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乱打劫者杀无赦!”
“反抗明军者杀无赦!”
“私藏清兵者杀无赦!”
血淋淋的脑袋伴随着三道杀无赦的命令,使得罗定城中很快安定下来。
没有抢劫者的干扰后,周士相和宋襄公又一起发动百姓,经一个多时辰的奋力扑救,在东方露出鱼肚白后,罗定的大火总算是彻底熄灭。
火熄了,天也亮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参与救火的百姓都累得或坐或躺在地上,宋襄公也是累得够呛,嗓子已经哑得几近说不出话来。
周士相从城道上爬上城门,站在城头往下看,发现城中一半的房屋毁在这场大火之中,到处都是从废墟中升起的白烟。
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眼下还不是喘息的时候,周士相一边通过宋襄公吩咐那些愿意配合的里正、大户带人去城中收尸,一边让葛五他们组织青壮沿街搜查落网的清军,不使一个逃出去报信。
第二十七章 吏员
罗定城没有清朝委任的知州,却有原明朝知州衙门留下的一帮书办小吏。年初,李定国大军从新会解围退师回广西后,罗定便被清军重新占领,按规矩,清朝委任的罗定知州当在第一时间赶到罗定接收安民,建立属于清朝的罗定官府,以便征发钱粮供应驻军并维持地方。
罗定是广东的直隶州,按明朝的官制,直隶州与府同级,属州则与县同级,故而罗定知州的品级不低,与知府一样都是正四品,如此品秩,想当罗定知州的人自然多得去。可事实却是清军虽已占领罗定长达三月,然直到现在,广州那边也还没有商量出新的知州人选,也没人愿意来当这四品知州,所以罗定的知州衙门一直是主位空悬,衙门里的大小事务都是由那帮书办小吏在操持。
堂堂正四品的知州大人没人来做,此事说来可是稀奇。当初满清任命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南下广东时,清廷为了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夺取广东,命令吏部将大量空白官凭告印赐给这两位王爷,允他们在广东便宜行事。这便意味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有权直接任命广东官员,只需事后向吏部报备即可,这等待遇可是那同为王爷的吴三桂都不曾享有的。
不光这两家藩王有任命官员的权力,新任广东总督李率泰也有这等权力,他那总督衙门里可是跟了不少从北方过来的士人,这帮人大多是举人出身,间中还有些秀才,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就等着自个能被总督大人相中派出去做官,这谁要是能被委个七品的知县大牙都要笑掉了,何况四品的知州呢。
王爷手下的,总督手下的,这么多人等着当官,可偏偏就是没人肯来当正四品的罗定知州,反而推本阻四,百般推搪,导致罗定三个月没有主官,这事听着荒谬,原因其实也简单。
他们啊,这是怕了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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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以来,明朝的文武官员提到清军无不谈虎色变,投降满清的汉人军队每逢军情紧急时,便向清廷奏请“派真满州大兵来”,只要真满州大兵一到,哪怕就是几十上百人,拥兵成千上万的明军往往也是仓促败退,不敢与之一战。
明军如此胆怯自然大涨真满州官兵的威风,清廷上下都视满州大兵如天之骄子,认为只要满州大兵一出便是所向无敌,无人能挡。结果李定国在桂林和衡阳“两蹶名王”,一下就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使得清廷上下为之胆颤,顺治更是因此生出以割让江南的条件与南明议和的念头。
皇帝尚且如此,下面的官员心态自然可想而知了。顺治九年、十年这两年间,北京官员一个个都是视被派往南方做官为送死,对吏部的任命规避不前,甚至托人行贿以逃南派,更有巡抚重臣为了不去广西上任而装病,结果被气疯了的顺治处以绞刑。
李定国挥军转入广东后,虽然接连两次遭遇失败,但其本部损失并不大,广东清军仍不敢与李定国大军正面交战,只敢去欺负广东境内的其他南明兵马,如两广总督连城壁的部下、大学士郭之奇率领的义师等杂牌军队。
对付南明杂牌军队,广东清军可谓是百战百胜,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敢去打李定国的兵马,反而是一听到李定国的名字都害怕。在这种情形下,那帮卖身投靠满清的汉族读书人哪个又敢来罗定当官?要知道,这罗定可是紧邻李定国兵马驻守的高州城!
不光是有恶邻在旁,罗定更是典型的穷山恶水,州内不仅有云雾山穿州而过,辖境又与广西群山接壤,州下所辖的东安、西宁又没了人烟,这等鬼地方除非吃饱了撑的,脑子发烧,不然哪个会来!
况且广东清军刚刚占领了郝尚久盘踞的潮汕地区,那里可是水米之乡,物产丰富,这等富饶之地不比罗定这个鬼地方强上一百倍?不削尖了脑袋往那钻营,反而来罗定送死,鬼才干呢!
没有地方官主持,孔国良所部江西绿营驻守罗定期间,所需供应基本上都是由知州衙门那些书办小吏操持。而这些书办小吏无一例外都是家在罗定的本州人士,大半还是子承父业,打明朝那会就在衙门里当差的地头蛇。
改朝换代对这些地头蛇来说并不是件大事,只要罗定一天还有官府,他们便不愁失业。
官吏官吏,光有官无吏可不行,那么多事务,光凭当官的哪管得过来,凡事啊都还得靠他们去办!
明军来了,他们就是明朝的吏;清军来了,头发一剔便是大清的吏,哪头都不耽搁!
事实也确是如此,罗定这几年虽在明清双方手中来回易主,官员换了好几茬,可始终不变的就是这些个衙门里的书办小吏,雷打不动!
深夜火起,听到外面传来明军入城的声音后,一干书办小吏全不紧张。有在家的就吩咐家人把大门紧闭,院子里备好水桶以防万一。在衙门的就老实把自己锁在公房内,甭管外面什么动静,打死也不出来,若是有人进来,纳头就跪!此乃明哲保身!
天亮之后,确定孔国良的绿营兵已经覆没,罗定城打今儿起又姓明后,在家的、在衙门的一干书办小吏便集体来到知州衙门大堂前,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然后恭请新任大明罗定知州示命。有表现得急些的,连辫子都割了,不过旁人清楚,那辫子指定还揣在怀里,等哪天清军再打来,弄些糯米糊子粘下就好。
胡老大一介粗人,哪里管得了这事,急忙便叫人去请宋襄公和周士相。
周士相对这帮书办小吏没有多大恶意,也无什么好感,宋襄公看到他们却很是高兴,张罗着便让这帮人动了起来。
有去清点州中钱粮的、有去清点城中人口的、有去点算损毁物资的、有去帮忙协调维持秩序的、有去忙着张贴布告安民的。。。。总之,这城中所有事务,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只要跟官府有关,这帮小吏们都给忙活了起来。
有这帮熟手在,宋襄公如鱼得水,根本不用他操心,罗定知州衙门就运转了起来,效率比他组织的那帮里正、大户还要快。
写安民告示的那书办是个老秀才,辫子花白,胡子也花白,字却写得好看,洋洋洒洒写了一通,看得宋襄公和周士相频频点头,颇是赞了几句。
得到“上官”认可夸赞,老秀才也是精神焕发,随手就在布告下面写上永历八年的字样,然后哈着腰请知州大人盖印。
宋襄公哪有印盖,好在胡全那有枚参将大印,当下就取了过来往上一盖。见是武将的印,老秀才很是愕然,又不敢问,讪讪就退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银子
直到中午,昨夜死难人数方统计出来。结果比周士相预料的要好得多,因火灾而死的罗定居民只有一百多人,受伤的则有三百余人,另外还有一百多人是被清军和劫匪杀害。这个结果和周士相事先估计的千人伤亡有不小的距离,勉强也能心中好受些。
清军这边,仅是从军营废墟抬出来的尸体就有一百五六十具,大多数烧得不成人样。另外又在城中陆陆续续发现了一百多具尸体,有头的无头的都给抬到了一起。结合投降的俘虏人数,大致人数倒和清军人数吻合,相差只有二三十人,想必藏在百姓之中。
大樵山众人中,赵四海为人较为心细,故周士相让他带人到百姓中甄别,务必将那些躲在百姓中的清军一一搜查出来,不使他们有机会溜出城去报信。为了避免搜查行动让百姓惊慌,周士相又要宋襄公那边派了几个小吏协助。
相比那些藏在百姓中的清兵,知州衙门里的近百名清军俘虏才是真正的威胁,因此胡老大放手将城中的事务交给宋襄公和周士相去做,他则带人一直留在衙门中看守,并且始终保持神秘,使得以邵九公为首的一干俘虏无法得知真相,从而避免生乱。
为了加大震摄效果,周士相还带了一队青壮在知州衙门里来回出入多次,又叫葛五他们在俘虏看不见的地方不时称呼这一位“将军”,那一位“总兵”,将戏演得十足。如此一来,一干俘虏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以为现在城中真是老本贼李定国的大队人马,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牢房中,连小声议论都不敢。
按胡老大的意思,俘虏人数是自家几倍,留他们在城中太危险,全宰了才安全,可周士相坚决不同意这么做,宋襄公也道杀俘不祥,在他二人的劝阻下,胡老大也只能把杀人的念头按下来,催促他二人赶紧将城中安定下来,然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
彭大柱带人搜查知州衙门时,发现有间屋中堆了些明军的军服和旗号,叫来小吏询问得知,原来这些军服是年初李定国兵马撤退时留下的,总共也就三四百件,因为破损严重,所以被李定国的军队给丢弃了。
孔国良率江西绿营兵驻守罗定后,除了把暂时没有主人的知州衙门占了下来当睡觉的地方,对衙门里的其他东西倒也没有上心,更加不会过问一堆破烂衣服。一干小吏们没有上官主心骨,每日对着孔国良这个丘八千总心里发虚,自然也不会多嘴,就这么着才把这些明军军服给留了下来。
那小吏见周士相一直盯着这些破烂衣服看,以为他厌恶,忙说这就带人清理,周士相却制止了他,然后到屋中拿了几件来看。
这些军服破损是严重,有的上面还沾了血迹,黑糊糊的闻着一股腥臭味,想必是伤兵所穿。旗号也都有破损,或是撕了个洞,或是缺了个角,没一面完整的。不过若是稍加修补,这些衣服和旗号未必就用不得了。
眼下大樵山众人还是不脱土匪本色,想要改造他们成为真正的军人,首先就得让他们有一身完整的军服,如此才能让他们慢慢朝明军的角色转变。不然,一个个穿得还是跟个土匪样,你就是在他们耳旁成天说教,这帮人也不会拿自己当明军看待。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再者,大樵山实力太弱,人手严重不足,没法主动出击清军,也无法靠他们守住罗定,故而肯定要在罗定城中征召新兵,扩大力量。如此一来,军服就显得格外重要,也不可缺少,毕竟这世上可没有良家子弟愿意跟着一帮土匪的。
拿定主意从屋中退出来后,周士相便吩咐那小吏去找些会女红的妇人来,然后将这些衣服全部拿去丢锅中用热水煮一遍,晒干之后再用针线缝补起来,需要缝补的布匹则去问宋大人要。
“哎,小的这就去办!”
那小吏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明军”将领要缝补这些破衣服干嘛,不过对方吩咐了,身边又有拿刀的凶汉,他也不敢怠慢,当下应了就去找人。
这罗定知州衙门占地倒也不小,前衙后衙的再加上牢房,大大小小的屋舍能有上百间,有的空着,有的却是堆着东西。周士相一时半会也没法挨个检查,便叫彭大柱负责这事。吩咐他若是用不着的就不必去管,但用得上却一定要书办记录在册。
周士相原本还指望从知州衙门的库房找到一大笔银子出来,可是彭大柱再三搜查也没发现。不得已之下,只好带着一肚子郁闷去找宋襄公,将这事与他说了,不想对方却是一脸“我早知道”的样子,不由奇了怪了,问宋襄公怎么回事,
宋襄公笑着告诉他,这罗定从明军手中易到清军手中不过三个月,先前就是有银子也叫明军给带跑了,就是剩下点也被随后赶来的清军抄了,这会哪里还有银子等着他们!
周士相想想也对,这都抢了几遍了,还能有银子才怪!
可再想想还是不甘,要是衙门里抄不出银子,葛五那帮人肯定就要嚷嚷着去抢百姓,而这件事是周士相最不愿意看到的。想要阻止葛五他们抢掠百姓,就得有足够的银子喂饱他们,不然说什么都是虚的。
没有银子,又不能再拖下去,周士相有些着急。
宋襄公见他这样,也不吊他,笑道:“库房里是没有,可别人有啊。”
闻言,周士相一下来了精神,忙道:“宋先生莫要卖关子,我这心里可急着呢。”
宋襄公道:“我听这衙门里的人说,孔国良他们来罗定时可是带了一笔银子过来的,听说是广州的靖南王耿继茂给发的调拨银子,原本这银子应该发到那些兵手中,可孔国良仗着他大哥孔国治是南赣总兵,因此就把这银子给吞了,一直捏在手里没往下发。”
“还有这等好事!”周士相高兴坏了,“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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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成全
“说是几大箱子装着,我估摸着总得有个几千两吧?”具体多少,那帮小吏也不知道,宋襄公只能大致估了下,毕竟有几箱这个基数在,又是耿继茂发给的调拨银子,数量当少不了。
“几千两!”
宋襄公的估算让周士相喜出望外,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日月,正愁没银子时,天上给砸了一大笔下来,真他娘的老天开眼!这银子来得太及时,也太有用了!
“银子现在在哪?”周士相迫不及待便想去找银子,只要有银子,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宋襄公却一摊手:“这事有些棘手,银子是孔国良藏的,现在人被你杀了,咱们总不能到阎王爷那找他问吧。”
“这么多银子,孔国良一个人能藏得下?哼,他死了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周士相说着就抬腿往牢房那去,宋襄公愣了下,随即醒悟过来:孔国良是死了,可他还有三个亲兵和亲信把总邵九公没死呢!那么一大笔银子大老远从潮州运来,孔国良不可能一个人就给藏了起来,总得有亲信人帮他才行。
到了牢房前,就见胡老大拿着张椅子靠在墙边,右手提拎着他那把环首刀,不时挥来舞去,边上葛六和秃子等人则不住喝彩。
“宋先生,周兄弟!”
看到周士相和宋襄公一块到来,葛六他们忙打招呼。秃子昨夜受了刀伤,左肩被清兵斩了一刀,这会用根布带包着,也幸亏那刀砍得不深,要不然,只怕他小命就得没了。许是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秃子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看着颇是碜人。
看到周、宋二人一脸急迫的过来,胡老大愣了下,赶紧放下手中的刀上前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外面出事了?”
“外面没出事,一切都好,我们来是因为。。。”
周士相将孔国良可能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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