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尧跟进了内室,锦秀就留在外面。
“怎么了?”容华边换衣服边问。
春尧道:“夫人刚回娘家,一个粗使婆子去府里西边小院里晾衣服,不经意现井里似是有个人飘着,就叫了人去看。”
容华虽然早已经猜中结果,心里难免还是一沉。
春尧道:“捞出来一看是三爷屋里的曼儿,已经死了几天,这才飘上来。”
这曼儿是一尸两命,虽然说是因为不合规矩,人命却有什么区别?常宁伯府的大*奶也是红颜命薄好歹死后有人好好安葬,这曼儿,容华想到二太太的性子,平日里薛二太太看似是个心直口快又好相处的爽快人,其实却不然。
春尧说到这里心有戚戚,“曼儿没有亲人,是府里牙婆倒卖的死契,二太太屋里的人就去了常宁伯家里通禀了二太太,一会儿二太太屋里的任妈妈先回来,让人拿席子卷了曼儿出去埋了。”
果然是她想的这般。
前脚刚用席子卷了,后脚三少爷就赶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肯依,定要让人重新买棺木好生安葬,任妈妈上前劝了几句,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三少爷骂了。
还是老夫人派人来说,“好歹也是服侍一场,有主仆情意在,再说曼儿是因为伺候小少爷不得当,这才想不开投的井,可见也是个痴心的,就买了棺木好好安葬了吧”
“于是买了上好的棺木,三少爷让人将曼儿喜欢的物件儿一起放进棺木里,丫鬟们进去收拾,却不料放进的东西有一块玉佩是老夫人去年除夕送给府里少爷、小姐的。”
“二太太正好从常宁伯府里回来,听说这个就径直去将那块玉佩取了出来,还命人将棺木里面的一应物件全拿出去扔了。”
“二太太说,一个偷东西的丫头,还给她什么东西,岂不是助长了她,日后如何管教其他人。”
老夫人赐给少爷、小姐的东西,大家人手一件,任谁看了都会认得,就算是真去偷,谁又会去偷这种东西,想来是薛明霭送给曼儿的。
将长者所赐之物送给身边的丫头,这种事让老夫人知道会如何?可怜了曼儿,先是枉死,后又被冤。
身前死后都是因为三爷薛明霭。
春尧又道:“都说家里以前是隔段日子就要对下人的东西盘点的,二太太说,以后旧例还是要照行。”
没想到曼儿的死还牵扯出这样的事。二太太真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春尧看了看容华,“说不定咱们院子里也要照着这个规矩做。”
那是肯定的,不然要恢复旧例做什么?
既然是盘点,就说不定会有什么东西被翻出来。
容华换好了衣服,去给老夫人请安。薛夫人、二夫人都在那边。
老夫人见到容华笑道:“今天可都到我这里聚齐了,大家也不要走了,就在我这里用饭,将老二、老三、老四、和孩子们都叫过来,我这里新得了一个厨子,还是明柏请来的,我也不能藏私,大家都尝尝看看手艺可好。”
众人都笑了。
容华看看二太太,二太太笑意最深,老夫人没提薛明霭的事,又夸了薛明柏,没有半点生二房气的意思。
二太太道:“不光是手艺好,不然也就不会那么周折将她请来,还会外面看不到的菜式,会将花朵做成膏呢,做成的圆子用荷叶的模子盛了,像露珠一样,我只是听明柏说了,还没见过,今天就要托老夫人的福尝一尝了。”
老夫人笑道:“你这张嘴啊,是谁也比不上的,黑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要说福气,我也是借了明柏的光,你养了一个好儿子。”
薛二太太半扬着眉毛,“先是您得了一个好孙子,我才算是养了个好儿子,这里面的关系却不能乱了,不然怎么见他孝敬祖母,不见他来孝敬母亲。”
老夫人又笑了。
丫鬟刚去请的老爷、少爷、小姐们陆续进到屋子里,听到薛二太太逗得老夫人不停地笑,也都没有了其他话,围绕了二太太的话题说起来。
薛明霭的事就算正式揭了过去。老夫人都不在意的事,谁又会没眼色的去提。
饭前饭后二太太都时不时地提起薛明柏,薛明柏也显得十分的活跃,不停地去老夫人跟前说话。
老夫人关切地问起薛明柏,“小时候伤了的地方疼没疼?”
薛明柏道:“这几日稍稍忙碌就又疼起来。”
老夫人道:“要仔细着些不能大意了。”
薛明柏笑道:“祖母放心吧,只要不长时间骑马是没有大碍的。”
容华看到老夫人微微抬了眉角,然后才去看薛明柏,容华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有些明白,二房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东窗事(下)
薛明睿回府换了衣服到老夫人屋子里来,晚饭才正式开始。
新厨子果然做了很多新奇的菜式,老夫人用了不少,二房的人脸上都十分有光。
饭后老夫人留了众人吃了茶,有薛明睿在一旁,薛明柏不如刚才那样热络,直等到各房的人都陆续走了,二房找了借口留下来。
容华跟着薛明睿到薛夫人屋子里坐。
薛夫人穿了紫红色的妆花褙子与薛明睿两个人坐在一旁说话。
容华在旁边静静听了,又找了机会向薛夫人说起要将从娘家带来的陪房送到分给她管的庄子上去。
薛夫人皱了皱眉头,“那些人都是老夫人用惯的,怎么好就给换了。”
容华笑笑,“也不是要换人,只是过去做普通的差事。”话不过是婉转的说,薛夫人应该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那两个庄子到底是如何就算她叫人过来问也是表面,真正的情况还要让人过去弄清楚再和她说。
薛夫人点点头,“那倒是无妨。”这也是合乎规矩的。
容华笑道:“那我就去安排了。”
薛夫人喝了些茶,与薛明睿说起,“听说老夫人有心让人将陪都的院子收拾出来,”说着皱皱眉头,“都说那边好,我却没觉得,说远离得也不算太远,凉快能凉快到哪里去?再说京城就热那么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容华看了看薛夫人,这已经是第二次,薛夫人提起陪都眼睛中流露出厌烦的神情。薛夫人不是一般的讨厌陪都。看样子如果薛老夫人提出要去陪都,薛夫人说不定不会跟着去。
回去的路上,走到僻静处,薛明睿忽然提起,“我父亲是在陪都去世的。”
容华听得这话微微惊讶,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没想到薛明睿会在这时候亲口和她提起以前的事。
和薛明睿相处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到薛明睿是个不爱与人透露任何心事,将自己隐藏极深的人,这个府里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薛夫人,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偶然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薛夫人的几句话触碰到了薛明睿,让薛明睿也想起以前的事。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换了衣服,让丫鬟们都退下。
容华咬咬嘴唇还是问起来,“父亲是怎么没有的?”
薛明睿道:“我父亲那时候身体本就不好,加上长途跋涉,伴驾的时候又受了伤。”
都是面子上的理由。
大概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愿意与她说实话,她嫁过来有她的心思,他娶她也有他的打算,所以这段婚姻做到彼此尊重就已经算是最好了,不会有更让人期待的结果。
就像她不会跟他说起自己以前的事。
容华微微一笑,不再追问下去。
薛明睿看了一眼容华。她只是安慰了他几句就不再问,从认识她到现在,她将所有的事都做得恰到好处,对他更是适当的体贴和周到,既不会对他要求太多,也不过问他其他的事。
按理说,已经能达到他心里想的,能帮他管好内宅,关键时刻也不至会惊慌失措……只是有时候还忍不住揣摩她心里到底都想了些什么。
灯下容华做着针线,偶尔思量。
薛明睿淡淡道:“在想什么?”
薛明睿突然问起,容华微微一怔,立即收起自己的思绪。该怎么说?说实话?
容华岔了过去,“也没什么,今天去常宁伯家里遇到义承侯蔡夫人,蔡夫人说到圣上去陪都避暑的事,问我侯爷会不会随行。”
明知道她刚才想的不是这件事。
薛明睿“嗯”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
是知道她心里想的不是这个吧?不知道怎么的这样沉静的气氛让人有些不舒服。
她和薛明睿两个人各有所思,谁也不肯放下心防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终于熬到了睡觉。
薛明睿在床外看书,容华就到里面去睡。
躺了一会儿,容华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侯爷知不知道曼儿的事?”
薛明睿翻书的手停了停,她翻身翻了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却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听到了一些。”
“是老夫人将这件事压下去的,其实我觉得……”容华欲言又止。
薛明睿侧头看过去,她有些踌躇,似乎对说这种事不大习惯。
第一次试着将自己的想法与人沟通,真的有些难,容华道:“陪都的事也是老夫人先问起的……”话还没说完。
“你是觉得我应该听听祖母的意思?”他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目光有些锐利。
“我不是这样想……”她急于解释。
“是不是祖母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容华微微一惊,薛明睿怎么会这样想,“没有。”
薛明睿重新去看手里的书不再说话,眉宇深深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她提起老夫人,他的想法就是老夫人和她说了些什么?二房今天的表现似是不想要去陪都,老夫人的意思却是要带家人一起去陪都避暑,其实和二房的想法背道而驰,与薛明睿的想法算是不谋而合,虽然不会完全一致,至少在某些方面……她总觉得,不一定要听老夫人的,也不必非要与老夫人走的那样远,不然长房在家里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她也不是要劝说薛明睿去听老夫人说什么,她只是想要说二房可能会留在京都的事,这些打算不到最后,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万一薛明睿对此有别的想法呢,也好先着手准备,毕竟薛家没有分家,大家还都是一体的。
看来她这番话有些多余了。
能知道的薛明睿总会知道,用不着她去提醒。
容华转了个身,她是一时大意,忘了他的避讳,要不是他先问起,她也不会去说。
……
第二天容华给老夫人请了安。
到了中午老夫人将容华叫过去用饭。
老夫人笑道:“进宫的请折批下来了,后天你就跟着我去宫里给皇太后、皇贵妃谢恩。”
没想到进宫的请折会这么快就批好了,按理说一般的诰命是不允许进宫的,除非宫中有特谕下来。
老夫人又道:“让人提前将华服彩冠拿出来。”
容华点点头,听了老夫人一些嘱咐,用过了饭这才回到屋子里歇息。
容华昨晚没有睡好,躺下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叫她,容华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有些沉,直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她这才忽然醒了。
容华看到春尧焦急的脸,锦秀也皱着眉头站在一旁,于是支起身子问,“怎么了?”
春尧低声道:“陈妈妈来了,有急事要跟夫人说。”
容华道:“快去请进来。”
春尧连忙下去,锦秀上前伺候容华起身。
容华低声问锦秀,“陈妈妈说了什么?”
锦秀道:“夫人别急,刚才我和春尧姐姐迎出去,陈妈妈说,家里出事了。”
家里出事了,会是什么事?难道是顾瑛?
就算是顾瑛也不应该会这么快。
容华穿好衣服从内室里出来,陈妈妈被请进了屋。
陈妈妈上前给容华行了礼,“八姑奶奶,”说着向四周望去,见没有外人在就到容华身边,低声道:“姑奶奶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出了大事。”
容华道:“陈妈妈别着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妈妈道:“顺天府的人一早到了家里,问了五小姐的事,还将五小姐以前住的院子封了。”
容华顿时一愣,她还以为是顾瑛的事,却怎么会有人问起五小姐。
陈妈妈在一旁焦急,容华还有些恍惚,没想到以前的事就被这样提了起来。顺天府的人问了,难道是有人怀疑到了她的死?谁又会将这件事揭出来。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连忙出来找各位姑奶奶回去,大太太现在病在床上不能动,老爷又应付那些官差,姑奶奶们回去也好有个商量。”
容华听得这话,连忙道:“我去与夫人说了,就和陈妈妈一起回去。”
陈妈妈点点头。
木槿端了茶来让陈妈妈喝了,几个丫头都沉着脸不敢说话。
容华向薛夫人说了,领着锦秀和陈妈妈一起坐了马车回了陶府。
进了垂花门,芮青已经在那里等候,让锦秀和陈妈妈去休息然后跟着容华进了老太太屋子。
“祖母。”容华进到内室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急忙让她起来,“昨**才回来,今天就又将你叫了过来,婆家那边可说了什么?”
容华道:“夫人是个好说话的,只是让我给祖母、母亲带好并没有说其他。”
老太太点点头松了口气,“这些丫头里面,我只觉得你是个妥当的,于是就先让人与你说了。”
容华问道:“我听陈妈妈说了一些,顺天府的人怎么会到我们家里来,又怎么问到了五姐?”
老太太眼睛一沉,“原与我们没关系,只是一农妇状告女儿婆家,说女儿的婆家毒害了亲生女儿。衙门里要开棺验尸,结果在乱葬岗挖到了一具遗骸,不知道怎么的,顺天府的人非说这遗骸是你五姐姐,于是找上门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有始终(上)
乱葬岗上那么多的坟冢,非要等到衙门开棺验尸的时候就挖出了陶家五小姐的。如果有这样的巧合,用不着她重生回来,害她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罪报。
一个农妇能状告到衙门,怎么会记错自己女儿葬在哪里?
明显的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这个人是谁?
容华将所有人都想了一遍,不会是陶家的人,这件事被衙门现了不会对陶家任何一个人有好处,出嫁的小姐都会因此名声上受损更何况待字闺中的,所以更不可能是瑶华。
当年知情的人当中……
除了她和陶正安之外。大太太?锦秀回去和她说,府里都传言大太太是被老爷踹了一脚才会从炕上跌了下来,不但摔断了胯骨还因此小产,小产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大太太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个健康的嫡子,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机会,却就没有了。
大太太为了报复陶正安才会如此?容华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大太太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当年是大太太带着人将她毒死,这件事说穿了对大太太一点好处都没有,
看陈妈妈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能猜出大太太此刻的心情。
还能是谁?那晚大太太带的那几个婆子都和大太太一条心的,如果有人想卖主求荣,也不会等到今天。
容华脸色阴晴不定。
老太太道:“我将你们叫回来,也是要跟你们知会一声。”
容华收回思绪,“就算是挖出了五姐姐的遗骸,那也应该是顺天府的人上门来告罪,怎么会反而封了五姐的屋子?”
老太太叹口气,“不知道是怎么挖出的遗骸,也不知道怎么就一口咬定是你五姐姐,主要是那副遗骸的骨骼黑。”
容华不由地“啊”了一声,心脏顿时跳的飞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