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简单,太子打人了,打的是东宫的一个丫鬟,至于为了什么,宝七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大家只知道本来太子和凌小公子在一起赏书画,后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打了在一旁侍奉的一个丫鬟。
据了解,这丫鬟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情,更没有什么不规矩不老实的举动,太子突然发怒,打了她一巴掌,还给拖下去赶出了太子府,连凌小公子都劝不住。
宝七心有疑虑,她相信齐衡,有些情绪化,但绝不是无缘无故打人的人,只是这让他动手的事,她还是要问清楚的好,还有那丫鬟,宝七也要派人寻回来问清楚才好。
这几次每每遇到齐衡的事,她心里总是升起一团团的迷雾,似乎就要想清楚,却又想不清楚,但是事情,看起来有那么简单,还有一点小孩子的任性。
宝七终究还是将齐衡唤进宫来,询问了情况,教育了一番,只是不曾想,在宝七询问的时候,齐衡却带着明显的抗拒之色,吞吞吐吐,甚至藏着几许怒气。
宝七还从未见过齐衡这般墨模样,纵然是平日里任性,也绝不会带着抗拒甚至这般态度,几经周折,终于知道了齐衡生气的原因。
原来当时齐衡喊了凌思敬去东宫,专门请去书房看自己收集来的字画,有好几幅还是齐衡知道凌思敬喜欢,专门寻来的,俩人看得开心,尤其是看到凌思敬喜欢的模样,齐衡更是高兴。
下人们本是十分平常的送来茶水,此时正赶上齐衡去书架去取东西,转头的时候,却偏偏瞧见凌思敬一边看着字画,一边对着送上茶水的丫鬟轻笑,那丫鬟不知何故,面上还带着羞怯之色,侧头轻浅含笑。
这一幕一下子就撞进齐衡的眼里,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堵塞之气,脸色瞬变,当即便扔下刚起来的物件儿,两步跨到二人面前,一脚踹在了那丫鬟身上,那丫鬟许是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劈头盖脸罚了一顿……
宝七听着齐衡怯懦的说着当时的情况,心里竟不知该如何说他,
“就为这个,你就把一个丫鬟给罚的那么狠?”
齐衡还是低着头,似乎想起来还有些不忿,
“……恩。”
宝七叹着气摸了摸齐衡,
“你已经是太子了,也长大了,母后知道你和思敬关系好,兄弟情深,可即如此,你也不能像小时候一般,不让思敬和别人说话,更何况,你现在不仅仅是皇子,还是太子,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给显儿作出为人兄长的表率,不可莽撞……”
“在母后眼里,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很多东西,也是要慢慢学的,不过做错事情,改过就好,恩?”
齐衡咬着嘴唇,眼睛里带着小小的倔强,点头,认错,这才让宝七宽心一些。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齐衡都担心自己的父皇会寻自己过去问话,父皇的严厉,在齐衡眼里,还是比较有震慑性的,只是后来齐容并没有提及此事半分,好似完全不知道一般。
实际上却是齐容早就知晓,同时知道了宝七的处理,俩人私下还是聊过此事,不过既然已经有宝七的处理,齐容便没有再多插手。
只不过此事还是在坊间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只不过太子尚小,而且平日里给众人留下的印象还不错,更何况还有凌府少公子,凌家口碑一向好,很快,这传闻便淡了下去。
成长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似乎才短短几个月,齐衡好像又长大了不少,凌思敬也长大了,连齐显,都在跟着长高了,只是那张嫩嫩的娃娃脸,若不是年龄差距,有时候总让人感觉,似乎比他当了太子的哥哥还‘老成’。
颜若棋后来,还是被宝七唤进宫来玩过几次,二十左右的年纪,在这个年代虽然不小了,可是在宝七眼里,总还是女子最好的年华,让宝七既不忍催促她,又不忍这么好的人儿被耽误下来。
“今天棋儿又来宫里玩儿了。”
宝七半倚在床头,拨弄着肩膀的头发,
“你说为什么这么好的姑娘,偏偏要被众人眼里的礼法规则给框住了呢?”
齐容穿着里衣,在一旁翻弄着什么,闻言头也没抬,
“每个礼法规则,都有它存在每个时代的意义和价值,你啊,就是太闲了。”
前面的话,正让宝七听的心头一震,后面的转折,让宝七猛咳一声,瞪着眼珠不服道,
“我哪有太闲,我是放心不下,毕竟棋儿,也是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唔……”
话没说完,被突然压过来的身影堵在了喉间,宝七眼看着那张魅惑众生的脸凑了过来,唇齿相交,吃掉了自己剩下的话。
“……你看着长大的,应该是我们的孩子。”
成熟沧桑,夹着几许帝王的霸气,轻轻吐着气息在宝七耳边,说着让人讨厌的话。
宝七还想说什么,面上却热的厉害,真是气人,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禁撩,不过一瞬,再次被揽进怀里,跌落进一个宽阔的胸膛,贴着她的身子,灼热而熟悉,
“若是想操心女孩,或许可以,再看着长大一个……”
不要脸的话张口就来,宝七心里羞怯而开心,不服输的反咬一口在对方唇边,顺势抱了上去,摸向对方肌理分明的腰线。
失魂迷蒙间,宝七脑海悄然一闪,好像,七夕快到了……
第三百零八章 她走了
建兴十一年,当今皇帝登基至此,励精图治,攘内安外,已是国泰民安十数年,与各国的周旋之中,虽说小摩擦不断,却也带来了十多年的平静,齐国也在这些年里韬光养晦,国力日渐雄厚。
只不过这国与国之间,哪里来的真正的平静,不过是利益的转换和实力的制衡,大家都在互相观察着各自的恢复和发展,谁也不愿率先出手罢了。
近几年随着国力的崛起,各国间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以燕国和曼罗最甚,毕竟两国之间还有颇深的历史渊源。
而齐国和曼罗有着宝七这层关系,倒不至于当面翻脸,但是鉴于齐国和燕国盟国之约,还是影响了曼罗那边的态度,至于东漠,面上是跟着燕国,可私下,据传闻又和曼罗有些交易,至于是什么交易,不得而知。
这些微妙的制衡,虽不至于爆发什么战争,却也足够考验为政者的决断和胆识稍有不慎,祸及的还是自己的国民和财力。
齐衡虽然刚封太子,齐容也开始逐渐的让他了解一些朝政,在学习中逐渐上手。
只是了解朝政占去了他的一些时间,他同凌思敬在一起的时间,便大大减少了许多,这让凌思敬暂住太子府陪自己的事宜,就让他又提了起来。
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曾想这次,居然被同意了,搞定了宫内这边,凌府那边,就剩下颜若文点头,齐衡拉着凌思敬兴致昂扬,只不过是短暂的答应,竟让他兴高采烈了许久。
尤其是想到以后能和凌思敬同吃同住,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好像他们兄弟多年,还有许多话说都说不完。
其实齐容那边也有自己的考量,虽说齐衡想让凌思敬同住是出于孩子心性,可对于齐容来讲,凌家的少公子品性德行学识都在同辈中是佼佼者,他也有心让齐衡在少年时,就能培养出自己日后的得力助手。
虽然私心伤对凌有些看法,但是凌家人的忠诚和能力,齐容却是很少怀疑的。
宝七听着齐容说起凌思敬陪同齐衡同住太子府的事,同意了,却还是有些忧虑,
“虽然我自己很开心衡儿能和自己的朋友推心置腹,我只是担心你那边,会惹来一些说辞和不妥,让人抓住衡儿不守礼节的口舌,影响了孩子。”
齐容让她放心道,
“暂住暂住,必是暂时的,对凌家是一种荣耀,对其他人,也是一种提醒,我们也该尊重衡儿的选择,让他学会处理自己的选择,衡儿长大了,不说这些了,朕今天看显儿来你这边,听说太傅还夸奖他了。”
宝七有些懒懒的倚着,听到齐容说道自己的小儿子,忍不住笑起来,
“说起显儿,这孩子倒真是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姿容,性子也内向沉稳,这么小的年纪,对于许多书义的理解,竟是一点都不比衡儿这个时候差,甚至有些地方,还能追上先生的看法。”
“今天我问他,我说哥哥搬出去住了,以后陪你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你在母后这里会不会无聊。”
“你猜他怎么说?”
“如何?”
“这孩子垂着小脸十分认真道,不无聊,陪着母后不无聊,陪着皇兄也不无聊,因为人生下来就是自己,没有什么无聊不无聊。”
宝七说罢,直盯着齐容,
“你说显儿,是不是特别像你,一派老成,可是我的孩子才多大,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宝七本是玩笑话,谁知齐容反倒认真起来,
“他说陪着母后不无聊,陪着皇兄也不无聊,就是没说父皇,他的意思,就是我这个父皇无聊咯?”
宝七被齐容绕的一怔,随即拍了这人手一下,
“你这个人关注的重点,怎么总是和我们不一样呢!”
齐容看宝七瞪着眼睛瞧自己,认真又护犊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最后捏着面前人的脸道,
“这么认真,儿子的地位都排在我前面了,是不是被吓了一跳?”
宝七撇撇嘴,不甘示弱的捏回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皇上一言九鼎,以后可不能反悔。”
“朕说什么了,哎哎哎,别别别别,朕错了还不星,朕错了,哎呦阿七你要痒死我了……”
“哈哈哈……我就是要痒这少年老成的天子,他刚才捏着我的脸哦,那可是龙威……”
俩人好似刚在一起那般,扑在床上笑笑闹闹,宫人们闻声,早早儿就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等着殿内的灯在一派笑闹声里逐渐熄灭。
一晃数月,时间从不会等着谁,无论你是天子,还是平民,总是按照它自己的步伐,无声的走着,有些人却还是抱怨它过得太快,另外一些人同样抱怨它过得太慢。
无论过得快或是慢,该走的该过去的,也慢慢过去了,就像芸儿怀孕的肚子,也越来越大,终于到了临产的时日。
期间宝七自己去凌府不方便,又派人断断续续给芸儿那边赏了不少东西,想来凌家也是小心翼翼,欣喜又忐忑的等着这个未来的孙子(女)吧。
只是百密一疏,纵然是千般小心,噩耗还是在最后的时日传了出来。
芸儿不知何故,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下面立刻就出了血,本来还有一个多月才出生的孩子早产了,凌家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宫内又派了太医前去帮忙,谁成想最终,还是没能留住。
大人没了,孩子,也跟着没了,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宝七再也顾不上那些劝阻和礼节,她急匆匆的赶去凌府,到的时候,只剩下满府的荒凉寂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绝望和悲凉,那些尚未干涸的泪痕,诉说着不久之前,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生离死别。
她哭着要进去看芸儿最后一眼,甚至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被挡在了屋门外,她脑子里只剩下那张熟悉的俊俏的脸,不停地闪过,一个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响起,她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百零九章 故游当年边城思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宝七哭了醉,醉了哭,李煜的词就像染了魔,不停的回旋在她的脑海里,扰弄着她本就碎掉的心,越发痛苦。
是啊,她来这里,本就像一场梦,朋友少,交心的人更少,对她真心实意的好的人,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可这些年,这些人却一个个的离她而去,留在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从她进祈府,到她远走曼罗,再到她回来这深宫,芸儿陪她的日子,甚至比齐容还要长,他们的感情,早已不是姐妹情深就能诉说的完的。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羞怯,她的付出,甚至她知道自己怀孕时那份惊喜茫然和激动,一切都历历在目,宝七一闭眼,便能清清楚楚的回忆起她所有的样子。
她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忠心,她的善良,她的机灵,都是着她和那个孩子,再也不复存在了。
芸儿走了,芸儿真的走了……
芸儿嫁到凌府的时候,在她身边的留下话,现在,成了真的。
芸儿的离去让宝七伤心过度,加上回宫忧思郁结,又趁人不备饮了不少酒,一下子病倒在床,足足躺了一个月有余,等她稍微好一些的时候,过世的人也早已下葬,真真切切的不复再见。
就在她回宫后的日子里,凌府更是一派凄凉,凌夫人的白发又添了许多,本就上了年纪,病倒下去,便是在也没起来。
而那边的凌,那份文气更是直接转成了忧郁,沧桑的眉目似乎也在这几日里,老了十岁,比以前更加沉默不语,撑着一双布满红丝的双目,日复一日的守在灵前。
凌思敬也被接回了凌府,再也没回太子府,齐衡知道消息,更是无法接受,跑到凌家亲眼见到,亦是当场落泪,恸哭不已,折了太子的身份和礼节被上奏,那是后话。
新生的婴孩和妾侍入不得祖坟,便将芸儿葬在了离凌家祖坟不远的另一处,这等过世,更不宜大操大办,这一人一孩,在众人心里,便好似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其他人的,也只有茶余饭后的闲谈和惋惜,剩下的痛苦,只有那些亲近的人来承担了。
至于此后数十年,那孤零零的坟茔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逢祭日,还会有新烧的纸灰和一把小小的野花,何人所做,无人知晓,却在那不能言语的花束里,藏尽了生前未说的千言万语。
芸儿的离去,带给宝七的打击非同小可,在之后长达一年的时日里,她还会偶尔从梦中醒来,满面泪痕,趴在齐容胸前,颤抖着,泪流不止。
那双大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她,陪着她,她紧紧地抓着齐容的衣袖,哭泣,呢喃,又害怕,她只有他了,只有他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的依赖一个人,依赖到每时每刻,都害怕和他分开。
“琰之……”
“恩,我在。”
“我想回曲城,看一看。”
“……好。”
“我想和你一起去。”
“好,一起去。”
俩人动身的时候,已经离芸儿去世一年又六个月,十八个月的时间,能改变的东西很多,比如孩子,比如朝政,变不了的东西,也很多,比如思念,比如感情。
皇帝出宫去曼罗边城,若是公告出去,又是一件大事,所以这次动身,他们没告诉任何人,只带了那些贴身暗卫,本来没被点名的狄不归,求了多次,也被同意前往护送。
索性那曲城只是一座边城,距离齐国大都不算太远,齐容私下安排好朝堂事宜,又仔细叮嘱了一番齐衡,准备妥当,便同宝七,一起出发了。
舟车劳顿,宝七却没有同意减慢速度,不过两日,便到了那边城,找到了曾经住过的院子。
那里竟是和她离开时一样,没有被动过半分,除了杂草多一些,屋内的东西,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院子里的桂花树,早已长大,枝叶繁茂的挂着桂花,清幽的桂花香飘在四处,每一下呼吸,都是回忆里的味道,连院子里的石桌石椅,都还和曾经一样,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