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渊关上房门,大步跨向前,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却意外地被她有如婴儿安详的睡脸吸引,不知不觉停下脚步,在矮榻边站定。
她不晓得作了什么好梦,嘴角噙着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看得皇甫渊不知不觉也露出笑容。
其实她并没有作什么了不起的梦,只是梦见自己泡在大木桶里面洗澡,如此而已……
但皇甫渊不知道她作了他也渴望作的梦,不然一定会爬进她的梦境痛殴她一顿。他只知道,睡着以后的她要比醒着的时候来得可爱多了,至少气焰不会那么嚣张。
而且,坦白说,她真是个美人。
虽不甘心,皇甫渊还是必须承认,她无论到了哪一个朝代都是受人瞩目的美女,不单在汉朝受欢迎,明朝也是一样。只是,她太野,明朝那些文弱的公子哥儿,无福消受像她这么有主见的女人,又为了藏拙,只得有多远闪多远,就怕在她的面前自曝其短。
矮榻上传来一声难以分辨的嘤咛,皇甫渊弯身凑近聆听,以免错过她无意识下释放出来的讯息。
“……砰!”
闵斯琳毫无例外地又给他一拳,这回他闪得快没打到眼睛,但脸颊差点被打凹,她那双手,可真带劲儿。
一向打人不手软的闵斯琳,欺侮了皇甫渊不知几回,从来也没有醒过,这次倒伶俐,明明睡死了还能意识到自己打到什么东西,因而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
“不会是打到灯具吧……”尽管还没清醒,她挂心的还是古董,就怕一个不小心砸坏矮榻旁的白鹤陶灯。
“可恶!”皇甫渊用手抚面,总觉得自己好倒楣,老是被她打。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不期然看见皇甫渊出现在她的房间,闵斯琳惊恐不已地从矮榻上爬起来,将丝被拉到胸口大叫。
“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仆人明明有把门关好,怎么他还进得来?
皇甫渊仍然在揉他的脸,怀疑有哪个男人敢惹她,没被她打成残废就不错了。
“我用飞的。”他跟她开玩笑,只见她一脸痴呆。
“啊?”她睁大眼睛瞪着他,以为他疯了。
“当然用走的走进来,难道我还会飞天遁地?”皇甫渊重重放下手臂回瞪她。
“你不要脸!”做错事眼睛还敢瞪得那么大,小人。“三更半夜偷偷溜进女孩子的房间,是想对我怎么样?告诉你!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哦,可以任由你胡来。”
“我会对你怎么样?”想太多。“我只是有事情想要问你,怎么料到会看见你那张猪脸。”睡死了还打呼。
“猪、猪脸?”他有没有搞错?她可是个美人。“你眼睛瞎了吗,我哪一点像猪?”一会儿说她没有美色,一会儿又骂她是猪,她是招谁惹谁?
“什么地方都可以倒头大睡,这还不像猪吗?”也不想想这是别的男人的家,别的男人的床,还睡得这么香甜。
“我就累嘛,不然你想怎么样?”偷偷休息被逮到,闵斯琳索性也不躲了,挺直腰杆儿便往皇甫渊的身上靠去,看他能奈她何。
“喂,你不要以为我怕你哦!”皇甫渊一面躲避,一面威胁闵斯琳。“我告诉你,我只是不跟女子一般见识,你不要真的以为我不会动手。”
“你动手、动手啊!”以为她是被吓大的啊,呿。“还小女子哩!你来呀、你来呀!”看最后是谁制伏谁。
“你不要太过分了!”皇甫渊退到无路可退,再退下去男子气概就要没了。
“我就是吃定你,怎么样?”纸老虎一只,没在怕的啦!
他越是节节败退,她越是奋勇追敌,皇甫渊眼看着就要被逼入死角。
“你真的欠人修理——”情急之下,他将她拉近假装恫吓她,未料却拉过头,她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
皇甫渊刚硬的胸膛,不期然接触到闵斯琳柔软的酥胸,他整个人都呆了,闵斯琳也是。
他们都没想到会在无意中碰触到对方,一颗心跳得有如千军万马,踢呀踏啊,踏醒他们沉睡的灵魂。
他的胸瞠好硬,好有安全感,仿佛一座坚强的城墙,可以抵挡任何风雨。
她的胸部好柔软,身体好香,仿佛蕴藏全天下的香料,芬芳无可抵挡。
难以压抑的悸动及情愫,在这一刻涌现。
他们都不想拥有这样的感觉,不想心怦怦跳,不想感受对方和自己有多不一样,却无法克制自己亲近对方。
他们的呼吸全乱了,一如脑中搅成一团的思绪。
皇甫渊强迫自己推开她,免得被她诱人的女人香闷死,他来找她,可不是为了吃豆腐。
“我是来问你,干嘛撒那种漫天大谎,说自己会望气和看相?”对,要记得他是来找她算帐,不是来感受她有多迷人。
“你管我!反正又不是你在负责,你管我爱怎么说。”闵斯琳也同样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心儿怦怦跳,一定是没睡饱的关系。
“谁说我不用负责?”他反驳。“你没事把我牵扯进来,说我会解梦,万一到时候那个老色鬼要我解梦,你说该怎么办?”
“只要胡扯一通就行了。”这还不简单?“重要的是,咱们混进来了,不是吗?”
是啊是啊,他们是混进来了,只是使用的手段有点——
“你干嘛说咱们是兄妹,你不知道这样很麻烦吗?”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幻想。
“有什么麻烦?”存心找碴嘛!“不说兄妹,难道说夫妻吗?你就这么喜欢跟我当夫妻?”
闵斯琳不经意的一句问话,让皇甫渊当场闭嘴,站在原地半天动也不动。
“怎么,我不会是说中了吧?”闵斯琳顽皮地戳戳他的手背,要他别当木头人,好歹也回句话。
皇甫渊的脸瞬间胀红,用力抓住她的手轻喝了一声:“别闹了!”不巧两个人的胸又靠在一起,他的嘴唇还差点碰到她的额头,模样比方才更亲密。
“呃,抱歉。”
“对不起!”
两人几乎在同时间跳开,各自转头抚平心跳。
“我、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皇甫渊根本是落荒而逃,闵斯琳的情况也差不多。
“嗯,你也早点儿睡。”她始终不敢回头看皇甫渊,怕一看又心跳加快,脸红不已。
结果她还是脸红不已,心跳也没变慢过。
她双手抚着发烫的脸颊,心想自己是不是生病了,生了一种她不懂的病。
第八章
次日中午,徐姓士族为了欢迎闵斯琳和皇甫渊,特地为两人举办一场简单的午宴。
不过虽说是午宴,实际上却只有闵斯琳和皇甫渊两位客人。因为是小型午宴,所准备的饭菜自然不如正式宴会来得丰富,但是他们已经非常满足。
小口小口地嚼着口中的面饼,稍嫌干硬的面饼,虽然和明代的香脆可口不能比,但比起外面饭馆卖的面饼已经好多了,闵斯琳吃得无限感激。
连面饼都这么硬,汉代的人一定时常有肠胃问题,简直太难消化了。
“请用、请用。”
“多谢大人。”
面对徐姓士族的热情款待,看在皇甫渊的眼里亦十分感动,不过他怀疑这种好日子能过多久?再拖下去,怕是要露馅。
和明代不同,汉朝的宴客方式是每位客人的面前摆上一张矮几,上面再摆上分量不等的菜肴,不像明朝围成一张桌子,大家要敬酒或是连络感情都方便,在汉朝,无论跟主人多熟都得保持距离。
富贵人家的餐食,跟平民老百姓就是不同,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比起之前在外头只能吃蜜饭或是一般面食,要来得好多了。
“请容老夫敬两位一杯。”徐姓士族举杯邀酒,两人也只好举高酒杯回礼,干了清清如水的水酒。
若硬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该是他们杯子里面的酒,实在太淡了。
吃完了午饭,喝完了酒,仆人再奉上茶,结果仍是闵斯琳最怕喝的花椒茶,害得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够再喝到茶色有如翡翠的九龙茶吗?机会好像越来越渺茫……
“吩咐下去,让奶娘把小公子抱出来。”
皇甫渊上一刻才刚在烦恼会露出马脚,下一刻徐姓士族果然马上就找他们麻烦,害得他一口茶也吞不下,胃纠成一团。
他微微抬起头对坐在对面的闵斯琳挤眉弄眼,心中暗暗哀嚎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们就要露馅了。
闵斯琳倒镇定,既不慌也不忙,悠闲自在的模样恍若一名女道士,不知情的人必定会轻易被她骗去。
“小公子抱来了。”奶娘将新生儿抱到闵斯琳的面前,闵斯琳伸手摸了摸婴儿的小脸,觉得他好可爱。
“请皇甫姑娘为小儿断定面相,将来可是个有福之人?”尽管徐姓士族有无数个妻妾和子嗣,还是不嫌多,永远都想着纳妾添丁。
闵斯琳仔细端详婴儿的面相,小男婴天庭高耸,重颐丰颌,山根有骨直上头顶,两耳贴脑,五岳相朝,是大贵之相。但小男婴同时又额方而阔,地阁方圆,天仓地库丰隆,耳根垂珠圆厚,鼻丰颧耸,又为大富。
既富且贵,这小男婴的未来必定不得了。一般人想拥有其中一种面相已属不易,这小男婴居然两者兼具,太惊人了!
“怎么样?”徐姓士族见她半天不说话,不禁紧张起来。“小儿的面相如何?”
“令公子是为富贵之相,将来必定拜相封侯,请徐公放心。”闵斯琳回道,真心这么认为。
“真的吗?”徐姓士族闻言大喜,皇甫渊则是怀疑地打量闵斯琳,以为她又在吹牛。
“当然是真的,大人。”她可是真的有跟江湖相士学过几天算命,基本的相术害懂,不全然是吹牛。
“妾身看相以来,还没见过比令公子更好的面相,将来长大后必定大有可为。”闵斯琳的话,等于是喂了徐姓士族一颗定心丸,喂得他整个人轻飘飘的。
拜相封侯……嘻嘻嘻,徐家的未来就指望他了。
徐姓士族对奶娘比了个手势,奶娘立刻将小男婴抱回房,以免着凉。徐姓士族因此心情太好,笑吟吟地看着闵斯琳,开口就要打赏。
“为了感谢皇甫姑娘为小儿看相,老夫要给你赏赐,你想要什么?”绫罗绸缎,还是……
“承蒙大人看得起咱们兄妹,咱们感激都来不及了,哪敢要赏赐?此事万万不可。”如果有心,干脆把整座宅院的古物都送给她,特别是大门那对铺首,她很中意,铁定能卖不少钱。
“皇甫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徐姓士族说有多喜欢闵斯琳,就有多喜欢闵斯琳,压根儿不晓得她打他整座府宅的主意。
徐姓士族对闵斯琳中意极了,开始盘算要怎么将她留在身边。
皇甫渊只觉得这情形太离谱,闵斯琳随便说说,徐姓士族就信以为真,莫非这个时代的男人脑子都废了?
“妾身有个要求,还望大人答应。”闵斯琳乘机跟徐姓士族要东西,他当然点头。
“皇甫姑娘但说无妨。”徐姓士族的脑子没坏,只是被闵斯琳的倩影塞满,全心全意想怎么得到她。
“妾身是想,难得遇见像大人的府第如此祥瑞的吉宅。妾身想到府中各个院落看看,寻找运势最旺的院落,将来若是再有夫人有孕,也好到那个院落待产,大人您意下如何?”闵斯琳嘴里是为徐姓士族着想,其实是想藉机探访各个院落查寻铜镜主人的线索,不得已之下想出来的对策。
“这当然没有问题,皇甫姑娘爱看哪个院落,就看哪个院落,我会请仆人带路,你尽管放心。”徐姓士族更中意闵斯琳了,并且认为她对自己也同样有意思,不然不会这么热心。
“谢谢大人。”闵斯琳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看得徐姓士族飘飘然,看来汉朝男人是真的很喜欢闵斯琳这种类型的女人。
不消说,皇甫渊又是十分吃味,方才吃的午饭都快吐出来,这个专门喜欢卖弄风情的娘儿们!
“妾身还有一个请求,恳求大人答应。”打铁要趁热,况且这件事她忍了好久。
“皇甫姑娘还有什么请求?”徐姓士族好奇地打量闵斯琳,只见她微笑。
“在望气之前,妾身必须先净身,请允许我沐浴。”
好家伙,原来她是想假藉望气的名义,跟徐姓士族要求洗澡,算她厉害,还能想到这个借口。
皇甫渊在心中暗暗称许闵斯琳,她真的很会把握机会。
“的确。”徐姓士族点头道。“这是一件神圣的事,是该沐浴。”
闵斯琳表面上保持微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内心实则狂笑:感谢老天,她终于能够好好洗一顿澡了!
汉朝人除了王公贵族和商贾名流外,一般平民老百姓几乎很少能够沐浴,所以闵斯琳才会千方百计骗徐姓士族是为了望气净身,其实只是单纯想洗澡,除去一身污垢而已。
“老夫的府宅中,有一处温泉池,皇甫姑娘你就使用那池子净身吧!”
答应她沐浴不够,还让她洗温泉,她是走了什么好运可以扮演杨贵妃?这顿澡,她洗定了!
“多谢大人。”闵斯琳的双眼闪闪发亮,心里想的全是冒着热气的温泉,不晓得他这池温泉,是哪一种水质?
换到皇甫渊这一头,眼睛同样闪着精光。他生平最恨脏乱,然而打从来到汉朝以后,偏偏接触的都是脏乱,这顿澡,他也同样洗定了!说什么都不放过。
“来人啊,赶快下去为皇甫姑娘准备沐浴的事宜。”徐姓士族双手击掌,吩咐一旁等候的女仆,要她伺候闵斯琳沐浴更衣。
“不必了,大人。”闵斯琳急忙阻止徐姓士族。“妾身不必他人服侍,我还要施法念咒,有下人在场,我反而更为难……”开玩笑,她就是想痛痛快快洗澡,有人在一旁监视她怎么洗?
“你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办吧!”徐姓士族一听到施法、念咒,完全没有抵抗力,举双手投降。
闵斯琳深谙徐姓士族迷信的心态,亦巧妙地加以利用,果然手到擒来,平白赚得了一次温泉澡。
皇甫渊见状在一旁直摇头,所谓“骗死人不偿命”,大概就在指她,她的说谎技巧,简直太高明了。
一个时辰后,女仆准备好了沐浴的用具,唤闵斯琳去洗澡,她二话不说,拿起换洗的衣服便往浴堂冲。
徐姓士族不傀是朝中的有力人士,虽不具贵族血统,但举凡屋宇建筑乃至于室内陈设,没有一样不如贵族。就算是当朝权贵,也没有几个家中有温泉池的,闵斯琳可说是赚到了。
“那么,贱仆就下去了,您有事再唤贱仆。”女仆将沐浴用的搓巾交给闵斯琳之后,便欠身退出浴堂,留下闵斯琳一个人爽快。
待女仆退出浴堂后,闵斯琳先是环看堂内的摆设,再仰头看天花板,白色的轻纱从天花板垂至柱子,温泉的四周并且用大理石做了雕花镶边,整体感觉气派非凡。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到温泉池边伸出脚试探了一下水温。
嗯,刚刚好!
温泉虽冒着烟,但对闵斯琳来说,却是可以接受的温度,她于是把身上的衣服卸下走入水中,让乳白色的温泉彻底吞没她雪白的肌肤。
她闭上眼睛,头靠在池子边缘上面,感受热水的波动,心想人生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此,天下再也没有比能够舒舒服服洗澡更美妙的事了。
她的感动不言可喻,打从他们回到汉朝以来,还是第一次洗热水澡,真的好感动。
乳白色的温泉虽然带有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对于放松肌肉却很有功效,闵斯琳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完全释放。
真舒服……
她星眸半眯,感受雾气从水中冉冉上升的绝妙滋味,瞄着瞄着,却突然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