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说不清楚呢!就指望曲萦来搭救我们了。再说,就算曲萦得宠,她义父义母为了遮掩口实,不把我们送到南蛮北夷就算仁慈了,还容我们继续在晋阳里呆下去,我们沿乞讨,肯定有失曲萦的身份。
只因有了雪情,宫素衣的生命中才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孤儿,如果生命中没有一个严厉劝正自己的人,那才叫真正的孤儿。
晌午过后,宫素衣与蓝采芹等一批入宫不久的宫女在青姑引领下来到玄武门门前。
守门的将领对来了一批宫女并不感到意外,这里接近内宫,场地又大,宫中的活动偶尔也会在这里举行。相对于其他守门将领而言,这里的将领和士兵更有眼福。
蓝采芹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可半天下来,膝盖都跪平了,腰都直不起来了,整个人像是蔫了一般,倒是宫素衣,动作始终保持如一。
“你叫什么名字,你到第一排来。”
“奴婢宫素衣。”
“好,到时候秦王的军师一到,所有人分列两边,以你为准,你一跪下,所有人都跟着你跪下。队伍离开步之后,你带头起来,走到队伍后面,试练一遍吧。”
“是。”
蓝采芹立刻投去羡慕的目光,忽然周司乐走到她身边,对着众人厉声训道:“后面的宫女千万不能抬头,队伍一到,秦王坐在马上俯视,任何人、任何差池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秦王最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你们要以军纪自约。明白了吗!”
“明白……”声音稀稀落落地,此起彼伏。
这时,城门上,守门将领常何正踱着步,看看楼下宫女的训练,忽然觉得有点意思。转身对众士兵下了一声口令,守门大军齐齐地大喝一声,声音威武雄壮,激昂亢越,整齐如一。
有些宫女忍不住抬头看看楼上的汉,而汉们也偷偷撇了一眼楼下的宫女,周司乐对此已经见怪不怪,“继续练习!”
“是……”声音又是稀稀落落地,惹来城楼上低低的笑声。
周司乐趁所有宫女低头的瞬间,偷偷望了一眼城楼,但见常何嘿嘿地笑着。
宫素衣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和蓝采芹入宫时日的不多,蓝采芹是不会理解其他宫女和那些守门士兵的那点小心思的,而她却忽然明白,为什么训练的地方要选在这里了。
宫素衣和所有宫女从日中练习到日斜,宫素衣的表现频频让周司乐满意,得知宫素衣入宫不久,还跟着青姑宫规,周司乐的眼神变得有点周旋,但最终也没再问什么。
散去之后,蓝采芹跟着众人哼哼唧唧地回到掖庭,“累死我了。”
“希望明天秦王的军队早点到,否则我们都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
“我看明天会是烈阳高照。”
“天啊,我要喝水。”
蓝采芹打算,明天一定要喝大量的水,今天都快晒成干尸了。
宫素衣两天没睡好,这天特意提前做完所有事情,早早地便上床休息,蓝采芹临睡都不忘嘟囔这个嘟囔那个,进宫的兴奋劲儿压根就没歇停过。
“我以为能看到妃们沐浴呢,原来我只是在外面递衣服而已,里面是不让我们进去的,进去的都是些老婆,还有一两个贴身丫鬟。不过我看那些侍寝的女人其实也不是很漂亮嘛,对了,宫素衣,你进宫之后变漂亮了很多,你自己发现没有,其实……你比那些女人漂亮多了,我也不差,嘻嘻……听说那些人都是有身份的,像我们这种寻常姓,想要入宫侍候皇上,必须有花鸟使的赏识……对了,你见过皇上,皇上现在是什么样啊,我都不记得十年前那模样了,算来皇上应该也有五十来岁了吧,秦王呢,才大我几岁,要是有得选择,我宁可做王妃,也不要做皇妃……啧啧……素衣,素衣,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呢?你怎么就睡着了,喂,你这也快了吧……好吧,你不理我,我睡了……”
蓝采芹又嘀咕了半天,才疲乏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掖庭走廊上的灯火还没熄灭,刘掌灯才刚刚拄着拐杖出来,宫素衣与蓝采芹便被叫醒了。
临行之前,蓝采芹不忘喝了几大碗井水,“只怕还不够流汗的。”
七月底、八月初正值立秋,天气回热,俗称“秋老虎”,这段时间的热实在令人难以承受,宫女的衣服都是好几层的,在玄武门练习那会,就有几个宫女晒晕过去了。
宫素衣细心地发现,那些晕过去的宫女都是进宫多年的,她们深知要怎样才能逃避第二天的折磨……正因为这样,司乐才要挑最新的一批宫女负责迎接。
这时候的宫门列道上,守卫的表情看上去都比以往更加严肃,武器握得比平时都更加有力,秦王的威慑力由此可见一斑。
宫素衣带着宫女穿过列道,早早在宫门内等候着。
一眼望去,丝带旖旎,裙罗千重,好不壮观,周司乐站在宫素衣身边,也是一身汗水,宫素衣自幼体质偏寒,比常人耐热,倒是站得比周司乐还好。
周司乐留意着宫素衣,心想这么耐得住的宫女倒是少见。
忽一人前来报信,说是秦王的军队马上就要到了,周司乐打起精神,清了清嗓,亮声喊道:“跪迎秦王回宫……”
声音一落,所有宫女整齐地跪了下来,士兵们的武器立如刀林。
蓝采芹内心紧张又雀跃,一颗心仿佛要飞出来似的。
。。。
 ;。。。 ; ; “知道本宫为什么早上没有责怪你吗?”忽然笑着责问道。
宫素衣虽然始终没有看清楚的脸,但从语气上知道并没有恶意。
“奴婢……不知道。”
“因为……本宫也经常站在你站的位置看她……”
宫素衣心口仿佛闷响了一下,该不会真的喜欢曲萦吧!
曲萦可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是的,只是名义上……。
“那么,你一定知道什么图案适合她吧。”说罢乐得笑了起来,“刮了整个宫殿,才找到这么一匹蜀江素锦,必然要好好想想才下笔。……研墨吧。”
坐到案几边上,收起素锦,铺开宣纸,准备画上草图,宫素衣心思灵动,突然说道:“芙蓉过于粉饰,兰花过于高洁,茶花过于低俗,海棠过于娇艳,不若……”
“不若什么,你倒是快说。”
“不若荼蘼……”
“荼蘼……荼蘼是什么?”
宫素衣拿起毛笔,润了点墨汁,在宣纸上画了起来,“不俗不雅,不动声色,花开无声,花落无痕,荼蘼一开,天下无春。”
不一会,宫素衣便草草地勾勒了一副荼蘼花绽放图,几笔神韵,已经将荼蘼花的心事全勾勒出来了。
其实,宫素衣在心里画的不是荼蘼花,而是雪情。
荼蘼花是雪情生前最喜欢的花,荼蘼花开花期了,她是春日里的最后一抹红。
虽是一副简简单单的草图,却勾勒出了宫素衣对荼蘼花的全部理解,一见,顿时吃惊了,“没想到你了了几笔,竟如此出神。”
“不过兴之所至,真让奴婢来画,反倒不知该怎么画了。”
“兴之所至,最为难得。”赞赏不已,捧着荼蘼花,“要的就是这个。你替本宫画到素锦上。”
“这……”
“来吧,我来研墨。”居然说道。
“……”
“……兴之所至。”提醒道。
宫素衣只好接过笔,走到案几前,果真替她研起墨来。
宫素衣只得将无尽的思念倾注于素锦上,寄托思。
“真像她的气质。”又添了几分赞许。
画罢,从东宫出来时,已是彩霞满天,宫素衣离开殿,身后刚好走来一个人,正是李溯立。
李溯立看了看宫素衣的背影,目光有点猜测,但终究没做其他想法,折走进了正殿。
天后,宫素衣已经将所有宫规都烂熟于胸了,而蓝采芹才刚开始跪拜。
这天,青姑忽然跟宫素衣和蓝采芹说道:“明日一早,秦王班师回朝,你们两早点准备,将动作练熟,别到时候出丑了,注意眼观六,耳听八方。宫素衣,你多提点着她,这不是闹着玩的,秦王回宫,所有人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宫中虽然人多,但人手却是永远都不够的,所以这一次由新人跪迎秦王。晌午之后你们全部到玄武门听令,司仪会教你们怎么做的了。”
“是,姑姑。”
青姑脸上不见任何感情,只是眼神在宫素衣身上比平时多逗留了一会儿。
宫素衣每次面对青姑都有些紧张,只是掩饰得好而已,她发现其实周围的宫女都很害怕青姑,这个青姑到底有什么神秘身份,为什么连都在她面前自称“大郎”而已呢。
青姑一走,蓝采芹就雀跃起来了,“秦王啊!秦王啊!素衣,你听到了没有,我没听错吧,真的是秦王要回宫了吗,听说打了胜仗呢,明天一定很震撼。”
“听到了。”
蓝采芹一上午都无法平静,见人便问见人便说,平时都是蓝采芹担心宫素衣惹什么事,这会儿是宫素衣担心她惹什么事了。
这几天里,也没召见,刘掌灯的脚也麻利了,宫素衣一直没有在宫里转转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从掖庭到玄武门,必然要经过殿,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经过咏兴殿,不知道曲萦会不会也去迎接。
蓝采芹一上午都在慌张,一会提醒自己不能喝多水,免得憋尿;一会又提醒自己不能吃多,不然腰粗;一会又提醒自己要带丝巾,秦王兴许有近身的机会……
宫素衣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是思考她一贯的作风到哪去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想曲萦。”蓝采芹忽然近身说道。
“我……”
“要是让我认出她来,非掐死她不可。”
“千万不要!”
“开玩笑的,人家是公主,我是奴婢,我犯不着用性命跟她拼。”
宫素衣觉得这才是蓝采芹,很现实,活在当下,然而,一遇到秦王,她就什么理智都没了,也不知道这个秦王对她施了什么魔力,竟然让她疯癫至此。
蓝采芹第一次见到秦王是在八岁那年,该说她情窦初开吗?八岁,似乎又早了点。
第二次见秦王,是秦王打胜归来,沿途班师,蓝采芹听说秦王要从某条街道经过,早早地便在那里等着,还记得那天蓝采芹激动不已,手中的丝帕都快搅断了。
为了走近秦王,蓝采芹跟着人群跑去,不料被秦王的贴身侍卫的马蹄踢伤,至今未愈。
不管是八岁那年,还是班师那年,秦王都没有正眼看过蓝采芹,宫素衣就想不明白,蓝采芹怎么会仰慕到这种地步!如果在宫里逗留的时间长了,只怕秦王会成为她的死穴。
“你既然这么想接近秦王,那就应该多接近曲萦,跟曲萦重修姐妹情,凭着曲萦跟秦王之间的兄妹关系,你在她身边一定能看多秦王几眼。”宫素衣诡笑着说道。
“我才不会相信曲萦,她早就不是我们的姐妹了,休想改变我的看法。指不定下令毒死雪情的人就是她。”
“采芹!这话能乱说吗?”
“我也就是猜,反正没找出真正的凶手之前,谁都是嫌疑。”
“不,我不相信曲萦会这么做。”
“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她。”
“因为……”宫素衣欲言又止,想起雪情说的话……“你是一个聪明的孩,一个聪明的孩如果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智慧,是一件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今天的事,就不要跟采芹说了,采芹思想单一,不会想到那么复杂,她的性格让她很难明辨是非,我怕让她知道了你的那些心事诡计后,将来做事反而多了一些心思,心思越多,人心越容易坏掉。”
“因为什么?”
。。。
 ;。。。 ; ; 正想起,忽见旁边一个穿着红白相间宫女裙的身影似乎看点眼熟,青姑一看,竟然是宫素衣。但见她正练习着单膝跪、双膝跪、跪叩等动作。从脚尖间距和弯腰弧等等各方面来看,动作都已经做到相当到位了。
青姑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当夜,华灯初上,刘掌灯刚刚点燃掖庭的灯笼,青姑便领着宫素衣走出了掖庭。
一边走,青姑一边问:“什么局掌后宫薄籍?”
“掖庭局。”
“掌扇、给使属于什么局?”
“宫闱局。”
“除皇后之外,另设多少妃嫔?”
“四妃、九嫔。”
“正五以上有哪些?”
“四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正一,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婕妤九人,正。美人九人,正四。才人九人,正五。以上等是为二十七世妇,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御女二十七人,正七。采女二十七人,正八。”
青姑没想到她居然一天时间就背得这么滚瓜烂熟,不仅把正五的都记住了,连五到八都给记住了,不管问什么,几乎都能对答如流。
于是青姑带着素衣来到御膳房,打听一番之后,让宫素衣端上几样甜,“将这几样甜送到东宫,知道该怎么做吗?”
“奴婢知道。”
“跟我来吧。”
走了一段,青姑解释道:“这是永春门,过了永春门就是东宫,宫内有二十多所宫殿,你只要避开东宫正殿便可以了。正殿那是男人们议事的地方,只有殿下的随身婢女才能陪侍身边。”
宫素衣默默记住,突然,青姑停下脚步,跪了下来:“殿下。”
宫素衣慌地连忙跪下,刚刚只顾着想事情,没想到出了一个小小的纰漏,忘记眼观六、耳听八方了,竟然没有发现前面突然有个男人出现,这一跪都跪到青姑的脚后跟去了。宫素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偷偷退后一点……
忽然一双男人的鞋站在自己面前,宫素衣一眼认出了这双鞋,竟然就是在咏兴殿殿前见过的,原来便是给曲萦送去天山圣水的男人。
“青姑,这是你的新婢?”
“回禀,正是新来的宫女,叫宫素衣。”
“宫、素、衣……我看你得好好教她宫中的规矩才行。”
李建成说着便要离开,忽然又停下脚步:“你会研墨么?”
宫素衣低头说道:“会一点。”
“绸缎如何调墨?”
“写绸的墨汁必须浓稠,匀而不水,但奴婢建议将绸缎用米汤水浸泡,晒干之后再着墨,这样有利于墨水的附着,以及对水分的吸收,可避免墨丝沿着丝线方向散开。”
过了一会,李建成点点头,对青姑说道:“青姑,大郎想跟你借用这个小婢女,不知可否?”李建成在青姑面前自称“大郎”,显然与青姑很熟络。(唐代一般自称某,或郎,皇家也如此。)
宫素衣有些欣喜,不仅没有怪罪她偷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