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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诸人鸦雀无声,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口,亦或是不能。这股酷烈暴虐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要起切肤寒意,我不禁感到胸口窒闷,呼吸维艰,很想扯下黑布看上一眼,然而这股真气委实太过强大,竟叫手脚不听使唤,身体与理智彼此叛逆到一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几个短促的,不成调的音符,匆忙聚或散,听不出曲调。到后来竟是细若游丝的一线,似乎随时有断裂的可能,叫人的心不由自主提到嗓子眼里。蓦然,“哧”的一巨响,仿佛一个硕大的封闭罐体忽然泄露,气流突泻如江河直下,但遂即又被一个更巨大的东西所承载包容,这一声响便立刻戛然而止。一曲终了,天地寂静。
正文 第二十二章(1)
第二十二章(1)
我的心脏仿佛也随着那一声响停止了跳动,冷汗透湿衣裳,涔涔直下,黑面巾紧紧吸在脸上亲吻我的口眼鼻,好像故意要挑战我肺活量似的。
静谧中,林少辞无限感叹的声音轻若耳语:“真是精彩绝伦。”
我一把扯下面巾,瞪着他问道:“你为什么把布摘下来?”
他看看手里的黑布,又看了看我,同样的满脸不解。“没有人强迫你,你为什么非要戴这玩意?”
这种场合下,我无法也没有心情像星爷一样跟他讲解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这样高深的问题,只好不再理他,转过头两眼直盯住沈醉天的后脑勺。
林少辞嗤笑一声,道:“别担心,他好得很……”
闻言,我立刻抬起头,迎上艳少锋锐的目光,一双眼瞳窅黑深邃,隐有潜流暗涌。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这似乎是盛怒的迹象。
我连忙走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道:“你……”
他伸手按住我的嘴,拇指轻抚触我的唇,凝眸不语。原来这股怒气来自于此,我恍然,当即赔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脸色微变,定定瞪着我。我蹙眉回望他。
终于,他带些无奈的笑了笑,轻叹道:“下次走路小心点。”
我如释重负,握紧他的手,侧目去看旁边一动不动的曜灵城主。这一看不由得愣住,这位城主竟然是一个褐发碧眼,浓髯高鼻的外国人。
此刻,他的脸上有一种极其奇怪的表情,目光茫然而空洞,仿佛一个人所有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被岁月尽数掠空。他不无悲哀的叹息了一声,悠长而沉重。
“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剑法,我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他那一把苍老浑厚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恍惚有一种悲欣交集的味道。
“这等剑法,百年之内无出其右者。”
他看着艳少,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颇有股意兴萧索的意味。学武之人说出这番话,是有些悲哀的吧?
我看着艳少,他脸上毫无欣色,唇角似乎隐有讥诮之色。我微微一怔遂即明白过来,他一早堪破这世间没有绝对不败的剑法,虽坦然,却不免悲哀。
曜灵城主又道:“请教这套剑法的名字?”
“这套剑法尚没有名字。”
艳少忽然侧目看定我,笑道,“疏狂,不如你来取个名字?”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正要推辞,转念想起他的灵慧聪绝,简直通透洞明到令人惊惧的地步,我私心里倒宁愿他蠢笨些的好。当下便道:“老子曾说过,绝学无忧。我看就叫无忧剑法好了。”
“绝学无忧。”他低低重复了一遍,沉吟片刻,抬起神光内敛的眼眸望定我,点头笑道,“好!就叫无忧剑法。”
曜灵城主沉默着打量我们,这时忽然说了一句很无厘头的话。他说:“见识过这套剑法,我确实可以做到无忧了。”
我一愣。“为什么?”
他道:“这二十多年来,我日思夜想的无非是能在武学上有所超越。如今——”他看定艳少,长叹。“如今他既创出这套剑法,超越二字便难于登天。我索性也不用去想了,岂非就是无忧了嘛。”
他说着大笑起来,极其豪放张扬,一扫适才的低沉阴郁。
艳少亦面泛笑意。
外面日光明媚,和煦的轻风送来阵阵春意。这两个刚刚还针锋相对的死敌,忽然之间心平气和的谈笑起来,颇叫人有些无所适才。
我干笑道:“看来我这个名字还真是取对了。”
艳少握住我的手,含笑不语。
曜灵城主的笑声渐渐弱下去,面色由红转白,额头青筋暴跳,高大的身躯隐约晃了晃,好似一柄空空的剑鞘斜倚在虚无的人生的边缘。
沈醉天箭一般窜上前,似乎想去扶他,但终究没有,只是叫了一声:“义父!”
曜灵城主没有应他,注目艳少道:“适才那一招,你的真气若偏左一点,我便……你为什么……”
艳少不动声色道:“因为疏狂不喜欢我杀人。”
曜灵城主微微变色,过了一会才叹道:“楚天遥,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一道血线喷薄而出。
沈醉天扶住他的手臂,面白如纸,却紧紧闭住唇。
曜灵城主静默一会,方才缓缓张开双目,道:“额森,我们输了。”
沈醉天全身一震,俊秀的容颜升起一抹奇异的红,映着春日的阳光,端的是绯丽惑人,一双漆黑明澈的眼眸忽而变得深若寒潭,死死望住自己的义父,那神情酷似一个贫穷孤童被人抢走唯一的心爱玩具。
曜灵城主仿佛也不敢面对那样的目光,微微侧过了头。
厅堂寂静,烈日当空,庭前清香四溢,炽烈花事如火如荼,却分明已开到极致,将要萎谢了。
终于,沈醉天转过身,自左侧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柄宝剑,唰的一声抽了出来,雪亮剑锋映得他一张容颜越发苍白。
我一时不知他想干什么,下意识的握紧艳少的手。
他神色肃穆的走到大厅正中,沉声道:“此后十年内,鬼谷盟的弟子将绝不踏入中原半步,若违誓言,有如此剑。”
说着手腕一抖,宝剑顿时折为两截。
然后,他侧目看着艳少。
艳少不动声色,淡淡道:“告辞!”
沈醉天喝道:“且慢!”
艳少蹙眉道:“怎么?”
沈醉天转目看着我,道:“容姑娘似乎忘记了一样东西。”
我笑道:“解药在林少辞身上,他刚刚已经走了。”
沈醉天似要发怒。
我抢先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负责到底……”
艳少忽然冷哼一声,拉起我就往外走,身如幻电。
我高声叫道:“三天之后,你到大明湖找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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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2)
第二十二章(2)
暮春明丽的阳光从高不可及的淡蓝天幕上照下来,照着风光旖旎的济南城,照着这座城里闲适慵懒的人们。
艳少牵着我的手,一路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不免使我有些不安,便找些话出来说。
“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盒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啊?……那个泓玉和杜杜鸟怎么样了?……哦,还有林晚词,南宫俊卿他们……”
他终于打断我,冷冷道:“三天之后,大明湖。哼!他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是因为咱们的缘故就好。”
他待要说话。
我抢先道:“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我们自然是不怕他。但他前次帮过我,这回就算还他个人情,两不相欠。”
“此地无银。”他冷哼一声,“你明知他大有来头……”
我连声笑道:“是是是。他来头很大,我确实不愿意得罪他,更不想因为他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我讨厌麻烦。”
他叹息一声,道:“我也讨厌麻烦。”顿了一顿,忽又忿忿道:“但是我更讨厌他,不准你再去见他了。”
我忍住笑,道:“好,我叫林少辞去……”
他怒气冲冲道:“也不准再见林少辞。”
我抗议:“那我岂不是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我还不是一样。”他的语气近乎赌气。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稍后回味过来不由得整个人都温软起来。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眼看前面就是大明湖畔,顿觉神清气爽,这才感到一阵饥饿,便撒起娇来。“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好饿啊。”
他冷冷道:“活该!”
“啊?”我吃了一惊。
“身处险地却毫无警觉,不打招呼便四处乱跑,轻易上当受骗令我担心,饿了也是活该。”
我看着他,扮楚楚可怜状。“那就罚我再饿一天好了。”
他立刻道:“不行!”
我喜笑颜开,挽紧他的胳膊。“就知道你舍不得……”
他打断我。“再加一夜。”
我叫起来。“啊,家庭暴力,我要投诉。”
他哼一声。“快回去换掉这身衣服吧,臭死了。”
我也哼。“臭你还拉着我干嘛。”
他道:“我是怕你四处乱跑熏到了别人,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说着声音里已有了笑意。
我笑道:“哈,人家要误会我们有断袖之癖了。”
他笑。“真稀罕,你什么时候开始介意别人的看法了。”
我道:“我一直都很善解人意的。”
他撇撇嘴,道:“是嘛,没看出来。”
我抓住话柄,迅速回他。“哦,这说明你根本没有用心看。”
他低呼一声,叹道:“伶牙俐齿,而且蛮不讲理,唉,娶你真是自讨苦吃——”
我干咳两声,做出郭芙蓉即将排山倒海的表情,还没排出来,忽然一眼瞥见凤鸣迎面过来,只得停手,好似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
艳少嗤笑一声,哼道:“想谋杀亲夫吗?”
我干脆两只手挽住他的胳膊,笑道:“怎么舍得呢。”
这时,凤鸣侧身站定,对我微微施礼,方才道:“汉王晌午忽然派人过来,请您日落之前务必去一趟王府。”
艳少蹙眉道:“什么事?”
凤鸣道:“来人没有说。”
艳少沉默不语,直至进入院子,方才笑道:“快开饭吧,有人要饿坏了。”
“我去叫他们上菜。”凤鸣说着立刻去了。
我看定艳少,笑道:“我看我还是先洗澡吧,有人要被熏坏了。”
他但笑不语。
我忍不住问道:“汉王找你,会有什么事呢?”
他笑道:“八成是为那盒子的事。我们先去洗澡,不管这个。”
我看了看他,道:“你这么干净,就不用洗了吧。”
“都走好半天的路了……”他挑起眉,严肃思考问题的样子,“说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一起洗过澡……”
我不禁笑出声来。“那就走吧,我还饿着肚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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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3)
第二十二章(3)
“你说,那个铁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一边帮他梳理头发,一边问道。
“不知道。”镜子里的容颜清秀俊雅,一双窅黑眸子微笑看定我。
我没好气道:“你猜一猜嘛。”
他也没好气,撇嘴道:“你怎么不猜猜。”
我笑起来,道:“谁叫你比我聪明呢,恩。真要我说,这个东西绝不可能是武功秘籍……”
“为什么?”
“直觉。”
“哈哈,你的直觉有时候还真是可爱。”他笑着站起身来,自我手中接过梳子搁下,说道:“不论那是什么东西,等我见过汉王就知道了。”
我取过一件钢蓝色的外衣为他披上,束好衣带,顺势搂住他的腰,将脸贴着他背上摩挲那一头雪白发丝,轻叹道:“真不想让你去见那个汉王。”
他握住我的手,柔声道:“不是饿了嘛,去吃饭吧。”
我故意长叹了一声,依言放开手。
他转过身来亲一下我的脸,含笑道:“我不和你一起吃了。”
我一愣。“恩?”
他微笑道:“我现在就去汉王府,争取今晚就赶回来。”
我皱眉道:“那也不在这吃饭的功夫。”
他但笑,也不理我,径直出门吩咐凤鸣备马。我只好随他去了,独自吃完饭,两名丫鬟上来将残羹剩菜撤了下去。
我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路过游廊,忽然听到后院花园传来一阵响声,忙快步走到园中,只见艳丽蔷薇架下有一个白色人影正在舞剑,剑随影动,恍若蝴蝶轻盈,荧荧剑光映日生华,青电耀目,惊得蔷薇花瓣纷坠如雨,尽数落到架下的青衣少年身上,他目不转睛盯住那剑光,仿佛痴了。
我也看的目眩神迷,禁不住要脱口叫好。忽然。那剑光一闪,急电般对着我刺了过来,伴随一声娇叱:“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我不假思索,施展流云指迅速去捻她的手腕。她剑身一荡,改削我的手掌,我手腕急翻,手指已然拂中她腕上的太渊和列缺两处穴道,她的宝剑应身而落,身子急退开去。
我顺手接着剑柄,递还给她,笑道:“没事吧泓玉姑娘?”
她面露惊疑之色,忽然叫道:“啊,你是容疏——”话到一半猛地住口,一双大眼上下打量我。
我笑道:“是,我就是容疏狂。”
杜杜鸟立刻叫起来,“御驰山庄的庄主,那你一定和晚词小姐很熟吧?”
我不想他竟有此一问,不由得一愣。“算是吧。恩,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上前几步,正要说话,泓玉忽然移步挡在他前面,微微欠身道:“容姑娘,适才多有得罪。”
“没关系。”我笑笑,道:“你的剑法似乎进步了不少。”
她抿嘴一笑,掠了掠耳边的发丝,道:“昨晚在明玉坊得楚先生指点几句,我忽然茅塞顿开,以前一知半解的地方,全都明白了。”她直直望定我,明眸闪亮,语气透出一股惊叹的味道。“这套剑法乃是家师昔年从一位高人那里学来,其中有许多精妙深奥之处,就连家师也未能全部参悟透彻,想不到楚先生只看了一遍就……”
我忍不住打断她,道:“令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传她剑法的这位高人的名字吗?”
她摇头道:“家师从来不曾提过,只说是一位前辈高人。”
杜杜鸟嬉笑一声,擦话道:“还是一个性情诡异的怪人……”
“不得胡说。”泓玉厉声喝止他。
杜杜鸟嬉笑一声,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有一次听雷姨说的,嘿嘿……”
我不禁暗自奇怪,艳少何以不对他们挑明身份,恩,晚上得问问他。既然他没表明身份,我暂时也不便多问雷攸乐的事。当下干咳一声,道:“对了,昨晚在明玉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杜杜鸟拍手惊叹道:“昨晚真叫人毕生难忘,尤其是晚词小姐——”
泓玉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怒喝道:“昨晚到现在,这个名字你说多少遍了?哼!刚刚的剑法你领悟了几成?”
杜杜鸟揉揉头,满脸委屈的看住泓玉,嘴里含糊的嘀咕了两句。
泓玉看着我,抱歉道:“他是我的堂弟,自幼父母双亡,缺少管教,整日顽劣不堪,惹是生非,小小年纪就学别人眠花宿柳……”她越说越气,转头对着杜杜鸟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