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外,那声音传来:“皇上,这算圣旨么?”
目光,闻声瞧去,见元非锦的脸色惨白。我猛然想起几日前,他过馨禾宫的那一次,还说要我别整得跟叶家的女人一样。真好呢,元承灏一转向居然将叶家的小女儿指给了他。
这,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亦是知道,他是故意的,偏偏挑上叶家的女儿。
选择不信,他也不会就这般放他们离京。他会毫不犹豫地将眼线插在他的身边,就如同那时候将云眉赐给杨将军一样。
叶家的女儿,必然是不用再重新调教的。在太皇太后母仪天下的那一刻,叶家的女儿,注定都是要为了家庭兴荣而战的。
元非锦,在元承灏和景王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父亲。
那么元承灏也可以在兄弟和太皇太后之间选择后者。
握着他的手有些*,我不知道这究竟算幸事,还是悲哀。
他略抬了眸华,看向外头之人,轻笑着开口:“自然算,棠渠。”
常公公忙应声上前,我瞧见,他的怀中两道明黄色的圣旨。
深吸了口气看向身侧之人,所以他一定要来相送,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准备好了。不是说过就算,直接带了圣旨过来,这事情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常公公打开了其中一道圣旨,扯着嗓子欲宣旨,却见元承灏摆摆手道:“宣旨也免了,反正朕方才也有口谕下了,就直接接旨吧。”
常公公点了头,又转向元非锦,小声道:“侯爷先接旨吧。”
元非锦依旧苍白关脸色,却没有跪,抬眸朝他看来,开口道:“皇上,若是臣弟不应呢?”
他却不答,只向着景王道:“那六叔便告诉他,朕的圣旨都下了,他不应,会如何?”
明显瞧见景王略退了下一步,芷楹郡主低呼了一声,忙扶稳了他的身子。
本能地屏住呼吸,他的意思那么明白了。
不应,就是抗旨。
抗旨的下场,相信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心弦紧绷着,倘若元非锦真的抗旨,他……他难道真的要杀了他么?
元非锦动了唇,欲开口,听得景王沉了声道:“非锦,还不跪下接旨谢恩!”
“父王!”他愕然地看着景王。
“跪下!咳咳……”他弯腰咳嗽起来,又朝元承灏道:“皇上,他还小,不懂事。”
元承灏轻声开口:“确实还小,可朕以为,六叔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他说着,起了身出去。一侧的宫人忙过来扶他下去,他只抬步走向元非锦,笑道,“怎么,不喜欢朕给你千挑万选的夫人?”
我试着动了动,到底是没有下去。
面前的男子终是克了,头深深地低下,那话语里,却是夹杂着愤恨的味道:“臣弟,谢主隆恩!”
他笑着退开,常公公忙上前,谨慎地将那道圣旨递给他。
芷楹郡主接旨的时候没有闹,只那眼眸中的泪一遍遍地翻涌出来,看得我亦是心酸不已。再起身,她已不再是景王的郡主了,常公公笑着道了句“恭喜公主。”
是的,是公主。
封号,頣沅。
元承灏开口道:“至于新夫人,朕打算过几日,让人送嫁过琼郡去,六叔看可以么?”
“全凭皇上做主。”景王面色如灰,只低低地说了句。
他满意而笑,又言:“朕是不送六叔到城门口了,就此敬六叔一杯践行酒吧。”他的话音才落,早已经有宫女端了酒上来。
他伸手取了一杯,宫女转身向景王之时,却听得元非锦的声音传来:“父王伤势未愈,这杯酒,还是臣弟替他喝了吧。”他说着,伸手将酒杯接过去。
元承灏笑着开口:“也好,六叔果真是好福气。这一杯,祝六叔身体早日康复,琼郡没有六叔,非锦可会伤心的。朕,也会觉得*。”仰头,一饮而尽。
元非锦咬牙说了句“谢皇上”,狠狠地将酒水灌入腹中。
掩面,咳嗽了几声。
我记得,他们兄弟都是不会饮酒的。
宫女忙上前又给他们斟满,听元承灏道:“那这一杯,朕敬非锦,就当是提前祝贺你大婚了。”
元非锦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又狠狠地喝了整杯。他却让宫女又满上,开口道:“臣弟还不曾恭喜皇上喜得皇子,这一杯……”
元承灏却是挡住了宫女的酒壶,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打断他的话,道:“朕不胜酒力,仅此二杯就足以。”
“皇上!”元非锦咬牙看着他。
他径直转了身,却听那身后传来酒杯破碎的声音。我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手,已经扶住了御驾的边沿。
頣沅公主忙将景王推给一侧的侍卫,疾步过去拉住元非锦,急急开口:“王兄,你醉了。”
元承灏未曾回头,身后之人却道:“皇上还打算留着这一杯到下次么?”
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清冷了声音开口:“下次,就不必了。此去琼郡,一生珍重吧。”
一生珍重,他,不打算再见了,是么?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目光,只落在面前的男子的身上,略微刺眼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升起了些许光辉。他径直上御驾来,拉我过去。
继而,又低头朝我道:“手这么冷,可是不舒服?”那温柔的声音,听在我的耳中,却仿佛揪心起来。
含泪看着他,我为何手冷,他不是最清楚么?
他只自顾道:“苏衍还在行馆,一会儿进去要他看看。”
外头,有侍卫的声音传来:“王爷,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是否起程了?”
片刻,才听闻景王的声音传来:“起程吧。”
元承灏的目光依旧只停留在我的脸上,淡声开口:“青绝,你就替朕送王爷和侯爷出城。”
“是,末将领命。”青大人应了声上前。
超过他的肩膀,我已经看不见那边的元非锦,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缓缓地,收回目光,看不见,徒留下一片遐想。
车轮滚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一阵阵的马蹄声。
渐渐的,都远了。
直到,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
“皇上,可要回宫了?”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
他却起身下去,朝我道:“先入内,让苏衍看看你。”
“皇上……”
我想拒绝的,他的大手伸过来,将我拉下去。
入内,宫人惶恐地为我们僻出一间房来。苏太医很快便来了,替我把了脉,才道:“回皇上,娘娘的身子没事。”
他点了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我回眸,见他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方才,小王爷若是抗旨,皇上真的会杀了他么?”这句话,是我一直想问却一直踌躇的,而现在,到底还是让我给问了出来。
他却猛地起了身,低头看着我,启唇问:“你想朕如何?”
“皇上……”
他低笑着,开口:“朕根本不必低下头去迁就着任何人,不是么?朕没有手段,还让他们觉得朕软弱了!”
上前,咬着牙开口:“皇上非得要如此么?”
“非如此不可。”
“那您的心呢?心里,就好受?”抬手,缓缓抚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震重我的心疼。
大掌,覆上我的手,他嗤声笑道:“一切,都无所谓了。”
凝视着他,元承灏,你告诉我,是真的无所谓了么?
若是真的无所谓,为何不立马回宫,还要留在这里?
再欲开口,男子高大的身躯覆下来,薄唇封住我的口,他吻得温柔,含糊地说着:“留在朕的身边,别的,朕谁都不要。”
“皇上……”
眼泪,自眼角滑下来,*地伸手,捧住他的脸,我不会负他,一定不会的。
男子的薄唇离了我的唇角,*过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叹息地开口:“不许如此,给朕好好的,好好的,陪在朕的身边。”
回吻着他,他揽着我的身子越发地紧了。快五个月的身孕,隆起的小腹抵在他的身上,他微微喘着气,俯身将我抱起来。
退至一侧坐了,将我放在他的膝盖上,良久良久,才听他开口:“世人常道,为帝者,孤家寡人。朕以前,从不相信。可如今,朕依旧不想相信。”
以前,他身边有元非锦,还有芷楹郡主,如今,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他们。
而他依旧还原相信,是因为他期待着我,期待我可以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抱住他的身子,将脸靠在他的胸膛,小声低语:“帝王也是见凡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亲疏和离。臣妾,会一直是皇上孩子的母亲。”
他低声而笑:“好,朕会一直疼惜你。”
“因为臣妾让皇上想起小时候的自己么?”想起那个十六年前在云滇郡的镡儿。
他略怔了怔,皱眉道:“隋华元说的?”
他很聪明,如今的西周,除了隋太医,还能有谁会提及他曾经的*名?而我,却是道:“是皇上自个儿说的,在梦里。”
他猛地俯身含住我的唇:“大胆,也偷听朕说梦话。”
笑着闭上眼睛,听他又道:“欣儿,叫声朕的名字。”
怔住了,我还记得那一次,我因为叫了“歧阳”,他说,也要我叫一声他的名字。那一次,我说我不敢。
而此刻……
那双肯眸锁住我,柔软的唇掠过我的鼻尖儿,灵舌卷过来,在我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我终是开了口,颤声唤他:“灏……”
“嗯,再叫。”
“灏。”
“不够。”
“灏,灏,灏……”
他开心地笑起来,大掌抚上我隆起的肚子,他象是真的忘却了方才才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那些,都忘记得那么快那么快。
一句“重新开始”很难,可他做起来,让我觉得快得不可思议。
修长的手指挑开了我的衣衫,略吃了一惊,握住他的手,他轻笑着推开,薄唇,印在我的肚子上,继而,将脸贴上去。
羞涩地红了脸,景王进京之后,他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我忽然发现,哪怕,他只是刻意要忘记,也是好的。
拉我坐正了身子,他忽而开口:“朕有些迫不及待。”
“嗯?”
“迫不及待想看我们的孩子。”他笑着开口,“朕会做个好父皇。”
狠狠地点头,他会的。
出去的时候,瞧见常公公候在外头,看他的表情,象是站了很久的样子。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低了头上前,道:“皇上,下人们收拾房间,在……在侯爷的房里发现这个。”
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我才是怔住。
是佛经。
元非锦曾经随身带着的佛经。
它已经陈旧不堪,看得出是有人时常翻它所致。
本能地握紧了他的手,元非锦不带走它,是故意所为,还是忘了?
他只扫了一眼,依旧拉着我出去,轻描淡写地开口:“没用的东西,烧了。”
动了唇,到底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回眸,见常公公面露难色,只那目光,落在手中的佛经上,久久不曾移开。
行馆外头,青大人也早已经回来,带了人守在外头。
我们出去,径直上了御吧。
青大人勒了马缰上前来,跟在御驾旁,开口道:“皇上,他们已经出城了,末将看着他们走的。”
他只“唔”了声,并没有开口。
轻阖了双眸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气息淡淡的,只那龙涎香的味道一圈圈地笼罩下来。
御驾行了一段路,忽听得外头青大人大声叫了一声“护驾”!
我吃了一惊,身子已经被男子有力的臂膀揽过去,紧扣在怀中。空气里,似有什么东西冲破了外头混乱的声音直直地飞射过来。
心被提了起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钉在了御驾上。
那阵跟过来的风,将御驾的帘子轻轻掀起了一角。
我屏住了呼吸,元承灏却是伸手,一把掀起了帘子。
那非常玄铁箭矢就这么直直地插在御驾外,我瞧见常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青大人指挥着禁卫军靠过来。而他的目光,直直落在那非常箭矢上,再也,移不开。
咬着牙,我终是瞧见那半露在外头的半个“辛”字。
不知为何,我猛地想起那晚上做的那个把我吓醒的梦来。亦是有支辛王府的箭矢射过来,然后,我瞧见了……坐在马背上的元非锦!
心头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抬眸瞧去。
那马背上的人远远地看着我们,只蒙了面,看不出样子。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如何。
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停留,只掉转了马头,飞速离去。
青大人忙道:“追!”
有一队侍卫匆匆追着上去,却听元承灏厉声道:“站住!”
吃了一惊回眸看他,他的目光依旧还落在那箭矢上,根本没有抬眸去看那蒙面之人。我这才发现,那箭身上似有些奇怪,很明显一道口子 ,象是暗器打出来的。
“皇上……”
“他不是来刺杀朕的。”他沉了声音开口。
心跳得飞快,他才猛地抬眸,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猛地,看向方才那蒙面人离去的方向。
那个方向……
出城的方向。
果然,他已经冷声开口:“青绝,速速出城,去追景王的马队!”
不是刺杀他,是去杀景王!还有,元非锦!
青大人的眉心一拧,到底不敢多言,只点了头,留下一队保护我们,其余的人,都命令他们出城去。
方才,那么短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去多想。可,他还是下令派人出城,好多话,我忽然不想问出来了。
青大人勒了马缰回来,开口道:“末将先护送皇上回宫。”
他却道:“不必,朕倒是想看看究竟是谁。青绝,出城。”
青大人吓了一跳,忙道:“皇上不可!明知外头有异动,末将怎么敢再让皇上出去?皇上乃万乘之躯,万一有个闪失,末将万死不辞!”
他冷笑一声道:“再废话,朕让你现在就死!”
过街上领了一辆马车来,我与他换了马车出去。他握了握我的手,安慰着:“放心,不会出事的。朕的暗卫跟着。”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箭矢上,那箭身上的口子,莫非是……
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点了头:“不过这支箭,即便不打到,那种方向,也不可能射到御驾里来。原本,该是插在壁沿的。”顿了顿,他又冷笑着开口,“景王入京的时候没有因为伤重而亡,如今离京亦是好好的,让他此刻死,叫各封地的王爷如何看朕?”
“皇上……”
“朕想看看究竟是谁,那么大胆。”
紧张地看着他,咬着牙开口:“皇上不是一直怀疑景王心有不轨么?若是……若是……”
“怕是他的圈套?”他低哼道,“那朕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不再言语,心下依旧紧张着。
马车很快便出了城。
城外三里,远远地,似乎可以听见前面打斗的声音。我惊愕地掀起了车帘,隐约可以看得见人影了,却分不清谁是谁。
马车行得近了,面前,到处可见的箭矢,插在地上的,尸首身上的,还有……马车!
我惊呼了一声,元承灏终是抬眸瞧去。
那是景王的马车!
他的面色一拧,起身跳下马车去。
“皇上!”我拉了个空,他没有回身,只道:“待着,不许下来!”
咬着牙,我知道不能下去。我们的马车只停靠在这时,不再往前,只青大人跟着他上前,剩下的那一队侍卫都只守在我的马车边上。
浑身不住地*着,目光巡视着过去,没有披风頣沅公主,握紧了双拳,忽而想起,她该是回宫了的。她不可能跟着他们来的。
这样想着,心里略松懈了些许。
对了,元非锦!
“侯爷小心!”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声。
闻声瞧去,见那支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而过,我惊出了一身汗。捂着胸口喘着气,幸好幸好,到底是没事的。
我看见景王的人,元承灏的侍卫,还有好多的蒙面人一起打斗在一起。
那些蒙面人,和方才那在京中看到之人打扮一致。
元