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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进城,便遇到分舵的兄弟,据悉千易已安全回到分舵会堂。我大吃一惊,燕扶风也颇为惊骇,两人面面相觑一会,遂即打马直奔堂会。
临进门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些胆怯,很害怕面对林千易,甚至有些恶毒的希望他就此死掉——咳,谁叫他是容疏狂的养父加严师,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所谓言多必失,我须谨慎。
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厅上闭目静坐,听到脚步声亦不曾抬头。
燕扶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不敢出声。那句义父,我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得和燕扶风一起在旁边站在。
据林少辞所说,林千易是一个权利欲很强的人,可是他看起来不像,五十三岁的人,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身材消瘦,面容清癯白净,年轻时想必是个美男子。
隔了良久,他方才轻舒一口气,慢慢睁开双眼,看着我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是一双很犀利的眼睛,看得我心头一紧,满肚子的疑问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疏狂,听说你中毒了,没事吧?”他的声音很温和,给人的感觉却很疏离。
我连忙道:“没事了!”
燕扶风震惊的看着我,脱口道:“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正要说话,林千易忽然咳嗽两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楚天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我一愣,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毒性有无发作?
“我是说那份名单。”林千易微微皱眉道,“另外,他近日调集各路高手前往济南,想干什么?”
“嗯?”我又是一愣。调集高手去济南?难道他已经觉察到什么?这家伙,自己身体都不顾了,对别人的事倒挺上心。
林千易看着我,眉峰越来越紧。我回过神来,忙道:“名单还没找到。”
他目光锐利的盯着我,冷冷道:“是没找到,还是找到又被人抢了回去?”
我吃了一惊。他失踪了两个月,音讯全无,但对于我的事好像了如指掌,真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只是你再厉害,恐怕也不知道那份名单是老娘伪造的吧。
我不敢大意,答道:“是找到了,又被他们抢了回去。”
他淡淡道:“那么,楚天遥没对你怎么样吧?”
此话一出,燕扶风忽然神色一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感觉莫名有些发寒,正不知如何回答,他又问道:“楚天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愣住。楚天遥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有多面,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我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我从没见过他召见过属下,除了凤鸣飞舞,我就只见过一个云景,他几乎足不出户,却无所不知。
林千易看着我,脸色阴沉如冬日欲雪天。
我干咳一声。“他很神秘,比江湖传说的还要可怕。”
他一双鹰凖锋利的眼睛盯着我,沉默一会,忽然道:“你明天立刻回济南去,尽快拿到名单。记住,名单到手后,暂时不用交给朝廷!”
我脱口道:“为什么?”
“照我说的去做。”他的语气蓦然冷硬起来,顿一顿,又补充道,“南京那个人羽翼未丰,不至于太明目张胆。江浙的损失,御驰山庄也还赔得起。”
我点点头,不再多问,心底却是疑云暗涌。他失踪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他沉默片刻,道:“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我只得应声告退。回房正欲推门,眼前蓦然闪过一个灰影。我迅疾伸手一探,却是一只灰鸽。从鸽腿上抽出纸条,打开一看,是楚天遥的来信,笔迹隽秀而见筋骨。
“一切照林千易所说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我捏着纸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想不通他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林千易,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沈醉天放了他,还是他自己逃脱的?
无论如何,他既安然无恙,我首要是出关寻解药,岂能就此回济南?
一想到解药,我顿时心急如焚,抬脚踢掉棉被,起床收拾行李。
哼!容疏狂或许是个很听话的人,我方怡可不是。管你什么御驰山庄,还是鬼谷盟,老娘要出关找解药去了。
正文 (2)
(2)
我奔到马厩,挑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悄悄牵了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燕扶风。他静静的看着我,不说话。
我干笑一声。“这么晚还不睡?”
他不答反问。“你要去哪里?”
我面不改色。“睡不着,正准备牵马出去溜一圈。”
“老庄主要你回济南。”
“我知道。”我故作轻松道,“不是明天嘛!你也一起回去吗?”
他沉默一下,忽然道:“疏狂,你偷名单的事败露,为什么楚天遥会让你安然离开?”
我忍不住动怒。“这是在怀疑我吗?”
他面露尴尬。“楚天遥一向心狠手辣,却再三对你留情,不得不叫人感到奇怪。”
我沉默不语。
他拧紧眉毛,有些谨慎的看着我。“是楚天遥胁迫你?还是你爱上了他?”
我感觉头大了,要怎么跟他解释这个问题呢。御驰山庄派出去的间谍,不但没完成任务,反而爱上了对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他这副表情,我若回答是,他肯定要抓狂。
我决定先发制人,当即沉下脸,拿出庄主的威严。“燕大哥,我还是不是御驰山庄的庄主?”
他一愣。“当然是。”
“那你为何无故怀疑我?”
他面色泛红,语气却理直气壮。“你以前对老庄主言听计从,现在为何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要离开?”
我冷笑。“我说过我要离开了吗?”
他顿时面色讪讪。“你真的只是出去溜溜?”
“当然!”我重重哼一声,上马欲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要交给宋清歌,你……”
他不等我说完,便道:“老宋正在赶往太原的路上。”
“你说什么?”我惊叫一声,跳下马来。
“老庄主已经飞鸽传书,命他和天羽无极快马赶来太原,应该快要到了。”
我顿时气得浑身发抖。
林少辞说的果然没错,容疏狂不过是个傀儡庄主,他们真正听命的人是林千易。他叫我回济南,暗地里却把他们调来太原,显然是有事不想让我知道。林千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好!很好!”我怒极而笑,这三个混蛋竟敢把我的话都当作耳边风。
燕扶风一头雾水,看着我发愣。
我将那封信重新揣进怀里,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御驰山庄的庄主。你我就此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他大吃一惊。“疏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再看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这群傻逼,害得老娘浪费许多时间精力,以后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老娘没空陪你们了,什么沈醉天,什么汉王谋反,关我屁事!
我一路披星戴月,打马疾驰,直奔北方。假如路线没错,我将经析州,达朔州,然后出关。
约摸过了三个时辰,天上的群星渐暗,夜黑如墨,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山峰,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停下来,放马在山下吃草,找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满腹怒火仍不能平息。
我虽不稀罕这个庄主的位置,但毕竟还是现任庄主,林千易此举架空我,简直欺人太甚,真不知道容疏狂是怎么过来的?就凭他对容疏狂的养育之恩?呵!这个投资还真他妈的稳赚不赔啊!
算了,懒得管这些鸟事,目前最重要的是找解药救艳少!以我这个地理白痴,想要出关恐怕有些困难,为确保万无一失,明天得花钱雇个向导。
我叹了口气,站起来牵马欲走,忽听不远处马蹄急响,正朝这里疾奔而来我一惊,按照武侠小说里的作法,立刻找一棵茂盛的树,跃上去藏好。
两匹快马率先到达山下,后面的四匹紧随其后,马上的人全部黑巾蒙面。
其中一人道:“马还在这里,人肯定走不远。”
另一人长刀出鞘,低喝一声:“大家小心!”
六人翻身落马,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看起来均是一流高手。
我吃了一惊,这几人来意不善,分明是冲我来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离开时,除了燕扶风并无外人知道,难道……
我不敢想下去,禁不住打了一个抖索,树叶簌簌作响。
蓦然,一道寒光直奔我的藏身之处飞过来。
我连忙挥袖扫掉,翩然落地。“你们是什么人?”
六人均不答话,一起飞身扑过来,招招致命,出手刁钻古怪之极。
我不敢大意,一双手不像是我自己的,挥舞得停不下来,忽然手指触到一把冰凉的刀锋。我曲指急弹,对方闷哼一声,弯刀脱手而落。我顺势抄起,兵器在手,威力大增。
一阵厮杀,六人死了四个,另外两人挂彩,却兀自不退,凶悍得很。
我也颇觉吃力,横刀逼退两人,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杀我?”
他们仍不答话,只顾拼命。
“你们既自寻死路,就怪不得我了。”
我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奋力挥刀横斩,杀气暴涨,平地生狂风,落叶逐风舞——两人顿时萎地不起,双目圆睁,片刻后,“咔嚓”两声轻响,两颗脑袋从肩膀上滚落下来,鲜血倾流而出。
我忍不住惊叫一声,退后两步。
这裁云刀法竟如此霸道?
此刻,夜寒风冷,我在山上傻坐着,鼻端仍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一阵阵反胃,几欲呕吐。
记忆顺风而来,林少辞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他将你嫁给楚天遥,你若能盗得那份名单,他便可以借此胁迫楚天遥。你若失败被杀,他正好名正言顺的继续掌管山庄。谁料他低估了对手,楚天遥比他想象的厉害。”
“疏狂,我最恨你愚忠。他对你有恩,可是他把你当工具。他是那样冷血自私的人,一心只想着权势。你却甘心为他利用……”
“一切照林千易所说行事,不可轻举妄动。”
楚天遥忽然传这句话给我,难道他已经料到此事?
我将事情仔细想了一遍,越发觉得心寒。假如这六人真是御驰山庄的人,那么林千易就实在太可怕了。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立刻出关。
那马受了惊吓,早已跑得不见踪影,我只好顺山路往北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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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翻山越岭,直到东方泛白,才见到一个小镇。黎明的镇上悄无声息,街上只有两只野狗晃悠。
我拍开一家客栈的门,上床倒头就睡。梦里有许多支离破碎的脸,和无数的断肢残腿纠缠着我,我撒腿狂奔,却总也甩脱不了,惊骇的叫声哽在喉咙里出不来,最后全身汗湿的醒过来。
外面天光熹微,人声稀少,分不清是破晓,还是黄昏。我长长出了一口气,仰头重新倒下去,头尚未靠到枕头,立刻又弹了起来。
静谧中,有人嗤笑了一声。
我惊叫道:“是你,你想干什么?”
沈醉天轻轻放下茶杯,俊美如神祗般的脸上挂着一抹优雅的微笑,高贵而泰然。“我想跟容姑娘谈一笔交易。”
我冷笑道:“我跟你能有什么交易可谈?”
他悠闲的喝着茶,邪恶的笑道:“容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吧。御驰山庄已经通告江湖,你爱上楚天遥,背叛御驰山庄,不再是他们的庄主了。”
我一呆,遂即有股怒火直冲脑门,直气得七窍生烟。林千易竟然如此卑鄙。
沈醉天笑道:“容姑娘不必动怒,江湖本就是尔虞我诈。”
我努力控制情绪,平复心情,冷笑道:“动个P怒,老娘压根就不稀罕这个庄主。”
他微微一怔。“如此说来,容姑娘和楚天遥是真心相爱?”
“是又如何?”
“是的话,这笔交易就好办了。”
“自说自话。”我冷哼一声,起床穿鞋。
“这笔交易容姑娘一定会有兴趣。”
“哦?”我穿上外衣,“说来听听?”
他悠悠道:“有关汉王所图之事,沈某或可助一臂之力。前提是,楚天遥必须说服汉王答应我的条件。”
我冷冷道:“这关我P事,你直接去找他们谈吧。”
“实不相瞒。”他叹息一声,“我确实派人找过楚先生,但遭到了拒绝。而汉王,只听楚先生的。”
“他既然拒绝了,就没人能说服他。”
“我相信,容姑娘一定可以。”
“你高估我了。”我拿起行李。
“容姑娘这是拒绝我了?”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一连串问道:“沈醉天,你一会攻打碧玉峰,一会又想帮汉王谋反,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脸上仍挂着微笑,俊秀容颜堪比神祗,却给人一种莫名阴冷诡异的感觉。
“容姑娘,我劝你还是考虑一下,因为这笔交易关系着一条人命。”
“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他站起身,冷冷道,“今日这笔交易若是谈不成,只怕姑娘就要命丧于此了!”
我怒极而笑。“沈醉天,你何以如此自信?”
“容姑娘不妨一试?”
我暗运内力,顿觉全身酥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微笑道:“对付姑娘,沈某确实没有十分的把握。这是最普通的酥软香,只是份量有点多。”
我想了想,道:“即便我今天答应了你,日后若是反悔,你又能如何?”
他点头道:“这是实话,但是只要有一线机会,沈某都不愿意放弃。”
我坐下来。“说说你的条件。”
他在我对面坐了。“沈某相助汉王,大事若成,沈某要求拜相封侯。”
我一愣。“大事若成,拜相封侯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他会心一笑。“容姑娘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我也笑。“不过,此事绝不会成功,而明史上也绝不会有沈醉天这三个字。”
他微微错愕,遂即嗤笑道:“容姑娘好像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过,明史没有沈醉天这三个字也是正常的,因为——”话锋一转道,“沈醉天并非我的本名。”
我一惊。“你到底是谁?”
他冷冷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笔交易,容姑娘是否答应?”
我沉默不语。汉王谋反一事,明史早有定论,楚天遥固执的要扭转乾坤,现在沈醉天也异想天开的要插上一脚。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一个什么结果?“好!我会楚天遥说这件事,但,不保证一定成功。”
他大笑起身,抱拳道:“沈某先谢过姑娘了。”
我冷笑道:“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条件,你是否也该表示一下诚意?”
他微微一愣:“诚意?”
我提醒他:“关于林千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这件事……”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林千易以为是他自己逃脱的,实际上,是我故意放走了他。”
“为什么?”
“因为我突然发现,放了他的好处比关着他要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