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山形险峻,官道至此变得狭窄,便建议安亲王派一部在前为先锋,大军在后,这样避免有被伏击的危险。
岳乐听了却是轻笑起来,说道索里拜未免太杞人忧天了,浙寇在溧水,海匪又在崇明,他们如何会出现在方山上。话虽这么说,岳乐却还是纳了索里拜的建议,命都统穆里虎领满兵在前,汉军绿营随后。
穆里虎领命后,便率满兵骑马在前。待满兵过去一会后,岳乐才令汉军绿营跟进。
山上草木丛中,却隐藏着一双眼睛。一棵几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下,总旗额尔德木尼低声咒骂几句,然后问身边的安军使吴重山:“吴安使,鞑子分了前后队,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发信号?”
吴重山摇了摇头:“放他们过去,咱们的任务是堵住这边的口子,其他的事交给友军便是。”
穆里虎领满兵一路疾驰,很是顺利,但越往山中行,穆里虎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这山上未免太静了些。
“吁!”
穆里虎勒马止住,于马上四处探望,心下隐隐不安,总感觉两侧坡上的草丛中似乎埋有伏兵。(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死亡之路
满兵们见都统大人停了下来,立时就有三等侍卫充旗下佐领格坤打马来问。穆里虎道此地不宜久留,叫各部加快马速通过。满兵旋即又纵马驰奔,蹄声踏得山谷回音不断。此处官道长十数里,西侧道右有一湖泊,此湖不大,与江宁城中莫愁湖倒有一比,水由山右数条小河汇聚而来。
满兵纵马自湖边驰过,格坤看到湖上有一渔船,船上站着三四人,头裹网巾,尽是明人衣冠打扮!
这幕景象来的太过诡异,不由满兵们大奇。
可不等众满兵勒马喝问,船上却有一人取出一物指向天空,远远看去,那物尾部竟有火光传来,旋即“嗖!”的一声,一红光冲天而上,像极那汉人所使爆竹钻天龙。尖啸钻天龙腾空而上,在半空中炸响。
“不好,有埋伏!”
满兵大惊,格坤正欲示警,但听所经官道两侧坡上又有数十声尖啸传来。扭头看去,大惊失色——本无一人的坡上此刻竟有无数红旗冒出,随即便是铳炮齐发,喊杀震天。到这刻,众满兵如何还不晓得他们中了埋伏。
“冲出去!”
穆里虎面色疾变,却一刻也不犹豫,扬鞭猛抽座骑,欲率满兵冲出这官道,否则腾挪不开,必被伏击。只有先出了这死地,才能设法接应安亲王出来。
众满兵也知中伏,形势危急,纷纷打马紧随都统往前冲去。他们已经穿过这官道大半,只要转过前方弯道便能突出。
山上伏兵在半坡之中,一时无法冲下拦阻,眼看突围有望,众满兵大喜,转过弯道之后却是人人变色。
正前方,无数长矛林立;矛下,竟是一堆堆铁甲人!
看到前方铁甲兵,穆里虎不禁想到大雅大里他们所说的海匪铁人兵,脑子只觉转不过,不明那已退到江口的海匪是怎生跑到这里来的!
然此时已不容穆里虎考虑是进还是退,只能硬着头皮纵马向前冲去。铁甲精兵虽厉,可也不是没有被大败过。梁化凤那汉人都能斩杀万余铁甲兵,况我真满州大兵乎!
“鞑子来了!”
“备战!”
“杀!”
八百铁人卫齐致跺脚,震得地面为之一颤。
瞎子李依如从前,将大铁锤扛在肩上,直直瞪着满兵纵马冲来。
满兵后退不得,只有前冲。
格坤心中微微颤抖,却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只将长刀抽出。
没有满兵去取负在身上的骑弓,因为他们知道对面的铁甲兵不是箭矢能够驱散的。想要击败对方,只有勇气和利用战马的冲剌。
这是一场硬拼硬的战斗,用汉人的话说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安亲王和汉军那里如何了,穆里虎已是顾不得了,现在,他眼中只有前方铁甲敌兵。如果不能冲过去,他知道后果是什么。
“杀!”
满兵们露出狰狞的黄牙,从喉咙里发出怒吼声。怒吼掩盖了他们内心的些许不安和恐惧;怒吼激发了他们的凶性;怒吼让他们变得无畏。
战马感受到主人的勇气,它们努力的向前疾奔着。马蹄齐致的落在地面上,再腾空而起,显现出一条条优美的曲线。
有眼尖的满兵目光随着战马的颠簸无意落在地面时,却发现身下的道路似乎有些不对,颜色看着好像黑了许多。
有满兵困惑,有满兵却没有当一回事,因为中国的土地本就颜色多变,江南之地油泥黑土很多,突然出现一段黑泥地并不奇怪。
格坤却发现了不妥,因为这段道路很平坦,这从战马可以平稳的踏在上面可以看出。然而,他看得很清楚,前方战马的马蹄每次扬起来时,总会带起一片好像黑土一样的东西。不像草木灰,也不像粉尘,倒是有些像汉军用的火药。
格坤突然觉得心在“扑通”狂跳,竟像是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他很肯定,马蹄带起来的是火药,整个地面都是火药,这是一段铺满火药的死亡之路!
“啊!”
格坤惊叫起来,满兵们却没有发现佐领的不对劲,只道佐领是在怒吼。
郭里虎察觉到了不对,但不是发现了地面的危险,而是看到前方的敌兵将领竟然拿了一根火把站在那里。
瞎子李一直在等,等大半满兵踏上火药之路。前方的死亡之路,铺满了不下三千斤的火药,这是太平军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手笔,奢侈的让那些铳兵为之乍舌头。现在,这些满州鞑子将为大帅的奢侈付出代价。
“去!”
瞎子李大吼一声,使出全力将手中火把扔向前方。
如定格般,穆里虎和众满兵直直看着那飞落半空的火把,他们心中只一疑问:贼人扔出这火把做什么?
格坤也看到了前方扔出的火把,他手脚冰凉,坐在马上直觉七魂六魄都没了,就如行尸走肉般。
火把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轰然落地。
落地那刻,地上发出耀眼亮光,先是青烟,旋即“轰”的一声,巨响传来。
满兵们终于知道那火把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只可惜已经迟了。
巨烈的爆炸震动了整个方山,掩盖了山中所有人的喊杀声。腾起的黑烟,十数里外都能看得清楚。
爆炸的冲击波很强,以致瞎子李被震得往后连退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盾牌上。
饶是做了万全准备,耳朵塞了棉花的铁人卫们也是被惊天爆炸声震得耳膜发疼,要不是一个个都张着嘴,恐怕真能聋上一批。
硝烟过后,铁人卫们看到前方死尸一片。人的、马的,到处都是碎尸,内脏心肺漫山遍野,被炸的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远远压住了呛人的火药味,那刻,铁人卫们觉得还是火药味好闻些。
惨不忍睹,没死的满兵在地上哀号,有的断了腿,有了断了手,有的被拦腰炸断,有的则是被座骑压的不能动弹。
四五百人马尸体将官道变成了人间地狱。
落在后方,侥幸没有踏入火药阵的满兵们都是骇得呆了,他们无一不在马上哆嗦。
“杀光他们!”
瞎子李铁锤一挥,铁人卫们瞬间从地上直起,齐齐向前踏进。(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七章 活捉岳乐
渔船上,爆炸声响起的时候,罗纶兴奋的以拳击掌:“炸得好,这下定将满鞑子都炸上天!”
张煌言也没想到药阵竟然有如此惊人威力,单听这响声,震天动地,可想那些满鞑子会被炸成什么样。想到浙军不善陆战,若能掌握这火药爆炸办法,将来再和清军作战,便能多一制敌利器,便虚心向周士相请教起来。
“尚书大人,单以火药铺地上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需择一些点面预藏药包,真正产生威力的是这些药包,而不是那些铺洒地面的火药。要是没有那些药包,铺洒的火药顶多是烧伤敌兵而不是炸死他们。噢,当然,药阵上多洒些铁钉和碎石,这样杀伤力会更大。”
周士相倒也不藏私,对张煌言、对浙军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抗清将士,他是由衷敬佩的。天下抗清力量是一家,当初他能拉忠贞营一把,现在自然也能援助浙军。
听周士相说以后会派专人教习浙军,并援助浙军武器装备,帮助训练军官和士兵,教习火药使用办法,张煌言自是大为感激,但想到浙军大部现正被金砺部追击,不由又有些神伤,不知最后还能活下多少将士。
周士相劝慰他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尚书大人不放弃,将来必有浙军再起之时。”
“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好江山,如何能沦于腥膻!只要我们心存故国,心存华夏;只要我们不甘为满鞑之奴,只要我们不计个人性命,我汉家断能重新崛起!”
张煌言一扫神伤,甲申以来,这中国死了多少仁人志士,又死了多少百姓桑梓,然却仍有无数汉家男儿前赴后继与异族战斗,究其原因不是华夷大防,也不是恢复故明,而是血海深仇!是那两京十三省数千万惨死于满鞑屠刀下的冤魂呼唤生者为他们报仇;是那父母惨死、妻离子散的一幕幕惨剧让生者为之悲愤,为之血性上涌,为之誓死反抗。
满鞑入关,不是亡大明的国,而是亡汉人的种!
今浙军将士是为汉人之种而在战斗,是为汉人之种而就义,是为无数汉家冤魂而死,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他们只不过是先行一步!
张煌言握紧拳头,目光满是坚定。
罗纶忽道:“国公有所不知,尚书大人早在英霍山区时便已作绝命诗。”
“噢?”
听了罗纶的话,周士相一怔,看向张煌言。
张煌言摇了摇头,道:“早在随定西侯起兵之时,便早就有心作一绝命诗。辗转坚持十多年,说起来若非国公,我真是一事无成。那日在英霍山区,寻思怕无生理,便作了那么一诗。”
罗纶道:“我可为国公吟尚书大人这诗。”
“不可!”
周士相忙制止罗纶将张煌言这绝命诗念出,既是绝命诗,乃是死前才能出口,如何能轻易说出。罗纶虽年轻,不太明世事,但见周士相神情,也是恍然大悟,有些自责自己草率。
张煌言却哈哈一笑:“国公不必如此,生死于我早就看谈,无那多忌讳。”说完,竟是径自诵道:“我今适五九,复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
“尚书大人。。。”
周士相为之鼻酸,他知道,如果没有他,张煌言明年将被清军杀害于杭州弼教坊,就义前,赋《绝命诗》;临刑时,坐而受刃,拒绝跪而受戮。
“大好江山,可惜沦于腥膻!”
张煌言最后留给世人的是望向吴山的一声叹息。从此,西湖上多了一座坟。
来到这个时代,周士相知道了很多民族英雄的事迹。若论文官,他只服堵胤锡和张煌言二人。然而前者在永历朝廷中一直遭到何腾蛟、瞿式耜等人的排挤,无法展布他的雄才大略,终于赍志以殁;后者则偏处浙江、福建海隅,得不到实力派郑成功的支持,空怀报国之志,最后惨死于清军屠刀之下。
尔今,堵胤锡已死,张煌言却在!
周士相发誓,只要自己没有战死,此生定要让张尚书踏进北京城,踏出山海关,踏上那辽东大地。
向北、向北、向北!
汉家儿郎永远向北!
军刀所向,日月所照,便是我汉家儿郎魂埋之处。
。。。。。。。。
岳乐陷入重围之中。
无数太平军伏兵从山坡两侧杀出,猛冲官道上的汉军绿营,令他们被截成几断,互相不能呼应。前方后方到处都是铳炮声,到处都是爆炸声。清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初时听到两侧坡上有尖啸声时,刘良佐还纳闷怎么回事,结果就是铳炮齐响,无数着红色军服的伏兵冲杀而下。冲在最前方的伏兵将一颗颗竹筒扔进汉军队伍当中,烟雾立时就弥漫官道,爆炸声不绝于耳,仿佛漫山遍野都是伏兵的火炮一般。
一颗震天雷落在了刘良佐的身后,一颗飞射而出的铁钉一下击穿了他的后脑勺。
这颗铁钉来得太晚,足足迟了16年。16年前,江阴城下的刘良佐就该死了。
四周不断响起爆炸声,铁钉碎石飞射,山上又是铳炮和箭枝齐射,冲到近前的太平军又是大刀猛砍,长矛狂剌,直杀得清军溃不成军。那些重伤未死的清兵只能在地上不停的呻。吟,恳求着同伴救他,然而看到的却是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
汉军大乱,绿营大乱,清军将领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无法收拢部下,组织反抗。前面的人惊叫着往前面跑,后面的则掉头往后面鼠窜。中间的却是不知道如何决择,他们甚至于连往山上寻个躲避处都不能。
前方传来的巨响让岳乐和清军都是失去了最后的指望。岳乐的戈什哈拼死护着王爷往回狂奔,可是等他们好不容易从汉军绿营人群中冲出来时,却发现回去的道路已被堵住。一队骑兵呼吼着向他们冲来,岳乐听得明白,那帮骑兵喊叫的是蒙古话。
“活捉岳乐!”
(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八章 事不过三
四百多蒙古骑兵堵住了岳乐东逃之路,一部纵马砍杀岳乐的戈什哈,一部挽弓放箭。坡上又有数十太平军将早就砍得摇摇欲坠的大树推落下山。十几棵大树从上而下滚落,一下横在道路中间,将拥堵在出口的清军一分为二。有些清兵不及闪躲,竟是被大树当场砸瘫。大树之上枝节横生,扫得不少清兵头破血流。
掉落的大树彻底堵死了清军出路,岳乐的戈什哈固然都是满兵精锐,一个个身手了得,然而在全军皆乱的情形下,个人悍勇根本无济于事。有十几个戈什哈弃马从大树上跳过,一边提刀向前,一边朝后面的戈什哈大叫,让他们赶紧把大树挪开,保护王爷冲出去。可这些戈什哈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阵乱箭射中,一枝利箭不偏不倚的射中那为首壮大的口中,一下就撕豁掉他半边嘴肉。
那木图和吴重山带领蒙古兵纵马砍杀那些因为后路被大树截断的清军,马刀劈砍下,清兵根本挡不住,伏尸一片。余下的清兵吓得掉头往树上跳,结果你抢我夺,数十人摔倒在大树间。倒下的人不及爬起,身上、脸上、脑袋上便被同伴无情的踏过。一些刚刚跳上树干的清兵,还未来得及抬起脚进行下一步跳跃,就被蒙古兵一箭射中,身子重重落下,却没能倒,而是就那么挂在树枝上,一上一下的轻轻晃动着。
眼前的景象让岳乐无比焦虑,他立在马上,紧勒缰绳,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伏击他的是哪路兵马,甚至于听到那些蒙古兵叫喊时,他都有错觉,以为是蒙军作乱了。可是那些蒙兵身上所穿的红色军服告诉他,他们并非清兵,而是明军!
如当日广西战场上罗托的错愕一样,岳乐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明军之中会有蒙古兵的存在,他更无法接受自己被活捉!
岳乐深吸了一口气,自20岁随豪格征战以来,他还从未遇过今日这般险情。他知道,如果不能突出去,他就会成为第二个济度,成为大清第三个在关内阵亡的满州亲王。
被俘,岳乐想都没想过。如果真到了最后,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自杀。他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大清,成为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