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素衣抚了抚刘掌灯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很多时候我们不应该去告诉别人其实你并不幸福,这是剥夺了其他人幸福的权利,宫素衣沉默着,忽然笑了笑,决定继续将这个善良的谎言给延续下去:
“是啊,没有牵挂多好,看你的身体和精神就知道了,宫里最需要你这样的婆婆。”
刘掌灯回过头来看着宫素衣:“你这丫头伶牙俐齿地,婆婆听着喜欢。”
“那我早上都来陪你说话。”
“好好好。”
宫素衣心里酸酸地,这几天来,已经见识了多宫廷的残忍和无情,像刘掌灯这种一辈只做一件事的,是最好的明哲保身的方法,她从来不说他人的是非,不管看见什么,都一个人烂在肚里。这样的她,平平安安地过了六十年,直到活着不再是目标,而是成了一种模糊的存在,渐渐淡去,最后忘记自己还活着。
“她们都说我无牵无挂,最好不过了”或许这就是宫中最让人温暖的话了吧。
“宫素衣!”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宫素衣猛地回头,但见几个宫女吃惊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没死啊。”
宫素衣明白了什么:“归她们呢?出来没有。”
“归她们都处死了……宫素衣……你,你真是幸运。”
“归死了……”宫素衣内心一揪,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扼住了,“死了……”明明还说好要一起喝花茶的,她做的花茶一定是最好的……
“归……”宫素衣撒腿跑开,冲进屋里,关上门板,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归……归……”
尽管这是预料到的,然而真正面对那一刻还是那么汹涌,她那瘦削的身,那苍白的笑脸,那怯怯的话语,犹然还在眼前,怎么就走了呢?
……“她们都说我无牵无挂,最好不过了。”刘掌灯的话晨钟一般响在耳边。
宫素衣久久不能平静,相比之下,宫外虽然有战乱有饥饿有疾病,却比这没有生气的后宫要好多了。
她终于体会到李溯立那句话的深意了:“假如有机会,还是离开这里吧。虽然你很聪明,但后宫里充斥着诸多势力,并不适合你。假如担心出去后没有去处,可到清阑小筑找我……”
如今连宫素衣都想去那边喝个小酒了,这宫中,这朝廷,能让人透气的地方是真没有。
宫素衣擦干眼泪,离开房屋,打听到林归的住处,这会儿有一个老婆正收拾打理着她的房间,“人走了,茶凉咯……”说着倒掉杯里残余的茶水。
那一声“咯……”让宫素衣心里一阵恶寒,在那个老婆眼里,这是多么习以为常的事,她的本分或许就是收拾这些屋,以她的年纪来看,应该看过多少回老屋换新人了。
宫素衣沿着那一泼茶水看去,上面有几瓣粉红色的花叶,淡淡地,还没浸透人便先走了。每个女都曾经是那样娇艳的花瓣,只是总有人被倒入污泥,还没被尝便已被丢弃。
宫素衣捡起那片花叶,仿佛又听到林归那铃声般的声音:
“可以出去了吗?”
“没错,出去吧。”
“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出去?”
“出去就知道了。”
林归回过头来对宫素衣和蓝采芹说道:“你们放心吧,既然放了我们,肯定也会放了你们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做花茶,我做的花茶可好了,我记了很多种花茶的作法呢。”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喝花茶。”
“嗯!”
宫素衣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忽然一本书扔到自己脚边,宫素衣捡了起来,翻开一看,上面竟然画了很多种花和茶,这应该就是归的花茶谱吧。
宫素衣问那老婆:“请问这本书我可以带走吗?”
“带走吧,估计她亲人也不会来接回她的骨灰了。”
宫素衣合上书本,抱在怀里,仿佛有一股馨香从书页里飘出来,萦绕心间。
入宫第十天,宫素衣已经将宫中礼仪都成竹在胸了,期间她想过放弃,想过要带着蓝采芹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只要她表现得愚笨一些,记性差一些,就有机会离开皇宫了。
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这么做,只因想见的那个人还没有见到,想了却的心愿还没有了却。
而蓝采芹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在这里能够看见秦王,她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了。
这天宫素衣正等着皇上的传召,不料先召了自己过去。
这几天宫素衣偶尔会回想起“小心”这句话,李溯立说这句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她前前后后细细想了一遍,仍然不是很明白个中的原因,不但很关心曲萦,还出手救了她们,在宫女们跪了两个时辰还等不来秦王时,还命他们起身……
难道说,是故意在秦王进宫的时候让她们起身的?这……宫素衣有点明白了,但又不敢相信,这宫中的主们,还真是扑朔迷离,让人猜不透哪。
来到明德殿后殿,一脸笑意。
张口便问:“你跟李溯立关系如何?”
“只有数面之缘。”宫素衣谨慎地说道,有了李溯立的提醒,她绝对不多说一句。
面露喜色,心想,这么说,这个女身份干净,如果可以加以利用,能替自己办很多事,毕竟皇宫中这么聪明的女非常非常少,而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才方便做,宦官也代替不了。
“长话短说,本宫觉得你很有才华,想交代你去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本宫答应你任何要求,如何?”
宫素衣听到最后一句,不禁动了心,“真的任何条件都可以么?”
“只要本宫能够做到,定会全力满足你的要求。”
宫素衣冷静一下,想了想,点下了头。“但听吩咐。”
“很好。”摸着玉扳指,“我想让你揭发一个人。”
。。。
 ;。。。 ; ; “不是说对宫素衣早有了解么?”
“这是说给李溯立听的,本宫要让他知道没有人能够逃得过我的眼睛。去,查一下这个宫素衣还有什么来历。尤其要注意的是……”心细如发,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父皇为何要让她入宫,是否另有他用?”
“是。”
“父皇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放一个宫女进来的,而且还让青姑亲自调教。”
“高见!”
这时,李溯立来到牢房前,宫素衣怀疑自己看错人了,“是你?”
“怎么了,不能是我么?”
宫素衣不知为何,心里很是欢喜,只是淡淡地说道:“谢谢李御史救命之恩。”
李溯立欣然,她总是那么聪明,总在别人还没说出之前就已经知晓一切。
蓝采芹吃了一惊:“是他救我们的?”
宫素衣理了理思绪,便明白了大致的经过,想来,应该是李溯立看见自己被秦王摔下马之后,了解到自己被关押了,于是便替自己求情了。“只是素衣不明白,李御史是找皇上还是呢?”
“。”李溯立真想怪她聪明了。
蓝采芹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地问素衣,素衣只得说出了自己的分析,李溯立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人出了牢房,蓝采芹就要往掖庭走去,宫素衣却脚步迟疑,李溯立轻咳一声,“请慢……呃……”
蓝采芹见两人不说话,干站着,眼神转了几转,有点明白了,“我先回去了,素衣。”
“好。”
蓝采芹一走,宫素衣的脸便开始蕴红,李溯立又是一贯的呵呵一笑:“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宫素衣点点头,理了理飞到眼帘的发丝,“素衣没有别的去处,不习惯也得习惯。”
“假如有机会,还是离开这里吧。这宫中凶险了,稍有才华就会被人利用,而心无城府的人,往往死得不明不白。”
宫素衣抬起头,见李溯立向旁边的小花园走去,只得跟在后面,样有些尴尬。
“你很聪明,但后宫里充斥着诸多势力,并不适合你。假如担心出去后没有去处,可到清阑小筑找我……”
宫素衣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她看着他的背影,竟有点痴了,她第一次看他穿官服的样,很威严。而他的声音又是那么有磁性,温柔而低沉。
李溯立转过身来,发现宫素衣在看着自己,不觉也有点痴了,原来这张没有了烟灰,没有了雨水,没有了黑眼圈的脸蛋是那么好看的,粉红的小嘴,白净的额头,细软的鬓丝,深邃而明亮的双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宫中最美的风景。尤其是她娇羞的时候,有如流云蔽月,想掩藏光华,却让月色更加分明。
那羞涩难耐的模样,真让人怜爱不已,恨不得立即将她拥入怀中。这样的女,她的光华竟然被隐藏了十多年。记得那一夜,她请求自己去调查如何保持“贞洁”的时候,又是那么巾帼不让须眉。
“谢谢李御史的关心。”
李溯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对了,好好擦一下伤口。”
这天晚上,宫素衣回到房间,枕着薄枕,辗转难眠,蓝采芹推搡了她一下:“你今晚是怎么了,翻来覆去的,搞得我都睡不着了。”
“我没怎么呀。”
“你看着那个瓶已经很久了耶,到底哪来的?”
“不告诉你。”
蓝采芹在她胳肢窝下抓了一下:“快说!”
宫素衣痛叫起来,面色痛苦。
“怎么了?”
“痛、痛……”
“哪里受伤了?”
蓝采芹拉开宫素衣后背的衣服,“怎么这么大一块淤青?”
“别动,痛呢。”
“怎么这样?那小瓶里装的是药吗?我闻到一股药味。”
宫素衣点点头,将小瓶递给她,“帮我擦一下吧。”
蓝采芹解开她的衣服一看,但见后背肿了一块,紫青紫青的,“怎么回事哪?”
“没什么,自己摔伤的。”
“你可真不小心。”
蓝采芹一边说着一边帮宫素衣涂着药,“那这药又是哪来的?”
“这药……是他送的。”宫素衣有点痴痴地说。
蓝采芹新奇地盯着她的脸,“我跟你在一起十几年,从来没见过你有这种表情。”
“我、我什么表情了?”
“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李御史了?看你一脸痴样,休想瞒我。”
宫素衣趴睡过去,整张脸压在枕头上。“别问了,怎么可能呢?”
“还想抵赖,都写在脸上了,你宫素衣什么都藏得住,就是藏不住脸红。”
“我没有抵赖呀,我说的是,我跟他……怎么可能呢?”
“那就是喜欢咯。”
“才不是,我不会这么盲目的。”
“看来你还不了解你自己啊,我也以为聪明的人没有感情呢,哈哈哈,你终于体会到了。”
“少来,睡你的觉吧。”
“是不是在想他?从实招来!”
宫素衣只得点点头,点完头又用枕头捂住自己。
“好呀你!”
宫素衣从枕头里钻出半个脑袋,“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像我这种人,能嫁个乡野村夫就不错了。”
“……我也是……”蓝采芹枕着手臂,失落地望着屋梁,“要说那曲萦真是走了****运,明明是跟我们一样的出身,转眼就变成公主,高贵无比了。呜呜,为什么变成公主的人不是我……你还记得当年秦王的样么?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他还是跟十年前一样俊,一样的威武……唉,可惜,他当年没有挑中我。对哦,他当年挑中的是你呢,他要你做他妹妹,是你不肯而已,便宜了曲萦那死丫头……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睡着呢,喂喂……”
……
第二天清早,刘掌灯刚刚吹熄掖庭走廊上的灯火,宫素衣便出来提水了,她看了看刘掌灯那佝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感伤。
“刘掌灯,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还有二十多天,就不当差了,到时候就在内仆局里等死了。”
。。。
 ;。。。 ; ; 周司乐绝望地看着宫素衣,突然目光凶狠,眼神空茫:“是,是让我们起身的,是……宫素衣,如果你被审问了,我们一定要统一口径,明白了吗宫……”
忽然一人捂住她的嘴巴,死硬将她拖了出去,周司乐呜呜地喊不出声来,只是直直地看着宫素衣,那狱卒掰开她的手,正要抬出去,忽然一人走了进来。
“簌玉。”
周司乐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立刻回过头去,那狱卒也放开了她。
“常……常……”
“快出去吧。我已经求放你出来了。”
周司乐惊得差点哭了出来,“是你替我求的情……”周司乐已经忘记宫素衣和蓝采芹的存在了,踉踉跄跄地跑到常何身边,还没到便整个人扑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常何不断安慰着,样有些尴尬有些难堪。
宫素衣心想自己还真的猜对了,难怪昨天在玄武门训练的时候,周司乐跟常何的口令就像在互相应答。
原来真的有私情。
守门将领跟宫女互通私情,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宫素衣别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那些狱卒看样是被收买了,也是别过头去,只是领班的人催促道:“还不快走!”
周司乐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魂七魄渐渐回位,推开常何的胸口,擦去眼泪走出了牢房。
常何看了一眼宫素衣和蓝采芹,提着大刀护着周司乐出去了。
这时候的明德殿正殿里,李溯立站在殿中,谦恭地低着头。
“你从官这么多年,又是秦王的门人,应该知道当秦王将那些宫女交给本宫处置时,就已经判了她们的死刑。假如本宫放了那些宫女,秦王必然会雷霆大怒,以为是本宫故意让那些宫女起身。迫于秦王的压力,本宫也只能处死那些宫女了。”
“既然要施行仁政,为何不放过区区几个宫女。”
“你非要本宫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么?本宫就是不想跟秦王公开叫嚣,本宫就要等他原形毕露,穷凶恶的时候,再一举……”忽然不说了,攥住的拳头也收了回来,“总之,本宫不会答应你,论情面,本宫也给得够了。”说话之间一直察言观色着,其实对于宫素衣的处置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只是他想看看李溯立会怎么替她求情。
李溯立只得跪下道:“那么,臣只好斗胆再请放过两个人。”
“哦?但愿你不要得寸进尺。”
“臣只求放了宫素衣与蓝采芹两名宫女,宫素衣自愿请罪,情有可原,蓝采芹因为犯了气喘病,理当饶恕,请放了她们。臣只有这个请求了,倘若仍然执意要处死她们,那么,臣唯有请求辞去少傅一职。于情于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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