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是他对我说“你放心”,是他把我交给戴铎带回四贝勒府,我甚至从来不能去想他会不会知道那晚后来发生的事。
事实上不管在那晚之前,还是那晚之后,我从来没有真正选择的机会。
一切就像我来到古代一样无可奈何,我是不甘心,可我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接受现实,不管这是不是另一种沉沦。
我清楚知道一点,若要报复,就得先保全自己,四阿哥可以错,但我错不起一步,我一选择,就是死生之间,于他却说不定只是小小消遣。
有时候,并不是选择越多就越好,而是越少越好,我有一个选择,对方就有一个选择,反过来又会影响我的选择,最后得到的结果却不一定是我想要的,最好的就是我要让别人都相信我没有选择,我求的,绝对不是先发制人,只因即使谋定而后动,我也可能会是失败一方。
四阿哥也好,八阿哥也好,在他们面前玩心智权术我不认为我有胜算,我无权无势无钱无人,我唯一的凭仗还要亏我以前辫子戏帝王戏看得多,对他们的结局都略知一二罢了。
不过对这段康熙朝后期历史我是不陌生,可这个过程就难消受了。
——我怎么能知道自己现在正做的事会产生什么后果?
蝴蝶效应我是学过的,哪怕历史稍做一丁点改变,地球不会毁灭,后世还有没有我和我的一家人就很难说了,那么我这点预知未来的优势到底能派到什么用场也很难说。
小孩打架是比发育,我跟这些阿哥较量就只能比人品了。
悲哀。绝对悲哀。
十三阿哥的脸好似忽然前倾了一下,我抢在他之前道:“你闻到什么味道没?”
他也不说,瞅着我笑了一回,方道:“老十八将我送他的荷花拿给你了?”他凑过来一点,又问:“我早嗅到味儿了,怎么染得发间都是?你把花放哪儿?床头?”
我抿着唇儿,但笑不语。
他垂首帮我把左手没扎牢的绷带绑好,他的手势比十四阿哥又是另一种,却一般细致,并不碰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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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事?”
他这一问,我哪还不知道他是有心放我一马,赶快接道:“嗯,没事。”
十三阿哥又深深看我一眼,不再说什么,霍然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我一愣,连忙跟上。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四阿哥要怀疑我就怀疑好了,我又不欠他的!
不知道比知道有福,只要眼前这个背影平安快乐,我不介意暂时抛开烦恼。
曾几何时,我在他面前已经不需要太多语言,他的眼睛告诉我:他会懂我的。
到澄光室,有留守太监引十三阿哥入内房亲取十八阿哥那面老虎玉牌,我自去拿了一小瓷瓶覆明黄封口的黄莲羊肝丸出来,交给门外阶下侍立的亲兵长博什户收起。
一转头,十三阿哥也走出门来,我让过一边,正要行礼恭送,外头忽进来一名矮个太监。
我一眼认出他是十二阿哥那边的服侍人小禄子,只见他打手给十三阿哥请了安,回道:“皇上刚派邢公公传了十二爷去‘水芳岩秀’,十二爷叫奴才来看,说十三爷若还在,就一同起去。另外十八阿哥也在皇上那,邢公公带话说让年医士歇着,不用过去伺候。”
想来十八阿哥见我带伤,因特有此一说,还是康熙身边副总管太监老邢带的话,这样一来,今晚就算他当真如十四阿哥所说般不回来睡,而换了和硕纯悫公主跟额驸策棱入住,应该也不碍我什么事了,妙哉,妙哉。
皇上召唤,不能有误,十三阿哥点了亲兵就走,还没到院门忽又停下,回身远远对我比个手势,一指东向值房,是令我快去歇着的意思。
我低一低头,待他们都走了方转回房中,关上门,坐在床上将枕旁用裹着荷花的布卷缓缓打开,近一天过去,香味已不浓烈,我侧身躺下,脸颊贴在花瓣上蹭了一蹭,对着花,比对着人省心多了。
去年在四贝勒府里,四阿哥虽每常强我,却从没给我留下什么外伤,这次不幸被十阿哥扭伤右腕,我还是凭着在孙之鼎随园那段时日浸淫医书打下的底子自配了方子,以栀子、|乳香各五十克,二药研末,加黄酒适量加温搅成糊状,涂敷在患处,外面加盖油纸,纱布包扎,两天换药一次,连用了三剂药,期间得十八阿哥照顾,自己也留心休息制动,又不贪凉吹风,经络气血才算畅通。
伤好了,但有时夜里仍会发噩梦惊醒,就像睡得好好的,忽有个黑影扑上来一样,而我又是一旦醒转便很难再入眠的那种,一来二去,多少影响到白天。
好在我跟的是十八阿哥,他整个六月基本都在双松书屋做功课,平时就精神恍惚一些也混的过去。
至七月十八日,康熙开始行围。
从热河避暑山庄出发,经隆化县,再向北走五十多公里处有一狭窄山,周围群山起伏,到这里一刀两断形成立陡悬崖,这就是崖口,也是进入木兰围场的门户,此处建有行宫,康熙率众在行宫内停留了两日,召见围场总管,与随驾王公大臣及礼部司官会议确认秋狩细则,连围场内守卫的满族、蒙古八旗兵丁都令一一对名核清,才正式拔大队继续北行入场。
木兰围场建于康熙二十年,方圆三百多里,围场北面是坝上高原,南面是地势较低的燕山山脉,这里山峦叠障,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森林密布,河流纵横,林木参天,野生资源格外丰富。
场内又根据山势地形的变化和飞禽走兽分布情况,划分出近五十个小型围场,以木栅、柳条边为界,设置了四十座巡逻哨所卡伦巡边保护,禁止平民进入这个皇家禁地。
我晕车老毛病发作,一进围场驻下行营,真恨不得倒下几天,无奈十八阿哥兴致高涨,我随侍他住在康熙主营偏帐,如此重地,哪怕晃一晃头,脊梁骨后面至少有三双眼睛盯着看,因八阿哥一党就住在附近,不比山庄有水相隔,分所而居,如今平日进出抬头可见,我只得打叠精神,加倍小心谨慎,谁知道八阿哥又使什么坏?万一他把我扔给老虎吃了我还真找十八阿哥打老虎?
身为十八阿哥的随行医士,我的任务就是整天跟着他转,康熙又特别宠他,除了议事,或者会见王公之外,上哪儿都带着他。
我比那些太监、宫女强一点点的是我会骑马,围场这种地方不会骑马或者没有资格骑马简直比在美国生活而没有汽车代步还惨,不过也正因如此,凡十八阿哥要外出,别人或可轮班,我头一个逃不掉。
指望同级别人帮忙我是不可能的,一来十八阿哥不许我消失在他方圆五里之内,二来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忙了我一个,就有一个人省力,现实是残酷滴,十八阿哥是可恶滴。
然而这些还都不算什么,比上次和硕纯悫公主跟额驸策棱入住澄光室那段时日、害我每晚饱听草原歌唱家策棱先生夜半引颈向天歌折磨之苦更恐怖的是,十八阿哥不晓得发什么神经,竟然硬是跟康熙申请给我打了一套镶黄旗小号戎装,一般清代八旗兵的甲胄也有用皮革制成,可不知为何,给我打的一套却是铁的,学会穿戎装真费了我好大劲。
比如说铠甲分甲衣和围裳,甲衣肩上装有护肩,护肩下有护腋;另在胸前和背后个佩一块金属的护心镜,镜下前襟的接缝处另佩一块梯形护腹,名叫“前挡”;腰间左侧佩“左挡”,右侧不佩挡,留作佩弓箭囊等用。围裳分为左、右两幅,穿时要用带仔细系于腰间,在两幅围裳之间正中处,覆有质料相同的虎头蔽膝,也要小心理正。
把铠甲一样一样穿戴齐整就几乎要了我的老命,到最后头上还要戴盔帽!
你说盔帽就盔帽吧?愣是整的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又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还竖有一根插缨枪的铁管,后垂石青色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注意,就连这个护领还缀有铁泡钉!可想而知其份量!
老实说,就同我在现代爱对着黄埔军校那些中青年帅哥流口水一样,看康熙和阿哥们穿戎装那叫一个英武潇洒,无限意淫,可这等好事一轮到我头上,就是满清第十一大酷刑!
现在可是初秋啊,俗话说秋老虎,没有空调孵,让我到野外太阳下暴晒也就罢了,还要加上这么一副刑具?
十八阿哥,I服了YOU!
我第一次穿戴好戎装跟十八阿哥出猎,包括康熙在内,见到我的阿哥们没有一个不笑,这是明笑,其他扈从王公大臣们的暗笑就更让我难堪。
原因无他,就在这套不像十八阿哥所穿是宫廷特制,虽是小号戎装,穿我身上还是嫌大了一点,特别是那个盔帽,在十四阿哥没帮我改制收紧之前就是头在转、帽不动的极品境界,连眼睛也差不多给我遮了,看人时要把头仰得高高的让帽子往后滑一滑才可以,对我的小脖子真是一大蹂躏,尤其是某些时候我不巧站到九阿哥身边,那个对比强烈哟……其实我一直觉得让九阿哥做上马下马的动作严重不符合他的大胖子身份,哪天有匹马被他压死了也不是稀奇事。
不过十天里,连着几场围猎下来,倒也真叫我大开眼界。
原来木兰围猎不比在避暑山庄万秋园的小打小闹,每场围猎,例必有统围大臣莅场所,按旗整队,中建黄纛为中军,也就是康熙和皇子所在,两翼斜行建红、白二纛为表,两翼末国语曰乌图哩,各建蓝纛为表,皆受中军节度。
而后管围大臣以王公大臣领之,蒙古王、公、台吉为副。
两乌图哩则各以巴图鲁侍卫三人率领驰行,蝉联环匝,自远而近,围制有二,驰入山林,围而不合,这是叫行围。
通常于五鼓后,管围大臣率从猎各士驱马往视各处山川的大小远近,纡道出场外,或三五十里,或七八十里,齐至看城黄幔城,才真正叫做合围。
合围已成,乌图哩处虞卒脱下帽子,以鞭擎之,高声传呼“玛尔噶”,就是蒙古语所说帽子,其声传递至中军,共计三次,中军确知围合,方拥纛徐行。
而每每日出前,康熙总是先自行营乘骑先至看城少做休憩,等蓝纛至,出御驾,御櫜鞬,入中军周览围内形势,一应队伍的疾徐进止,都听康熙口敕指麾。
有发现野兽突围者,众强发矢殪之,但御前大臣、侍卫都只对逸围外逃的野兽追射争锋。
偶然遇极猛野兽,就派火器营枪官兵灭之。
也有时候碰到围场内飞禽走兽过多,康熙亦命网开一面任其逃逸,围外诸人却是不准逐射。
围猎已罢,再把众人狩获之兽,分类献御呈完毕,康熙这才驾还行营,算做散围。
回营后所获猎物分等颁于扈从者,由礼官司官选礼成,康熙释甲赐酒,宴赉有差,皆大欢喜,候日再战。
十八阿哥是小阿哥,康熙总置他于黄纛下,不令观战,不令遇险,我看十八阿哥也就一杀鹿宰兔小猛将,对这等中大型野兽的围猎还是要看他那些哥哥们才得真章。
连日观察下来,大阿哥势力多在军部,数次随康熙出兵打仗,其骁勇自不必说。
十阿哥也够骠悍,特别那张大嘴,差一点道行的动物朋友当面撞上,就能给他吼的背过气去,收获也是颇丰,我只好奇此君一旦和太子火拚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八阿哥照顾九阿哥多些,他两个总是一处行动,九阿哥体胖,不能驰骋长久,但他看围场中形势却极精通,他和八阿哥指点一番,最终带队所得猎物并不比大阿哥少,笑看风云间已经功成,狩猎效率比十阿哥明显高出一截。
十二阿哥是跟苏麻喇姑长大的,不喜见血,与围猎上只要过得去就可,对手下人指挥甚少,大有屠场独悠然之感。
而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就是所谓我宁可不得高飞,也要拿脚踩你的那种,其实论骑射技术、鼓舞士气和综观全局的能力,他们绝对数一数二,偏明争暗斗,互相搅局,就如小型战役一般,闹得最厉害,今次十四阿哥获多,下次十三阿哥就必要扳回一城,却也最有看头。
我是一直紧随十八阿哥的,所见最多当然还是康熙。
骑射要好,骑术、臂膊、视力都得是一等一的,骑术讲求和马匹的配合,后者虽可练,天生素质也很重要。
我至今只练会了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的小功夫,而这些阿哥们除了九阿哥和十八阿哥,却个个能由甲马换乘乙马,勿需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记得头一回参加围猎看到十三阿哥做这个换乘动作,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后来一看基本能上场的武官都会,别的如其马奔骤、跂立而不坐能否都只是小卡司,区别只在姿势好看与否,七龙珠里面赛亚人变身也不带这么泛滥的吧?看多了自然也就不怪。
当然姜还是老的辣,跟着康熙这些日子围猎实战,十八阿哥耳濡目睹,在马身上越来越活动自如,已会挟小弓短矢,左旋右折,如飞翼,左顾而右射,又兼康熙特指了和硕额附喀尔喀台吉策凌专门随从指导十八阿哥技艺,十八阿哥以康熙那种一发即中、例无虚发的强悍能力为目标,即使散了围往往还要拖策凌陪他再练,誓要练到“上马驰猎,拓弓作霹雳声;无发不中”的本领不可,真正叫我咋舌不已:一个七岁小孩哪来的这么大精力?天天喝鹿血喝的?那玩艺儿不就是未加工的椰岛鹿龟酒,也不至如此牛吧?
怪不得康熙每年都要行围,围场中成千上万满蒙骑兵布阵、行进、近踪、驰射,在其过程中,颇需要统一号令,集中指挥,协调进击,从战斗程序和激烈程度而言,类似实战,至少作为骑兵军事演习的目的可以达到,十八阿哥一个小孩都如此拼命,别的兵将更不用提,谁不想借此机会在康熙御前表露一番以搏青眼?
然此等大场面中,数千善骑射搏击之士,也比不上一个可收韬略统驭之才,八阿哥正是很看清楚这一点,才会伙同九阿哥在康熙面前表现其行猎之中也懂运用兵家章法之能,孰不知旁观者清,大阿哥随康熙经年运兵打仗,怎不比他们能耐,可大阿哥为何绝不卖弄半分?
我在宫中,早听知八阿哥自小是由大阿哥的生母惠妃纳兰氏代为抚育,大阿哥虽是长子,又有军功,却做不到太子,心内必存芥蒂,有这层关系,加上八阿哥为人,我不信他对大阿哥会不加笼络,或者大阿哥是让出机会给八阿哥表现也不一定?
何况要说兵法,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先后掌过兵部,都比只管礼部的八阿哥精通,但他们一相斗,实力互相抵消,反显不出什么,一减一加,八阿哥那方就更加突出,要我说,康熙对此一定早有留意,留意不是不好,但八阿哥风头太尽,让康熙每次都留意到他,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吧?枪打出头鸟,我要是他,就不会搞这么高调,可惜善演低调的四阿哥没来,不然又是八阿哥一大烘托。
不知道四阿哥要来围猎,会不会念佛放生?那他老爸一定要气昏过去了。
就这么隔三差五陪着十八阿哥参加围猎,每日策凌训练他骑射功课还要在场侍从,我想我真是清朝第一女劳模,练射箭练的这么辛苦干什么?赶明儿我一高兴,整个激光枪出来,又如何?
最好有人教我葵花点|穴手的功夫,我才感兴趣呢,到时四阿哥再敢欺负我,我就好跟他讨价还价了——要是十阿哥敢胡说八道,那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