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太平军从广东运到梧州城下。
马雄是宁夏固原人,原广西提督马蛟麟的养子。顺治九年任定南王旗下左翼总兵,顺治十年因随征湖南、广西有功,被清廷加都督同知,授二等男镇守广西。广西提督线国安随赵布泰出征贵州时,曾有两个人选供他选择留守广西,一个就是梧州总兵官马雄,另一个则是右翼总兵官全节。在再三权衡之后,线国安最终决定让全节随他入黔,而令马雄留守广西,以留守总兵官之职负责提调指挥留守广西全部清军,权力之大哪怕广西巡抚陈维新都不能比。
发现柳江上突然出现大规模运兵的明军水师后,马雄知道提督线国安月前书信中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广东的太平军在取得潮惠大捷击溃简亲王济度大军之后,终于调头要入西南勤王了。而广西就是他们勤王的必经之地,重镇梧州则是他们的必夺之地!
马雄没有轻敌,他知道能接连消灭八旗劲旅的太平军绝非普通明军,所以他一开始就保持了足够的耐心准备死守梧州,借梧州城消耗远道而来的太平军兵力,打击他们的士气,最终让太平军变成一支疲师。可是在发现太平军不断有新的兵马被水师运到,且其中还有骑兵和炮兵后,马雄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出城击溃上岸的明军,然后摧毁柳江上的码头,以便阻止更多的太平军登陆。
出城的清军步兵被马雄摆成了品字阵形,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前阵被击溃还有后面两阵迟阻太平军步兵的推进速度。而太平军的步兵一旦跟着卷进清军大阵,那么他们阵型间的空隙就会暴露开来,这正好给他手下的骑兵进行决定性的冲击机会。
到现在为止,战局还在马雄的预料和掌握之中,唯一让他感到吃惊的地方就是太平军竟然只花了一刻不到的时间就把他的前阵压得几乎撑不住了,单从时间上来看,太平军的体力远远没有消耗。
步兵大阵再次被太平军压迫后退后,马雄不再犹豫,将令旗往右边一挥,身边立即响起海螺号的声音。右翼两千多等候多时的马雄本部骑兵们在听到号令后,立即熟练地跃上马背,大喊一声“胡大保佑!”便举着马刀杀向太平军的左翼。
万马奔腾,震天动地!
马雄属下骑兵千总黑尕喇一马当先,豪情无限。他想象着等下南蛮子崩溃时屁滚尿流的惨状,又想着待会能砍上多少明军的脑袋,又能为自己换来多大的功绩和前程,不由嘴角扬起。
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对面阵中弥漫起一阵烟雾,接着就是和暴雨一样撒过来的铅丸。小小的弹丸带着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动能,和对面飞驰过来的人马发生猛烈撞击,毫不迟疑地就撕开甲胄的轻轻阻挡穿透整个人体。清军骑兵中顿时和春天的草原一样绽放出无数血花,又散开成雾。
黑尕喇等到听见后面的惨叫声才心中一惊,低头看了看胸口,没有中弹!
胡大保……他还没想起保佑的佑字,又是一轮铅丸飞来,黑千总突然和撞上了一堵墙一样飞了出去。原来是坐骑中了弹,巨大的惯性把他往前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两轮火铳的齐射扫倒了冲在最前面的近百清军骑手,后面的清军骑兵却仍然不顾生死地纵马扑上来。他们大多数都是跟着马蛟麟、马雄转战数省的固原回回老兵,他们知道只要杀入阵里,这些汉人的鸟铳就只能当烧火棍用。不由得猛抽战马数鞭,加速冲击。战场上胡大保佑声、马蹄踏地声和怪叫声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寒而栗。(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随俺马鹞子杀敌
马雄命本部骑兵冲阵之时,又令抚标副将李茹春、苍梧兵巡道李本晟等部亦向明军发起冲锋。在骑兵助阵之下,清军数阵同时开进,从梧州城头上看去,人马密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向着太平军推去。对面太平军发现清军发起总攻后也收缩了阵线,准备迎击清军的全力一击。
清军中军步入明军阵前两里距离时,山坡上令旗一动,明军大阵两侧的数十门火炮便齐齐发出轰鸣,将一颗颗炮弹砸入清军大阵中。这轮炮击比先前更为猛烈,大小火炮尽数开火,只将阵前化作一条细长血肉走廊。
一些胆小的绿营兵看见满地的残肢碎肉吓破了胆,回身便想往后逃跑,却立时就被督战的马雄标兵拖到一边砍去脑袋。其他清兵见了,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继续前进。过了一会儿,清军前阵抵近明军阵前百步,队中的步弓手在各自军官的催促喝骂下小跑出阵,聚成几十上百人一团搭箭拉弦,正待射上一轮时,对面山坡上的明军铳手阵前却冒起一股股浓烟,接着便是铅丸如冰雹一样从两侧坠入清军队列。周围尽是弹丸扑扑的入肉声和倒霉鬼的惨叫哀嚎,一些才刚刚从民夫成为清兵才几天的胆小者竟然吓出了疯病,又哭又笑地坐在地上打滚,照例又被督战兵上前一刀砍杀。
眼见明军火器厉害,那边骑兵又已冲向明军左翼,马雄急令清军前阵提前冲锋,尽早和明军步兵接阵缠斗,这样对面的火铳大炮就会失去作用,骑兵再给他们一冲,明军定然会大溃。伴随着阵后牛皮大鼓鼓声的骤然急促,清军阵中响起一片怒号,犹如一股黑雾般向明军大阵快速逼来。
对面山坡上,太平军大阵两边的炮手和铳队仍然不紧不慢地收割着清军阵中的人命。炮声刚过,便是炒豆般一排鸟铳齐射,然后又是一阵大炮轰鸣,节奏犹如乐队的管弦交替一般。
太平军虽然吃喝待遇甚好,军官也被禁止随意殴打士兵,然而平日操练却是严酷至极。不按操典规定完成动作者无不被军棍打得哭爹喊娘,有几个手脚呆笨的竟然被活活打残。有了这些鸡做了榜样,猴子们哪敢偷懒耍滑?两月整训过后,个个都是服服帖帖,山崩于前都不敢不听令完成动作。
这训练成果此时便应在清军身上,跟着节奏一片片倒下,死伤惨重。等到清军冲进明军阵前三十步时,太平军的大炮猛然爆射出一阵弹雨,四散的铅弹天女散花般飞进清军阵线,立时又是放倒一片。
随着最后一门大炮发射完霰弹,清军最前两排的披甲精锐几乎被一扫而空。一些轻伤倒地的清兵刚想爬起就被后队同袍践踏于地,活活踩死。看到清军继续冲近,明军炮营军官们便吹起哨子,让炮手们丢下大炮跑回步兵阵后。等候多时的步兵们一等炮手们跑过便放平长矛,一脚弓前一脚踏后稳住重心,相互结成一堵密布棘刺的长墙。几息的功夫,大炮未散的烟雾中便飞来一阵箭矢、梭镖和飞斧,当即有几十个被击中的士兵倒地,更多的却是打在太平军前沿那些披铁甲步兵所穿的各色铁甲之上,叮叮当当地形不成致命伤害。
被铁甲弹开的箭矢还未坠地,前排的清兵已经嚎叫着冲上前来和明军步兵再次接上了阵。两军的阵线上顿时响起一片喊杀声和矛尖穿透人体的噗噗声。让清军有点意想不到的是,肉搏倒下的绝大多数都是留着辫子的清兵。
太平军大帅周士相的前生在那支铁军中服役多年,几组刺杀套路被他带入了太平军中。虽然刺刀和步枪变成了矛尖和十二尺白杆,但技巧和发力特点却不无相通。大帅本人也经常亲下部队指导训练,还组织各种刺杀比赛。一旅胜者可赏粮票五石、猪肉十斤。
如此物质刺激自然引得士卒们趋之若鹜,每日操练后竟然还有加练的。老四镇训练烈度远比后建镇要猛的多,如此练出的太平军步兵,对上那些几日一操的清军自然占优。太平军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组,一人刺敌头部一人便击其胸腹,纵是武艺高强者也只是手忙脚乱勉强抵挡,更别说普通的清军士兵了,直被杀得鬼哭狼嚎。才一刻时间,太平军阵前已经铺满清军倒毙的尸体,自己损失却并不多,伤员也大多被拖回阵后救治。
看到清军中军前阵的攻击一滞,第二镇主将铁毅连忙命令中路步兵前进。一阵悠长的唢呐声响起,太平军步兵阵中立即响起密集的军鼓声。明军官兵们便踩着太平军从澳门葡萄牙人那里引进的泰西小鼓的鼓点,齐步向后退的清军方阵走去。一些胆大的清军军官带着亲兵想扑上去打乱明军的阵型,立即被几十条长矛刺穿。
几个撑住气没死的,也被阵后跟着前进的炮手、伙夫用苗刀或短剑刺穿喉咙。清军前阵招架不住,步步后退。然而这时后面两个清军方阵也压了过来,前阵的清兵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和明军搏斗,然后被一片片刺翻倒地。双方的阵线之前尸体越堆越高,流聚向低洼处的血液和着浮尘,不一会就变得泥泞湿滑,却阻挡不了太平军中路步兵大阵推进的脚步。
这幅惨景把抚标副将李茹春看得头皮发麻,他养上数年的兵,还是和老本贼李定国打过仗的精兵竟然猪羊一般被太平军宰杀!
这是做梦吗?
李茹春努力擦擦眼睛,却根本没法从恶梦中醒来。身边的苍梧兵巡道李本晟也是脸色煞白。太平寇凶悍成这样,他那些桂林兵还未靠近就吓得脚软。督战队上前杀了好几个后队的孬种也没让中军右阵多走上几步。中军士气如此,这仗还怎么打?!
。。。。。。。。。。。。
清军步阵被太平军步阵顽强抵住,并被大量杀伤的同时,两千余戴着无檐、形如圆锥,用藤竹制成喇叭帽的清军骑兵疯狂扑向了太平军步兵大阵右翼,内中更有悍勇的清兵赤着上身,只戴一顶白色回回帽,挥着马刀嗷嗷叫唤冲锋在最前。然而尚未冲进明军大阵,胯下的战马却不听缰绳的指示拐了弯。马上的骑手定睛一看,眼前明军的战阵竟然郁郁葱葱,好似一片丛林!准确地说,一片用长矛织起的竹林。
那矛尖竖起的竹林密密麻麻不下千根长矛,矛尖闪着寒光,再加步兵始终没能令太平军阵形大乱,清军骑兵自然不敢拿命去碰这“竹林”。领军副将马明远见情况不妙,想绕开冲杀,两侧明军的铳手却又开始放起排铳,铳声中又有百余清兵被打落马下。从马上坠落的黑尕喇震惊不已,刚才的重摔折断了他的胫骨,他只能忍住剧痛依靠在一匹死马身上当了观众,指望着同袍们能给他报仇。没想到同袍们没能冲开明军的步阵,反而纷纷打马绕开。
明军的步阵响起剌耳的唢呐声,然后便是一队队铳手按着队伍两边鼓手敲出的鼓声向着前方压了上来。明军的铳手从受伤未死的清军骑兵身上踏过,那些清军伤兵以为对方不会杀害他们,纷纷都道胡大保佑,不想当铳手过去之后,后方却又冲来一队刀手,他们挨个搜视没死的清兵,然后用长刀结果他们的性命。
黑尕喇拿着长刀还想抵抗,却被一棍子挑开了刀,接下来便被按住用刀割开了脖子。血液从动脉飞溅而出,黑尕喇心中充满了恐惧。想喊胡大,眼前却看见自己死去多年的老母对着自己招手,天也渐渐黑了下去。
远处,炮声隆隆,喊杀声仍就震天。
……
“清妖在叫什么?”
山坡上,铁毅放下千里镜,步兵大阵成功顶住清军骑兵让他感到欣慰。原先蒙八旗的固山额真,现为第二镇副将的苏日勒对清军了解的多一点,听到铁毅发问,便上前道:“他们叫的是胡大保佑。”
“胡大保佑?”铁毅一怔,“胡大是什么人,能保佑他们?”
“将军有所不知,梧州守将马雄是宁夏回回,其麾下兵也都是从固原过来的回回兵,原先是由他义父马蛟麟指挥,马蛟麟死后这些回回兵就都归了马雄,因他父子都姓马,回回兵中也有不少姓马的将领,所以外人又称这支回回兵叫马家军。”说到这里,苏日勒笑了笑,补了一句:“那胡大是回回们的神,回回兵都信他,就跟汉人信的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一样,都是天上的神仙。”
“噢?”
铁毅忽的高兴起来,指着马家军道:“他们回。教信胡大,我们罗教信大帅,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胡大厉害,还是我们的大帅厉害!”说完,红色令旗一挥。
瞥见令旗挥动,一直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马鹞子王。辅臣迅捷翻身上马,手上握着一杆长枪,身上披着一件红袍,望着正从步军大阵前绕开的清军骑兵,先是摇了摇头,尔后轻蔑一笑,猛的一拽缰绳,胯下座骑立时发出嘶鸣,将前蹄高高抬起,再次落下时已是快速向着前方冲去。
“弟兄们,随俺马鹞子杀敌!”(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敌人凶恶就要退缩吗!
“两千多骑兵竟然冲不破太平军的步阵!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望着狼狈不堪退回来的马明远、侄儿马之龙、族亲马忠信等骑兵将领,马雄气不打一处来。手下这两千余固原回回骑兵是他养父马蛟麟一手带出来,又亲手交给他,从北至南纵横千里,哪怕明朝那个晋王李定国都拿他们没有办法,更被广西提督线国安倚为臂助,特意留在广西镇守,不想今日却是仅仅一个冲锋就折了三百多,这让马雄难以接受。若非骑军将领都是他的亲信和族人,早就令人将他们拖下去正法了。
汉军都统戴良臣平日与马忠信等人关系颇好,便上前替他们说了几句好话,说是明军炮火太过猛烈,步阵又太过密集,步军那边迟迟无法牵制扰乱明军阵形,这才让骑兵无从下手,真要拼命的话,又怎会破不了太平军,只那样损失未免太大了些,忒是不划算。
戴良臣和马雄当年都是定南王孔有德麾下的将领,二人和线国安等人随定南王千里迢迢南下,战斗情义不比广西那些明朝降将,因此被他这么一劝,马雄便将怒火按下。视线里,李茹春等部已被太平军再次压的后退,阵前到处都是尸体,若不是派去的督战队凶猛,恐怕那些绿营兵已叫太平军打得崩溃了。而此时,太平军的骑兵仍就静静呆在那山坡的左下方,丝毫没有出动的迹象。
马雄并不怕太平军的骑兵,在他看来,这所谓的骑兵不提也罢,广东的南蛮子再怎么练,也绝计练不过他们这些北方的汉子。那些骑兵多半是缴获的战马,选些能勉强在马上不倒的士兵充数,猛一看倒是有些吓人,实际却就是用来吓人的,真要派上阵来,马雄相信自己手下随便拉出几百骑兵就能将他们击溃。仗打到现在,太平军骑兵都未出动似侧面印证了马雄的猜测,那就是这支骑兵压根不能打。
江面上,明军的水师的战船一艘艘的横在江上,不过他们能做的只是为己方兵马打气,却无法上岸助阵。距离战场太远,明军水师的火炮也打不过来。
水师无力干扰战场,骑兵又是摆设货,马雄所虑的就是太平军的步军方阵,还有他们的火炮。以绿营为主的清军步阵显然敌不过太平军的步兵,骑兵又没能冲破对方的防线,所以马雄在考虑是不是下令收兵,不再与太平军野战,仍就按先前的打算凭借梧州坚城消耗太平军,让梧州成为绞肉机,将太平寇一点点的绞死在城下。但现在就下令撤兵,步军那边肯定来不及撤下,一旦叫太平军打成追击战,绿营恐怕就会崩溃,那样损失太大了。没有绿营这些步军,单靠骑兵又如何能守城。守城毕竟也是需要兵力的!
马雄拿不定主意时,其子马承荫却自素骑术一流,有着出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见太平军将绿营压得太狠,便愤然上前请战道:“父亲,孩儿愿带兵冲南蛮子!”
闻言,退下来的骑兵将领马明远忙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