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清军占领南京活捉弘光帝以后,派出使者招抚南直隶各府县,绝大多数地方都慑于清朝兵威,纳土投降。这刻,包括钱谦益在内的所有人,都只以为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改朝换代,哪怕满州人入主中原,坐了汉家江山,但总不会想要彻底断绝汉人的传承。然而,事实却是北京的满州人真的想要汉人不但亡国更要灭种,使汉人不知祖先之文明,不知衣冠之传承,只知做唯唯一顺奴!
江南的士绅军民觉醒了,不甘死后无颜见祖宗的他们奋起反抗,首先高举义旗的是常州府属的一个小小县城——江阴县。
弘光政权迅速瓦解后,江阴的明朝知县林之骥解印去职,清廷委派的知县方亨上任后遵照清廷法令张贴布告叫百姓剃发。闰六月初一日,生员许用等人在孔庙明伦堂集会,一致决定:“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正在这时,常州府发来严令剃发的文书,其中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话。方亨叫书吏把府文写成布告张贴,书吏写到这句话时,义愤填膺,把笔扔到地上说:“就死也罢!”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绅民百姓鼎沸起来。方亨见士民不从,秘密报告常州府请上司派兵多杀树威。这封密信被义民搜获,于是在初二日把方亨等逮捕,推典史陈明遇为首,以“大明中兴”为旗号,自称江阴义民正式反清。陈明遇虽然胸怀忠肝义胆,却感到自己缺乏军事组织才能,在他推荐下,江阴士民把乡居的原任典史(弘光时调升广东英德县主簿,未赴任)阎应元迎接入城担负守城重任。
江阴百姓抗清的消息传开以后,清常州知府宗灏派兵丁三百人赶来镇压,闰六月初五日被江阴义民歼灭于秦望山下。清军统帅多铎见江阴蕞尔小城竟敢于抗命,派降将刘良佐领兵来攻。刘良佐部兵数万自闰六月下旬包围江阴县城,屡攻不利,一再派使者用弓箭射书信入城招降,甚至亲自来到城下现身说法,要阎应元投降。
应元在城头痛斥良佐的背叛明朝,他道:“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刘良佐无言可对。多铎先派恭顺王孔有德率所部兵协攻,接着又派贝勒博洛和贝勒尼堪带领满洲兵携红衣大炮前往攻城。博洛来到江阴城下,认为刘良佐曾任明朝伯爵,手握重兵,却连一个江阴县城也攻不下来,打了他一顿板子。刘良佐惭恨不已,督促部下拚命攻城。
阎应元、陈明遇鼓励城乡义勇扼守危城,多次派徽商程璧等人出城联络各地义师来援,却始终没有得到江浙救兵。坚持到八月二十一日,清军集中大炮轰击城东北角,城墙崩塌,清军蜂拥而上,江阴失守。陈明遇巷战而死,阎应元负伤后投湖,被清军从水中拖出,不屈遇害。清军随后屠城,杀戮一空,其逃出城门践溺死者,妇女、婴孩无算。清军屠城至二十三日午后才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在福州继统的隆武皇帝听说泾县和江阴百姓坚贞不屈抗清事迹后,深为感动,道:“吾家子孙即遇此二县之人,虽三尺童子亦当怜而敬之。”
江阴百姓抗清同时,嘉定县民也因清政府强迫剃发起兵。弘光朝廷覆亡后,六月十四日嘉定已经沦入清方之手,二十四日清朝委任的知县张维熙上任。闰六月十二日颁布剃发令,嘉定百姓愤愤不平,拒不从命。有人征询著名乡绅侯峒曾(天启五年进士,弘光时任通政司左通政使)的意见。侯峒曾毅然回答:“闻徐太史汧护发自裁,何不奋义?即不可为,乃与城存亡,未晚也。”
十七日侯峒曾带领两个儿子侯玄演、侯玄洁,进士黄淳耀及其弟黄渊耀入城倡义反清复明。他们同当地士绅会议后,决定率领百姓上城画地而守,城上树立白旗,大书“嘉定恢剿义师”。
嘉定绅民起义反清后,清军立即领兵来攻。侯峒曾、黄淳耀等人想借用城外乡兵扼阻清兵。可是,四乡乡兵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根本没有作战经验,人数虽多,却难以同正规清军作战。七月初一日,会兵砖桥东,不下十余万人,排挤拥塞,纷呶如聚蚊,多适为累。清兵每战必分左、右翼;乡兵不识阵势,呼为蟹螯阵。每发挑战,多不过十余骑,皆散落不集一处。诸乡兵遥见兵出,拥挤益甚,手臂摩戛,轧轧作声。双方才一交锋,乡兵就不战自溃,走者不知所为,相蹈藉而死,许多人被挤入河中淹死,尸骸乱下,一望无际。
七月初三日,清军大举攻城。次日城破,侯峒曾奋身投入池中,被清兵拖出斩首,其子玄演、玄洁遇害,黄淳耀、渊耀等自缢。清军在城中大肆杀戮,家至户到,小街僻巷,无不穷搜;乱苇丛棘,必用枪乱搅,知无人然后已。城中僵尸满路,皆伤痕遍体,此屡砍使然,非一人所致也。乞命之声,嘈杂如市,所杀不可计数。其悬梁者、投井者、断肢者、血面者、被砍未死手足犹动者,骨肉狼藉,弥望皆是,亦不下数千人。三日后自西关至葛隆镇,浮尸满河,舟行无下篙处。
昆山县绅民在原郧阳抚院王永祚、翰林院编修朱天麟、知县杨永言等倡义下,杀清委知县阎茂才(原为明朝该县县丞),起兵反清,推废将王佐才为帅。七月初六日,清军破城,朱天麟等逃出,王佐才被俘杀。清军屠城,士民死难者达数万人。
苏州由弘光朝兵备副使杨文聪起兵,城中起事的民众有几万人。清兵围城后参将鲁之玙战死,从水路增援的吴淞总兵吴志葵败退,杨文聪弃城南去(后吴志葵、杨文聪均战死),苏州城破后遭清军屠城,搜索杀戮,抢掠妇女,城中死人无算。
常熟由兵部主事严子张起兵,坚持了一个半月,城破后遭屠城,两日一夜城中被屠干净,凡通衢小巷,桥畔河干,皆积尸累累。
太仓由民间帮会乌龙会领头,失败后遭屠城,掠妇女千计,童男女千计,杀人万计,积尸如陵。
潥阳由进士钱国华起兵,失败后退守南山,遭清军围剿,尽屠南山一路,凡百余里,杀伤无数,积尸如山,自经兵火,未有如斯之甚者。
嘉兴由翰林屠象美、兵部给事中李旒新起兵,失败后遭屠城,时城中逃出者十二三,未及出者十之七八,间有削发为僧避于佛寺者,有自系狱中诡称罪囚者,仅三百余人,其余尽行杀戮,血满沟渠,尸集巷里。
松江由总兵黄蛮、兵部给事中陈子龙、兵部侍郎沈犹龙起兵,失败后遭屠城,城中士民十不脱一,死者二万余人。
宜兴、金坛、武进、平湖、海盐、金山、上海。。。。均遭屠城!
钱谦益的家乡常熟被屠城后,然四周乡民仍然奋起抵抗,以致再遭清军屠城,死难者不下十余万人。
往日之事沥沥在目,钱宗伯狠狠拽着自己的辫子,脑后头皮发青发紫,他仍不放手,吓得妻子柳如是和冒襄夫妻拼命去拦,他犹不肯放手。
“这辫子,这衣服,不是我汉人!那皇城住的也不是我汉人!”钱谦益大笑起来,是怒笑,愤怒的笑,他的手指着南京方向,那里,有满城。
满城,满人的城,汉人进不得,可那地方是汉人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八十九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钱谦益年纪大了,突然激动导致猛的咳嗽,着实吓坏了柳如是和冒襄夫妻。劝了半响才让老宗伯平复心情,只不过脑后的淤青却是褪不了,只让柳如是看得心疼不已。
“我大明百姓的血总不会白流,江南绅民的仇也总会得报。如今两广光复,唐王监国,广东又在准备北伐,延平王也将兵进长江,收复南都有望。先生可静观之。”冒襄生怕老师再次激动,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述说即将发生的大事。
“金厦舟师已经到了舟山,江南人心翘望延平大军啊。”
钱谦益点头道,金厦延平那边与他一直有联系,延平挥师北进之时也曾派人密告于他。至于广东方面,周士相手下的军情司人员去年就和他接上了线,不过相较延平那边,广东对于北伐恢复南都之后对江南士绅的补偿和许诺有些模拟两可,而延平那边则是对江南复明士绅提出的科举及钱粮补偿一口答应下来,这导致江南多数士绅对于延平那边更为热衷,而对于广东方面则有些冷淡。
毕竟这些年来暗中反清的除了极少数是和清军有破家灭门之恨的士绅,或是真正心系朱明,余下许多却是因为这几年清廷钱粮征收过苛缘故才思念故明好处,从而铤而走险要反清的。要是复明之后,钱粮税赋这块他们仍和在清时交的一样多,那又何必冒着身家性命危险支持复明呢。
说白了,人心思利,真正不畏死,一心要守护汉家衣冠的英雄们早在十几年前江南那轰轰烈烈的抗清斗争中牺牲了,活着的人要么人云亦云,别人干什么我也干什么,要么就是心有私利,总之,眼下江南士绅反清的心思不那么单纯了。再者,相较广东,金厦离江南近,且海上的舟师随时能动,不比隔着闽、浙、赣的广东,单从距离和安全上而言,江南士绅也没理由舍近求远,放着眼面前的郑军不支持,反去支持数千里外的太平军。
这次延平大举北上,江南各地士绅暗中积极筹措,有的私下组织家丁佃户准备起兵响应;有的则是屯积粮草以供军需;有的则是和衙门的小吏串通,只能明军杀到就胁迫官员反正;有的则是奔走呼号,为明军提供地图向导;有的更是聚在一起商量未来地方官员的分配,反清热举较之前些年无比高涨,原因为何?还不是因为延平大军旦夕可到么,就是那些清廷的地方官员,不同样也是因为感受到明军压力,从而对那些士绅的复明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参与其中么。
钱谦益心中对于和太平军合作还是和郑军合作,其实也没有决断,不过他私心是没有的,在他看来,不管是延平王还是传说中已被永历册封为齐王的粤国公都是大明的臣子,他们的兵马也都是大明的军队,所以不管哪家能夺取南都,他都一万个支持。就现在而言,广东方面尚未有北伐消息传来,所以延平王抢先一步入江夺取南都,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拒绝和延平王的合作。至于延平王对于广东方面拥唐王监国是个什么态度,支持还是不支持,钱宗伯暂时就不去想了。当下,能不能夺取南京才是他老人家考虑的重点。
冒襄不知老师心中所想,只在那说道:“若国姓能恢复南都,我大明真是中兴有望啊。”
闻言,钱谦益精神复振,面上泛起潮红,道:“我恨不得亲往延平军中,演一出将相和,可我都七十许岁的人了,这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再者,延平大军在海上,我就是想去,也是鞭长莫及噢!”
冒襄想了想,突的说道:“老师虽不能去延平军中,可不妨在他处做些事情。”
“辟疆的意思是?”钱谦益有些疑惑。
冒襄道:“学生听说马逢知新得一子。”
“马进宝新得一子?”
钱谦益双眼一亮。
那马逢知乃是清廷的苏松常镇提督,其原名马进宝,乃山西隰州人。明朝时曾任安庆副将、都督同知,顺治二年于九江降清,加总兵衔,隶镶白旗汉军,后改正蓝旗。顺治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南征,克金华,即镇守。顺治八年五月,总统台、温水陆官兵,攻鲁王部将阮进、张名振于舟山,大败之。九年四月,加都督同知,率浙兵协剿海上郑成功。顺治十三年,清廷任他为苏松常镇提督,可以说整个江苏、浙江沿海的防务,都跟他有关。若延平王大军从海路北上,再溯江攻打南京,那马进宝便是郑军的第一个关口。而在四年前,当时张名振和张煌言三入长江时,钱谦益便曾亲自拜会过马逢知,意欲让他反正,可那时马逢知没有答应,但也没有将钱谦益捆绑送到江宁,这使得钱谦益一直认为马逢知这人当还是心念故明,不甘替鞑子做帮凶的。
“噢?这倒是个机会!”比钱宗伯更热心复明的夫人柳如是显得颇有兴致,但却有疑虑,她担心道:“先生上次访过他,他却没有答应,这次就能行?”
冒襄道:“听说他奏请鞑子皇帝,允许他把一家子九十多人都接到金华来,就是怕被鞑子挟为人质。再者,这个武夫听说鞑子在两广接连大败,已透过人传话,希能获得唐王或鲁王的敕印,可见其心已活动,老师再次出马,也许就大功告成。”
听了这话,钱谦益顿时心动,四年前他首次见到马逢知,二人虽然把酒言欢,场面热闹,但是事后回想,他仍感到马逢知这人相当狡狯,表面上与复明人士周旋,但是清朝命他攻击张名振和郑成功,他也毫不迟疑,还因而获得都督同知的头衔,可见他是典型的墙头草,两方谁势大便投谁,不是个轻易就押宝的人。
“你这消息可确实?马进宝真传话来?”钱谦益有些担心这事的真假。
冒襄很肯定的点头道:“消息是曹大正透给学生的,正因此事,学生这才特意赶来老师这的。”
“马进宝和广东的军情司也搭上了?”
钱谦益有些惊讶,却不是惊讶马进宝能和广东搭上线,而是惊讶广东那个军情司在江南活动不过一年多,就能取得说服马进宝这个苏松常镇提督的成绩,着实叫人高看一眼的很。
柳如是有些不解:“先生,何为军情司?”
“这。。。与当年锦衣卫差不多吧。”钱谦益随口解说了句,下定决心,对冒襄道:“好!既然马进宝有心,延平又在海上,那我便出点力气,好过在此翘首盼望!”说完,语气却是一转,“马进宝毕竟是个粗人,我有些话还真不易和他措词。。。”
话还没说完,柳如是就担心道:“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能出远门。”
冒襄忙道:“老师不必亲去,这件事不妨由学生去,老师这边可以带封信去。”
钱谦益思虑片刻,自感身体也不是太好,便应下此事,要提笔给马逢知写信。这时仆人进来,对柳如是耳语,柳如是随即起身道:“大家先用餐,边吃边聊。”
“好!那咱们小酌二杯,好养养我的诗兴。”
钱谦益大是开怀,不过席上他吃的却不在心。席散,立即就叫柳如是磨墨,一番斟酌后,提笔写了一首诗。
“天上张星照海东,扶桑新涌日车红。寻常弧矢那堪挂,自有天山百石弓。”
冒辟疆看着老师所作,沉吟一会,道:“这是称赞马进宝,如照耀东海的星星,也期勉他的儿子将如乃父一般,能开百石的弓。但是深意为何?请老师明示。”
钱谦益赞赏的看了眼自己的学生,挼须道:“张星是南方朱雀星宿之一…”
冒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张星是指咱们大明,所以老师表面上是称赞马进宝,实际却说大明将如旭日东升。”
钱谦益微笑点头:“弧矢除了祝贺弄璋外,也是南方星宿之一,而且正对着天狼星,天狼星多指暴虐贪残之主,如楚辞有举长矢兮射天狼。”
“李白亦有诗曰:何时天狼灭?父子得安闲。所以,老师的诗意,该是期许马进宝之子,要有乃父射天狼的锐气。”
钱谦益哈哈一笑,提笔再写一诗。
“充闾佳气溢长筵,孔释分明抱送年。授记不须寻宝志,老夫摩顶是彭籛。”
冒襄看了这诗,正琢磨意思,师母柳如是却是开口便道:“我想授记这一句,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