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和任妈妈在屋子里说话,容华也向薛夫人请了安。
薛夫人一晚没睡,显得十分的疲惫。
容华劝说着,“娘去内室软榻上休息一会儿。”
薛夫人道:“那也睡不着。”
容华道:“养养神也是好的。”说着扶着薛夫人到了内室里。
刚躺上了软榻,薛夫人稍稍舒展了眉毛,叹口气,“昨夜里你也没有睡好吧?你也是个有心的孩子。”
容华看了一眼旁边的顾妈妈,顾妈妈露出些笑容来。
容华垂头一笑并不说话,顾妈妈从小丫鬟手里接了茶送过来,然后带着人退了出去。
薛夫人穿着深色的衣裙,带着枣红色的抹额,整个人看起来忧心忡忡。
虽然薛夫人平日里不喜欢与她说过多的话,想起昨晚顾妈妈那些颇有深意的话,容华还是问出口,“娘是有什么心事?”
薛夫人迟疑了一番,侧头看向容华,似是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半晌才拿定主意,“我梦见过睿儿被夺爵。”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露锋芒(上)
容华微微惊讶,却很快露出安慰的笑容来,“人都说梦是反的,再说侯爷得了那样的差事,娘心里一直惦记着才会有这样的梦。”
昨晚顾妈妈回来说少夫人也没有睡下,她心里对这个儿媳又多了一层的好感,为人温和、贤淑,嫁进来之后不管是对她还是明睿、亦双都是极好的,所以才会说出自己的心事来,“我以前就做过这样的梦,你没嫁进来之前,我经常被噩梦惊醒。”
容华看到薛夫人颇有深意的眼神,不是简简单单向她传达一个普通的梦,而是薛夫人多年来心里的一个隐忧,说不定是因为之前那件事,所以才会……
容华试探着问:“娘有没有梦见侯爷是因为什么?”
薛夫人叹口气摇摇头,“不过是梦境,哪里能那样清楚。”
容华微微思量,“娘的意思呢?是要吩咐大家都小心些?”
薛夫人惊讶地看了容华一眼,她倒是没想到容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能怎么小心?睿儿现在接了这样的差事,我们只能求着他平平安安地将差事办好,还能做什么?”
薛夫人的语气坚决似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仍旧是之前的话,“将家里的事都做好,他在外面也能安心。”
容华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思量,之前她只是在一旁听薛夫人的意思,“娘说的是,”微微一笑,“媳妇以前不知道,原来家里的事也是不容易的,特别是庄子上的事,农物要什么时候收获、还有长工的工钱,家人的月银,都是不少的数目。当时想的时候简单,庄子的东西都是肯收获的,只要等着执事每月拿账务来看就是了,一接手才知道这样不容易。”
“家里的事也一样,我们这样的家里,收入不少却也不少支出,哪一项都要算计好了才行。”
听起来像是婆媳俩说家常……
虽然薛明睿爵位岁奉一部分是要交给宫中的,终归还有官职的俸禄是完全交给她的,若是没有这些银子,就算是有庄子在,支撑一大家子也是不容易的。
若不然现在有几百两的俸禄在,却怎么也不见有存项。
薛夫人道:“庄子上可有难处?”
容华笑道:“现在还没有,”顿了顿压低声音,“媳妇是想,等到年底的时候,能余些银钱,再去置些田地……”说着声音渐小。
薛夫人听了,“冬天倒是有供应的蔬菜却是不多。”
容华微微一笑,“媳妇也是想要试试。”
薛夫人道:“既然你想做就去做了,若是银钱不够,我还能给你一些。”
容华低头笑了,忙谢了薛夫人,又坐了一会儿容华才告退出去。
将容华送了出去,顾妈妈回转坐在薛夫人软榻前,“既然都已经提起来了,夫人怎么不和少夫人说清楚?这样少夫人也能替夫人解解忧。”
薛夫人叹口气,“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个梦,再说不将以前的事一起说了,她怎么能明白我的意思?你忘了当年的事上面是么说的?如何还能让别人知道?”
顾妈妈还要说话。
薛夫人道:“再说,就算她知道能怎么样?提前防范?怎么能防的住?这个爵位还不是上面说收就能收走的,到时候谁又能有什么退路?”说着闭上了眼睛,“这些年我早已经想开了,只要明睿能平平安安的,我也算是对得起他父亲,明睿的亲事我也费了不少的心思,就怕万一朝廷将爵位收回去,家里人会对他另一番看待,尤其是他的结妻子。”
顾妈妈点点头,“夫人的一番苦心也没有白费,少夫人的品行府里谁人不看在眼里。”
薛夫人道:“就算没有爵位,比不上二房不过是像三房那样,总能维持。”
夫人就是太小心了,现在是二房管家,将来若是侯爷真的有什么事,只怕是将来还不如三房的处境,只是她一个做下人的,又不好说什么了,将来只能依靠少夫人。
顾妈妈道:“奴婢看少夫人说起庄子倒是十分清楚。”
薛夫人点点头,“我看她也是有几分的仔细,什么事都有计较的,将来这个家还是要她来管。”
薛夫人主仆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容华径直回自己院子,走到半路上,容华算算时间亦双、亦宛应该去了她院子里的小书房,就找了个僻静的屋子吩咐锦秀道:“眼见庄子上第一茬菜就要下来了,将我陪嫁庄子上的执事、老夫人交给我的两个庄子上的执事都叫来回话,就是不要叫王宝。”说着将身上的对牌给锦秀,“你现在就下去将我说的话说给前院的鸿冲,让他去安排通报下去。”
锦秀目光闪动点头应了。
容华又道:“王宝若是跟着一起来了,不要让他进门。再去请了郎中去王宝外室那里看看,嘱咐郎中什么话也不要说,只要留下药方子。”王宝能请到什么好郎中?又能用的上什么样的药材?大太太现在这个样子,自顾不暇,哪里有精力去管下面人的事,陈妈妈既然将王宝的事告诉了她,就必然不会跟大太太说起。
今天经薛夫人一席话,容华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些事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就要快些下手。
锦秀抬起头看着容华,“少夫人若是不用王宝,万一王宝回去找大太太,那可怎么办?”
容华眼睛里光芒一盛,“那就让他去找,”陶家现在依靠她才能解决顺天府的事,她手里又有瑶华的把柄,不怕大太太再为难她什么,再说王宝,若是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依旧回去找大太太,这样的人不用也罢。
她是不怕下面的人曾是大太太用过的,锦秀、春尧哪个不是大太太屋子里出来的,她更不愿意用如高金瑞家的这种愚不可及的。
锦秀看着容华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顿时心生敬佩,少夫人这般的聪明在她心里是无人能及的。
锦秀拿着对牌下去,容华带着木槿回到院子里。
刚进了院子,春尧从屋子里出来道:“五小姐、六小姐已经来了。”
这么早。
容华微微一笑,“在做什么?”
春尧道:“五小姐在写字呢。”
容华让人打了帘儿,自己轻轻地走进书房里。
薛亦双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字,薛亦宛在旁边看着,薛亦宛看到容华,容华伸出手来“嘘”了一声。
薛亦双写好了几个字,抬起头看薛亦宛,没想到看见了容华不禁吓了一跳。
容华满脸笑意,“亦双这些字都写的极好。”
薛亦双这才跟着展颜笑了。
姑嫂几个人正在屋子里念书,锦秀进来道:“李妈妈来了。”
容华忙让锦秀将李妈妈请进来。
李妈妈见到五小姐、六小姐都在,笑道:“小姐们都在,”看着容华手里的书立即不好意思起来,“打扰少夫人、小姐们看书了。”
容华笑道:“今天已经看了不少,正要放下呢。”
看李妈妈有话要说,亦宛拉了亦双找了借口先出去,临走之前还亦双还深深地看了容华一眼,容华点点头,亦双脸上才出现安心的表情。
李妈妈看在眼里,也看了一眼容华。少夫人真是厉害,她在家里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看到五小姐与人这样亲近?甚至走的时候都要看一眼少夫人。
少夫人平时看起来是个娇娇弱弱的,谁知道会这样能干。从娘家带来的陪房都安置的妥当,屋子里的丫鬟都服服帖帖的,娘家的事也处理的不声不响。
少夫人才嫁过来才几天,竟然一下子做了这么多事。
等着亦双、亦宛走了,李妈妈才道:“宫里来人了,老夫人说让少夫人去一趟呢。”
宫里来人了。
李妈妈笑容有些异样,“也没有什么,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上面就打御医来给瞧一瞧。”
听着是合情合理,只是早上她去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容华目光微微闪烁,也不问其他的事,“劳烦妈妈过去说一声,我换了衣服立即就过去。”
李妈妈点点头,心里还惦记着老夫人那边,也不多做停留。
容华进套间里换衣服,锦秀将红英打出去,自己亲手给容华系衣带。
容华的眉毛轻轻皱起来。
宫里不会随便遣御医过来的。
一定是有什么事。应该是与她有关,不,应该说是与薛明睿有关,不然不会叫她过去。
薛明睿得了那样的差事,今天早晨老夫人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连二太太都没能在屋子里说几句话。
薛夫人刚才的那些话……
薛夫人怎么就能轻易说出夺爵的话,而且并不十分的惊讶。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的无奈,似是肯定了那梦境十有**会实现一样。
也就是说,确实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上面责怪下来。
再想想老夫人对大房的态度,怕是早以前就种下了祸根。
这时候宫里突然派来了人,她就更应该加倍的小心。
容华的手慢慢垂下来,不知不觉地放在自己小腹上……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初露锋芒(中)
容华换了染莲红洒金线褙子,燕尾青罗裙,梳了挑心髻,戴上御赐的八宝金莲挑心,凤头钗,挑了朵银红色纱堆花戴上,作为武穆侯夫人看起来端庄大方。
容华往老夫人屋子里去。薛二太太这边正和薛崇义说话。
薛崇义这几日衙门里难得清闲,却因为明霭的婚事整日里愁眉苦脸,看到妻子今天这样高兴,不由地问缘由。
二太太笑道:“宫里有御医来给老夫人看病了。”
薛崇义微微一怔,“母亲生了病?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去跟前伺候?”
二太太冷笑一声,“哪里是真的得病,连我们都不知道老夫人生病了,宫里就来了御医呢,”说着看看左右,脸上露出一丝的紧张,“我还要问你,最近朝堂上听说什么没有?”
薛崇义仔细回想,“没有啊,谁人不是为圣上驾临陪都的事在忙,皇子们都在瞧着谁留下监国,哪有其他的事。”
二太太道:“就算是有,你也瞧不出来,明柏年纪轻轻都比你这个当爹的强。”
薛崇义竖起眉毛,“你这是什么话?”
二太太却不惧他,“我看这是上面定期问安来了。”
薛崇义大吃一惊,“胡说,这几日家里好好的问什么安?”
二太太挑起眉毛,“怎么不可能?虽然明睿的婚事是经过上面同意的,娶了个庶女回来,可是上面也不一定能完全放心,何况外面还说咱们这个二侄媳妇,”她故意顿了顿,“是个能干的,虽然娘家借不上力,却受老夫人喜欢,更与侯爷鹣鲽情深。”
听着二太太颇有深意的话,看着她眼睛里讥诮的笑容。薛崇义猛然间明白过来,脸上顿时闪过惧意,伸出手来捂住二太太的嘴,“我让你别再提这种事,你就是不听,非要等哪日大祸临头了,你才高兴。”说着手上也用了力气,薛二太太好不容易才挣扎开来。
二太太冷笑,“你也知道什么时候会大祸临头?这件事难不成还要赖在我的头上,还不都是因为老夫人想要……”
薛崇义满脸凶狠地上前扯过二太太,拉着她到了套间里,二太太哪里怕,两个人撕扯了一会儿,薛崇义的气势渐弱下来,二太太像是把几天的怨气都散光了,两个人才又说话。
薛崇义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薛来,你难道不知道?倘或上面追究下来,不光是大房,哪里有我们的好处?世袭的爵位恐怕也会没了,怎么能落到别人头上?”
二太太冷笑道:“那也不一定,若是前些年定是如此,现在不同了,明柏、明霭都已经谋了差事,上面要追究定然早就已经追究了,哪里还能等到今时今日?老夫人的面子还在,再说这种事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要错就错在明睿身上。”
薛崇义道:“这种事如何能说的清楚?”
二太太斜目看了薛崇义一眼,“所以我才要和常宁伯家结亲,将来万一有什么,我们家也能脱出去。”
薛崇义皱起眉头,“现在母亲不同意也没有法子。”
二太太笑道:“那也不一定,这次就是我们的机会,我再找人说说,这件事定然就成了。”
薛崇义道:“你也莫要太得意,小心惹火上身,你心里想的什么母亲怎么会不知道?”
二太太抿嘴笑道:“老夫人能知道什么?我又没有亲手去做的,”见薛崇义不以为然,二太太竖起了柳叶眉,“这些年家里还都不是有我才能有今日?”
薛崇义却又没话可说,二太太拉着薛崇义进了内室,又给他脱了靴子,边与他说话边在一旁捶腿,不时地用手肘去撞薛崇义,薛崇义脸上渐有了笑容。
……
容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香玉已经上前迎接,“少夫人来了。”
容华微微颌,香玉道:“宫里来的御医还在呢。”
容华缓了缓脚步,府里人有了病症都是请御医来看的,这次不过也是个御医来请脉,大家却似都不一样起来,李妈妈话里有话,连香玉都要这样谨慎。
香玉打帘让容华进了屋,老夫人正靠在软椅上与人喝茶说话。
老夫人穿着茶褐寿字纹褙子,头上戴着姜黄色抹额,梳着简单的髻,两鬓上银丝外露。老夫人身边梳头的媳妇子是个手巧的,总能想办法让老夫人的白少露些在外面,加上老夫人总是神采奕奕,平日里不见有几分老态。
今天就不一样了,坐在正中位子上的老夫人,眼睛里有些混沌,神情疲惫,配着鬓间的银丝,看起来让人心里一软。
看到容华过来,老夫人笑着让人立了屏风,这才道:“这是太医院的程御医,我不舒服,程御医来请脉的。”
别说是御医,院使也到府里来请过脉,没见老夫人这样介绍,还将她叫过来见了。
程御医上前给容华行礼,容华回了礼。
老夫人笑着看容华道:“平日里程御医是不好请来的,今天正好,也让程御医给你请个脉,看看如何。”
容华微微一笑,也没有别的话,只乖巧的应了,然后进到侧室里,让人放了帐子,请御医来看脉。
御医的手指搭在帕子上,容华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乱。
过了一会儿,御医才站起身,行了礼又出去与老夫人说话,“少夫人大好。”
老夫人笑了,“她们年轻身体也是无恙,不像我们身上总是不舒服,药也是断不了的,每日里也只是这些事,别的也都提不起兴致。”
御医恭敬地道:“老夫人只需好好调养些时日,就会大好了。”
容华从屋子里出来,老夫人笑道:“终归是老了,再怎么样都不如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