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浩年叫人统计,老老少少加包衣奴拢共也不到三千人,可满城却有四座城门要守,分摊下来,兵力是远远不够的。
就在佟浩年为守军力量不够而着急时,却有一帮蒙古女人自请上城助守。这些蒙古女人一个个长得体宽腰胖,可不似汉人女子那般弱不经风。一个蒙古女人见佟浩年似是怀疑她们能不能杀敌,微哼一声,拿起丈夫生前的弓箭抬手便朝城门射去,一箭正中城门上悬挂的匾额,惊得佟浩年和众满兵直了眼。
听说蒙军那帮女人上了城后,满八旗的女眷们也不甘示弱,出嫁的姑子,在家的尾伦(媳妇)、沙里甘(女儿)也都涌到处处城门,嚷着要和男人一样战斗。
江宁满城的满州驻防八旗是正蓝旗,属八旗里的下五旗。旗里所娶的女人都是自幼耳闻目染,见惯丈夫兄弟如何杀汉人的,所以骨子里对汉人有股子轻蔑。再加上她们的儿子、丈夫、兄弟、父亲大多死在汉人手下,又知道满城一旦被打破,她们这些女人肯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此刻抱的和蒙军那帮女人一样的心思,那就是宁像男人一样战死,也不能被那些卑贱的汉人玷污。
让人惊讶的是,不少满州女眷竟然也是弓马娴熟,箭术不弱男人。如此多的女人上城助守,城上那些满蒙兵丁自然是同仇敌忾,士气高涨。
佟浩年感慨,满蒙女人真是应了汉人那句话,巾帼不让须眉啊。
。。。。。。。。
大约四千多名内城投降的清军被赶到了满城下,他们被分成了几批,坐在地上待命。进攻命令发起后,第一批降军就会被发给武器和披甲向满城攻去,如果拿不下,便会由第二批再上,如此循环。
因为城内满兵数量不过千人,所以周士相对夺取满城志在必得,但他也没有大意,制定了攻城计划。将第六镇配置于满城西面和北面,主攻方向放在大清门。东面和南面则以第十五镇、新一镇作牵制性进攻。
十一日凌晨,数十门从外城及内城各城门上卸下来的火炮被拖到了满城大清门下,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太平军在各个方向同时督逼降军展开强攻。然而战斗打响后,观战的太平军将领们便发现满城的守卫力量比先前估计的千人要多得多,城头上更有许多拿着弓箭的女兵。
太平军连续催逼降军发起三次进攻,都被城上守军击退,阵亡上千。最后一批压上去的降军在城下可谓是藉尸而上,前仆后继。双方伤亡十分惨重,战斗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方山伏击战。
由于正面强攻艰难,降军损失过大,周士相命令降军退下休整,让太平军中组织的突击队以百人规模发起对满城的轮番攻击。这些突击队多披重甲,并不攀城,只诱使城上放箭,以消耗他们的箭枝。满城的守城旗兵和那些女兵们没有战斗间歇,得不到休息,一天未食,都有些精疲力尽,然仍在咬牙死撑。
正在这时,大清门上的满兵和女兵们突然看到太平军向后撤去,尔后对方的阵营中走出一人,其人身后牵着一头母驴,驴身上坐着一赤。裸男人。
“城上的满兵听着,这就是你们的亲王岳乐!”
城上的满兵们哪个不识得安亲王,见堂堂亲王竟被太平军当成猴子一样拉至城下,都是悲愤,更是绝望。岳乐在驴上却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已是麻木了。
这时,那人又叫道:“我家大帅特意开恩,准尔等投降,降后可将你们放归江北!”
城上的满兵和女人们听到明军准他们投降,还放他们回江北,顿时见到生还希望,不少人松懈下来,竟是不想再战了。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不过是害怕江宁满城变成第二个广州满城。现在对方肯给他们活路,又哪里还愿意做这垂死顽抗。
佟浩年却拒绝投降,说这是明军的阴谋,他们真要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明军必蜂涌而入屠戮他们。满兵们和上岁数的老人们也说明军不可信,万万不能中了他们诡计,真要开城,立时就是灭顶之灾。众旗兵和女人于是清醒,不再做那投降活命的痴梦。见满兵不降,太平军立即恢复炮击,但却没有组织新一轮攻势。
城下,张煌言皱眉问周士相:“若鞑子真降,国公真要放他们过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他们真降,我便放他们过江。”周士相搓了搓手,“前提是他们能不能游过长江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八章 金陵(六)
佐领哈什屯老姓富察,其祖父旺吉努于太祖皇帝时期领族人归靠,得了旗下世袭佐领一职。
哈什屯刚带着13岁的儿子米思翰从西边过来,路上米思翰就嚷着肚饿,所以一见到佟浩年,哈什屯就提出得使人赶紧弄些吃的来,要不再这么守下去,儿郎和女人们哪还有力气。
佟浩年也是忙晕了头,这才想起光顾着安排人守城,没让旗下弄吃食。这满城里就缺人,粮食却是不缺,当下就让哈什屯去办这事。
哈什屯也不二话,下了城便去找旗下老妇们,让她们帮着张罗做饭,尔后送到城下,城上的人分批下来吃饭。
热腾腾的食物进肚,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一个个都是回过气来,感觉整个人结实了,臂膀也有力气了。那边哈什屯又让儿子米思翰带着一帮半大小子联同一些包衣奴家的婆娘从军械库一车车的往城下拖军械,大多都是一捆捆的箭枝。
箭身上刻着南镇二字,却是十几年前明朝专门监制军械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所打造。一捆捆的箭枝上满是灰尘,在仓库也不知堆了多久,很多箭身都已经朽烂了,还得专门有人搜检分类,好的坏的各放一堆,不然会误大事。
几十个十来岁大的满州小姑娘承担了挑选箭枝的工作,她们的母亲大多都在城上,很多人身上都穿着孝服,她们的阿玛都死在了镇江。
一个叫灵芝的小姑娘长得很是水灵,个子也高,发育也好,在一众满州小姑娘中显得格外出挑。不过别人都在忙着专心挑选箭枝,这灵芝却是心不在焉,老盯着领着帮半大孩子在张罗的米思翰看。
“关佳家的,你别看了,等打完仗,叫米思翰他爹到你家说亲,嫁过门做人家媳妇就是。”
关佳是满州老姓瓜尔佳的汉称,江宁满城设了十多年,城里的满州人多多少少受到了些汉化,不习惯说满州老姓,而是喜欢用汉称。为了方便,有些人则直接取首字作姓,如关、佟、索、赫、富、那、郎、马等。
关灵芝有些脸红,其他小姑娘见了也跟着打趣起来。那边米思翰听了这边动静,以为有什么事,便吩咐两个小伙伴那文和那武,叫他们带人回军械库再拖些药子来,好让城上的大炮能多打死些汉蛮子。
“灵芝,怎么了?”
米思翰虽说才13岁,可因为满州人的寿命都不大,所以很多人十来岁的时候就已经儿女双全了。要不是海匪围城耽搁了,怕是米思翰他爹哈什屯早就到关佳家提亲去了。
米思翰过来,关灵芝这脸却是更红了,有些埋怨他不该过来,这下好了,小女伴们等会就更有的说了。
“米思翰,你媳妇害羞呢。”一个才十岁大的满州小姑娘捂着嘴笑了起来。
“害羞?为什么?”
米思翰到底才13岁,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他能弄马上就明白的。
“因为啊。。。”
那小姑娘刚要张嘴告诉米思塌原因,耳畔却猛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地动山摇,就好像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所有人都被掀翻在地,在他们落地时,雄伟的城墙豁得倒塌,露出一个数丈长的缺口。
贼人使了妖术么?
米思翰脸上、嘴里都是灰尘,清醒过来那刻,看到灵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吓坏了,疯也似的跑过去将她抱起。还好,灵芝没有出事,咳嗽了几声后,灵芝哭了起来。她太害怕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响的声音,比天公打雷还要可怕。
“城塌了,城塌了!”
四周都是尖叫声,从城头落下的碎石碎砖把好多人砸得头破血流,有的人再也没能从地上站起来。还有人从半空落下,重重摔在地上。有人身子动了一动,吐出一口鲜血,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亮光。有人却是连动都没动,直接就给砸得脑浆四溢。
“她们!”
灵芝尖叫起来,她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站在这里和她一起挑箭枝的女伴们好像睡着了般躺在地上,身上落满碎石和灰尘,如被尘封一般。
佟浩年被爆炸声震聋了耳朵,他的双眼竟也在流血。推开身上的死尸后,他呆呆的看着塌陷的城墙。
“杀啊!”
数百披甲降军从地上跃起,兴奋的挥刀向坍塌的城墙上涌去。城上的旗兵和女人们彻底绝望,他们知道没有了城墙的保护,他们再也挡不住那些贼人了。
哈什屯带着几个旗兵冲到了佟浩年身边,他想说城墙丢了不要紧,大伙退到城中和贼人巷战。满城数万八旗妇孺,能拿刀的拿刀、能拿弓的拿弓、能拿石头的拿石头、能拿木棍的拿木棍,什么都拿不动的就用牙去咬!哪怕都死光了,也要拉贼人垫背!
那些雀跃着挥刀如蚁登而上,顺着坍塌城墙冲上来的降军看到了城后的满人妇孺,看到了豁口两侧之上那些目瞪口呆的旗兵。
“杀,杀光他们!”
降军们面目狰狞,此刻满蒙大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群可怜虫。他们必须在太平军面前证明他们的价值,他们必须杀人。然而就在他们兴奋的冲上去时,脚下突然又是一震,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四百多降军脚下爆发出来的冲天力量将他们崩上了天空,然后如断线风筝般笔直坠落。
“扑通扑通”,豁口两侧竟如刚才一样下起了“尸雨”。
“他娘的,怎么放的引线!”
远处,苏纳破口大骂,两口棺材竟然没有同时炸,而是分了先后。这一分先后可就坏了事,冲上去的降军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周士相也是眉头一皱,军工作业如此草率,负责预埋药子的人得重惩。幸亏是降军先上去,要是直接上的太平军,岂不是让这些随自己从广东千里杀来的汉子们倒在黎明前的曙光中不成!
城上,再一次发生的爆炸却让满兵们激动起来。
“贼人把自个炸了!”
“杀啊!”
满兵和女人们从豁口两侧,从城下一齐向上冲去,提刀猛杀。余下的一百多降军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吓得往回跑。
“妈的,一帮废物,都跟老子来!”
瞎子李看着火大,他才不理会那帮降军是何等的无辜,铁锤一扛就冲了上去。
“弟兄们,随我上!”
百户刘邦栋也拔出了刀,和安军使卢义一齐当先向豁口冲了上去。
“破满城,不封刀!”
随着令旗挥下,整装待备的三千余太平军将士在军旗的引领下,如潮水般向豁口冲去。(未完待续。)
第七百五十九章 金陵(七)
太平军的“误炸”给旗兵带来的不是强心剂,而是回光返照。哪怕再炸上十次,满城终究保不住,因为城墙已塌。
没有了这座明皇城雄伟坚固的城墙保护,城中自视高汉人数等,以征服者自居的满州人不过是帮等待明军复仇的可怜虫。他们将为父祖及自己在这片汉人土地上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鞑虏与禽兽无异,从前士大夫之辈多讲德化,以为鞑虏可以仁义教化,使之心羡大明,亲近中国,却不知鞑虏之辈最是狡猾,无时无刻不存灭我中国之心。我中国强,则他惧;我中国弱,则此辈必趁虚而入。纵观华夏千年史册,前有五胡,后有蒙元,今日则有满州。彼辈入中国,非讲文明,只存暴虐之心,杀我血性之士,屠我赤手百姓,只为使我做奴,成他牛马,以为他万万世之奴隶,是谓亡国灭种绝天下!
我虽举人,受圣人教化,但圣人却从未教习与胡虏之辈讲道德、讲仁义,讲文明。今中国遭满州入侵,大半国土沦于腥膻、亿万百姓被屠,乃中国数千年之浩然大劫。满州于我汉人,其罪罄竹难书,煌言不才,还请国公留我数满,使煌言亲手刃之,以慰定西侯和亿万汉家百姓在天之灵!”
张煌言看着潮水般涌向满城的太平军将士,听着那“破满城,不封刀”的呼吼声,竟是未有一点不忍,反而热泪盈眶,向周士相讨要数满小丑,亲手刃之。
“大小不论!”
张煌言斩钉截铁,此刻,他心中只有惨死于清兵刀下的亲人,只有定西侯张名振在舟山抱着老母尸体痛哭的模样,只有那一幕幕全城尽是死尸的凄惨场景。
“士相必不让尚书大人失望。”
周士相缓缓点头。
不远处,已经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如行尸走肉般的岳乐呆呆的站在那里,嘴中的唾液打湿了他的脚。
。。。。。。。。。
第一镇的300燧发枪手将坍塌豁口上的满兵打了下去,随后跟进的铳兵从废墟上冲上,以排铳压制两侧豁口上的清军箭手,打得他们头也不能伸。豁口下,几十个拿刀满兵和数百女人望着冲下来的太平军,发出绝望的喊叫冲了上去。
“卢安使,是娘们!”
一个广东老太平看到一帮满州娘们拿着武器冲了上来,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也砍杀一通。
“你不杀她,她便杀你!”
卢义从一块突起的城砖上一跃而下,一刀将一个“啊啊”叫的满州女人砍翻在地。那女人想是平日吃的太好,一刀下去,竟是没能砍到骨头,而是切翻出一片黄色脂肪出来。卢义嫌恶心,从她身上一脚踏过,向着坡下满兵砍去。那女人未死,却是再也不能爬起,只在那拿满语撕心裂肺的咒骂什么。
“安使好身手!”
百户刘邦栋嘿嘿一笑,一刀砍断一根长矛,抬脚将那持矛的满州老梆子踹下坡去。眼前寒光一闪,一支利箭射中他胸口,却只“咣当”一响,被其身上护心镜给弹了出去。
“好个贼鞑小娘!”
刘邦栋见射他一箭的是个姿色不错的满州小娘,哈哈一笑,挥刀向那小娘冲了上去。
长官如此,士兵们哪还会犹豫,满鞑子他们都毫无畏惧,况些老鞑小鞑和女鞑。乱刀砍杀之下,鞑子男男女女如收割稻子般倒地,惨不忍睹。只是那些太平军每砍杀一个鞑子女人,都会有些可惜,尤其姿色不错的,更是连连撇嘴。
大清门这边的满兵只两百多,余下都是老弱和女人,先前又被炸死一片,攻进来的又是一路从两广杀过来的太平军主力,他们哪挡得住。城墙豁口下,死尸一具挨着一具,男人女人都有。佟国年和佐领哈什屯见城门守不住了,便带人往城中退去,他们要和太平军巷战到底。
有汉人旗下包衣奴的,见到太平军杀来,竟拿汉话叫喊:“我是汉人,莫杀我!”
待那冲上来的太平军士兵怔愕之时,这包衣奴却狰狞冲上拿短刀剌进士兵身躯,边剌边疯狂大喊:“我是主子包衣奴,主子答应让我儿子抬旗,从此我家世世代代都是旗人!。。。你们这帮天杀的贼汉人,为何不去死的,为何要造主子们的反!为何要断我家抬旗的恩典!。。。”
那被剌中的士兵被这疯了的包衣奴推的向后猛退,嘴角满是鲜血,眼看就不活了。边上同伴看到,个个大怒,冲上来将这包衣奴乱刀分尸。那包衣奴临死嘴中却只嘟囔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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