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铳!”
刘邦栋喊了起来,身后一个士兵拿起手中的火铳,点着火绳,远远对着清军所在打响,只听“轰”的一声铳响,飞射的弹丸穿过一个满州兵的脑袋,在他额头留下一个大大的血洞。紧接着,更多的铳声响起,在满蒙兵群中形成一片铅丸弹雨,数十满蒙兵被打翻在地。同时倒地亦有十多个淮安兵。太平军没法瞄准,铳口下自然会有误伤。
一个年纪很小的满兵看着身边倒下的同伴捂着身上的血洞哀号,吓得发出一阵惊叫,不知喊着什么就朝着后面疯狂逃跑。铳声中,傅勒赫看到更多的太平军涌入大营,有拿铳的,也有拿刀矛的。等到发现一队太平军的骑兵也冲进了大营后,傅勒赫的心颤得厉害。
冲进大营的太平军在那些反正的淮安兵引领下,从几个方向同时进攻满蒙兵的营盘。满蒙兵抵挡不住,只得慌乱朝营中撤退,但却未此就崩溃。退入营盘中的满蒙兵凭借栅栏等工事继续和太平军厮杀着。
时间不住过去,天上的太阳也从正中方向向南边偏移。傅勒赫已是彻底绝望,他亲自举火焚烧了囤积在满兵大营中的粮草,然后带着不甘投身到和太平军的血战之中。残存的上千满蒙兵自知没有退路,一个个都哇哇叫着和冲上来的太平军砍杀在一起。明清双方的厮杀,比先前还要惨烈,令得陆如龙等淮安兵将领看得都是瞠目。
年轻的满蒙子弟,被旗内高层不看重的新丁们,在此刻完全是拼出了性命。他们奋勇拼杀,哪怕就是用自己的尸体筑成血墙,也要将太平军挡在外面。他们先是在军官的带领下节节而战,后来则是各自为战。营盘中,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喊杀声和绝望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围绕满兵大营的辕门楼子,数百太平军和同等数量的满蒙兵进行着誓死争夺。太平军往前突一丈,很快又被顶出来。傅勒赫始终和士兵们在一起,他一身铁甲,大呼酣战,鼓舞满蒙子弟拼死顽抗。
大军败了,那么多满蒙将士都溃了,现在就让他们这些年轻的子弟为大清拼命吧。
满蒙兵越打越少,可眼睛却是越来越红。在这些红了眼睛的满蒙兵面前,太平军的几次攻势都被粉碎,虽冲进了清军大营,也突进了满兵营盘,可就是迟迟不能解决战斗。很多士兵就这么倒在黎明前放亮的那刻。这些从高旻寺一路追击十几里到三湾大营的太平军将士,几乎一刻也未喘息就投身血战。人不是钢铁,自渡江以后,他们本就一直连轴转,身心早已疲倦,此时一个个都是咬牙支撑。
赶到三湾的太平军步骑都投入了战斗,甚至连千户级别的高级军官也披甲冲杀而前。
百户刘邦栋两次都要带人冲到指挥清军顽抗的傅勒赫面前,可都被满兵打了回来。还在战斗的淮安兵也不多了,陆如龙等人带着三四百个淮安兵在配合太平军,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跑散,余下的精疲力竭,纷纷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无论军官怎么踢打,他们都不肯起身,甚至还有几个士兵就趴在尸堆中呼呼大睡。
火势越来越大,影响到了太平军的进攻,可清军却是更痛苦。处于下风口的很多满蒙兵直接是被浓烟呛死。
葛义赶到三湾大营时也很着急,他不是担心收拾不了那些还在顽抗的满蒙兵,而是心疼那些正被大火烧毁的粮草军械。那可是十几万石粮草啊!
天渐渐黑了下来,大营中的火势却未稍减半分,一处处火头散发着热量,让深冬寒夜变是温暖无比。火苗翻卷中,清军祸害江北百姓所得的积储一半都变成了飞灰。无数装着大米的粮袋在燃烧着,空气中竟满是米焦味。
扬州南门之上,顺治呆呆的看着南方的通天火光。(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章 垒尸及顶
城门楼上很静,可以说是鸦雀无声。
年轻的大清皇帝就站在城门上方,怔怔的望着南边映红半个天空的红光。
他脚下的城楼曾被红夷大炮轰塌过,这里,是明朝阁部督师史可法殉国之处。
城墙后不远处是左卫街。街尽头往左拐有个几十米的巷子,一入夜,那里就伸手不见五指,阴森恐怖得很。城里有传言,那巷子里有怨鬼,所以没有人敢在入夜之后从那巷子走。
几年前扬州府曾叫人在巷子里挂了六个灯笼,可是灯笼只要一挂,当天晚上就会熄掉,不是被人吹灭取下或砸掉,而是自己熄灭,灯笼从里到外都是完整的。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巷子里挂灯笼了,哪怕行人提着灯笼走到这巷子里,也会莫名其妙熄掉。不说外人了,就是附近的人家一到入夜都不会出来。据说,有人在深夜路过这里时,会听到巷子里有人哭,还有人看到过里面有人远远看着他们。
总之,有关这条巷子的传闻很吓人,这里就是扬州城的禁区。而在十五年前,这里却是扬州城最大的屠宰场。当时清兵将死尸一层一层的铺在巷子里,一直将尸堆垒得和两边的屋顶一样高。尸堆垒起后,几十个满州军官兴奋的爬上尸堆,在上面欢呼跳跃,高唱他们家乡的歌声。
豫亲王多铎听闻此事后,很高兴的对下面人说,“垒尸及顶”就是满州儿郎最大的军功!
十五年过去,当初的“垒尸”早已变成城外乱葬岗的白骨,当初的满州儿郎也大半不在人世间。但垒尸结顶的事迹却永远流传了下来(200多年后,垒尸及顶演化成了螺丝及顶,这座城市的居民忘却了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
大清的皇帝当然不会深夜跑到城墙后的那条巷子里,他也不会为那些死去的冤魂做什么法事,甚至他都不可能从臣子嘴中听到“垒尸及顶”这四个字。他只知道,扬州城,是被大清征服的,而征服了这座城市后,南京的明朝官员都被吓坏了,于是他们投降了。大清兵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汉人最为精华的土地。
这显然是好事。
大清皇帝还很年轻,所以虽然军情紧急,战事不顺,但却未影响他游玩扬州名景的兴趣。他抽了空子去游了游保障湖(瘦西湖)、文昌阁、白塔、也见识了四桥烟雨、水云胜概、二十四桥的风光。扬州的官们倒是很想献上几个美人让皇帝开心一下,奈何在城中搜罗来搜罗去,却总找不到几个可心的。这也不能怪他们,谁让十几年前这座城中的人都叫杀光了呢。现在的扬州居民,多半不是扬州人,故而便是这扬州水土再好,再能出美人,怕也得几十年甚至百十年下去,才能让扬州再出美人。
也幸好扬州这帮官员们没有向大清皇帝献上美人,因为年轻的天子现在独宠爱妃董鄂一人,别的女人,哪怕长得再美,在他心中也是远远不及爱妃董鄂的。哪怕爱妃现在已经病入膏黄,离他有千里之远,可在年轻天子心中,那个女人却永远是最美最美的。所以扬州官员们的拍马屁举动弄不好就会拍上皇帝的马蹄子,得不偿失。
汉人有个皇帝叫唐明皇,说他爱美人不爱江山,朕不是唐明皇,朕爱江山也更爱美人。江山和美人,就如鱼和熊掌,只要朕是皇帝,那就都能得到。
忠心善战的奴才鳌拜去主持三湾大营了,数万大军也全部开到南边去了,就连口外来的蒙古番子也为大清卖命去了。鳌拜和索尼他们整整一夜在御营为主子谋划,尽心尽力,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最后他们得出一个让主子十分兴奋的结果,那就是此次决战,大清必胜!
顺治不怀疑奴才们是在哄自己开心,因为他为这场大战投入了太多心血,钱粮军械、兵马人力,凡是他能拿出来的,他都能拿出来的。甚至为了将这场战事支撑下去,他默认了遏必隆在山西将“查银”扩大下去,将那些被自己钦封为皇商的、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忠心包衣奴们斩尽杀绝,只为能够从这些奴才们口袋中掏出能够维持国库运转的钱财来。
同时,身为皇帝的他,对发生在扬州左近州县的灾难视而不见。同大清的江山社稷相比,汉人的性命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们原本就是满州的奴隶,他们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做牛做马伺候供养满州,所以,现在他们为大清付出一点身外之物,哪怕是性命和妻女,也并不算什么。他们本就是大清圈养的猪羊。
顺治相信鳌拜一定能够打赢,几万满蒙骑兵加上两三汉军绿营同出,他想不到贼秀才有什么胜算。固然前番大清连败两阵,损失了两万多兵马,可死的多是汉军绿营,满蒙兵的元气尚在。兵力比之明军仍要强大得多,就算打不赢,打成平手,对于大清来说都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一定程度上,顺治将贼秀才视作了当年的李自成,他相信根基浅固的贼秀才经不起一败,甚至不需打赢他,只要将他的兵锋挡住,天下人就会重新审视这个明朝是不是真的能够重新复起。
鳌拜从三湾发回出兵奏报后,顺治很兴奋,他摩拳擦掌,对身边的侍卫费扬古说他想亲自到前线去为将士们鼓劲打气,亲眼目睹让他恨之入骨的贼秀才如何败亡。
就在费扬古奉谕准备皇帝御驾亲临前线时,老成的索尼赶来及时劝阻了主子。在索尼的苦劝之下,顺治打消了到前线的念头,坐在御桌后焦急等待着。他多么盼望鳌拜的捷报能够传来,他多么渴望能够听到贼秀才已经束手就擒的好消息。然而他得到的却是三湾大营起火的消息。
三湾离扬州南城很近,站在城楼上,黑夜之中,不需千里镜,顺治都能看到南边天际被映得通红。
“怎么会。。。”
顺治喃喃一句,脸色变得很难看。虽然还没有确切消息传来,但大营的大火却早已向城楼上的满清将校和官员们说明了一切。那就是鳌拜很可能败了。
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的呆立在那。
“怎么会。。。。怎么会!”
突然间,所有人都吓得跪了下去,因为他们看到皇帝的拳头砸在了城墙上。
“主子!”
索尼看到主子的右手有鲜血顺着指间流下,吓得猛一叩首。(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一章 我鳌拜自个领死去!
三湾大营大火滔天,营中更是热浪滚滚,在一些点看去,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如波浪一样晃动,人变得扭曲,那些帐篷、栅栏什么的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三湾左近已经没有任何清军,太平军追击的各部也都陆续收到了停止追击的命令。夜色中,逃跑的一方困难,追击的一方也很困难。虽然太平军已尽可能的提高士兵伙食,但这大冬天的,又是渡江作战,无法及时补充菜蔬,所以不能进行长时间的夜战。离了火把,不少新兵就是两眼一抹黑了。最重要的也是,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累了,再不休整,怕是就要增加一些非战之伤了。
各部接到的命令都是往三湾集结,周士相从高旻寺过来时,沿途尽是一队队押着俘虏往回走的士兵。有的十几个兵就敢押着上百清军走,而那些清军却无一敢逃跑的,更加不提有勇气敢反抗了。想来,这场大战将这些清军的勇气彻底打没了。
到达三湾时,周士相接见了被功间色等满州军官引见的两白旗反正将领,他高度赞扬了这些两白旗满州兵,将从前对功间色所说的一些话语再次重申了遍,这让那些心中忐忑的两白旗军官安下心来。不少两白旗军官请命说愿意去为齐王殿下拿下扬州,理由是扬州城现在可能并不知道两白旗投明的事。
这个点子倒和当初苏纳在香山神湾所献取广州城如出一撤,不过周士相没有采纳,这一战虽是大胜,但仍是跑掉很多满蒙骑兵,这当口或许扬州的顺治已经知道此间情形,故而让两白旗去袭城没多少把握。再者,将士们也无力再北进去夺扬州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大战下来,战果已经让周士相喜若望外,再贪心的话,恐怕肚子就要撑着了。
三湾大营中,不少被清军强征来的民夫葬身于火场。他们是无辜的人,绝大部分是被淮安兵硬逼着去冲满蒙兵营盘,制造混乱而亡的。活下来的人有的被外围的太平军收容,帮着做些杂役辅兵的事,这命算是保下来了。有的则还被困在火场中,清军的大营修得很大,本就是容纳数万清军,前后相连的营盘足有几里地,一些地方还有小河隔断。若没有人带路,硬冲进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目标所在。
大约六百多民夫聚集在蒙古兵和汉军营盘间的一条小河边,他们的四周都是燃烧的帐逢,这条小河边成了唯一安全的地方。热浪让原先的冷风变得温暖无比,这些被从乡下家中强征来的民夫就那么或坐或站,呆呆看着偌大的营盘被大火焚之一炬。他们倒不担心自身性命安危,因为他们只是夫子,不管明军还是清军,打扫战场,搬运物资总用得着他们。一些胆大的民夫甚至摸到火场中开始搜寻值钱的东西,有摸到清兵留在营中的金银,立时心下狂喜,然后迅速揣进怀中,装作无事人般回到河边。旁人问他找到什么没有,两手一摊表示白费力气。
被困在火场中的一些满蒙兵已是突不出去了,外面的太平军放弃了抢夺粮草的念头,也不愿再付出无谓伤亡硬攻进去,就守在没有着火的营盘处,一边搜寻有用的物资,一边严加看守被困的满蒙兵。
满蒙兵们现在连拼命都没了对象,所有人呆呆傻傻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着大火一点一点向他们逼近,看着这大营就这么化为乌有。一面面旗帜被风带过来的火头引着,在旗杆上燃烧着。
在满蒙兵的心目中,他们已经被抛弃,没有人再会救他们了。明军不会,自己人也不会。不管最后是被烧死还是呛死,那都是他们的命运,他们注定只有接受,因为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们的家乡在北方。
在大火近在咫尺时,阿济格之子、镇国公傅勒赫将手中染血的长刀放在了下巴下,抹断了自己的脖子。死前,他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呆滞或麻木。
傅勒赫的自杀让不少满蒙兵更加绝望,很多人选择了同样的道路。战后,民夫们在这里发现了不少被烧焦的尸体,很多尸体的脖子一看就是被切开的。
。。。。。。。。。。。。。。
周士相从大青马上翻身下来,带着一众将领来到了大营外围,周围的营帐中都是受伤的士兵,多半是淮安兵。那些伤兵惨叫连连,血流得一地,不少营帐中落脚下去,抬起来时脚底上都是粘粘的血。
太平军的野战医院设在瓜州水营,离这里有几十里远,伤兵只有先送到高旻寺的古运河,才能由水师转运至瓜州救治。随军的那些护兵只会些简单的包扎,药也只有些止血的金创药,所以没法给予这些伤兵太多救治,只能安排抢运。能不能撑下去,全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和求生意志了。
陆如龙、吴明和受伤的陈二郎等淮安绿营将领在军情司的安排下前来见周士相。和对两白旗反正满兵一样,周士相同样也是高度赞扬他们,只不过心里到底如何看待这些降将,却是天知地知了。
接见过这些反正绿营将领后,周士相询问了大营里还在顽抗的清军情况,最后吩咐不必理会这些满蒙兵,任他们被大火烧死,有出来降的也不纳。
第三镇将归义伯耿精忠战死的消息报了上来,周士相听后先是愣了一下,尔后长叹口气,命寻口上等棺材将耿精忠尸体盛裣,运回南京安葬。心里很是纠结,不知如何将此事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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