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嚎啕一声,皇后将他拉住,哭泣道:“皇上,你来晚了,董鄂妹妹她。。。她已经。。。”皇后说不下去,转过脸痛哭失声。
“不,不会的!”
顺治猛的扑到床上,抱着董鄂发出“啊”的一声惨痛叫唤。这声哀号,仿佛有人在顺治的心窝上捅了一刀,又象受伤的猛兽临死的嗥叫。
“爱妃,你为何不等等朕,为何不等等朕!。。。”
无比伤心的顺治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地。
“皇上!”
一众嫔妃和太监们吓得慌作一团,围上去又是揉太阳穴,又是舒胸顺气,乱糟糟的没了章法。唯有苏麻喇姑还算沉着,她叫妃嫔们全都走开,让太监把皇上小心地抬到中间的长坐榻上,吩咐速传太医。太后坐守在儿子身旁,一步也不离他。太医很快赶到,宫妃们都聚在里间静悄悄地听着,一个个都无比紧张。
见到皇上的样子,太医吓慌了神,脸也黄了,手也哆嗦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脖子滚了下来。他战战兢兢地跪上前、低着头,伸出三个手指按在皇帝的手腕上,竭力调平自己的呼吸,诊脉片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低头对太后道:“禀皇太后,皇上是急痛攻心,加以劳累过度,一时昏厥。待下官开一剂舒胸顺气、开窍镇惊的凉药,就会好的,请太后放心。”
太后舒了一口气,里屋的后妃们也都是一轻松,旋即又哭出了声,刚才她们真被吓坏了。
皇后看了眼昏迷的丈夫,对太后道:“母后,要不要送皇上回养心殿?”
太后失神的目光掠过皇后,摇了摇头。
“可是,承乾宫里这么乱,董鄂妹妹的…还在里面放着,皇上躺在这里,怕不合适…”皇后低头小声道。
“不,你不明白。。。”
太后叹了一声,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儿子对董鄂用情很重,一旦苏醒,第一件事便会是要看董鄂,如果现在将他送走,只怕他会疯的。
太后不同意,皇后也不敢要人将丈夫送走,只得不安的等着丈夫苏醒。一个多时辰后,顺治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一步步走向董鄂的寝室。嫔妃和宫女太监们都惊慌地望着顺治,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因为顺治脸上的表情实在冷得可怕。
床上的董鄂容颜如生,只是比生时更安详、更宁静,嘴角似含一丝微笑,仿佛为最终获得了解脱而庆幸。顺治默默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跪下去,从她胸前拿起那双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洒了几滴热泪。他又把她的手小心地放回原处,微笑地望着她,小声道:“爱妃,等等我吧!”
顺治竟是拔出短刀想要殉情,人们大惊失色,妃嫔中有人尖叫起来,太后和皇后都不顾身份地扑了上去。最靠近顺治的吴良辅身手矫健,一下子就抓住了顺治的手,又有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抱住顺治,夺走了他手中的短刀,使顺治自杀不得。
太后又惊又气:“福临,你想干什么!你昏头了吗!”
顺治却如疯了般,不知哪来了一股惊人的力气,左一推右一撞,挣开了两个太监,又飞起一脚踢倒了身边的吴良辅,大喊大叫道:“谁敢拦朕,朕叫他立地就死!朕不活了,朕就是不想活了!”
顺治的眼睛象通红的炭团,面孔烧着了似的血红。他甩开众人,略一低头,便猛力撞向墙壁。太监、宫女又一窝蜂地拥上去阻拦,裹着顺治一起摔倒在地上。哭声、喊声、尖叫声,乱得一塌糊涂,几乎要掀了殿顶。
“叭!”
突然一声响亮的声音响彻在室中,众人都是惊呆,顺治也是愣住,因为他的额娘刚刚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额娘。。。”
顺治很委屈,他站在那里捂着生疼的脸,一动也不敢动。
“你还是个皇帝吗!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去死吗!你真要死,就把额娘也杀了吧!”
太后的身子气得直哆嗦,看着儿子的目光是那么的失望。
“儿子不敢!”
顺治打了个冷颤,他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在母后面前跪了下来。苏麻见太后气得不行,忙搬来椅子,太后颓然倒在椅子上,胸口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顺治见额娘这样,心里也是很难过。
皇后也上来跪在了顺治一侧,含泪对丈夫道:“董鄂妹妹临终时再三说,妾妃将去,此乃定数,亦无所苦。唯独不及酬答皇太后与陛下恩情于万一,太后年将半百,为妾妃伤悼,妾妃虽死而不能心安…妹妹孝养太后,至死念念于怀,皇上也需自己珍重,勿伤太后之心!”
妃嫔们也纷纷环绕着太后和皇上、皇后跪下了。请求、哀告之声充斥宫内,泪水滔滔不绝。她们恳求皇上体念太后和仙逝而去的皇贵妃的一片苦心,万万不可自寻短见。
顺治没有再闹下去,他一个人去了偏殿,静静的呆在那里。
这一夜,皇宫内院处处彻夜无眠,各宫灯光都亮到天明。顺治不愿离开承乾宫,太后和皇后怕出事,也只好陪在这里。妃嫔们回到自己宫中,一夜心惊胆战,不知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还好,顺治再也没有失态过。一连两天,顺治都沉浸在爱妃病逝的伤痛之中,以致于前方的军情他都不愿处置。索尼和苏克萨哈他们知道皇帝现在心里难过,便也不敢打扰主子,几人合计着将事情先顶着。
第三天,妃嫔们按制都来到承乾殿,生了二阿哥福全的宁悫妃、生了三阿哥玄烨的佟妃、生了五阿哥常宁的淑惠妃、生了六阿哥奇绥的唐妃、还有贞妃、恪妃等都来了,她们围着太后和皇后而坐,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她们都在不断啜泣,小声地追述着皇贵妃的许多好处。
顺治进来后,后妃们都起立迎接。顺治慢慢走到太后面前,跪在她脚下,道:“儿不肖,惊扰母后,劳累母后,求母后恕儿之罪。但儿有一心愿,望母后成全。”
太后见儿子总算是恢复了常态,心中欣慰,点头道:“但凡合理合礼,皇儿只管说就是。”
顺治咬牙道:“儿要以皇后之礼为董鄂发丧。”
“什么!”
殿中刹那间极其安静,仿佛被顺治这句话吓住了。妃子们都低下头,不敢看皇后的表情。皇后的脸则是通红,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尴尬和委屈逼得她真想跳起来逃出宫去。太后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似乎担心他神志还不清醒。半晌,太后轻轻摇头,道:“皇上,皇后明明在,董鄂是皇贵妃,而要待以皇后之礼,你说这妥当吗?这与国家、宫廷体制全都不合,朝中众臣必有异辞,纷争不下,皇上何苦要这样呢?”
顺治凄然一笑,道:“儿今万念俱灰,母后若不准儿所请,儿愿削发披缁入山学佛,不再参预人间之事了!”
“皇上,你!”
太后心头悲酸,又无比愤慨,她想怒斥儿子在说胡话,可看到儿子那痛苦的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这时,皇后却擦干眼泪,向太后道:“母后,董鄂妹妹侍奉皇上五年,贤孝和顺,实在能代儿妇之职,儿妇本有心以皇后之位相让,不想她竟仙逝……以皇后之礼丧葬,实在与儿妇初衷相合。朝中诸臣若有异议,可以儿妇本意晓谕。这样,就是后世史臣,也不能将此举议为皇帝之过了…”
顺治大觉意外,非常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一直以来,顺治并不喜欢皇后,因为皇后博尔吉济特是废后的侄女,对这姑侄俩,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董鄂进宫后,他更是很少去皇后宫中,可以说这几年皇后其实是守的活寡,导致至今都无一儿一女。却不想,皇后竟然如此体谅于他,与其姑母性子截然不同,这就让顺治很是愧疚。众妃嫔们听了皇后这话也惊异非常,虽不敢私相议论,也互相交换了许多意味不同的目光。三阿哥的生母佟妃不为人注意的轻咬了薄唇,对面的二阿哥生母宁悫妃则是在心中暗哼了一声。
太后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苏麻搀她回坤宁宫。太后走后,顺治马上下旨追封董贵妃为“端敬皇后”,溢号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共计十二字,而太宗皇太极的初溢也不过十五个字。在董鄂妃死后的第四天,顺治便在停灵的承乾宫举行了隆重的追封礼,追封董鄂妃为皇后。
当天,太后传谕:“辍朝五日,亲王以下,满汉四品以上并公主、王妃等哭临。”
紧接着,顺治又以皇后之丧连续发下圣谕:“召五台山高僧,遣中使迎来宫中,为董鄂皇后礼忏营斋,设水陆道场;征天下巧匠,为董鄂皇后构设冥宅;命学士王熙、胡兆龙编纂《董鄂皇后语录》,命大学士冯铨撰写《董鄂皇后传》;命内阁自八月至十二月,奏本尽用蓝墨,以示哀悼,明年新正方许恢复朱色;命诸大臣议谥;命全国服丧,自京诏到日,官吏一月,百姓三天。”
头七,二鼓以后,顺治换了一身素色衣服,小内监提灯、侍卫护从,静悄悄地走向承乾宫。顺治的想法,是趁夜深人静,最后一次与董鄂单独相聚,一诉衷情。可是承乾宫中却有许多旗人命妇在那为端敬皇后哭灵,顺治不愿惊动她们,只能远远的看着承乾宫发呆。
时已深秋,夜很深,天也很冷。
顺治就那么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凉风吹拂自己。
吴良辅几次想上前为主子披上披风,可顺治却始终不肯披上。
“主子,风大,小心着凉,您可得保重自个身子。”吴良辅带着哭腔,皇帝这个样子,他这做奴才的也很难过。
顺治只在那一动不动,董鄂走了,就如带走了他心中的所有,使他的一颗心空荡荡的。
首领太监赵全捧着个锦盒轻步来到,吴良辅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扰主子。赵全却摇了摇头,示意吴良辅,锦盒中的东西很重要,必须马上告知主子。
吴良辅无奈,只得上前接过锦盒,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顺治身边。
顺治不悦的看了眼这老奴,将锦盒打开,里面是道蓝墨奏本。打开奏本,里面的字迹都是新的。
“他们也死了么?”
顺治看完奏本,不知为何,原本这个消息应该让他很高兴,毕竟他追杀了对方十多年,梦中都盼着对方死,可当对方的死讯真的传来时,他却一点兴奋劲也提不起来,反而有种失落和忧伤。
“都死了,都死了,朱由榔死了,郑森也死了。。。朕的爱妃也死了,难道朕也快要死了么?。。。”
顺治在那胡言胡语着,吴良辅秉着气,大气也不敢呼吸一声。许久,他听到主子轻叹一声,然后看了承乾宫最后一眼,意兴阑珊的默默转身,缓缓向着养心殿方向走去。
当夜,养心殿又急召太医,皇上又病了。
这一病,顺治再也没能从床上起来。
第一千四十三章 皇帝没了,怎么办?
顺治生病期间,追赠为“端敬皇后”的董鄂出殡仪式却仍在举行。太后和皇后担心顺治病情,希望宫里能小办,顺治却不同意,仍令如从前大办。于是皇宫如同一座大灵棚,又在景山寿椿殿开设了水陆道场,法器喧天,哭声撼地,直闹了七七四十九天。
十月初,北。京城落下第一场雪,同日,鳌拜从河南发来奏捷消息,向皇帝宣称重创叛军胡国柱、王屏藩部,已将吴三桂的叛军逐出开封时,顺治却已经病入膏荒。
太医们给出了确切脉案,皇帝染了天花。
刚刚操办完端敬皇后白事的紫禁城,瞬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天花对于满州,可谓是灾难。自入关以来,先后死于天花的王公大臣就有十多位,其中就包括豫亲王多铎。至于其他染病的满州将校更是不计可数,可以说,天花带走了满州一半的能征擅战之士。天花二字,已经成了满州人口中的猛虎,谈之色变。
顺治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越发觉得自己无经衰弱,头昏、眼花、力不从心困扰着他。随着身上的疹子越来越多,顺治的心也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慌乱。他觉得自己离那个日子不远了,他不认为自己会比多铎幸运。在天花面前,哪怕顺治贵为大清天子,可依旧无法抵御。顺治开始面临一个选择,他死后,将由他的哪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皇帝宝座。
坤宁宫中,已经哭红了眼的太后给出了意见,三阿哥玄烨染过天花。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得过天花活下来的三阿哥无疑是皇帝的最佳人选。而其他几位阿哥,却没有染过天花,这意味着他们将来很有可能会死于天花。
顺治默认了额娘的意思,虽然他不喜欢佟妃生的这个儿子,也不喜欢这个满脸都是麻子的儿子,可他毕竟再也不用受天花困扰,不用和他这个父亲一样,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只是玄烨才七岁,年纪那么小,而现在的大清却不太平。有贼秀才和吴三桂这两头恶狼在,年幼的玄烨能担起挽救大清的重任吗?
答案很显然,玄烨不能,因为他还小。
于是顺治想到了让人辅政,帮助自己的儿子。
为了让权力顺利交接到玄烨手中去,而不是被自己那几个兄长夺去,顺治可谓煞费苦心,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能值得自己托付的人选。最终,他选定了索尼、鳌拜、苏克萨哈、敦拜四人做为儿子继位后的辅政大臣。
索尼、熬拜、苏克萨哈、敦拜都是顺治信重的大臣,四人对顺治也是忠心耿耿,顺治相信由他们四人辅政,玄烨一定可以顺利的登基继位。
因为熬拜领军在河南对付吴三桂,所以顺治密召在京的索尼、苏克萨哈、敦拜三人进见。
三人进宫后,顺治想坐起来,只是他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有做到。于是顺治示意吴良辅帮他,吴良辅立刻将主子扶起靠着。顺治咳了几下,等心慢慢平伏了,才虚弱地对跪在那里的三人说道:“你们知朕召你们来所为何事?”
三人摇头,敦拜是真的不知道,可索尼和苏克萨哈却隐隐猜到了主子的意思,只是他们不敢说出口,他们怕被认为自己是在盼着主子死。
顺治的视线在三位大臣脸上扫来扫去,最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三人道:“朕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敦拜听了这话,哪里忍得住,忙重磕道:“主子,你就安心养病,不用担心国事,有奴才们在,这大清的天,塌不了!”
索尼和苏克萨哈也赶紧劝慰主子不要胡思乱想。顺治凄惨一笑,微弱道:“朕的病,朕自己知道,你们不要再说那些无用的了,朕叫你们来,是有要紧事要托付于你们。”
“主子!”
敦拜将头低下,眼含热泪。索尼与苏克萨哈则是轻轻地哭泣起来。
听到奴才们的哭泣,顺治不耐烦地抬抬手,不悦道:“朕还没死,你们哭什么?朕叫你们来,本想让你们替我分忧,难道你们想让朕更加烦恼么?”
索尼和苏克萨哈不敢再哭泣,恭恭敬敬地跪在那。
“你们三人和熬拜都是出身两黄旗,是朕的股肱大臣,也是我满人的贵族,大清的昌盛与否跟你们荣辱是息息相关的,所以朕要借重你们。。。朕现在封你们为辅政大臣,在朕死后辅助幼主治理大清,你们必须同心同德,竭尽全力辅之,知道吗?”
索尼三人互看一眼,齐声称道:“喳。”
顺治因为说话太多,气喘得厉害,休息好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然后又继续说道:“朕为了巩固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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