必然陷入危险境地……”
“大胆……”
一声怒吼,赵宣桓顿时汗透重襟。
皇上微眯起眼睛,“重利之下必有勇夫。你告诉朕,你在这里说这些话,是谁许诺了你什么?你是结的谁的党?你支持的不是九皇子又是哪个皇子?”
赵宣桓整个人重新伏在地上,“微臣不敢,微臣一心一意为朝廷为皇上。”
皇帝冷笑起来,“好一个为朝廷为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朕。朕早就说过,不准任何人结党营私,既然你早就知晓蔡家结党,为何不早些递折子密奏?你是眼看皇贵妃倒了,蔡家倒了,这才假意告发其实想要另攀富贵,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来朕面前说这些话?是庄亲王还是英亲王?”
赵宣桓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臣一心效忠皇上,皇上明鉴。皇上以皇贵妃之礼安葬华妃必然会遗祸无穷。”
“朕早就说过不准有人再提起立储之事,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真是不将朕的话放在眼里。”
赵宣桓仍旧咬牙道:“自古忠言逆耳,皇上明鉴。”
皇帝脸色一凛顿时暴怒,“好个忠言逆耳。你还是忠臣不成?若是果然依你所说,你之前依附蔡氏结党营私是为不忠,现在你卖母求荣是为不孝,这样不忠不孝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敢在朕面前提起‘忠字’,你也配?”
“来人呐将赵宣桓拿下。”
皇上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满朝文武都十分清楚,只要在皇上面前说出夺位的话,必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只要能将皇上的心思试探清楚,哪怕当场血溅三尺那也是值得的,“臣愿以死明志。”也就只有他才能试探出皇上对九皇子的心思,亲口告发自己的母亲,总比别人说这些可信的多,皇上心中必然已经有六七分信了。华妃临死前死死抱住八皇子的衣服,其实就是一个女人用自己的生命做的陷阱。
皇上若是明知是陷阱依旧以皇贵妃之礼下蚂蚁手打团第一时间章节手打葬华妃,只能证明一点,皇上真的有意要立九皇子为储君。
一块砚台卷着墨汁打在赵宣桓身上,皇帝暴怒的声音又传来,“死?言官死谏,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忠臣,如今南方瘟疫猖撅,满朝文武无人自荐平瘟病,你就去南方表表你的忠心赤胆,再也不必回京。”
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局。他总算是为她做了些事,她听说的话说不定会吃惊,或者微微动容。可惜他不能看到了,若是能看到,哪怕是她脸上一点点细微表情,他都会永远地刻在脑海里,哪怕有一天真的到了黄泉路上,也绝不会忘记半分。
赵宣桓弯下腰一头磕下去,墨汁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官袍上,面对这样的结局,他希望自己如今的脸颊仍旧是轻松服帖的,至少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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