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责所在,祖泽清不能不问个明白,他若弄不清楚原因,回去之后倒霉的自然是他。
周培公淡淡说道:“依约移交,并无不妥。216人一个不差,祖参领若是有疑问,可逐一对名。”
“我是问这些满州的右脚是怎么回事!”祖泽清怒不可遏。
周培公摇了摇头:“这些人都是战场上受的伤,我方已经竭力救治,奈何断骨难接。祖参领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哼!”
祖泽清哪里会相信周培公这荒唐无比的话,战场受伤再是难免,可也不可能这两百多满州大兵都是叫右脚的大拇指给断了吧!
带着一肚子怒火,祖泽清来到了被俘的镶黄旗副都统康果礼身前,低声询问道:“大人,你们的脚?”
康果礼的神情有些呆滞,祖泽清叫了两次,他才微微动了动,然后看了眼站在他边上的几个太平军士兵,脸颊抽了抽,苦笑一声道:“我的脚伤是在战场上叫铳子打着的。”
祖泽清一愣,疑惑的看向正蓝旗参领迈图,迈图不迭就道:“我也是战场上受的伤,不关太平军的事。”
闻言,祖泽清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还没看向另一个正蓝旗参领白尔肯,白尔肯就急忙道:“我的脚指是我自己砍断的,不关他们的事,不关他们的事。。。”说完之后,白尔肯下意识的瞄了眼那几个监视自己的太平军士兵,见对方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祖泽清知道自己没法再去问其余的满州大兵,因为那些满州大兵就好像被人抽去了精骨般,一个个蔫头搭尾,对来接他们回家的清军无动于衷,反而是那些太平军的士兵说什么话,他们却会竖起耳朵倾听。当太平军的人走到他们身边时,他们更会满脸堆笑的在那谄媚,那神情用讨好二字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祖泽清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这些能征善战,悍不畏死的满州大兵变成如此德性。也幸亏他无从得知,更无从体会,否则,只怕他的反应会比这些满州人更强烈。
周培公冷冷看着祖泽清和一众满州俘虏们,他想告诉祖泽清为何这些满州人会变成如此模样,但他不想说。因为当他听说那些军情司折磨人的手段后,他不以为这些从未听闻的手段会比杀人来得更有效,可是当他随镇将邵成国亲眼目睹了一次后,他觉得自己肯定熬不过三天。那种非生非死的折磨实在是太令人折磨了,而这些手段据说是齐王殿下亲自想出来的。
“祖参领还有没有疑问了?若是没有疑问,就请照单领人吧。”
周培公将名册递了上来,祖泽清咬牙接过,他不可能再做什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把人带走。他粗略翻了几眼,便递过随从,要他们点人接收。
“副都统康果礼大人!”
一个唱名的清兵叫了一声,康果礼应声而出,两手五指并紧,小跑出来,大声应了声:“到!”
这声“到”让那个唱名的清兵愣在那里,也让祖泽清再一次无语。
。。。。。。
满州俘虏们一个接一个的大声喊着“到”,然后以笔直的姿势走向自家的队伍,那边,名册上的第一批满州家眷终是见到了他们的亲人。
“阿玛!”
“额娘!”
“玛法!”
“萨里甘!”
“阿追!”
“。。。。。。”
一声声的唿唤让邵尔岱、功间色等满州军官泪流满面,他们激动而欢喜的拥抱着自己的妻子、父母、子女在那哽咽连连。
许多之前以为儿子(丈夫)已经战死的满州妇人在见到亲人的那刻,更是嚎啕大哭。她们心中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苦要对儿子(丈夫)诉说。
“阿玛,你的辫子?!”
功间色的儿子达尔汉见阿玛竟然流着汉人的发式,穿着汉人的衣服,不由张大了嘴巴。
功间色摸摸头上刚长出的长发,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现在和儿子解释什么,他只想紧紧抱着他。
“阿玛哈不知道你还活着,年初就去世了。”功间色的妻子乌那希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将阿玛哈去世的消息告诉了丈夫。
阿玛的死让功间色鼻子一酸,竟然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他这一哭,达尔汉也哭,父子二人就那么抱在一起蹲在地上痛哭。乌那希的泪水已经擦不去。
哭声很快响彻在骆马湖畔,有亲人重逢的喜悦,有未能和自己的阿玛、玛法见上最后一面的悲痛。
岳得济和邵尔岱的亲人并不在第一批名册上,他们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到了他们的亲人。
岳得济抱着自己的女儿又笑又跳,邵尔岱则是将自己的额娘紧紧搀扶着,生怕她老人家会在见到儿子之后高兴得昏过去。
周培公和一众前来交接的汉人军官自然没有那些满州兵将的激动之情,他们只不断的催促清方将人员尽快清点送交过来。因为那些满州俘虏右脚拇指被断之事,祖泽清有意拖延移交,但在周培公以若不按期交接,则太平军立即向徐州发起攻势,届时和约必定为之失效,到时一切后果由祖泽清承担的恐吓之下,祖泽清不得不老实让部下将人移交过去。
兀尔特原先是老白旗的人,不过后来他那牛录划到了正蓝旗,所以他的家人是在最后一批移交的名单上。
“阿玛,儿子不孝!”
焦急的等待之后,兀尔特见到了自己的阿玛马克图,他奔上前去,跪在了阿玛面前,可是他不曾想到,他已经快六十岁的阿玛却突然一脚将他踢开,然后痛骂道:“我马克图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九百八十九章 诛尽方绝后患
“阿玛?”
兀尔特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阿玛,不知他为何这样对自己。
“你为何要投汉人,你这个逆子!”
马克图铁青着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再次见到儿子本是他这一生最高兴的事,可他却怎么也不愿宽恕这个逆子。当他知道兀尔特投了汉人之后,他就应该死了。可他没有死,他耻辱的活着,艰难的来到南边,为的就是见兀尔特最后一面,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阿玛,皇上对不住我们老白旗,儿子也是走投无路。。。”
兀尔特感到很委屈,他以为父亲会理解他,也会赞同他,可他没想到父亲对投明却是如此激烈反应。
“那你就要投汉人!”
马克图浑不理会儿子带来的那些部下,怒气冲冲的上前甩手又给了儿子一耳光。兀尔特的部下见状,想上前阻止,可兀尔特却摆手制止了他们。
“阿玛,你消消气。。。”
兀尔特的半边脸被父亲扇得火辣辣的疼,可他却低头不言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阿玛自从在河南断了腿后,性子就变得很爆,当年额娘在时就没少被父亲打骂,便是他小时候也常被父亲吊起来鞭打。可尽管如此,兀尔特仍深爱着他的父亲,投了明朝之后,他最放心不下的也是年迈的父亲。现在,他终于见到了父亲,哪怕父亲打骂得再凶,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儿子的沉默却没有让马克图冷静下来,反而更是激动,他怒道:“你这逆子,我们扎科罗家自打随太祖皇帝起兵攻打明朝,就一直为爱新觉罗家出生入死,你的祖父战死在萨尔浒,你的大哥战死在辽阳城,你的二哥战死在广宁,我也在高阳城下断了腿,我们扎科罗家为大清,为爱新觉罗流血流汗,这才换来梅勒章京的世袭,可你却背叛了大清,投了汉人,你让九泉之下的祖父和你那些兄长如何瞑目!你对得住我这条腿吗!”
“阿玛,你别生气了,是儿子的不对,可是事到如今,阿玛还是和儿子到南边去怡养天年吧。”
兀尔特不敢去看自己父亲空荡荡的左裤腿,只低声劝解着父亲。
“去南边?”
马克图撑着拐杖艰难的走到了儿子面前,缓缓蹲下身,注视着儿子,道:“我马克图是满州人,我的家在北方,我为何要去南边?”
“阿玛,你就听儿子的劝,随儿子走吧!”父亲的目光让兀尔特有想哭的冲动。
“你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吗?去南边?”马克图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吸引了很多人向他看来。
“你知道阿玛当年杀了多少汉人么?高阳城下,阿玛的腿叫汉人铳子打伤,为了报复那些汉人,你知道阿玛又干了些什么吗?当时汉人有一个大官住在城中,阿玛将他满门上下杀得一个不留!现在,你却要阿玛去南边,去汉人的地方呆着,你是让阿玛怡养天年,还是让阿玛为那些汉人还命?”
“阿玛,汉人的大帅说了,只要我们以后死心塌地为汉人卖命,我们从前做过的事情不会再被追究。以后我们也会成为汉人,汉人的江山就是我们的江山,我们会好好的生活在这里。。。”
闻言,马克图又笑了起来,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汉人的话你也信?我可怜的儿子。难道到现在你都没有意识到,汉人和我们满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杀了那么多汉人,汉人最后会饶过我们,宽恕我们?”
“汉人的大帅对儿子很好,这一次儿子能够再一次见到阿玛,都是托汉人大帅的福。。。阿玛,你不要担心以后,你放心,汉人一定会善待我们的。”兀尔特不愿相信阿玛的话,他知道父亲很固执,他执意相劝。
“傻儿子,汉人对你们好,只是想让你们卖命,等到你们没有了利用价值,汉人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你们的。如果说这世上什么人最信不得,那肯定就是汉人的话!”
马克图不为儿子所劝,在又一次凝视儿子之后,他忽的叹了口气,然后毅然说道:“我马克图生是满州人,死是满州鬼,让我向卑贱的汉人低头,做梦!”说完艰难的用拐杖将自己撑起。
兀尔特一惊,父亲的眼神告诉他,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阿玛!”
兀尔特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拐杖,怎么也不愿放手。
“松开手!”
马克图看着儿子,不容置疑道:“如果你还是我的儿子,还是扎科罗家的男人,就不要拦着阿玛。”
“阿玛,不要,不要啊。。。”
兀尔特痛苦的落下泪水,双手却缓缓的松开了父亲的拐杖。
“如果汉人没有骗你,将来你替阿玛去祭拜你的祖父和哥哥们。如果汉人骗了你。。。”
马克图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着不远处的骆马湖走去。
兀尔特怔怔的看着阿玛往湖边,他几次想冲上前去将父亲拉回来,可他却始终没有动。他明白,阿玛的心已经拽不回来了。如果他真的孝顺,便当成全阿玛。或许,在阿玛心里,满州的骄傲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鞑子老头要干什么?”
“投湖么?”
几个绿旗兵看到了往湖边蹒跚而去的马克图,他们很惊讶。
来到了湖边的马克图,定在了那里,放下了拐杖,向着北方三磕,再次起身时,脸上却满是狰狞之色,就如他二十年前被部下抬着冲入高阳城孙承宗府邸一般。那是复仇的狰狞。
“太祖太宗啊,我马克图对不住你们啊!”
“扑通”一声,马克图纵身一跃,湖水四溅,旋即将他吞没。
“阿玛!”
父亲身影入湖那刻,兀尔特悲愤的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手重重捶打着地面,直将他的拳头砸得青紫发黑。
“勒慎,阿追我给你带来了,以后你们父子好好活着吧。”
“窝莫罗大了,太太管不了你了,我想你玛法了。”
“阿牟其,我阿玛是八旗的英雄,你不是!”
“。。。。。。”
马克图的投湖就好像一个事先约定的信号般,在许多满兵惊愕的目光中,数百北方来的满州人突然就向湖畔跑去,然后跃入湖中。他们当中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小孩。
祖泽清和一众汉军、绿旗兵被这些投湖的满州人吓倒,一个个都是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接到亲人的满兵们也是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拦不住那些一心求死的亲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骆马湖吞噬。
许久之后,周培公来到湖边,视线里,士兵们从周围的渔民那找来了几条小船,正在打捞尸体。捞上来的尸体只有几十具,大多数再也无法捞上来,甚至都没有飘上来。
周培公摇了摇头,虽然投湖的满人只占北来满州家眷的十分之一,但是数百人集体投湖给人的视觉和心灵冲击还是很大的。
在安慰了兀尔特等人后,周培公决定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详细的写份奏报上呈大帅。
奏报上,周培公写的最后一句话是“职以为将来北伐,不宜收降满州,唯有诛尽方绝后患。”(未完待续。。)
第九百九十章 围点打援
南阳,塔天宝和郝摇旗已经围了内乡县城四天了,却迟迟等不到南阳府的清军援军,上下都有些焦急和泄气。
郝摇旗和塔天宝麾下的老卒不过三千多人,却驱使着四万多从湖北拉来的青壮。从去年入河南后,二将便一直在豫南活动,攻陷了一府六县,斩杀了清军千余。只是二将却始终无法在豫南立足,三月的时候,塔天宝在镇平被南阳总兵苗成龙部击败,损失了四五千人,不得已只好和郝摇旗合军一处。
镇平之战,清南阳总兵苗成龙谨遵巡抚贾汉复之令,步步为营,每进十里必扎寨挖沟,使得塔天宝无法发挥骑兵优势,强攻数次都不奏效,全军携带的粮食也无以为继,不得不下令撤退。结果撤军途中却遭到苗成龙部精锐袭击,大乱,直溃五十里。战后塔天宝收拢余部,只得五千余。
郝摇旗和塔天宝合军之后,因河南巡抚贾汉复指挥几路清军向南阳逼近,南阳城内又无粮食,郝摇旗便放弃了南阳,和塔天宝率部往新野、内乡、舞阳一带活动。同时急报小老虎李来亨,请求小老虎能够接济军粮。
李来亨时与刘体纯、党守素等人正在南阳东边的汝宁府一带活动。四月,党守素率军向淮南一带进攻,欲从当地筹措粮草,却遭到据守淮南、庐江的清将库恩布、金砺袭击,损兵千余,狼狈退回汝宁。
接到郝摇旗的求粮信后,李来亨也是没办法给其接济,因为其部粮草也不多。他一方面让刘体纯拨了一些军粮给郝摇旗救急,另一方面则派信使回武昌,让坐镇武昌的袁宗第尽快征集粮草运到前线。
袁宗第哪有什么粮食,忠贞营从太平军手中接收湖北不到一年,却前后裹挟了十多万湖北青壮,和清军在湖北拉锯时,更是大肆征粮,使得湖北全省破败不堪,地主造反更是层出不穷。可以说,袁宗第这个湖北巡抚还没从流寇的身份转变为治理一省巡抚的这个角色。当年白旺治理江汉三载,使得江汉成为大顺军的重要基地,在抗拒左良玉和镇压地主叛乱表现出了杰出的才能。袁宗第和白旺相比,实在是差了许多,哪怕他当年在闯营中的地位比白旺高了太多。
李来亨要袁宗第筹粮,袁宗第无粮,便向湖南太平军求援。太平军的湖南巡抚赵四海没有慷慨给粮,而是让使者带回四个字“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顾名思义,就是围住一个城镇的敌人以之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人增援,真正目的是打增援的敌人并达到歼灭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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